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浪的权杖:晋文公传-冤哉叔武
首页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书架
    公子歂犬恐留下叔武,使其兄弟相逢,叙出前因,远远望见叔武到来,遂弯弓搭箭,飕的发去,射个正着。

    卫大夫元咺,逃奔晋国,见了晋文公,伏地大哭,诉说叔武被杀之事。

    晋文公见周襄王有意袒护卫成公,心中不悦,暗自遣太医一名,佯为卫成公诊疾,实则行鸩杀之事。

    晋文公回国之日,身穿方伯之服,骑着高头大马,前有三百虎贲开道。又有六十名青年军人,手捧着周襄王所赐之弓矢、刀剑。其后才是晋文公。

    百姓闻晋文公回国,扶老携幼,争睹威仪,箪食壶浆,共迎晋军,赞叹之声,不绝于耳:“吾主真英雄也!”

    “我大晋要兴了。”

    晋文公回国之后,首要之事,便是论功行赏,以狐偃为首功,先轸次之。诸将不服,诘之曰:“城濮之役,设奇破楚,皆先轸之功,今反以狐偃为首,何也?”

    晋文公曰:“城濮之役,寡人问计于群臣,先轸曰,‘必战楚,毋失敌。’狐偃曰,‘必避楚,毋失信。’夫胜敌者,一时之功也;全信者,万世之利也。奈何以一时之功,而加万世之利乎?是以狐偃为上。”

    诸将听了文公之言,无不心悦诚服。

    狐偃见文公心情极佳,趁机奏道:“先臣荀息,死于奚齐、卓子之难,忠节可嘉。宜录其后,以励臣节。”

    文公曰:“可。”遂将荀林父由御戎擢为大夫。

    赵衰亦奏道:“祁瞒违命辱师,现在狱中关押,该当何处?”

    文公曰:“斩!但念祁瞒乃先君老臣,又有迎立之功,给粟三十石,细帛三十匹,以养其母;另,录其长子为下大夫。”

    赵衰又道:“舟之侨呢?擅离军营,理应该斩,请主公定夺!”

    舟之侨正在家中守着妻子,闻晋文公凯旋而归,既惊又惧,赶至半路相迎。文公命囚之后车,带回国都,赵衰故有是说。

    文公毫不犹豫地说道:“斩!”

    舟之侨自陈道:“臣擅离军营,论法当斩。但念贱妾病危,也算有情,能否饶臣一命?”

    文公曰:“事君者不顾其身,况妻子乎?拉下去,斩首示众!”

    文公此番出军,第一次斩了颠颉;第二次囚了祁瞒;今日第三次,又斩了舟之侨。这三个都是有名的宿将,违令必诛,全不轻宥,三军畏服。正所谓:“赏罚不明,百事不成;赏罚若明,四方可行。”此文公所以能霸诸侯也。

    赏罚已毕,文公私谓赵衰、狐偃道:“古制,天子六军、大国三军、次国二军、小国一军。我今非昔比,乃天子钦定的诸侯盟主,不可与齐、秦等国同日而语。我欲增加军额,以强吾国,再建三军,又不敢上同天子之六军,奈何?”

    赵衰曰:“臣有一计可避之。”

    文公曰:“讲。”

    赵衰曰:“再建之三军,改作二军,不称军,称作行,岂不避了六军之讳?”

    文公曰:“善。”遂作二行,分为左、右。拜荀林父为左行大夫,先蔑为右行大夫。自此兵多将广,威镇天下。

    一日,文公坐朝,正与狐偃等商议曹、卫之事,近臣来报:“卫国有书来到。”

    文公曰:“此必叔武为乃兄求宽也。”启而观之,书曰:

    先君当日之为,罪该行诛;故君又不肯借道,罪加一等。但念卫、晋同祖,故君已知前非,深悔之。恳请盟主法外施恩,不泯卫之社稷,许复故君,举国臣民,咸引领以望高义。惟盟主早图之!

    卫国叔武涕泣再拜

    说来也巧,恰在此时,陈穆公遣使入晋,代卫致悔罪自新之意。

    文公笑问狐偃:“此事当如何处置?”

    狐偃回曰:“叔武不愿为君,卫成公又颇有悔改之意,还可趁机卖给陈国一个人情。不如允之。”

    文公这才各发回书,允许卫成公复归故国,并谕郤步扬不得阻拦。

    叔武得文公回书,急发车骑入陈,往迎卫成公。

    公子歂犬见卫成公即将回国,愈发害怕,夜叩其门,谏之曰:“太叔为君已久,国人归附,邻国同盟,此番来迎,不可轻信。”

    卫成公曰:“寡人亦考虑到了,怎么办呢?”

    公子歂犬曰:“可遣一使,颁主公之命,命叔武亲来陈国迎驾。叔武离卫入陈,犹如蛟龙离海,杀囚全在主公。”

    卫成公虽然昏庸,也知此计不可行,连连摇手道:“不可,不可!叔武代摄国政,岂能轻出?纵是应诏来陈,杀之何名?不如遣一使归国以探究竟!”

    公子歂犬张了张嘴又合住了。

    卫成公遂遣宁俞入卫。

    宁俞奉命而行,至卫,正值叔武在朝中议政。也不让人通报,直奔大殿,遥见叔武设座于殿堂之东,西向而坐。

    叔武也看见了宁俞,忙降坐而迎,叙礼甚恭。

    宁俞佯问曰:“太叔摄位而不御正,为什么呢?”

    叔武曰:“此正位乃吾兄所御,吾虽侧其旁,尚慄慄不自安,敢居正乎?”

    宁俞叹曰:“真忠臣也。吾今日方见太叔之心矣。”

    叔武曰:“吾思兄之念甚切,朝暮悬悬,望大夫早劝君驾还朝,以慰我心也。”

    宁俞曰:“主公复国,乃国之大事,可令太史卜一吉期。”

    叔武曰:“善。”遂命太史卜之,得“七月辛未吉”。

    宁俞曰:“那就把主公还朝之日,定在七月辛未吧?”

    叔武曰:“好。”

    宁俞在宫中用过便宴,辞别叔武,阔步而出。一出宫门,被众大夫拦住:“故君若复入,未免分别居行二项,行者有功,居者有罪,如何是好?”

    宁俞曰:“我奉故君之命,来此传谕尔众:‘不论行居,有功无罪。’如或不信,当歃血而誓。”

    众大夫曰:“若能共誓,复有何疑?”

    宁俞对天而誓曰:“行者卫主,居者守国,若内若外,各宣其力。君臣和协,共保社稷,倘有相欺,明神是殛!”

    众皆欣然而散,说:“宁俞不会欺骗我们的。”

    叔武见宁俞已去,遣大夫长牂,专守国门,嘱之曰:“如有南来人到,不管早晚,立刻放入。”

    宁俞回到陈国,面见卫成公,一脸欢喜地说道:“叔武真心奉迎,并无歹意。”

    卫成公转忧为喜。

    公子歂犬屡进谗言,惟恐卫成公复国,将其谎言捅破,获欺谤之罪,又说卫成公曰:“太叔与宁大夫定约,焉知不预作准备,以加害于主公?主公不如先期而往,出其不意,可必入也。”

    卫成公点头称是,传寺人预备车驾,即日返卫。

    俟宁俞得了消息,车驾已准备停当。慌忙谏阻曰:“臣已与国人订期矣,君若先期而往,国人必疑。”

    公子歂犬大喝曰:“汝不欲吾君速入,是何主意?”

    宁俞不敢复谏,只得奏言:“君驾一定要发,臣请先行一程,以晓谕臣民,而安上下之心。”

    卫成公曰:“卿为国人言之,寡人不过欲早见臣民一面,并无他故。”

    宁俞道了一声遵命,匹马而行。

    公子歂犬曰:“宁之先行,事可疑也。君行不宜迟矣。”

    卫成公曰:“卿言甚是。”遂传旨一道:“加快行程,寡人有厚赏矣。”

    御人得旨,催赶御马,并力而驰。

    车驾再快,毕竟快不过单骑,宁俞第一个来到国门,长牂见是卫成公之使来到,忙迎出门外,问之曰:“大夫行色匆匆,所为何事?”

    宁俞曰:“主公将至矣。”

    长牂曰:“前约辛未,今尚戊辰,何速也?”

    宁俞曰:“主公欲早一日见臣民之面,故提前耳。”

    长牂曰:“既如此,大夫可先入城报信,吾在这里奉迎主公。”

    宁俞前脚刚走,公子歂犬后脚便道,言:“卫成公距此不过三里之遥。”

    长牂急忙召唤守城之卒,列队迎接卫成公。

    是时,太叔正亲督舆隶,扫除宫室,就便在庭中沐发。闻宁俞报言:“君至。”且惊且喜,正欲问先期之故,忽闻前驱车马之声,误以为是卫成公到了,心中喜极,发尚未干,等不得挽髻,急忙一手握发,疾趋而出,正撞上了公子歂犬。歂犬恐留下太叔,使其兄弟相逢,叙出前因,远远望见太叔到来,遂弯弓搭箭,飕的发去,射个正着。

    太叔被箭射中心窝,一脸惊讶,一脸愤怒地指着公子歂犬:“你,你,你……”仰面而倒。

    宁俞忙上前扶救,已命归西天。

    元咺在家,闻听卫成公提前归国,忙进宫邀叔武出宫相迎,行至半途,传出太叔被杀之事,吃了一惊,勉强前行,遇一宫人,劝道:“主公既杀太叔,岂容你呢?快去,快去!”

    元咺止脚大骂道:“无道昏君!枉杀无辜,天理岂能容你?我当投诉晋文公,看你坐位可稳?”痛哭了一场,急忙逃奔晋国去了。

    卫成公一行来至城下,见城门大开,近百名守卒,列队而迎,心中甚喜,问之曰:“尔等在此做甚?”

    长牂曰:“奉太叔之命,在此恭迎主公。”

    卫成公叹曰:“吾弟果无他意也!”

    言毕,正要催车入城,宁俞带泪而来。

    卫成公惊问道:“城中出什么事了?”

    宁俞回曰:“太叔喜主公归来,不等沐完,握发而出迎,谁知被前驱所杀,使臣失信于国人,臣罪该万死!”

    卫成公面有惭色,答曰:“寡人已知太叔之冤矣!卿勿复言。”趋车入朝,百官尚未知觉,一路迎谒,先后不齐。宁俞引卫成公视太叔之尸,两目睁开如生。

    卫成公不觉失声痛哭,抱其头于膝上,以手扶之曰:“太叔,太叔!我因你归,你为我死!哀哉痛哉!”

    语毕,尸目闪烁有光,渐渐而瞑。

    宁俞含泪进曰:“不杀前驱,何以谢太叔之灵?”

    卫成公点头应允,宁俞忙遣人捉拿公子歂犬,公子歂犬刚刚逃出楚丘城,被卫兵追上,生擒回来。

    卫成公斥曰:“你自求请为前驱,为寡人开道,因何要杀太叔?”

    公子歂犬回曰:“我杀太叔,亦为君也!”

    卫成公大怒:“你谤毁我弟,擅杀无辜,今又归罪于寡人。左右,将他拉出去斩首示众!”

    诛了公子歂犬,卫成公复降一道:“以国君之礼,厚葬太叔。”国人初时,闻太叔被杀,议论纷纷,甚而有人公开提出,要逐成公。及闻歂犬被诛,厚葬太叔,群心始定。

    国内稳住了,国外又起波澜。

    卫大夫元咺,逃奔晋国,见了晋文公,伏地大哭,诉说卫成公疑忌叔武,故遣前驱射杀之事。

    晋文公劝曰:“寡人知道了。你快快请起,寡人这就召集群臣,商议如何惩治昏君。你可暂去驿馆歇息。”

    送走了元咺,晋文公大集群臣问曰:“寡人赖诸卿之力,一战胜楚。践土之会,天子下劳,诸侯景从,霸业之盛,堪比齐桓。奈秦人不赴约,许人不会朝,郑虽受盟,尚怀疑贰之心。卫方复国,擅杀受盟之弟。若不再申约誓,严行诛讨,诸侯虽合必离,诸卿计将安出?”

    先轸时曰:“征会讨贰,霸主之职。臣请厉兵秣马,以待君命。”

    狐偃曰:“不可。霸主所以霸诸侯者,莫若以朝王为名,号召诸侯,视其不至者,以天子之命讨之。朝王,大礼也。讨慢王之罪,大名也。行大礼而举大名,又大业也。况且,我若号召诸侯,卫成公不敢不至,至而拘之,胜似兵刃相见也。愿吾君熟思。”

    赵衰曰:“狐将军之言甚善。然以臣愚见,恐入朝之举,未必遂也。”

    文公曰:“因何不遂?”

    赵衰曰:“朝觐之礼,不行久矣。我大晋之军三军二行,威镇天下。以齐桓之强,九合诸侯,一匡天下,也未能使荆楚屈服,我一战而败荆楚,天下为之震动。主公若要率领诸侯朝王,王作何想?这么多人齐集王都,王受得了吗?鱼目混珠,谁敢担保不生事端?王若疑君,谢而不受,君之威亵矣。莫若致王于温,而率诸侯以觐之,君臣无猜,其便一也。诸侯不劳,其便二也。温有叔带新宫,不烦造作,其便三也。”

    文公曰:“大王会到吗?”

    赵衰曰:“王喜于亲晋,而乐于受朝,何为不可?臣请为主公使于周,而商入朝之事,度天子之计,亦必出此。”

    文公大悦,乃命赵衰入周,谒见周襄王,行过君臣大礼,奏曰:“寡君重耳,感天王下劳赐命之恩,欲率诸侯至京师,修朝觐之礼,伏乞圣鉴!”

    周襄王沉默良久曰:“卿可暂去驿馆安歇,容朕思之。”

    赵衰拜谢而出,周襄王即召王子虎入殿,言:“晋文公拥众入朝,其心难测,如何推辞?”

    子虎对曰:“臣请面见晋使探其意,可辞则辞。”

    说完,辞别襄王,径至驿馆,见了赵衰,直言不讳地说道:“文公倡率诸侯,尊奖天子,重新推行历朝都已废除的礼仪,实在是王室的大幸啊!但列国鳞集,行李充塞,车徒众盛,士民从未经见,妄加猜度,讹言易起,或相讥讪,反负文公一片忠爱之意,不如罢之。”

    赵衰曰:“寡君思见天子,实出至诚,下臣行日,已传檄各国,相会于温邑聚齐。废而不举,是以王事为戏耳,下臣不敢复命。”

    王子虎心中暗自骂道:“狂妄,这不是胁迫天子么!”但口中却道:“王不想劳驾诸侯,汝又言文公已传檄诸侯,两相较之,你说该如何做才好呢?”

    赵衰曰:“下臣有策于胸,但不敢言耳。”

    王子虎曰:“但言无妨。”

    赵衰曰:“古者,天子有时巡之典,省方观民。况温亦畿内故地也,天子若以巡狩为名,驾临温地,寡君因率诸侯以展觐。上不失王室尊严之体,下不负寡君忠敬之诚。不知这样是否可行?”

    王子虎曰:“你的办法不错,诚为两便,我把它奏明天子。”

    子虎入朝,述赵衰之语于襄王,襄王大喜,约于冬十月朔驾幸温地。

    赵衰回复文公,文公以朝王之举,播发诸侯,俱约冬十月朔,于温地相聚。

    至期,齐昭公潘,宋成公王臣,鲁僖公申,蔡庄公甲午,秦穆公任好,郑文公捷,陆续来到。

    秦穆公对晋文公说道:“前次践土之会,因怕路远误期,所以未来。今番愿从诸侯之后。”

    晋文公连声称谢。

    是时,陈国穆公款新卒,子共公朔立,畏晋之威,身穿孝服而至。邾、莒小国,无不来会。卫成公自知有罪,不想赴会。宁俞谏曰:“若不往,是益罪也,晋讨必至矣。”

    卫成公乃行。宁俞与鍼庄子、士荣相伴,来到温邑,文公不许相见,以兵守之。惟许人顽固不化,不从晋命。总计:晋、齐、鲁、蔡、秦、郑、陈、邾、莒,共是十国,先于温地相会。不一日,周襄王驾到,晋文公率众诸侯将其迎至新宫。

    次日五鼓,十路诸侯,冠裳佩玉,整整齐齐,舞蹈扬尘,铿铿济济,各献方物。

    朝礼已毕,晋文公将叔武冤情,诉于襄王,遂请王子虎同决其狱。襄王许之。文公邀子虎至于公馆,宾主叙坐。侍人以王命呼卫成公。卫成公囚服而至,卫大夫元咺已到。

    王子虎曰:“君臣不便对理,可以代之。”

    文公曰:“可。”乃囚卫成公于庑下。宁俞侍卫成公之侧,寸步不离。鍼庄子代卫成公,与元咺对理;士荣摄治狱之官。元咺口若悬河,将卫成公自出奔襄牛起首,如何嘱咐太叔守国,以后如何杀元角,次杀太叔,备细铺叙出来。

    鍼庄子曰:“此皆公子歂犬谗谮之言,以致卫君误听,不全系卫君之事。”

    元咺曰:“歂犬初与咺言,要拥立太叔,咺若从之,君岂得复入?只为咺仰体太叔爱兄之心,所以拒歂犬之请,不意彼反肆离间。卫君若无猜忌太叔之意,歂犬之谮,何由而入?咺遣儿子角,往从吾君,正是自明心迹,本是一美意,反无辜被杀。就他杀吾子角之心,便是杀太叔之心了。”

    士荣驳之曰:“汝挟杀子之怨,非为太叔也。”

    元咺曰:“咺常言,‘杀子私怨,守国大事。咺虽不肖,不敢以私怨而废大事。’当日太叔作书致晋,求复其兄,此书稿出于咺手。若咺挟怨,岂肯如此?只道吾君一时之误,还指望他悔心之萌,不意又累太叔受此大枉。”

    士荣又曰:“太叔无篡位之情,吾君已谅之。误遭歂犬之手,非出君意。”

    元咺曰:“君既知太叔无篡位之情,从前歂犬所言,都是虚谬,便当加罪,如何又让他先期而行?比及入国,又用为前驱,明明是假手歂犬,难言不知。”

    鍼庄子低首不出一语。

    士荣又辩之曰:“太叔虽受枉杀,然太叔臣也,卫成公君也。古来人臣,被君枉杀者,不可胜计。况卫成公已诛歂犬,又于太叔加厚葬,赏罚分明,尚有何罪?”

    元咺曰:“昔者,桀枉杀关龙逢,汤放之。纣枉杀比干,武王伐之。汤与武王,并为桀、纣之臣子,目击忠良受枉,遂兴义师,诛其君而吊其民。况太叔乃卫成公之弟,又有守国之功,非龙逢、比干可比。卫不过侯封,上制于天王,下制于方伯,又非桀纣贵为天子,富有四海之比。安得无罪乎?”

    士荣语塞,又转口曰:“卫成公固然不是,你为其臣,既然忠心为君,如何君一入国,你便出奔?不朝不贺,是何道理?”

    元咺曰:“咺奉太叔守国,实出君命,君且不能容太叔,能容咺乎?咺之逃,非贪生怕死,实欲为太叔伸不白之冤耳!”

    晋文公转面谓王子虎曰:“观士荣、元咺之辩,种种皆是元咺的理长。卫郑乃天子之臣,不敢擅决,可先将卫臣行刑。”也不管王子虎是否同意,喝教左右:“凡相从卫君者,尽皆诛戮!”

    王子虎曰:“吾闻宁俞,乃卫之贤大夫,悉心调停于君臣兄弟之间,大费苦心,怎奈卫君不听。且此狱与宁俞无干,不可累之。士荣摄治狱之官,断狱不明,合当首坐。鍼庄子不发一言,自知理屈,可从轻外罚,当与不当,惟方伯鉴裁!”

    晋文公曰:“上卿所言甚是。”乃将士荣斩首,鍼庄子刖足,宁俞无罪释放,卫成公押上槛车。

    晋文公同王子虎带了卫成公,来见襄王,备陈卫家君臣两造狱词,言:“卫郑擅杀无辜,天理不容,乞命司寇行刑,以彰天罚。”

    襄王曰:“叔父之断狱明矣;虽然,不可以刑。朕闻:‘《周官》设两造以讯平民,惟君臣无狱,父子无狱。’若臣与君讼,是无上下也。又加胜焉,为臣而诛君,为逆已甚!朕恐其无以彰罚,而适以教逆也。联亦何私于卫哉?”

    文公惶恐曰:“重耳见不及此。既天王不加诛,当槛送京师,以听裁决。”

    文公仍带卫成公回至公馆,使军士看守如初。一面打发元咺归卫,听其别立贤君,以代卫郑之位。

    元咺至卫,与群臣计议,诡言:“卫郑已受大辟,今奉王命,选立贤君。”

    群臣齐曰:“既然卫郑已受大辟,吾等共举一人,可为吾君。”

    元咺曰:“举之者何?”

    群臣曰:“公子子瑕。”

    元咺曰:“公子子瑕,为人仁厚,乃卫郑、太叔之弟,立此人,正合‘兄终弟及’之礼。”乃奉公子瑕即位。元咺相之,司马瞒、孙炎、周歂、冶廑一班文武相助。卫国粗定。

    若照晋文公之意,卫成公当斩,不意周襄王有意偏袒卫成公,说出那一番话来,他不便当面驳斥,口中喏喏,心中暗下杀机。待周襄王离开温地之后,便命先蔑押送卫成公于京师。

    卫成公虽说侥幸逃得一命,自忖晋文公不会善罢甘休,忧虑成疾。先蔑报之于晋文公。文公曰:“好,天助我也。先大夫,卫郑既病,汝不能不治,诚望大夫偕一太医相伴,名是为卫郑诊疾,实则鸩杀之,以泄寡人心头之恨。”

    先蔑回答:“臣知道了。”

    此次大会,本来是为了朝觐周天子,然天子已去,晋文公并未将众诸侯遣散。为什么呢?

    为许国也。

    晋文公两次会盟诸侯,许国竟然不到,如何不恼?送走了周天子,便约集众诸侯,慷慨激昂地说道:“寡人奉天子之命,得专征伐。今许人一心事楚,不通中原诸国。王驾再临,诸君趋走不暇,颍阳密迩,置若不闻,怠慢莫甚!愿偕诸君问罪于许,不知诸君意下如何?”

    众诸侯皆曰:“敬从盟主之命!”

    晋文公兴高采烈,率同齐、宋、鲁、蔡、陈、秦、莒、邾八国诸侯,一齐向颍阳进发。

    朝王之时,连晋在内,明明是十路诸侯,这会儿怎么少了一个?

    这一个便是郑文公捷。

    郑文公原是楚成王姻党,惧晋来附,见晋文公处置曹、卫太过,心中有不平之意,暗想:“晋文公出亡时,自家也曾失礼于他,看他亲口许复曹、卫,兀自不肯放手。对曹、卫如此,难道独忘恨于郑乎?不如背晋而去,讨得楚国欢心,一旦有难,也好有个依靠。”

    上卿叔詹见郑文公踌躇,似有背晋之意,遂进谏曰:“晋幸辱收郑矣,君勿贰也。贰且获罪不赦。”

    郑文公不听,使人扬言:“国中有疫。”而后,面见晋文公,满面忧愁地说道:“国人来报,国中发生了大疫,吾心急如焚,欲回国祈祷,恳请盟主恩准。”

    晋文公不知虚实,准其所言。

    郑文公一离温地,便遣使通款于楚曰:“晋文公憎恨许国附庸于上国,驱率八国诸侯,问罪于许。寡君畏上国之威,不敢从兵,敢告。”

    许人闻九国之兵伐许,亦遣人告急于楚。楚成王曰:“吾兵新败,勿与晋争。等其厌兵之后,而求成焉。”诸侯之兵,围了颍阳,水泄不通。

聚合中文网 阅读好时光 www.juhezwn.com

小提示:漏章、缺章、错字过多试试导航栏右上角的源
首页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