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望舒诗全集-法国诗选译
首页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书架
    戴望舒崇尚法国象征派诗作,法国诗人诸如魏尔伦、保尔·福尔、耶麦、艾吕雅等对他的影响很深。在他的全部译诗中,法国作品占了相当的数量。这里收集了他历年散译的法国诗人作品41首,编作一辑,取名《法国诗选译》,包括了截至目前所能搜集到的戴望舒所译全部法国诗作。

    雨果

    良心

    携带着他的披着兽皮的儿孙,

    苍颜乱发,在狂风暴雨里奔行,

    该隐从上帝耶和华前面奔逃,

    当黑夜来时,这哀愁的人来到

    山麓边,在那一片浩漫的平芜;

    他疲乏的妻子和喘息的儿孙说:

    “我们现在且躺在地上做回梦。”

    该隐却睡不着,在山边想重重。

    猛然间抬头,在凄戚的长天底,

    他看见只眼睛,张大在幽暗里,

    这眼睛在黑暗中钉住看他。

    “太近了,”他震颤着说了这句话。

    推醒入睡的儿孙,疲倦的女人,

    他又仓惶地重在大地上奔行。

    他走了三十夜,他走了三十天,

    他奔走着,战栗着,苍白又无言,

    偷偷摸摸,没有回顾,没有留停,

    没有休息,又没有睡眠;他行近

    那从亚述始有的国土的海滨,

    “停下吧,”他说,“这个地方可安身,

    留在此地。我们到了大地尽头。”

    但他一坐下,就在凄戚的天陬,

    看见眼睛在原处,在天涯深处。

    他就跳了起来,他惊战个不住,

    “藏过我!”他喊着,于是他的儿孙

    掩唇不语,看愁苦的公公颤震。

    该隐吩咐雅八——那在毡幕下面,

    广漠间,生活着的人们的祖先,

    说道:“把那帐篷靠着这一面张。”

    他就张开了那一面飘摇的围墙,

    当人们用了重铅锤把它压着,

    “你不看见了吗?”棕发的洗拉说,

    (他的子孙的媳妇,柔美若黎明。)

    该隐回答说:“我还看见这眼睛!”

    犹八——那个飘游巡逡在村落间

    吹号角敲大鼓的人们的祖先,

    高声喊道:“让我来造一重栅栏。”

    他造了铜墙,让该隐在里面耽。

    该隐说:“这个眼睛老是看着我!”

    以诺说:“造个环堡,坚固嵯蛾,

    使得随便什么人都不敢近来,

    让我们来造一座高城和坚寨

    让我们造一座高城,将它紧掩。”

    于是土八该隐,铁匠们的祖先

    就筑了一座崔巍非凡的城池,

    他的弟兄,在平原,当他工作时,

    驱逐以挪士和赛特的儿孙;

    他们又挖去了过路人的眼睛;

    而晚间,他们飞箭去射那星光,

    岩石代替了帐篷的飘摇的墙。

    他们用铁钩把大石块连并,

    于是这座城便象是座地狱城;

    城楼影子造成了四乡的夜暮,

    他们将城垣造得有山的厚度,

    城门上铭刻着:禁止上帝进来。

    当他们终于建筑完了这城砦,

    将该隐在中央石护楼中供奉。

    他便在里面愁苦。“啊,我的公公!

    看不见眼睛吗?”洗拉战栗着说,

    该隐却回答道:“不,它老是在看。”

    于是他又说:“我愿意住在地底,

    象一个孤独的人住在他墓里,

    没有东西见我,我也不见东西。”

    他们掘了个坑,该隐说:“合我意!”

    然后独自走到这幽暗的土茔,

    当他在幽暗里刚在椅上坐稳,

    他们在他头上铺上泥土层层,

    眼睛已进了坟里,注视着该隐。

    魏尔伦

    瓦上长天

    瓦上长天

    柔复青!

    瓦上高树

    摇娉婷。

    天上鸣铃

    幽复清。

    树间小鸟

    啼怨声。

    帝啊,上界生涯

    温复淳。

    低城飘下

    太平音。

    ——你来何事

    泪飘零,

    如何消尽

    好青春?

    泪珠飘落萦心曲

    泪珠飘落萦心曲,

    迷茫如雨蒙华屋;

    何事又离愁,

    凝思悠复悠。

    霏霏窗外雨;

    滴滴淋街宇;

    似为我忧心,

    低呤凄楚声。

    泪珠飘落知何以?

    忧思宛转凝胸际:

    嫌厌未曾栽,

    心烦无故来。

    沉沉多怨虑,

    不识愁何处;

    无爱亦无憎,

    微心争不宁?

    一个贫穷的牧羊人

    我怕那亲嘴

    象怕那蜜蜂。

    我戒备又忍痛

    没有安睡:

    我怕那亲嘴!

    可是我却爱凯特

    和她一双妙眼。

    她生得轻捷,

    有洁白的长脸。

    哦!我多么爱凯特!

    今朝是“圣华兰丁”

    我应得问她在早晨,

    可是我不敢

    说那可怕的事情,

    除了这“圣华兰丁”。

    她已经允许我,

    多么地幸运!

    可是应该这么做

    才算得个情人

    在一个允许后!

    我怕那亲嘴

    象怕那蜜蜂。

    我戒备又忍痛

    没有安睡:

    我怕那亲嘴!

    保尔·福尔

    回旋舞

    假如全世界的少女都肯携起手来,她们可以在大海周围跳一个回旋舞。

    假如全世界的男孩都肯做水手,他们可以用他们的船在水上造成一座美丽的桥。

    那时人们便可以绕着全世界跳一个回旋舞,假如全世界的男孩都肯携起手来。

    我有几朵小青花

    我有几朵小青花,我有几朵比你的眼睛更灿烂的小青花。

    ——给我吧!

    ——她们是属于我的,她们是不属于任何人的。在山顶上,爱人啊,在山顶上。

    我有几粒红水晶,我有几粒比你嘴唇更鲜艳的红水晶。

    ——给我吧!——她们是属于我的,她们是不属于任何人

    的。在我家里炉灰底下,爱人啊,在我家里炉灰底下。

    我已找到了一颗心,我已找到了两颗心,我已找到了一

    千颗心。——让我看!——我已找到了爱情,她是属于大家的。在路上到处都有,爱人啊,在路上到处都有。

    晓歌

    我的苦痛在哪里?我已没有苦痛了。我的恋人在哪里?我不去顾虑。

    在柔温的海滩上,在晴爽的时辰,在无邪的清晨,哦,辽远的海啊!

    我的苦痛在哪里?我已没有苦痛了。我的恋人在哪里?我不去顾虑。

    海上的微风,你的飘带的波浪啊,你的在我洁白的指间的飘带的波浪啊!

    我的恋人在哪里?我已没有苦痛了。我的苦痛在哪里?我不去顾虑。

    在珠母色的天上,我的眼光追随过那闪耀着露珠的,灰色的海鸥。

    我已没有苦痛了。我的恋人在哪里?我的苦痛在哪里?我已没有恋人了。

    在无邪的清晨,哦,辽远的海啊!这不过是日边的低语。

    我的苦痛在哪里?我已没有苦痛了。这不过是日边的低语。

    晚歌

    森林的风要我怎样啊,在夜间摇着树叶?

    森林的风要我们什么啊,在我们家里惊动着火焰?

    森林的风寻找着什么啊,敲着窗儿又走开去?

    森林的风看见了什么啊,要这样地惊呼起来?

    我有什么得罪了森林的风啊,偏要裂碎我的心?

    森林的风是我的什么啊,要我流了这样多的眼泪?

    夏夜之梦

    山间自由的蔷薇昨晚欢乐地跳跃,而一切田野间的蔷薇,在一切的花园中都说:

    “我的姊妹们,我们轻轻地眺过栅子吧。园丁的喷水壶比得上晶耀的雾吗?”

    在一个夏夜,我看见在大地一切的路上,花坛的蔷薇都向一枝自由的蔷薇跑去!

    幸福

    幸福是在草场中。快跑过去,快跑过去。幸福是在草场中,快跑过去,它就要溜了。

    假如你要捉住它,快跑过去,快跑过去。假如你要捉住它,快跑过去,它就要溜了。

    在杉菜和野茴香中,快跑过去,快跑过去。在杉菜和野茴香中,快跑过去,它就要溜了。

    在羊角上,快跑过去,快跑过去。在羊角上,快跑过去,它就要溜了。

    在小溪的波上,快跑过去,快跑过去。在小溪的波上,快跑过去,它就要溜了。

    从林檎树到樱桃树,快跑过去,快跑过去。从林檎树到樱桃树,快跑过去,它就要溜了。

    跳过篱垣,快跑过去,快跑过去。跳过篱垣,快跑过去!它已溜了!

    耶麦

    屋子会充满了蔷薇

    屋子会充满了蔷薇和黄蜂,

    在午后,人们会在那儿听到晚祷声,

    而那些颜色象透明的宝石的葡萄

    似乎会在太阳下舒徐的幽荫中睡觉。

    我在那儿会多么地爱你!我给你我整个的心,

    (它是二十四岁)和我的善讽的心灵,

    我的骄傲,我的白蔷薇的诗也不例外;

    然而我却不认得你,你是并不存在,

    我只知道,如果你是活着的,

    如果你是象我一样地在牧场深处,

    我们便会欢笑着接吻,在金色的蜂群下,

    在凉爽的溪流边,在浓密的树叶下。

    我们只会听到太阳的暑热。

    在你的耳上,你会有胡桃树的阴影,

    随后我们会停止了笑,密合我们的嘴,

    来说那人们不能说的我们的爱情;

    于是我会找到了,在你的嘴唇的胭脂色上,

    金色的葡萄的味,红蔷薇的味,蜂儿的味。

    我爱那如此温柔的驴子

    我爱那如温柔的驴子,

    它沿着冬青树走着。

    它提防着蜜蜂

    又摇动它的耳朵;

    它还载着穷人们

    和满装着燕麦的袋子。

    它跨着小小的快步

    走近那沟渠。

    我的恋人以为它愚蠢,

    因为它是诗人。

    它老是思索着。

    它的眼睛是天鹅绒的。

    温柔的少女啊,

    你没有它的温柔:

    因为它是在上帝面前的,

    这青天的温柔的驴子。

    而它住在牲口房里,

    忍耐又可怜,

    把它的可怜的小脚

    走得累极了。

    它已尽了它的职务

    从清晨到晚上。

    少女啊,你做了些什么?

    你已缝过你的衣衫……

    可是驴子却伤了:

    因为虻蝇螫了它。

    它竭力地操作过

    使你们看了可怜。

    小姑娘,你吃过什么了?

    ——你吃过樱桃吧。

    驴子却燕麦都没得吃

    因为主人太穷了。

    它吮着绳子,

    然后在幽暗中睡了……

    你的心儿的绳子

    没有那样甜美。

    它是如此温柔的驴子,

    它沿着冬青树走着。

    我有“长恨”的心:

    这两个字会得你的欢心。

    对我说罢,我的爱人,

    我还是哭呢,还是笑?

    去找那衰老的驴子,

    向它说:我的灵魂

    是在那些大道上的,

    正和它清晨在大道上一样。

    去问它,爱人啊,

    我还是哭呢,还是笑?

    我怕它不能回答:

    它将在幽暗中走着,

    充满了温柔,

    在披花的路上。

    膳厅

    赠Adrien Dlanté先生

    有一架不很光泽的衣橱,

    它会听见过我的姑祖母的声音,

    它会听见过我的祖父的声音。

    它会听见过我的父亲的声音。

    对于这些记忆,衣橱是忠实的。

    别人以为它只会缄默着是错了,

    因为我和它谈着话。

    还有一个木制的挂钟。

    我不知道为什么它已没有声音了。

    我不愿去问它。

    或许那在它弹簧里的声音,

    已是无疾而终了,

    正如死者的声音一样。

    还有一架老旧的碗橱,

    它有蜡的气味,糖果的气味,

    肉的气味,面包的气味和熟梨的气味。

    它是个忠心的仆役,它知道

    它不应该窃取我们一点东西。

    有许多到我家里来的男子和妇女,

    他们不信这些小小的灵魂。

    而我微笑着,他们以为只有我独自个活着。

    当一个访客进来时问我说:

    ——你好吗,耶麦先生?

    少女

    那少女是洁白的,

    在她的宽阔的袖口里,

    她的腕上有蓝色的静脉。

    人们不知道她为什么笑着。

    有时她喊着,

    声音是刺耳的。

    难道她恐怕

    在路上采花的时候

    摘了你们的心去吗?

    有时人们说她是知情的。

    不见得老是这样吧。

    她是低声小语着的。

    “哦!我亲爱的!啊,啊……

    ……你想想……礼拜三

    我见过他……我笑……了。”她这样说。

    有一个青年人苦痛的时候,

    她先就不作声了:

    她十分吃惊,不再笑了。

    在小径上

    她双手采满了

    有刺的灌木和蕨薇。

    她是颀长的,她是洁白的,

    她有很温存的手臂。

    她是亭亭地立着而低下了头的。

    树脂流着

    其一

    樱树的树脂象金泪一样地流着。

    爱人呵,今天是象在热带中一样热:

    你且睡在花荫里罢,

    那里蝉儿在老蔷薇树的密叶中高鸣。

    昨天在人们谈话着的客厅里你很拘束……

    但今天只有我们两人了——露丝·般珈儿!

    穿着你的布衣静静地睡吧,

    在我的密吻下睡着吧。

    其二

    天热得使我们只听见蜜蜂的声音……

    多情的小苍蝇,你睡着罢!

    这又是什么响声?这是眠着翡翠的

    榛树下的溪水的声音……

    睡着吧……我已不知道这是你的笑声

    还是那光耀的卵石上的水流声……

    你的梦是温柔的——温柔得使你微微地

    微微地动着嘴唇——好象一个甜吻……

    说呵,你梦见许多洁白的山羊

    到岩石上芬芳的百里香间去休憩吗?

    说呵,你梦见树林中的青苔间,

    一道清泉突然合着幽韵飞涌出来吗?

    ——或者你梦见一只桃色、青色的鸟儿,

    冲破了蜘蛛的网,惊走了兔子吗?

    你梦见月亮是一朵绣球花吗?

    ——或者你还梦见在井栏上

    白桦树开着那散着没药香的金雪的花吗?

    ——或者你梦见你的嘴唇映在水桶底里,

    使我以为是一朵从老蔷薇树上

    被风吹落到银色的水中的花吗?

    天要下雪了

    赠Léopold Bauby

    天要下雪了,再过几天。我想起去年。

    在火炉边我想起了我的烦忧。

    假如有人问我:“什么啊?”

    我会说:“不要管我吧。没有什么。”

    我深深地想过,在去年,在我的房中,

    那时外面下着沉重的雪。

    我是无事闲想着。现在,正如当时一样

    我抽着一枝琥珀柄的木烟斗。

    我的橡木的老伴侣老是芬芳的。

    可是我却愚蠢,因为许多事情都不能变换,

    而想要赶开了那些我们知道的事情

    也只是一种空架子罢了。

    我们为什么想着谈着?这真奇怪;

    我们的眼泪和我们的接吻,它们是不谈的,

    然而我们却了解它们,

    而朋友的步履是比温柔的言语更温柔。

    人们将星儿取了名字,

    也不想想它是用不到名字的,

    而证明在暗中将飞过的美丽彗星的数目

    是不会强迫它们飞过的。

    现在,我去年老旧的烦忧是在哪里?

    我难得想起它们。

    我会说:“不要管我吧,没有什么,”

    假使有人到我房里来问我:“什么啊?”

    为带驴子上天堂而祈祷

    在应该到你那儿去的时候,天主啊,

    请使那一天是欢庆的田野扬尘的日子吧。

    我愿意,正如我在这尘世上一般,

    选择一条路走,如我的意愿,

    到那在白昼也布满星星的天堂。

    我将走大路,携带着我的手杖,

    于是我将对我的朋友驴子们说端详:

    我是法朗西思·耶麦,现在上天堂,

    因为好天主的乡土中,地狱可没有。

    我将对它们说:来,青天的温柔的朋友,

    你们这些突然晃着耳朵去赶走

    马蝇,鞭策蜜蜂的可怜的亲爱的牲口,

    请让我来到你面前,围着这些牲口——

    我那么爱它们,因为它们慢慢地低下头,

    并且站住,一边把它们的小小的脚并齐,

    样子是那么地温柔,会叫你怜惜。

    我将来到,后面跟着它们的耳朵无数双,

    跟着那些驴儿,在腰边驮着大筐,

    跟着那些驴儿,拉着卖解人的车辆,

    或是拉着大车,上面有毛帚和白铁满装,

    跟着那些驴儿,背上驮着隆起的水囊,

    跟着那些母驴,踏着小步子,大腹郎当,

    跟着那些驴儿,穿上了小腿套一双双,

    因为它们有青色的流脓水的伤创,

    惹得固执的苍蝇聚在那里着了忙。

    天主啊,让我和这些驴子同来见你,

    叫天神们在和平之中将我们提携,

    行向草木丛生的溪流,在那里,

    颤动着樱桃,光滑如少女欢笑的肤肌,

    而当我在那个灵魂的寄寓的时候,

    俯身临着你的神明的水流,

    使我象那些对着永恒之爱的清渠

    鉴照着自己卑微而温柔的寒伧的毛驴。

    比也尔·核佛尔第

    心灵出去

    多少部书!一座寺院,厚厚的墙是用书砌成的。

    那边,在那我不知道怎样,我不知道从哪儿进去的里面,我窒息着;天花板是灰色的,蒙了灰尘。一点声音都没有。

    那一边多么伟大的思想都不再动了;它们睡着或是已经死了。在这悲哀的宫里,天气是那么地热,那么地阴郁!

    我用我的指爪抓墙壁,于是一块一块地,我在右边的墙上挖了一个洞。

    那是一扇窗,而那想把我眼睛弄瞎的太阳,不能阻止我向上面眺望。

    那是街路,但是那座宫已不再在那儿了。我已经认识了别一些灰尘和别一些围着人行道的墙了。

    假门或肖像

    在不动地在那面的一块地方

    在四条线之间

    白色在那儿映掩着的方形

    那托住你的颊儿的手

    月亮

    一个升了火的脸儿

    另一个人的侧影

    但你的眼睛

    我跟随那引导我的灯

    放在濡湿的眼皮上的一个手指

    在中央

    眼泪在这空间之内流着

    在四条线之间

    一片镜子

    白与黑

    除了生活在这盏灯的大白树以外

    如何生活在别的地方

    老人已把他的象牙的牙齿一个个地丢了

    何苦继续去咬些永远

    不死的孩子

    老人

    牙齿

    然而那不是同样的那个梦

    而当他自以为他竟和上帝

    一样伟大他变了他的宗教

    而离开了他的老旧的黑房间

    然后他买了些新的领结

    和一个衣橱

    但是现在他的和树一样白的头

    实际上只是一个可怜的小球

    在坡级的下面

    那个球远远地动着

    旁边有一头狗而在他的远远的形象中

    当他动着的时候人们已不更知道那是否是球

    同样的数目

    半睁半闭的眼睛

    在波岸的手

    天

    和一切到来的

    门倾斜着

    一个头突出来

    在框子里

    而从门扉间

    人们可以望过去

    太阳把一切地位都占了去

    但是树木总是绿色的

    一点钟堕下去

    天格外热了

    而屋子是更小了

    经过的人们走得慢了一点

    老是望着上面

    现在灯把我们照亮了

    同时远远地望着

    于是我们可以看见

    那过来的光

    我们满意了

    晚上

    在有人等着我们的另一所屋子前面

    夜深

    夜所分解的颜色

    他们所坐着的桌子

    火炉架上的玻璃杯

    灯是一颗空虚了的心

    这是另一平

    一个新的皱纹

    你已经想过了吗

    窗子倾吐出一个青色的方形

    门是更亲切一点

    一个分离

    悔恨和罪

    永别吧我坠入

    接受我的手臂的温柔的角度里去了

    我斜睨着看见了一切喝着酒的人们

    我不敢动

    他们都坐着

    桌子是圆的

    而我的记忆也是如此

    我记起了一切的人

    甚至那已经走了的

    苏佩维戈尔自选诗

    肖像

    母亲,我很不明白人们是如何找寻那些死者的,

    我迷途在我的灵魂,它的那些险阻的脸儿,

    它的那些荆刺以及它的那些目光之间,

    帮助我从那些眩目惊心的嘴唇所憧憬的

    我的界域中回来吧,

    帮助我寂然不动吧,

    那许多动作隔离着我们,许多残暴的猎犬!

    让我俯就那你的沉默所形成的泉流,

    在你的灵魂所撼动的枝叶的一片反照中。

    啊!在你的照片上,

    我甚至看不出你的目光是向哪一面飘的。

    然而我们,你的肖像和我自己,却走在一起,

    那么地不能分开

    以致在除了我们便无人经过的

    这个隐秘的地方

    我们的步伐是类似的,

    我们奇妙地攀登山岗和山峦。

    而在那些斜坡上象无手的受伤者一样地游戏。

    一枝大蜡烛每夜流着,溅射到晨曦的脸上——

    那每天从死者的沉重的床中间起来的,

    半窒息的,

    迟迟认不出自己的晨曦。

    我的母亲,我严酷地对你说着话,

    我严酷地对死者们说着话,因为我们应该

    站在滑溜的屋顶上,

    两手放在嘴的两边,并用一种发怒的音调

    去压制住那想把我们生者和死者隔绝的

    震耳欲聋的沉默,而对他们严酷地说话的。

    我有着你的几件首饰,

    好象是从河里流下来的冬日的断片,

    在这有做着“不可能”的囚徒的新月

    起身不成而一试再试的

    溃灭的夜间,

    在一只箱子底夜里闪耀着的这手钏便是你的。

    这现在那么弱地是你的我,从前却那么强地是你,

    而我们两人是那么牢地钉在一起,竟应该同死,

    象是在那开始有盲目的鱼

    有眩目的地平线的

    大西洋的水底里互相妨碍泅水

    互相蹴踢的两个半溺死的水手一样。

    因为你曾是我,

    我可以望着一个园子而不想别的东西,

    可以在我的目光间选择一个,

    可以去迎迓我自己。

    或许现在在我的指甲间,

    还留着你的一片指甲,

    在我的睫毛间还羼着你的一根睫毛;

    如果你的一个心跳混在我的心跳中,

    我是会在这一些之间辨认它出来

    而我又会记住它的。

    可是心灵平稳而十分谨慎地

    斜睨着我的

    这位我的二十八岁的亡母,

    你的心还跳着吗?你已不需要心了,

    你离开了我生活着,好象你是你自己的姊妹一样。

    你穿着什么都弄不旧了的就是那件衫子,

    它已很柔和地走进了永恒

    而不时变着颜色,但是我是唯一要知道的。

    黄铜的蝉,青铜的狮子,粘土的蝮蛇,

    此地是什么都不生息的!

    唯一要在周遭生活的

    是我的欺谎的叹息。

    这里,在我的手腕上的

    是死者们底矿质的脉搏

    便是人们把躯体移近

    墓地的地层时就听到的那种。

    生活

    为了把脚践踏在

    夜的心坎儿上,

    我是一个落在

    缀星的网中的人。

    我不知道世人

    所熟稔的安息,

    就是我的睡眠

    也被天所吞噬了。

    我的岁月底袒裸啊,

    人们已将你钉上十字架;

    森林的鸟儿们

    在微温的空气中,冻僵了。

    啊!你们从树上坠了下来。

    心脏

    赠比拉尔

    这做我的寄客的心,

    它不知道我的名字,

    除了生野的地带,

    我的什么它都不知道。

    血做的高原,

    受禁的山岳,

    怎样征服你们呢,

    如果不给你们死?

    回到你们的源流去的

    我的夜的河流,

    没有鱼,但却

    炙热而柔和的河,

    怎样溯你们而上呢?

    寥远的海滩之音,

    我在你们周围徘徊

    而不能登岸,

    哦,我的土地的川流,

    你们赶我到大海去,

    而我却正就是你们。

    而我也就是你们,

    我的暴烈的海岸,

    我的生命的波沫。

    女子的美丽的脸儿,

    被空间所围绕着的躯体,

    你们怎样会

    从这里到那里,

    走进这个我无路可通

    而对于我又日甚一日地

    充耳不闻而反常的

    岛中来的?

    怎样会象踏进你家里一样

    踏进那里去的?

    怎样会懂得

    这是取一本书

    或关窗户的时侯

    而伸出手去的?

    你们往往来来,

    你们悠闲自在

    好象你们是独自

    在望着一个孩子的眼睛动移。

    在肉的穹窿之下,

    我的自以为旁无他人的心

    象四徒一样地骚动着,

    想脱出它的樊笼。

    如果我有一天能够

    不用言语对它说

    我在它生命周围形成一个圈子,

    那就好了,

    如果我能够从我张开的眼睛

    使世界的外表

    以及一切超过波浪和天宇,

    头和眼睛的东西

    都降到它里面去,

    那就好了!

    我难道不能至少

    用一枝细细的蜡烛

    微微照亮它,

    并把那在它里面,

    在暗影中永不惊异地

    生活着的人儿指给它看吗!

    一头灰色的中国牛

    一头灰色的中国牛,

    躺在它的棚里,

    伸长了它的背脊,

    而在同一瞬间,

    一头乌拉圭牛

    转身过去瞧瞧

    可有什么人动过。

    鸟儿在两者之上,

    横亘昼和夜,

    无声无息地

    飞绕了行星一周,

    却永远不碰到它,

    又永远不栖止。

    新生的女孩

    为安娜·玛丽而作

    摆着推开云片的手势,

    出得她的星辰,她终于触到大地。

    墙壁很想仔细看一看这新生的女孩:

    暗影中的一点儿干练的阳光已把她泄漏给它们。

    那找寻着她的耳朵的城市之声

    象一只暗黑的蜂似地想钴进去,

    踌躇着,渐渐地受了惊恐,

    然后离开了这还太接近自己的秘密的

    小小的整个儿暴露在那光耀、

    盲目并因怀着欲望而颤栗的空气的肉体。

    她经过了一次闭着眼睛的长长的旅行,

    在一个永远幽瞑而无回声的国土中,

    而其记忆是在她的坚握着的手里

    (不要翻开她的手,让她有着她的思想。)

    她想

    “这些凝视着的人们

    是那么严肃而那么高大,

    而他们的坚起的脸儿

    竟象是高山一样。

    我是一片湖吗,一条河吗,

    我是一面魔镜吗?

    他们为什么凝看着我?

    我没有什么东西可以给他们。

    让他们去吧,让他们到

    他们的冷酷的眼睛的国土中去,

    到那一点也不知道我什么的

    他们的眉毛的国土中去。

    在我闭着的眼皮下面,

    我还有许多事啊。

    我需得告别

    那些记不清的颜色,

    那几百万道的光,

    以及那在另一面的

    更多的黑暗。

    我需得整顿一下

    我就要拋开的

    这全体的星星。

    在一个无边的睡眠的深处

    我应该赶快一点。”

    当她睁开眼来的时候,他们给了她一棵树

    以及它的生枝叶的世界,他们给了她大海

    以及它的天的满意。

    接着她又睡过去把一切都带走。

    这在自己的堡中的襁褓中的婴孩,

    你们借那从小窗孔漏进来的阳光望着她吧。

    她的嘴唇还不懂得言语的味,

    而她的目光是徘徊在平滑的波浪上,

    象鸟儿一样地在找寻运气。

    这些白色的东西,这片浪花,这有什么意义呢?

    什么巨大的刀会把那些波浪雕过呢?

    可是我们可以说,一只船开过来,

    而十二个潜水人,为一种突然的沉醉所袭,

    从甲板上跳到水里去。

    哦,我的泅水人啊,一个女孩子在看着你们,

    浪花闪着光,还有它的螺钿色的符号,

    无记忆的白色的古怪的字母,

    她固执着要辨解它们,

    可是水却老是把全部历史搅乱。

    时间的群马

    当时间的群马驻足在我门前的时候,

    我总有点踌躇去看它们痛饮,

    因为它们拿着我的鲜血去疗渴。

    它们向我的脸儿转过感谢之眼,

    同时它们的长脸儿使我周身软弱,

    又使我这样地累,这样地孤单而恍惚,

    因而一个短暂的夜便侵占了我的眼皮,

    并使我不得不在心头重整精力,

    等有一天这群渴马重来的时候,

    我可以苟延残命并为它们解渴。

    房中的晨曦

    曦光前来触到一个在睡眠中的头,

    它滑到额骨上,

    而确信这正是昨天的那个人。

    那些颜色,照着它们的久长的不作声的习惯,

    踏着轻轻的步子,从窗户进来。

    白色是从谛木尔来的,触过巴力斯丁,

    而现在它在床上弯身而躺下,

    而这另一个怅然离开了中国的颜色,

    现在是在镜子上,

    一靠近它

    就把深度给了它。

    另一个颜色走到衣橱边去,给它擦了一点黄色,

    这一个颜色把安息在床上的

    那个人的命运

    又渲染上黑色。

    于是知道这些的那个灵魂,

    这老是在那躺着的躯体旁的不安的母亲:

    “不幸并没有加在我们身上,

    因为我的人世的躯体

    是在半明半暗中呼吸着。

    除了不要受苦难

    和灵魂受到闭门羹

    而无家可归以外,

    便没有更大的苦痛了。

    有一天我会没有了这个在我身边的大躯体;

    我很喜欢推测那在床巾下面的他的形体,

    那在他的难行的三角洲中流着的我的朋友的血

    以及那只有时

    在什么梦下面

    稍微动一动

    而在这躯体和它的灵魂中

    不留一点痕迹的手。

    可是他是睡着,我们不要想吧,免得惊醒他,

    这并不是很难的

    只要注意就够了,

    让人们不听见我,象那生长着的枝叶

    和青草地上的蔷薇一样。”

    等那夜

    等那夜,那总可以由于它的那种风所吹不到

    而世人的不幸却达得到的极高的高度

    而辨认出来的夜,

    来燃起它的亲切而颤栗的火,

    而无声无息地把它的那些渔舟,

    它的那些被天穿了孔的船灯,

    它的那些缀星的网,放在我们扩大了的灵魂里,

    等它靠了无数回光和秘密的动作

    在我们的心头找到了它的亲信,

    并等它把我们引到它的皮毛的手边,

    我们这些受着白昼

    以及太阳光的虐待,

    而被那比熟人家里的稳稳的床更稳的

    粗松而透澈的夜所收拾了去的迷失的孩子们,

    这是陪伴我们的喃喃微语着的蔽身之处,

    这是有那已经开始偏向一边

    开始在我们心头缀着星,

    开始找到自己的路的头搁在那里的卧榻。

    保尔·瓦莱里

    消失的酒

    有一天,我在大海中,

    (我忘了在天的何方,)

    洒了一点美酒佳酿,

    作奠祭虚无的清供……

    美酒啊,谁愿你消亡?

    我或许听了战士说?

    或许顺我心的挂虑,

    心想血液,手酹酒浆?

    大海平素的清澄

    起了蔷薇色的烟尘

    又恢复了它的纯净……

    美酒的消失,波浪酩酊!

    我看见苦涩的风中

    奔腾着最深的姿容……

    阿波利奈尔

    莱茵河秋日谣曲

    死者的孩子们

    到墓园里去游戏

    马丁·葛忒吕德·汉斯和昂利

    今天没有一只雄鸡唱过

    喔喔喔

    那些老妇们

    啼哭着在路上走

    而那些好驴子

    欧欧地鸣着而开始咬嚼

    奠祭花圈上的花

    而这是死者和他们一切灵魂的日子

    孩子们和老妇们

    点起了小蜡烛和小蜡烛

    在每一个天主教徒的墓上

    老妇们的面幕

    天上的云

    都象是母山羊的须

    空气因火焰和祈祷而战栗着

    墓园是一个美丽的花园

    满是灰色柳树和迷迭香

    你往往碰到一些给人抬来葬的朋友们

    啊!你们在这美丽的墓园里多么舒服

    你们,喝啤酒醉死的乞丐们

    你们,象定命一样的盲人们

    和你们,在祈祷中死去的小孩们

    啊!你们在这美丽的墓园里多么舒服

    你们,市长们,你们,船夫们

    和你们,摄政参议官们

    还有你们,没有护照的波希米人们

    生命在你们的肚子里腐烂

    十字架在我们两腿间生长

    莱茵河的风和一切的枭鸟一起呼叫

    它吹熄那些总是由孩子们重点旺的大蜡烛,

    而那些死叶

    前来遮盖那些死者

    已死的孩子们有时和她们的母亲讲话

    而已死的妇女们有时很想回来

    哦!我不愿意你出来

    秋天是充满了斩断的手

    不是不是这是枯叶

    这是亲爱的死者的手

    这是你的斩断的手

    我们今天已流了那么多的眼泪

    和这些死者,他们的孩子们,和那些老妇们一起

    在没有太阳的天下面

    在满是火焰的墓园

    然后我们在风中回去

    在我们脚边栗子滚转着

    那些栗球是

    象圣母底受伤的心

    我们不知道她的皮肤

    是否颜色象秋天的栗子

    密拉波桥

    密拉波桥下赛纳水长流

    柔情蜜意

    寸心还应忆否

    多少欢乐事总在悲哀后

    钟声其响夜其来

    日月逝矣人长在

    手携着手儿面面频相向

    交臂如桥

    却向桥头一望

    逝去了无限凝眉底倦浪

    钟声其响夜其来

    日月逝矣人长在

    恋情长逝去如流波浩荡

    恋情长逝

    何人世之悠长

    何希望冀愿如斯之奔放

    钟声其响夜其来

    日月逝矣人长在

    时日去悠悠岁月去悠悠

    旧情往日

    都一去不可留

    密拉波桥下赛纳水长流

    钟声其响夜其来

    日月逝矣人长在

    艾吕雅

    公告

    他的死亡之前的一夜

    是他一生中的最短的

    他还生存着的这观念

    使他的血在腕上炙热

    他的躯体的重量使他作呕

    他的力量使他呻吟

    就在这嫌恶的深处

    他开始微笑了

    他没有“一个”同志

    但却有几百万几百万

    来替他复仇他知道

    于是阳光为他升了起来

    受了饥馑的训练

    受了饥馑的训练

    孩子老是回答我吃

    你来吗我吃

    你睡吗我吃

    戒严

    有什么办法门是看守住了

    有什么办法我们是给关住了

    有什么办法路是拦住了

    有什么办法城市是屈服了

    有什么办法它是饥饿了

    有什么办法我们是解除武装了

    有什么办法夜是降下了

    有什么办法我们是相爱着

    一只狼

    白昼使我惊异而黑夜使我恐怖

    夏天纠缠着我而冬天追踪着我

    一头野兽把他的脚爪放在

    雪上沙上或泥泞中

    把它的来处比我的步子更远的脚爪

    放在一个踪迹上在那里

    死亡有生活的印痕。

    勇气

    巴黎寒冷巴黎饥饿

    巴黎已不再在街上吃栗子

    巴黎穿上了我旧的衣服

    巴黎在没有空气的地下铁道站里站着睡

    还有更多的不幸加到穷人身上去

    而不幸的巴黎的

    智慧和疯癫

    是纯净的空气是火

    是美是它的饥饿的

    劳动者们的仁善

    不要呼救啊巴黎

    你是过着一种无比的生活

    而在你的惨白你的瘦削的赤裸后面

    一切人性的东西在你眼底显露出来

    巴黎我的美丽的城

    象一枚针一样细象一把剑一样强

    天真而博学

    你忍受不住那不正义

    对于你这是唯一的无秩序

    你将解放你自己巴黎

    象一颗星一样战栗的巴黎

    我们的残存着的希望

    你将从疲倦和污泥中解放你自己

    弟兄们我们要有勇气

    我们这些没有戴钢盔

    没有穿皮靴又没有戴手套也没有受好教养的人

    一道光线在我们的血脉中亮起来

    我们的光回到我们这里来了

    我们之中最好的人已为我们而死了

    而现在他们的血又找到了我们的心

    而现在从新是早晨一个巴黎的早晨

    解放的黎明

    新生的春天的空间

    傻笨的力量战败了

    这些奴隶我们的敌人

    如果他们明白了

    如果他们有了解的能力

    便会站起来的

    自由

    在我的小学生的练习簿上

    在我们书桌上和树上

    在沙上在雪上

    我写了你的名字

    在一切读过的书页上

    在一切空白的书页上

    石头、血、纸或灰上

    我写了你的名字

    在金色的图像上

    在战士的手臂上

    在帝王的冠上

    我写了你的名字

    在林莽上和沙漠上

    在鸟巢上和金雀枝上

    在我童年的回声上

    我写了你的名字

    在夜间的奇迹上

    在白昼的白面包上

    在结亲的季节上

    我写了你的名字

    在我一切青天的破布上

    在发霉的太阳池塘上

    在活的月亮湖沿上

    我写了你的名字

    在田野上在天涯上

    在鸟儿的翼翅上

    和在阴影的风磨上

    我写了你的名字

    在每一阵晨曦上

    在海上在船上

    在发狂的大山上

    我写了你的名字

    在云的苔藓上

    在暴风雨的汗上

    在又厚又无味的雨上

    我写了你的名字

    在晶耀的形象上

    在颜色的钟上

    在物质的真理上

    我写了你的名字

    在觉醒的小径上

    在展开的大路上

    在满溢的广场上

    我写了你的名字

    在燃着的灯上

    在熄灭的灯上

    在我的集合的房屋上

    我写了你的名字

    在我的镜子和我的卧房的

    一剖为二的果子上

    在我的空贝壳床上

    我写了你的名字

    在我的贪食而温柔的狗上

    在它的竖起的耳朵上

    在它的笨拙的脚上

    我写了你的名字

    在我的门的跳板上

    在熟稔的东西上

    在祝福的火的波上

    我写了你的名字

    在应允的肉体上

    在我的朋友们的前额上

    在每只伸出来的手上

    我写了你的名字

    在出其不意的窗上

    在留意的嘴唇上

    高高在寂静的上面

    我写了你的名字

    在我的毁坏了的藏身处上

    在我的崩坍的灯塔上

    在我的烦闷的墙上

    我写了你的名字

    在没有愿望的别离上

    在赤裸的孤寂上

    在死亡的阶坡上

    我写了你的名字

    在恢复了的健康上

    在消失了的冒险上

    在没有记忆的希望上

    我写了你的名字

    于是由于一个字的力量

    我重新开始我的生活

    我是为了认识你

    为了唤你的名字而成的

    自由

    蠢而恶

    从里面来

    从外面来

    这是我们的敌人

    他们从上面来

    他们从下面来

    从近处来从远处来

    从右面来从左面来

    穿着绿色的衣服

    穿着灰色的衣服

    太短的上衣

    太长的大氅

    颠倒的十字架

    因他们的枪而高

    因他们的刀而短

    因他们的间谍而骄傲

    因他们的刽子手而有力

    而且满涨着悲伤

    全身武装

    武装到地下

    因行敬礼而僵直

    又因害怕而僵直

    在他们的牧人前面

    渗湿着啤酒

    渗湿着月亮

    庄重地唱着

    皮靴的歌

    他们已忘记

    为人所爱的快乐

    当他们说是的时候

    一切回答他们不

    当他们说黄金的时候

    一切都是铅做的

    可是在他们的阴影下

    一切都将是黄金的

    一切都会年青起来

    让他们走吧让他们死吧

    我们只要他们的死亡就够了

    我们爱着的人们

    他们会脱逃了

    我们会关心他们

    在一个新的世界的

    一个在本位的世界的

    光荣的早晨

    战时情诗七章

    我在这个地方写作,在那里,人们是被围在垃圾、干渴、沉默和饥饿之中……

    ——阿拉贡:蜡像馆。

    一

    在你眼睛里一只船

    控制住了风

    你的眼睛是那

    一霎时重找到的土地

    耐心地你的眼睛等待着我们

    在森林的树木下面

    在雨中在暴风中

    在峰巅的雪上

    在孩子们的眼睛和游戏间

    耐心地你的眼睛等待着我们

    他们是一个谷

    比单独一茎草更温柔

    他们的太阳把重量给与

    人类的贫瘠的收获

    等着我们为了看见我们

    永久地

    因为我们带来爱

    爱的青春

    和爱的理由

    爱的智慧

    和不朽。

    二

    我们比最大的会战人还多的

    眼睛的日子

    我们战胜时间的眼睛的

    诸城市和诸乡郊

    在清凉的谷中燃烧着

    液体而坚强的太阳

    而在草上张扬着

    春天的桃色的肉体

    夜晚闭上了它的翼翅

    在绝望的巴黎上面

    我们的灯支持着夜

    象一个俘虏支持着自由

    三

    温柔而赤裸地流着的泉源

    到处开花的夜

    那我们在一个微弱疯狂的

    战斗之中联合在一起的夜

    还有那辱骂我们的夜

    其中床深陷着的夜

    空洞而没有孤独

    一种临死痛苦的未来。

    四

    这是一枝植物

    它敲着地的门

    这是一个孩子

    它敲着它母亲的门

    这是雨和太阳

    它们和孩子一起生

    和植物一起长大

    和孩子一起开花

    我听到推理和笑。

    人们计算过

    可能给一个孩子受的痛苦

    那么多不致于呕吐的耻辱

    那么多不致于死亡的眼泪

    在暗黑而张开恐怖的大口的

    穹窿下的一片脚步声

    人们刚拔起了那枝植物

    人们刚糟塌了那孩子

    用了贫困和烦闷。

    五

    心的角隅他们客气地说

    爱和仇和光荣的角隅

    我们回答而我们的眼睛反映着

    那作为我们的避难处的真理

    我们从来没有开始过

    我们一向互相爱着

    而因为我们互相爱着

    我们愿意把其余的人

    从他们冰冷的孤独中解放出来

    我们愿意而我说我愿意

    我说你愿意而我们愿意

    使光无限永照

    从辉映着德行的一对对

    从装着大胆的甲的一对对

    因为他们的眼睛是相对着

    而且因为他们在其余的人的生活中有着他们的目的

    六

    我们不向你们吹喇叭

    为要更清楚给你们看不幸

    正如它那样地很大很蠢

    而且因为是整个地而更蠢

    我们只单独要求死

    单独要求泥土拦住我们

    但是现在却是羞耻

    来把我们活活地围砌住

    无限的恶的羞耻

    荒谬的刽子手的羞耻

    老是那几个老是

    那爱着自己的那几个

    受刑者的群列的羞耻

    焦土话语的羞耻

    可是我们并不为我们的受苦而羞耻

    可是我们并不为觉得羞耻而羞耻

    在逃走的战士们后面

    就是一只鸟也不再活

    空气中空无呜咽

    空无我们的天真

    鸣响着憎怅和复仇

    七

    凭着完善深沉的前额的名义

    凭着我所凝看着的眼晴

    和今天以及永远

    我所吻着的嘴的名义

    凭着埋葬了的希望的名义

    凭着暗黑中的眼泪的名义

    凭着使人大笑的怨语的名义

    凭着使人害怕的笑的名义

    凭着联住我们的手的温柔的

    路上的笑声的名义

    凭着在一片美丽的好土地上

    遮盖着花的果子的名义

    凭着在牢狱中的男子们的名义

    凭着受流刑的妇女们的名义

    凭着为了没有接受暗影

    而殉难和被虐杀了的

    我们的一切弟兄们的名义

    我们应该渗干愤怒

    并且使铁站起来

    为的是要保存

    那到处受追捕

    但却将到处胜利的

    天真的人们的崇高的影像

聚合中文网 阅读好时光 www.juhezwn.com

小提示:漏章、缺章、错字过多试试导航栏右上角的源
首页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