如意郎君-白玉堂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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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玉堂如今已是千机营里的一名副将,年方二十,深受杜大将军的信赖。他在与鞑靼交战时,表现出色,连当今皇上都在朝堂之上公开赞他机智过人,前途不可限量。

    他衣锦还乡时,乡亲邻里在城门口为他放鞭炮舞狮,热闹非凡。

    父母为他的成就而感到老怀安慰,亲戚朋友将他家的门槛都快踩烂了,送礼的,套近乎的,拿着各种城中待嫁女子的画像上门求亲的,父母整日忙于应酬,却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

    他却觉得很无聊,只要一听有人又上门说亲,他就立刻躲回后院去,不愿出去见人。

    他不想成亲。早在一年前,他就认定自己这一生都不会再娶妻了。

    父母却不这么认为,他们早已忘了曾经为了名誉地位,如何伤害过一个他深深喜欢的女子。如今他们一心想的,是要给他找一个品貌端庄,才学兼备,家世高贵,还要宜生养的“好”女子为妻,继而帮他们家开枝散叶,这样才算是真正成家立业了!

    他越听越烦,早知道就不要请假回家省亲了,徒添烦恼。

    而当他听说苏蜀又回东京城了,心里的狂喜有多深。

    以前在京城时,他通过各种途径打听苏蜀的消息,知道她为了找唐清晓离开东京城时,曾一度伤心到堕落,成日流连于妓院酒楼里,以放浪形骸来麻痹内心深处的痛,差点就被武学堂扫地出门。

    直至有一日,他醉醒在街头的垃圾堆旁边,身上财物全无,只余一身单衣,他呆呆地坐在肮脏的地上,脑袋里一片空白,看着日头在自己眼前一点一点地往上爬升。天色大亮的时候,武学堂的教头找到了他,大骂他若无功名成就在身,何以安身立命?更别提心仪的女人会回头来找他,没有人想要一堆垃圾!

    他如受当头棒喝,发奋练武,箭术骑术、兵法权谋,他无一不刻苦练习研读,只期望自己有一日能比唐清晓更加出色,让苏蜀回到自己的身边。

    如今他回来了,苏蜀也回来了。他本该感到很开心,但很快他就开心不起来了,因为唐清晓也跟着回来了。

    在千机营里的历练让他认识了很多人,也渐渐学会了看人,唐清晓身上的那种傲气是与生俱来的,是身份显赫的人天生具有的一种高高在上的气质,虽然他还不知道唐清晓真正的来历,但他绝对怀疑这种人对苏蜀能有多少的认真,否则苏蜀也不用一个人离开家乡,千里迢迢去寻找他了!至于为什么唐清晓又回来了,他直接就无视了。

    白玉堂认为自己找到了一个很好的理由,于是他决定出门去找苏蜀,都回来了,去给老朋友打声招呼是礼节不是吗?

    当他兴冲冲地拎着大盒小盒的礼品敲开苏家的门时,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苏蜀正一脸灿烂笑容地给唐清晓喂着橘子吃,那唐清晓舒服得就跟大老爷似的!

    当时他眼前一黑,连苏蜀看见他立刻兴奋地推开了唐清晓,跑向他时的笑容都没看清,只迷迷糊糊听到她在自己面前唧唧喳喳地说着:“小白,你回来啦!我听说你在京城当大官了,太恭喜你了!你果然实现了你当初的梦想,你太棒了!”她说得那么真挚,仿佛当初发生过的一切不愉快并不曾存在一样。

    他心里一热,眼睛也热热的,更是迷迷瞪瞪看不清眼前的一切,只觉得这唧喳声是自己这辈子听过的最悦耳最动听的声音!他多愿意就这样听一辈子!

    可总有人见不得他好过。

    一道懒懒的却隐藏着无比恶意的嗓音就这样传入了他耳中,令他顿时内伤:“蜀儿,你在恭喜白将军的同时,别忘了把我们成亲的事情告诉人家啊,毕竟你们是这么好的朋友。”

    苏蜀恍然大悟,拉着白玉堂走了进来,一半欣喜一半不好意思:“小白我都忘了告诉你了,在你回京城不久,我就和如意成亲了,没能请你喝到喜酒,改天我们补回来好吗?”

    成亲了?为何这么重要的消息他却被蒙在鼓里,没人告诉过他?他瞪大了眼睛,将唐清晓那邪恶无比的笑容尽收眼底,他绝对是故意的!

    白玉堂的牛脾气顿时被激出来了。如果说之前他心里只是有一点小萌芽的话,那如今便是铁了心要与唐清晓对上了,他一定要想方设法拆散他们,救苏蜀脱离苦海!

    他转头对着苏蜀笑得一脸人畜无害道:“好,不过应该我请你们才对,择日不如撞日,干脆我们今儿个就出去好好庆贺一顿如何?”

    苏蜀自是点头答应,唐清晓则慢慢眯起了眼睛,面色不悦。

    自那日起,白玉堂天天变着理由上门找苏蜀,极尽各种手段来打扰她与唐清晓之间的二人世界。苏蜀并没想得太多,太久没见到白玉堂,她也愿意多与他说说话聚一聚,因为也许以后就没有机会了。

    唐清晓看得出来他的那些小伎俩,也不动声色,只是每次在他来的时候,往他的饭菜里、茶水里多添些“好料”,也不毒死他,只会经常让他上吐下泻,外加头晕发烧,出不了门罢了。

    白玉堂频频中招,苏蜀再傻都看出来了。夜里,只剩她与唐清晓二人的时候,她便郑重将他训了一番,说小白并无恶意,叫他不要欺负人家淳朴善良的孩子。唐清晓不高兴了,这哪儿是什么孩子,分明就是一头居心叵测的小狼!

    惹唐清晓不高兴的下场便是,那一晚他变着花样将苏蜀好好的“修理”了一番,让她隔天清晨腰酸得直不起身,下不了床。他却兴致颇高地给她煮好面条,亲自送到床前来,苏蜀免费赠送了他一个大白眼。

    那日,白玉堂也是在家躺了一天,没能来打搅他们,两人这一天都甜甜蜜蜜地腻在一块,比麻花还难分难舍。

    白玉堂好了伤疤忘了疼,很快就又生龙活虎地再找上门来了。

    唐清晓也不再下毒毒他了,甚至主动招呼他,经常约他一起出去游玩,时间长了,白玉堂看到的他们两人甜蜜的场景越来越多。那种不用说出口,只需要一个眼神就能明白对方心意的默契,那种对视一笑时的旁若无人,那种瞎子都能感受得出来的浓浓爱意,让他的心越来越凉,也越来越疼。

    他们之间的感情已经好到这个地步了吗?他似乎连插一脚进去的余地都找不到。

    他跟苏蜀说唐清晓的坏话时,苏蜀甚至一个劲儿地猛点头,回头就会当着他的面数落唐清晓,那种肆无忌惮的开玩笑方式,把他都看傻了眼。因为他从未见过这样的苏蜀,大胆、自信,眼神特别有神采。

    而唐清晓也是个怪人,他一点都不生气,反而很高兴似的,或装可怜或故意抬杠,那眼神里却分明装满了宠溺纵容的笑意。

    白玉堂心里很难受,因为他突然发觉,苏蜀变得越来越像唐清晓了,而她也不再是以前那个能跟他一块胡闹的傻丫头,他们之间,越来越远。

    这种念头生出来之后,他开始有些沮丧,渐渐减少了去苏家的次数,也许是之前跑得太勤了,他的爹娘开始产生了怀疑,害怕他又与苏家丫头有任何牵扯。那个唐清晓可不是好惹的,他们便更加积极地给他挑选媳妇,整日缠着他,要他从中选一个,赶在回京之前择日成了亲,完成一桩人生大事。

    有一次,白玉堂心里实在烦闷,喝得烂醉回家,在爹娘的双重唠叨之下,一时不清醒便随意点了其中的一幅画像,结果隔天,他爹娘就乐滋滋地上人家姑娘家登门求亲了。等他知道这个噩耗时,爹娘已经连彩礼都给人家送过去了,速度之快,彻底震惊了白玉堂,他几乎气厥了过去。

    可木已成舟,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一切都由不得他做主了。

    苏蜀得知他要成亲的事,高兴地恭喜他:“小白,听说新娘子很漂亮,又知书达理,你要好好待人家知道吗?”

    白玉堂有苦难言,看着苏蜀的笑脸时,有一刻很想将自己的心意全部说出来,可话到嘴边了,他却又吞了回去。只因他觉得苏蜀可能并不想听到那些话,他不想让她难受。

    那夜,他又烂醉如泥,还救了一个昏倒在路边的姑娘,当时,那个姑娘正被几个小混混骚扰,他三拳两脚就将人给打飞了,还将那昏迷的姑娘送到了客栈里安置好,后来问了才知道,那姑娘姓应,是来找朋友的。

    应姑娘长得出奇地美,却很瘦,脸色白得几乎透明,他觉得她可能有病在身,干脆连大夫都请来了,应姑娘却又把人赶了出去。她说自己就是大夫,病得太厉害,看不好了,只是想最后再见一见朋友。

    他猜想那个朋友对应姑娘来说一定非常非常地重要,那一刻他想到了苏蜀,心痛难忍,便主动开口要帮他找到她的那位朋友。

    应姑娘笑了,说:“你知道苏蜀家住在哪儿吗?”

    他的脑子里“轰”一声,许久都无法开口说话。后来他常想,命运这种东西就像是被彻底绕成一团的线,在你扯起一头时,不久后你就发现,另一头已经缠绕得无法分辨,任你想拔也拔不出来。

    这就是他刚认识应珊莲时的情景。

    带着某种恶意,抑或是不可告人的某种目的,他带着应珊莲去了苏蜀家,找到了唐清晓。

    唐清晓却根本不愿见她,连门都没让他们进。

    应姑娘脸色越发苍白,苦涩地低声说了一句:“自作孽,不可活。”足足站在门外等了一个时辰,人从摇摇欲坠到双眼一翻,彻底昏死了过去。

    他见此情形,只好抱着应姑娘回了客栈。

    他不知道应姑娘与唐清晓之间有过什么恩怨,却觉得一个男人不该对一个病重的女人如此绝情,怒气冲冲地再次一个人去了苏家。若非是苏蜀拦着,他恐怕要与唐清晓打起来了,而他知道,不管自己在武学堂努力了多久,他也不会是唐清晓的对手。

    后来苏蜀拉着他出了家门,那时天已经黑了,他们坐在城东的老树下,看着一闪一闪的萤火虫慢慢地飞了起来,成片成片,飘满在半空之中。

    “好美!”苏蜀坐在他旁边,微笑着伸出了双手,萤火虫在她手心里上下翻飞着,荧荧微光照亮了她的容颜,依然清丽,却多了一份女人的柔媚。他看痴了,心也在痛,因为知道这是另外一个男人的功劳。

    正当他沉浸在自己的痛苦里时,苏蜀突然转过头来对他笑道:“小白,你看看我的身后。”

    他疑惑地看过去,然后整个人都呆住了。

    那一夜苏蜀告诉了他很多事情,他从震惊怀疑到痛哭出声,让他如何相信,他那最活泼可爱、阳光灿烂的蜀儿竟会是一个已经死去的鬼魂?

    他哭得毫无男子气概可言,撕心裂肺地号啕大哭,但苏蜀望着他的眼睛里却充满了温柔的笑意,她说:“小白,你对我一直都是真诚的,我明白。”

    他却自责得想要杀死自己,一拳一拳狠狠地捶打在心口之上,毫不留情,苏蜀扑过去阻止他,他抱着她哭,边哭边说:“都是我害了你!要不是我带你去惹事,你爹不会走,你也不会……那时我整整七天没见到你,就该心有警觉的,我以为你只是生病了,病总是会好的,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死的人不是我?为什么死的人不是我?”

    苏蜀“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眼中却满是泪花:“我很好,真的。若不是这样,我也不会和如意走到今日,我觉得值得。”

    他浑身微微一颤,咬着牙不让自己哭出声,眼泪却像失了控般不停地流,那之后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苏蜀跟他说:“小白,我跟你说这些,不是为了让你愧疚或是怎样,我只是希望你能真心祝福我和如意,因为,我恐怕没有多少时间了,我希望以后的每一天都能是让我没有遗憾的,美好的,你明白吗?”

    他没有脸面再对着苏蜀,如逃兵般丢盔弃甲,落荒而逃。

    那晚他将自己锁在房间里面,木木地坐在桌前,望着灯盏里那微微晃动的红色火苗,那火就仿佛从他眼里钻进去,一直烧进了他的心里。他着了魔,抽出一把贴身的小刀,就这样一刀一刀地在自己的手臂上刻了“苏蜀”二字,鲜血从那两个字之间汩汩流了出来,他看着那赤红的颜色,痴痴笑了起来。

    他去客栈见了应珊莲,直直地看着她好久却不说话,也许是他的目光早已说明了一切,应珊莲叹了口气,转头望向窗外,逃避他那让人如坐针毡的眼神,低声说:“害了她是我这一生唯一做错的事,却也是最错的事。可是,他们如今不是已经在一起了吗?”

    他冷冷地望着应珊莲,一字一句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在你身上我却看不到这一点。你算了吧!我们都是有罪的人,就不要再去骚扰他们两个了。”

    她诧异地看着他,疑惑道:“你,有罪?为何这么说?”

    他的眼底有深沉的痛苦一闪而过,他怔怔地半天不说话,仿佛魂都不知飘去哪儿了。

    她看着他的样子,有点明白地叹了声,道:“我想我能明白你的感受。”

    他却回头看向她,淡淡地笑了笑,那一笑平白多了几分沧桑,白玉堂再不是当初那个能笑能闹的白玉堂。他摇摇头,说:“不,你不能明白,谁都不能明白。应珊莲,你还能活多久?”

    她的神情可称得上淡然,对于生死,远没有对于感情的执著,她说:“大概两个月吧。”

    他也笑了笑,望着她说:“两个月啊,最后这段时间就由我来给你做伴吧。”

    她有些吃惊地望着他,不明白他的意思,他却点点头说:“你得不到唐清晓,我也得不到苏蜀,甚至我们两个都曾对不起他们,如今唯一能做的、求得他们原谅的事,便是从此不再去打搅他们。可我不相信你,也不相信我自己,所以不如我们两个从此做个伴,互相提个醒,有人说说话日子也会好过点,是不是?”

    应珊莲微微笑了起来,笑中带着一丝嘲讽,轻声道:“你这是要困住我,还是困住你自己?”

    他淡淡道:“彼此困住吧。”

    她反问他道:“你觉得我一定会答应你吗?”

    他屈身蹲在了她的面前,她坐在床边静静地望着他,他无比认真地说:“你会答应的,如果你是真爱过唐清晓,就会希望他能过完这一段幸福的日子。即便是你不答应,大不了,我就直接绑了你,找一个只有你我的地方,离他们远远的,让你哪儿也去不了!”

    她笑得更厉害,开始小咳起来,边笑边说:“不知情的,还以为你是在对我表明心迹。白玉堂,你对苏蜀还真是好啊!”

    他面无表情,其实他真不在乎她是否同意,反正结果都是一样。

    应珊莲望着窗外许久,眼里闪过多种复杂的情绪,有不舍,有遗憾,有自怜,最终都化成了淡淡的一笑,她轻叹着说:“好吧,临死之前有人陪着倒也不错。”

    白玉堂满意地笑了。从这一刻开始,他给自己找了一个牢笼,一个困住他自己无法去找苏蜀的牢笼,一个他自我惩罚的牢笼。

    他走出客栈之际,应珊莲在身后缓缓说:“听说你三日后就要成亲了,解决了这个问题,再来找我吧。”

    “嗯。”他点了点头,掩上房门转身迈步离去。

    入夏了,天气变得暖和,身后的轻咳声却越来越严重,他加快了脚步。

    白玉堂回到家中,家里面到处都是办喜事之前的摆设与布置,张贴的红纸,挂着的红灯笼,红绸布,满目的红色刺得他的双眼微微酸疼,手臂上未愈合的伤口又开始隐隐作痛了。

    父母一见他回来,立刻兴致勃勃地拉着他过去试穿新郎的衣物,他像块木头似的站在那儿任由他们摆弄,低头一看,父母的头发在他不知不觉中原来已经花白了不少。如今他们却蹲在他面前全心全意地伺候着他,人都说人生最痛莫过于老来无子,他真是个浑蛋不是吗?

    心里有一股冲动,他冲口而出:“爹,娘,你们一定要活到九十九岁!”

    他娘失笑着拍拍他的大红礼服,满意地笑道:“活那么老做什么?你还指望着我们给你带大儿子啊?”

    他抿嘴不语,眼睛隐隐作痛。

    白老爹也呵呵笑了起来,道:“那我也乐意,生多少个我都给他带大,就活到九十九了!”

    白大婶虽然嘴里骂他不像话,眼睛里却满满的都是笑意,以及对未来儿孙环绕的热切期望。

    他看在眼里,心里像被大石头沉沉压着。

    临成亲前一晚,他去苏家找苏蜀。唐清晓从躺椅上坐了起来,看了他一眼后竟没说什么,又躺下去闭目养神,任由他拉着苏蜀出了门去。

    至于为什么没阻拦,他想唐清晓从他眼中看到了什么,那种像是一池死水的东西。

    他带着苏蜀去了护城河边的陡坡上。

    那晚满天都是星星,一闪一闪的,亮得不得了,苏蜀笑着抬起头时,星星好似都跑进了她的眼中,那么明亮,那么美丽,他痴痴地看着,在心里暗暗记住这一幕,他这一辈子都会紧紧牢记于心的、只属于他一人的美丽。

    苏蜀回头,笑着对他说:“小白,明天你就要当大人了,要幸福知道吗?”

    他轻声说:“明天你会不会来观礼?”

    她笑着摇了摇头,道:“我外表再怎么伪装得好,毕竟是个鬼了,还是少出去害人的好。我想白婶婶也不大想见到我,即使我不去,你知道我一定会在心里祝福着你,看着你,不是吗?”

    他默默地点头。

    然后他在她面前将自己在京城学会的哄姑娘的招儿都使了出来,翻跟斗,漫天撒花瓣,夜里放风筝,往水里放灯许愿……一一做了个遍,看着苏蜀笑得眼儿弯弯的模样,他的心里有一股浓浓的满足感,这是独属于他的珍贵记忆,以后的日子每每想起,心中都觉得很甜蜜,不曾后悔过。

    苏蜀送了个大大的“囍”字给他,说:“这是我刚学会的,剪得最好的一个送给你,当做是给你成亲的贺礼。”

    他视若珍宝、小心翼翼地收进了怀中,紧贴着心口处,傻呵呵地笑着,苏蜀白他一眼,问道:“刚才你写在灯上的愿望是什么?生个大胖儿子吗?”

    他笑而不语,任由她再怎么追问,就是不肯说。

    当苏蜀扫兴地转身望着星空时,他的眼底才流露出一丝迷离,他刚才许的愿望是希望有奇迹出现,让她重新当回一个普通人,与唐清晓生儿育女,相偕到老。

    他希望老天爷能听得见这个愿望。

    三更时候,白玉堂爬墙离开了家,只带走苏蜀送给他的那个“囍”字。

    白家夫妇发现那个写着“爹,娘,孩儿不孝,不能与别人成亲,孩儿带着真心喜欢的姑娘私奔了。等爹娘平息怒气我自会回家,勿念”的字条时,已经晚了。

    他们派人在城中到处找都找不到人,心灰意冷地放声大哭。女方大失颜面,本不会就此善罢甘休,直至在新娘闺房里发现一把小金刀。那金刀刀鞘上刻了一个“修”字,那是当今皇上的名字。自孝文帝登基以来,没人敢再用这个字,如今这刀鞘上刻着此字,即表示此小金刀乃皇帝御赐之物,等同蒙受天恩浩荡。

    女方收了小金刀,自此不再追究,赔了一个新郎官却得了一家荣宠,实属赚了,心中都暗喜不已。

    白家夫妇望着这一室的冷清,呆呆坐在堂中,直到天亮才相搀着回了房。

    天色泛白,日出当空。

    不管再如何悲伤痛恨也好,第二天还是要重头再来过。

    苏蜀震惊地站在白家对面的巷子里,脑子一片空白,想着白大叔和白婶婶此时该是如何地伤心,而白玉堂却已下落不明。他明明昨晚还曾见过,自己却一点都没发觉异状,没能阻拦。

    一双手臂从后面轻轻地将她环抱住,那熟悉的清雅气息扑鼻而来,她微微放松地靠在唐清晓的怀中,情绪低落道:“我应该看出他的不对劲儿的,只顾着自己,却一点都不关心他。如意,我是不是不配做小白的朋友?”

    唐清晓却笑着在她耳边说:“他是去追寻自己的幸福了,你应该为他感到开心才对,何须自责?”

    她恍然大悟,这才有一丝笑意:“好像也是哦。可是,白大叔和白婶婶他们——”

    “儿子始终是他们的儿子,闹得再僵日后也会有团聚的一天,这一点我和唐老头不是更好的例子吗?”唐清晓打断她的担忧,挑眉轻笑道。

    她被他这一说,反而觉得自己的难过是小题大做了,转头对他坏坏笑道:“既然如此,你什么时候带我去见见我的家公大老爷?怕是你放不下面子,不肯先作主动,非要人家请,你才肯去江南吧?”

    他迅速在她唇上啄了一口,声音喑哑柔媚,勾人心魄:“要我放下这个面子,需娘子大人今晚给点奖赏才成。”

    她羞红了脸,望着他微微点了点头。

    唐清晓得意地笑了。

    两人相拥着望向白家门口仍高挂着的大红灯笼,苏蜀突然说:“不知跟小白一起私奔的是哪家姑娘?一定是很好很美的吧?”她在心里幻想着那位勇敢追求自己爱情的女子的模样,嘴边带着微微笑意。

    唐清晓抱着她,沉默不语,眼里闪过一丝慨叹。

    有些事,瞒着她比让她知道了要好。

    他不管他人如何,只想保护好怀里的这个小女人,说他自私也好,凉薄也罢,也许专情的另一面本身就是如此吧。

    应珊莲,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永不相见,各自安好,便是我对你仅有的原谅。

    至于那个傻小子,其实他挺欣赏他的。

    珍重,白玉堂。

    浩渺烟波之上,一叶轻舟渐行远去,轻舟上,一蓝一白两道身影,一个坐在船头静静望着河面,一个卧在里面,手里执着一副刻有腾云青蛟的面具。

    应珊莲抬头望向坐在外面的男人,道:“两个月的时间很快就过了,等我死后,你便不用再费心监视着我。”

    他没有回头,半晌才淡淡说:“你活着,我陪你说话,你死后,我在你坟前陪你说话。”

    她微微动容,笑道:“可怜我吗?”

    他望着浩瀚无边的粼粼河面,在日出的照耀下如一条巨大的玉带,折射出无数美丽的光线,他眼眸也闪烁着点点光芒,轻声道:“如果你觉得是,那就是;如果你觉得不是,不妨当做是一个同路人的关心。”

    她唇角微勾,叹道:“白玉堂,你是个好人。”

    “其实,你也不错。”他说。

    她笑着闭上了眼睛,喉间尝到了一丝甜腥味,握紧手中的青蛟面具,她暗暗想道,这样也不错,也算死而无憾了。

    “我睡一会儿,到了再叫醒我。”

    “嗯。”

    “不如,我们收养一个孤儿吧。”

    “嗯。”

    一年后,白家夫妇一起床就看见一个被包在红色襁褓里的小婴儿正躺在堂中桌上,旁边放着一块刻有一个“堂”字的玉佩,以及一封信。

    他们抖着手打开,只见上面写着:

    爹娘,见字如面。浩儿是我与娘子所生,娘子已病逝,不忍见其坟前杂草丛生,寂寞地下,唯愿余生守在坟前,得一安慰。恳请爹娘代为照顾抚养浩儿,教导他为人君子之道,切不要像孩儿这样,一生误人误己。

    不孝子 白玉堂上

    白家夫妇面面相觑,抱着小婴儿久久泪流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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