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不算太高的小山顶上,目之所及,红土朝天,泥土缝隙里已经钻出一株株葡萄苗,水泥杆子和铁丝搭成的架子插满了整个葡萄园,朋友手一挥:“明年这个时候,葡萄藤就全部爬上了架,你再来,能看到挂果了。”
园区的尽头,是一个酒窑,“要酿上好的白兰地”。半山腰的一片空地,已经通过审批,建一座有大露台的房子,房子结构类似傣家的吊脚楼,“下面是架空的,要让土壤保持原样。”
土地,种子,寂静的村庄,路边打盹的野狗,烈日下潮湿混沌的空气,我说,你现在就生活在我的梦里。
朋友回答,我回想当初在剧团的生活才像在梦里。
他早年是个戏曲演员,念完戏校在上海一个剧团演了十年戏,咿咿呀呀唱别人的故事,辞职后做过很多工作,慢慢地,鬼使神差地,变成了“农业专家”。他说,自己也不知道怎么的,就走到今天这一步了,好像是有什么力量把他推到这步的,有使命感的。
很难理解一个人抛开大城市的生活圈子来到这个偏僻的地方种葡萄是因为什么使命感,不是因为对城市生活的厌倦吗?不是心中还有不死的梦想吗?不是对世界还怀着浪漫的心意吗?不是像那个住在瓦尔登湖畔的梭罗一样吗?
他笑了,他说,像你这么想的人很多,不过越是这么想的人,越是只会想想而已,这么想的人,把我现在的生活想成了一首诗,其实呢,是小说。
有人说“要想变成农夫,得先学会和大粪打交道”。乡村葡萄庄园园主的日子是具体而琐碎的,要对这里的土壤、气候、水质进行分析,实验,试种,才能确定建设葡萄园,而在做这些的同时,还要和当地政府作无数次有效无效的沟通,得到他们的支持,再走进村里的每家每户谈判把土地租到手,统一规划,而园区里的工人也就是这些土地本来的主人,他每个月发给他们工资。“他们”大多数是一些上了年纪的老人,年轻人差不多都外出打工了。
去的那天,山路不好走,我们的车陷进刚铺上还没来得及硬化的碎石里了,我听见他扯起嗓子大吼,XX的。他这么吼的时候,晒得黝黑的皮肤里,鼓起了几条青筋。我就想,他当年唱戏的时候会不会也是这个样子呢?
脑子里突然冒出王朔那句话:我曾经以为日子是过不完的,未来是完全不一样的。现在,我就待在我自己的未来,我没有发现自己有什么真正的变化,我的梦想还像小时候一样遥远,唯一不同的是我已经不打算实现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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