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里斯特干笑了一声:“好了,再见。”说完,他也走进客厅,把门关上了。邦德隔着窗户,看见他摇摇晃晃地穿过客厅,熄灭了灯,然后走进过道。他的舱房中一道灯光亮了起来,很快又熄灭了,剩下的是漆黑一片。
邦德无奈地耸耸肩。上帝,世界上居然有这种人!他轻轻地靠在船舷的栏杆上,抬起头,仰望着满天的星空。他努力让自己的情绪稳定下来,让刚刚一直绷紧的神经得以放松。
30分钟后,邦德在船员们使用的盥洗室里冲了个澡,拿着一大堆软垫子在甲板上铺好了床。就在这时,一声短促的哀鸣将黑夜的沉寂划破,短暂之后,一切又归于沉寂。
这一定是莉兹的声音。邦德迅速地穿过客厅和走廓,站在了一间舱房门口。
他竖起了耳朵,女人低低的抽泣声和格里斯特那柔和单调的嗡嗡声从里面传了出来。还是算了吧,自己这么做又是为了什么?他把手从门上移开。他们两个人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他去管什么闲事。莉兹既然心甘情愿地忍受格里斯特的暴力,不愿意杀了他或者离他而去,那么他——这个旁观者——又何必狗拿耗子呢?邦德又顺着过道踱步走了回去,谁知刚进客厅,又是一声惨叫。他低声咒骂着走出客厅,回到床上躺了下来。一个年轻的女人为什么如此的懦弱,一丁点儿的勇气和反抗精神都没有?是不是所有女人都是这样对丈夫?都是无条件地顺从?邦德的脑海里一直反复地想着这些问题,越是到后来越睡不着。
就在他快要入睡时,头顶的甲板上传来了格里斯特呼呼的鼾声。记得游艇离开维多利亚港后的第二天夜里,格里斯特曾经半夜从他的船舱中钻出来,睡在一个吊床上,吊床是绑在快速汽艇和救生橡皮筏之间的帆布,那一晚他没有打鼾。可能是由于他这次饮酒过多,所以鼾声如雷贯耳。这种嗓音实在让邦德难以忍受。他看了看表,一点半钟。他决定如果鼾声在十分钟之内还不停的话,他就去睡到费德勒·巴比舱房的地板上。他宁愿在那里挨冻,忍受早上起床后可能四肢僵硬的疼痛,他也不愿听见这如雷般的鼾声。
邦德目不转睛地盯着手表的分针一格一格地移动。就在他刚要起身收拾衬衫和短裤时,一声巨响爆发出来,紧接着传来混杂着的各种声音:踢打声、挣扎声、熟睡的人在窒息时发出的咯咯声。难道是格里斯特从吊床摔倒甲板上了?邦德胡乱猜想着,放下手里面的东西,顺着船梯向上爬去。他的头刚刚伸到甲板上,咯咯声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邦德一个箭步窜上甲板,月光下,一个黑影四肢摊开躺在甲板上。
他冲上前去,低下头一看,眼前的情景让他惊呆了。只见格里斯特躺在那里,面部扭曲,让人觉得阴森恐怖。当然,更令他吃惊讶的是,格里斯特张开的大嘴里面吐出来的不是舌头,而是赫尔德斑鱼的尾巴!
他已经咽了气,面目狰狞,死的非常惨。可想而知,鱼被塞进他的嘴里后,他一定是拼命地把鱼往外拉,可越是使劲,赫尔德斑鱼的背鳍和尾鳍就越深地扎进他的腮部。他嘴唇周围血迹斑斑,锋利的鱼刺穿透了他的口腔,一根根暴露在外面。邦德一阵战栗。原来从生到死只是瞬间的问题,看着死去的格里斯特,可想而知那一瞬间他是多么害怕、多么痛苦!
邦德直起身子,走近甲板上一排玻璃容器面前,里面都盛着标本。最边上一个瓶子敞开着,盖子放在甲板上。邦德小心地在油布上擦了擦瓶盖,把它捡起来,轻轻地盖回了瓶子上面。
他回到尸体旁。据他目前分析,最可能作案的有两个人,但是会是谁呢?凶手把如此珍贵的战利品当成杀人的武器,可见凶手对死者恨之入骨。这么一来,像是那个女子所为,毕竟她有充足的理由去这么做。
可是也不能就完全排除费德勒·巴比。这位有着克里奥尔人血统的富家子弟,先天也是有着残忍的种子。再说,之前格里斯特对巴比家族说过的那些足以点燃费德勒复仇之火的话也可以看作是费德勒的杀人动机。费德勒没有当场揍他,很有可能满腔怒火地进行着周密的策划,等待着最佳的时机。
邦德向周围观察了一下。那女人和费德勒应该都可以听见格里斯特的鼾声。舱房在游艇的中部位置。而舱房外面的甲板两侧都有梯子可以通向案发的现场。而在驾驶室里的舵工除了轮机舱里发出的轰轰的噪音之外,什么都听不见。从装有福尔马林的瓶子中取出一条小鱼塞到格里斯特张得很大的嘴里面,易如反掌。不过,无论是他们谁做的案,都一定没有想到会产生什么样的后果,更没考虑法律上的麻烦。而邦德自己也会被认为是嫌疑犯之一,这里可没人证明他的清白。看来,他必须亲自出马解决掉这件事情。
邦德从船甲板边缘处向下看,底下是大约三英尺宽的甲板,从船头一直延伸到船尾的部分。甲板和大海之间隔了一条两英尺的栏杆。设想一下帆布吊床断开了,格里斯特从床上翻滚下来掉在了船的甲板上,又从快速汽艇下面翻滚到甲板的边缘,最后在那里滚了下去,究竟是滚在下层甲板上,还是直接就掉到了大海里,这大概只有天知道了。通常情况下,船航行得这么平稳,掉下去的可能性并不是很大。然而邦德已别无选择,只能照着自己的推论去布置现场。
邦德立刻行动起来。他从餐厅拿来一把餐刀,用力地将绑吊床的一根主要的绳索切断,让吊床耷拉在地上。然后找来一条湿毛巾,把木板上的血迹和溅出来的福尔马林溶液擦得干净。而处理尸体则是最麻烦的事情。邦德小心翼翼地它拖放到甲板的最边缘,然后顺着梯子来到下层的狭窄甲板上,站直了身体,双腿叉开,用手将散发着浓浓酒气的尸体拖到甲板上,然后扛在肩上,晃晃悠悠地走到低矮的栏杆前,一下把他扔到海里。尸体在水中翻了几个身,而波浪一直在拍打着尸体,没一会儿功夫,尸体就渐渐消失在尾波的尽头了。邦德蹑手蹑脚地回到客厅的舱口。假如舵手听到了动静,到船尾来查看,他也能随时从客厅里溜走。
半天过去了,轮机室里一点儿声响都没有,邦德这才松了口气。他偷偷溜回甲板上,把湿抹布和餐刀丢进海里,又对现场重新彻查了一遍。恐怕只有验尸官才会吹毛求疵、刨根问底地追问格里斯特究竟是他杀,还是事发意外。邦德回到舱房,倒在床上,十分钟之后就进入了梦乡。此时已经是凌晨三点钟了。
微量的慰藉(23)
游艇以时速十二海里的速度向前驶去,傍晚六点钟,到达了北端。三个人站在甲板上,向远方望去,望着天空中金黄色和红色的霞光交相辉映,以及仿佛珍珠般一样晶莹剔透的大海和远远退去的海岸。莉兹穿着一条系着黑腰带的白色连衣裙,肩上搭了一条黑白相间的围巾。这身丧服更让她美丽动人。
他们三个人一动不动,莉兹站在中间,各怀心思。他们谁也没有说话,把各自的秘密藏在心里,但仿佛他们又急于寻找机会向对方暗示一些蛛丝马迹。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他们共同的秘密是绝不会透露给外人的。
这天早晨,邦德、费勒和莉兹就像事先约好了一样,都赖在床上。直到上午十点钟,邦德才被灼热的太阳晒醒。起来之后,他冲了个澡,和舵手闲谈了一会儿,才动身去找费德勒·巴比。费德勒还没有起床,说他喝醉了,昏睡了一夜。邦德询问他是否曾对格里斯特有失礼之处,他只是一个劲地抱怨格里斯特对他的态度非常无礼,其它的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你记不记得我第一和你谈到他时说的那些话吗,詹姆斯?我当时说他是个发了横财的恶棍。你现在一定深有同感吧?放心,总有那么一天,有人会叫他闭上那张又脏又臭的嘴。”
邦德满腹疑团,看了看手表,便走出费德勒·巴比的房间,来到厨房吃午饭。一会儿,莉兹·格里斯特也进来用餐,显然她没有休息好,黑眼圈非常明显。她神态自若地站着用餐。
“对于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我感到非常抱歉,也许是我多喝了点儿。不过,请你一定要原谅米尔顿。他就是那种性格,酒一喝多了就自己给自己找麻烦。我相信隔天醒来他就会意识到自己的失礼。相处久了,你就会了解他的。”她悄声对邦德说。
看看莉兹和费德勒的反应,邦德到底还是没有弄清楚是谁杀死了格里斯特。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他先发制人。
他找到趴在甲板上看杂志的莉兹,冲她说道:“喂,莉兹,你丈夫还在呼呼大睡吗?现在可都中午了!”
莉兹皱起眉头说:“也许吧。他应该是跑到上层甲板上的吊床上去睡觉了,他经常这样的。昨晚我吃了安眠药,睡得太死,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去的。”
正在这时,费德勒也来到甲板上:“没准在操舵室里吧。”也不知道他是否是刻意地加了这么一句。
“假如他现在还在甲板上睡觉,估计早就被太阳烤焦了。”邦德说道。
莉兹叫道:“上帝,可怜的米尔顿,我早该想到这一点。我现在就去看看他。”
她的头刚刚伸到上面的甲板,就停住了脚,“吉姆,吊床断了,他不在那儿。”莉兹用焦急的口吻冲着下面喊道。
“也许费德勒说得对,我去操舵室找找看。”
邦德立刻来到操舵室,里面是驾驶员兼工程师的弗雷兹。“看到格里斯特先生吗?”邦德问他。
“没有啊,先生。出什么事了吗?”弗雷兹有些莫名其妙。
邦德立刻表现出很担心的样子,回答说:“船尾也没有找到他。嘿,帮个忙,大家到各处都找找去。他应该是睡在甲板上的,可他现在不在那儿,吊床也断了。快!大家都快去找找。”
一番搜索之后,大家唯一的解释可想而知,莉兹·格里斯特一下子放声哭起来。
邦德搀扶她回到舱房。“你不用担心,莉兹。这件事情交给我处理吧。第一件事情,就是要电告维多利亚港和其它的地方。我会让弗雷兹把船开的快一些。真是很抱歉,我们现在回头再去找恐怕已经没有太大用处了。现在天已经亮了六个小时。假如他是白天跌下去的,说不定会有人听见;可从目前的情况来看,他多半是半夜里掉到海里的。在大海里,六个小时可不算短,随便什么东西泡上这么久早就沉底了。”
她睁大眼睛望着邦德:“难道你是说……被鲨鱼吃掉了?”
邦德点了点头。
“米尔顿!我的米尔顿,亲爱的米尔顿!你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啊?我的上帝!”
邦德走出舱房,轻轻地把门给关上了。
绕过坎农角后,游艇开始减速,朝停泊地驶去。昏黄的暮色降临中,海湾被笼罩在其中。山角下的小城已经伸手不见五指,远处黄昏的余光给小城镶上了靛蓝色的边沿。一艘海关和移民署的汽艇正在从码头向邦德他们迎面驶来。格里斯特死亡的消息早已在小城里传得沸沸扬扬了。广播电台迅速把这个消息传到塞舌尔群岛俱乐部,而俱乐部成员的司机和雇员也都承担着信息传播者的脚色,将死讯传到了城里的大街小巷。
莉兹转向邦德说:“我现在很紧张。你可不可以帮我料理一下善后的工作,还有那些可怕的手续?”
“没问题。”
费德勒·巴比说:“不用担心,首席法官是我的叔叔,这些人也都是我的朋友。今天我们先得提交一份报告,明天他们就会调查审理,后天你就能离开了。”
莉兹的额头渗出薄薄的汗珠,她有些怀疑地问道:“真的这么简单就可以解决吗?可问题是,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我要去哪里。”她犹豫了一下又对邦德说,“詹姆斯,你之前不是说过要去蒙巴萨吗?我可以把你送到那儿去,比你乘的那艘船还能早一天到达,你要乘的那艘船叫什么来着?”
邦德点燃一根烟,回答道:“坎帕拉。”他一直在犹豫,他和莉兹在一条游艇上朝夕相处了整整四天,日子可并不短啊!可是,那鱼尾插在格里斯特的嘴里的可怕情景在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直到现在,他都没搞清楚凶手到底是她还是费德勒。如果凶手是费德勒,那他更无后顾之忧,因为他的叔叔和兄弟们一定能保护他免遭牵连。不过,有谁敢保证他们三人之中不会有人走漏风声呢?最后,邦德坦然回答:“那再好不过了,莉兹,我当然愿意。”
费德勒哈哈大笑:“好主意!邦德,我还真想和你换一下位置呢。不过,还有一件事会牵扯到你们,就是和那该死的鱼有关。我估计你们也已经收到很多史密森尼亚恩博物所的电报了吧?别忘了你们俩个人现在可都是他们的委托人啊,他们会一直询问那鱼的情况的。而且那些美国人不把鱼弄到手,他们不会罢休的。”
邦德瞪着眼睛看着莉兹,脸色阴沉冷峻。费德勒的这一席话让他恍然大悟。看来他们暂时不能结伴同行了。还有,那种独特的杀人方式确实有点儿太……
但是那双美丽、甜蜜的眼睛却没有闪烁出丝毫的畏惧。她正视着费德勒,坦然地说:“我早就决定要把它交给不列颠博物馆了,这点不用担心。”
詹姆斯·邦德注意到,莉兹的脸上渗出一层薄薄的汗珠。确实,今晚的天气实在是太热了……
游艇开始靠岸抛锚,发动机也停止了轰鸣声,美丽的港湾顿时也变得异常的宁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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