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娜·布兰德把眼睛垂下去,“假如雨果爵士觉得有这个必要的话,那么我就去。”她的话里不带有任何激情。
德拉克斯搓了搓双手,“那好,就这么决定了。现在我要去工作了。布兰德小姐,请你去瞧瞧要是沃尔特博士有空的话,让他过来一下。那好,午餐见。”他对邦德说,听起来有点像是在打发他。
邦德点点头,“我想到处转一转,瞧一瞧点火处,”他说着,撒这样一个谎自己也不清楚用意何在。他跟着加娜·布兰德走出屋子,来到竖井底部。
一条类似蛇形的粗大的橡皮管子弯曲在钢板上。顺着管道姑娘一直来到沃尔特身边。邦德观察到,燃料管道被提起来向起重架里升去,然后向导弹腰部的一个小门里伸进去。不难看出来这是一条输送燃料的主管道。
朝沃尔特说了几句话之后,她站在他身边,仰头望着伸入导弹内的那条管道。
邦德马上觉得看起来她是如此地单纯。她站在那里,随着稍稍向后仰的头飘落下褐色的头发,把她那如同象牙般洁白的脖子遮住了,双手在身后背过去,昂起头观望着五十多英尺高的“探月”号导弹,看起来就像一个抬头仰望圣诞树的小姑娘一样,自然那隆起的丰满乳房除外。
邦德认为这情景极为有趣。他一边爬楼梯一边暗暗想道:这看起来纯情而又招人喜欢的姑娘竟然是位不同寻常的女警察。她了解需要在什么部位踢一脚,在哪个地方打一拳,可能比我还厉害。因为毕竟她有一半是属于伦敦警察厅的特工处的,那么另一半呢?邦德低下头时,正好瞧见她跟着沃尔特朝着德拉克斯的办公室走去,很明显,那就是她的另一半。
外面的天气特别晴朗,五月里阳光明媚。穿过混凝土坪之后,邦德想着他所住的房子走去,背上感到一阵烘热。南古德温船的汽笛声已经听不见了,这令上午的气氛显得格外安静,只偶尔传过来几声小船突突的引擎声。
沿着缓冲墙下的阴影邦德慢慢与房子接近,跳了几步之后迈上前门。他穿着橡胶底的鞋,几乎什么声响都没有发出来。他轻轻把门推开,悄悄地进入大厅,侧耳倾听,一只野蜂在一扇窗边嗡嗡叫个不停。微弱的嘻笑声从后面的兵营里发出来,周围寂静无声。
邦德蹑手蹑脚地穿过大厅,爬上楼梯,把脚步尽量放平,以使楼板不至于发出什么声响。过道里很静,但他立即发现自己的房门敞开着,他从腋下把手枪掏出来,立即朝房门走去。
背朝着门的克雷布斯,在屋子中央跪着,两手不停地摆弄着邦德工具箱上的密码锁,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那把锁上了。
这家伙已经明显暴露了他的企图。邦德没有做出丝毫迟疑,在他的嘴边露出一丝狞笑之后,他大踏步跨进房中,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朝他猛踢一脚,而自己却保持了很好的平衡。
克雷布斯犹如一只跳起的青蛙一样,随着一声惨叫,抱着工具箱,朝红木梳妆台飞去,摔出去一米多远,头狠狠地砸在前面的红木梳妆台上。梳妆台摇晃得很厉害,有好几样东西都从台上被摇晃到地上。惨叫声猛地停止,就看见他伸开四肢,纹丝不动地在地面上趴着。
邦德瞅瞅他,又细细倾听有没有脚步声传来,然而房子里依然非常安静。他朝趴在地上的克雷布斯走过去,弯下腰来,将他的后背猛地抓起来,把他的身子翻了个。
带着一撮黄胡子的那张脸显得极其苍白,从头顶冒出血来,沿着前额往下淌。他紧紧闭着双眼,呼吸也显得比较困难。
邦德弯下一条腿来,认真地把他全部的口袋彻底搜查一遍,将掏出来的所有东西放置于地上。没有什么笔记本和文件之类的东西,唯一比较显眼的就是一串万能钥匙,一把尖利的弹簧刀和一根小黑皮棍。邦德把这些东西装进自己包里,之后来到床头柜前,拿起那瓶尚未开启的矿泉水。
克雷布斯在五分钟之后方才苏醒过来,邦德将他背靠着梳妆台扶起坐好。
大概又过了五分钟左右他才能够讲话,渐渐地他恢复了状态,有两道凶光从他的眼睛里射出来。
“除非对雨果爵士,否则我不会对任何人回答任何问题,”克雷布斯说。“你没有审问我的权利,我这是在执行任务。”他的话音里带着十足的粗暴和狂妄。
邦德抓住空矿泉水的瓶颈,“你再认真想一想,不然的话我会拧断你的脖子。说,派你到我房间里来的那个人到底是谁?”
“是我自己愿意来的!”克雷布斯说。
邦德弯下腰,狠狠地朝着他的腿脖子一拳砸下去。克雷布斯立马蜷缩成一团。
当邦德又一次举起拳头时,他猛然从地毯上跳起来,邦德击出的那一拳落在他的肩膀上。克雷布斯根本不再顾及自己的疼痛,他咬紧牙齿从门口冲出来。等到邦德追出去时,他已经跑过了大半个过道。
邦德在门外站着,听到咣咣的皮鞋声从楼梯上和大厅中传来,忍不住笑出声来。他转身回到自己的房间,把门锁上。他暗自寻思,即便是把他的脑袋打开花,也问不出什么眉目来。然而,要给点颜色看看,看他那副仓皇逃窜的样子。德拉克斯知道这件事情之后,也不会轻易放过他。不过当然,如果他不是遵照德拉克斯的命令而这样干的。
邦德把房间整理完毕,坐到床上,两眼茫然地凝望着对面的墙壁。
事情的起因应该只有一个,那就是自己刚刚跟德拉克斯说要去点火处转转,而并非是回卧室。由此推理的话,那么克雷布斯必然是遵照德拉克斯之命才这样干的,因为德拉克斯有他自己的一套安全手段。这与泰伦以及巴尔兹的死有着怎样的联系呢?这两起人命案莫非仅仅只是巧合,与留在航海图上的克雷布斯的指纹没有丝毫关系?
正在他思考这些问题的时候,听见外面有敲门的声音,似乎是应着他的思路而来的一样。他警惕地把门打开,走进来一位男仆,一位穿制服的警长跟在他后面。这位警长先向邦德行了礼,之后,将一封电报呈上,邦德拿着那份电报来到窗边,上面用的是瓦兰斯的化名卡思塔,内容是这样的:1.电话是从房中打出来的;2.雾起之时需要鸣雾笛对船只进行提醒,没有发现任何异常;3.你罗盘的方位推算离海岸太近,因此应该在圣·玛格里特岛以及迪尔海岸警卫队的视线之外。“非常感谢,不需要回电。”邦德说。
关好门后,邦德取出打火机点燃了电报,扔进壁炉里,又用脚把灰烬踩踏成粉末状。
泰伦与部里通话时,肯定有人在房里偷听,从而导致被人搜查卧室,就连他本人也惨死在枪口下,然而,对于巴尔兹的举动又应该作何解释呢?假如这场命案是一个复杂的大阴谋的话,那是否与导弹发射有着某种必然的关系呢?是否能够如此解释,克雷布斯是一个专门为德拉克斯窥探情况的窥探者,由于德拉克斯为人极为敏感,希望彻底弄明白他的秘书、泰伦以及邦德是否对他忠心不二?或者是否他是战争中某个绝密机构的头子,而现在要继续加强自己间谍网的安全?
邦德坐在安静的房中反复琢磨,心中有两张不同的画交替出现,一幅是阳光明媚,万物充满生机,就如同是外面的天色;另一幅是模糊不清的犯罪动机、嫌疑对象和令人惊恐不安的大问号。
午餐铃响了,邦德依然坐在那儿认真地思考。他脑子非常混乱,无法理出什么头绪来。他非常希望下午与加娜·布兰德单独在一起时,能获得一些更为重要的资料。
祸从天降(1)
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各种色调充满天地间:有蓝色、绿色以及金色。
走过混凝土坪之后,他们穿过门卫来到距离点火处不是很远的地方。有一根接着发射场的特大的电缆。之后,他们走到那巨大的石灰岩悬崖边稍做停留,眺望着英伦三岛的美丽风貌,据说凯撒就是2000年前首次在这里登陆的。
一块一望无际的绿草坪在他们左边一直延伸到沃尔默和迪尔海滩,朝着桑威奇与巴伊海湾的方向婉蜒而去,草坪上数不尽的小野花迎风摇摆。薄薄的白色轻雾从那边的拉姆斯盖特的悬岩顶上升起,将北福尔兰遮住,将曼斯顿灰色山岩旁的飞机场保护起来。美式雷公式喷气机在机场的上空拖出一长串白色的烟雾。萨尼特岛的伊勒依稀可见,泰晤士河河口则一点也看不见。
还尚未涨潮。到了涨潮的时间,南古德温海湾金光灿灿,恬然静谧,仅仅只有一少部分船只在波光粼粼的蓝色航线上来回穿梭。一顶顶桅杆撑起在船上,仿佛是在述说一个真实的故事一样。白色字母在南古德温灯船上隐约可见,甚至带色字母也在北边的姊妹船的红色船壳上模模糊糊地显示出来。
内里兹湾就在沙底和海岸之间72英尺深的海湾里,有几只船正从唐斯摇摇晃晃地飘过,在平静的海面上,一阵阵砰砰的声音从发动机里发出来。遥望远处,挂有各国不同颜色旗帜的船只来来回回往返穿梭,油轮,商船,以及笨拙的荷兰军舰,还有几艘很可能是去朴次茅斯的精巧的护卫舰向南匆忙驶去。英国东海岸也在视线之内,穿梭往来的船只或者驶向近岸,或者驶向远处的地平线。它们或者驶回到最初的停泊处,或向世界的另一边驶去。这是一幅绮丽的风景画,里面充满了不同的色彩和浪漫的情调。邦德和加娜·布兰德站在悬岩边静静地欣赏着这令人陶醉的景色。
两声警报从大房子里发出来打破了眼前的宁静,重新把他们拉回到那已经忘得一干二净的混凝土的世界里。从发射场的圆盖上伸出了一面颜色鲜艳的红色旗帜,只见有两辆气派的皇家空军的运输车从林子中开出来,红色的十字在车身上画得非常显眼,那两辆车靠着缓冲墙边慢慢停下来。
“已经开始添加燃料了,咱们还是离开这里吧。假如有什么意外发生的话,这里是非常危险的,甚至会丧命。”邦德说。
“的确,”她微微冲他笑了笑,“每当看到那混凝土我就会头疼。”他们从那缓坡慢悠悠地走下来,很快就过了点火处,他们的身影消失在铁网之外。
加娜·布兰德一直以来所保持的冷漠在灿烂的阳光下很快就溶化了。
她身上穿着令她更显漂亮迷人的地道的外国货。上身是一件黑白条纹的棉衬衫,下身配了一条粉红色的裙子,另外,腰间还扎了一条黑色的宽皮带,显得格外活泼可爱。她如此的穿着打扮,突然让邦德觉得在自己身边漫步的姑娘已经不再是原来那个面无表情的冷面女人。她愉快地嘲笑邦德,原因是他甚至叫不出来诸如海篷子、牛舌草之类的野花的名字。
加娜·布兰德在路边惊奇地看见一枝漂亮的红门兰,兴高采烈地摘下来放在鼻子前闻了闻。
“假如你能够了解到在你采它的时候,它呻吟得多么痛苦,恐怕你以后就再也不会那样做了。”邦德说。
加娜·布兰德奇怪地看着他问:“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她认为这句话不是在和她开玩笑。
“难道你真的没听说过吗?”邦德看到她那一脸严肃的认真模样,忍不住笑出来。“有个印度教授写了一篇论文,那是一篇有关花卉神经系统的论文。他将一枝玫瑰被折时的痛苦呻吟声详详细细地记载了下来,那声音听起来真是痛苦不堪。我在刚才你折花时似乎也听见了那种凄惨的声音。”
“我不相信,”她一边说着,一边用怀疑的眼光望着手里被折的花枝,“但是,我认为你并非是一个多愁善感的人,像你们这些秘密情报局的人不都是经常杀人的吗?我说的不是折花,而是杀人。”她恶狠狠地还击他。
“但是要知道,可怜的花是不懂得还击的。”邦德说。
她瞧了瞧手里拿着的红门兰,“你的话让我认为自己是个凶手。但是假使我能够找到你所说的那位教授,并证明你所说的话全部都是正确的,那么我以后就再也不会折花。那么我手里的这朵花该怎么处理呢?我觉得似乎我的双手已经鲜血淋漓了。”
“那就把它交给我吧。假如按照你的逻辑来推理的话,那么我的手早就已经应该算得上是血淋淋的了,即使再多一点也没有多大关系。”
她把那朵花递了过去,两人的手轻轻地碰在一起。“你可以将这支花插在你的枪口上。”
邦德笑了,“枪眼根本不需要用什么东西来装饰。我那支手枪是自动式的。我已经把它留在房间里了。”
他在蓝色衬衣的扣眼里插进那支花后说道,“我认为仅仅只挂着肩式手枪套而不穿外套的话太过于显眼,希望下午不会有人到我房间里去搜寻什么。”
两人各自把手默契地抽了回来。邦德把早上发生的事情跟加娜·布兰德说了一遍。
“是该教训教训他,我对这个人也没有什么好印象。雨果爵士有没有说什么?”
“我在午饭前和他谈了几句,并且作为证据我拿出克雷布斯的刀和钥匙交给他。他听后暴跳如雷,带着满腔怒气去找克雷布斯了。他回来时说克雷布斯伤得比较严重,似乎再对他加重惩罚有点太不合时宜。还有就是他一直强调的那句在现在这种关键时刻,不要搞得他手下的那些人惶恐不安等等。他对下星期将克雷布斯遣送回德国表示赞同。但是在此之前,不管他去哪里都要密切监视。”
当他们沿着蜿蜒盘旋而又陡峭的悬岩小道来到海滩时,再向右转,就能看见旁边那个迪尔皇家海军要塞已经废弃了的轻武器靶场。沿着覆盖有鹅卵石的海滩,他们走了差不多两英里,有好长一段时间,两个人都没有开口说话。之后,邦德先开了口,他将自己在这一天所想过的一切全部都说给了布兰德,最后总结起来,依然还是那个陈旧而又根本的问题:到底“探月”号的安全措施是否已经万无一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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