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发动机声音从空中传来,由远而近。那个中年人立刻站直身子,抬头观望。一个模糊的黑影子迅速从东方飞来,借着月光能依稀辨出那是直升机旅翼在闪闪发光。
那个人连忙在卡叽布短裤上擦了擦手,然后快步跑到了摩托车旁。从车座两边的一只牛皮袋中,他掏出了一个小布包并迅速塞进了衬衫口袋;从另一个牛皮袋中,他又取出四只手电筒,然后跑到一块平坦场地上,那儿距离霸王荆大概有五十码。
他把手电筒头朝上分别插在这块场地的三个角落上,打开电筒开关。在第四个角落上,他手里拿着第四只电筒站着。四个手电筒正好组成了一个方形。
直升机盘旋着,离地大约有一百米的高度。主旋翼在缓缓转动,犹如一只巨大而怪异的蜻蜒。他觉得飞机发出的声音实在是太大了。干这种事情,声音越轻越好。
在他的上方,直升机微微向前倾斜。一只手从座舱中伸出来.拿着手电筒朝地上打信号。光束一短一长,正好组成了摩尔斯电码的A字母。
他立即按动手电筒的开关,打出B和C两个字母,然后将手电筒插放在地上,迅速跑向一边。为了防止卷起的尘土吹进眼睛,他用手蒙住了双眼。直升机稳稳地降落在用四只电筒围起的场地上。
飞机发动机的声音慢慢减弱,主旋翼转了几转也停了下来,只有尾旋翼还在空档中缓缓转动。
直升机降落后,驾驶员打开舱门放出一架铝梯子,走了下来。他在直升飞机旁站着,等那个中年人从场地的四角拾起那四只手电筒。
与预定时间相比,飞机晚了半小时。“又该听到不少抱怨了”,驾驶员心想。他讨厌非洲人,也不喜欢接机的人;他曾是一个飞行员,保卫过德意志第三帝国,对于这样一个人来说,这些黑鬼是一群既狡猾又愚蠢,而且没有教养的家伙。与驾驶直升机在夜间飞越五百英里的丛林,然后再返回原地的人相比,这个接机人虽然肩负艰巨的使命,但也显得微不足道。
那个中年人收拾完后便朝驾驶员走过来。
“一切都好吧?”驾驶员问道。
“上帝保佑,一切平安。不过你又来晚了。这样,等我回去时,都快天亮了。”
“电视出了些毛病。谁都有遇到麻烦的时候,不可能事事如意,一年不是也只有十二天是满月吗。好了,货都准备好了吗?快给我吧。再帮我加些油。我马上就得往回赶。”
接机人一言不发地从衬衣里掏出那个沉甸甸的、包得很整齐的小包交给了驾驶员。
驾驶员接过小包,放进了衬衣的口袋,顺便将手在短裤上抹了抹。
“就这样吧,”驾驶员边说边转身向飞机走去。
“等一下,”接机人语调低沉地说。
驾驶员转过身来,心想,这家伙又要埋怨什么。看他那副样子就好象是对伙食不满要发牢骚一样。“什么事?”
“矿场的事做起来越来越困难了。我简直烦得要死。伦敦派来了一个叫西利托的情报员,想必你已经知道了。听说是钻石公司的人。他来了之后,修改了一大批规章制度,处罚也越来越重了,吓跑了不少我的手下。我只能发狠心,整治了一个家伙。但我也不得不提高奖金,多给他们一点,可他们却还不知足。我想,这样下去,总有一天我们会被矿上的保安人员逮捕的。那些黑鬼,你是知道的,只要毒打他们,他们什么都会供出来的。”他看了一眼驾驶员,又接着说:“谁也受不了那种苦,我也一样。”
“你的意思是,”停了一下,驾驶员接着问,“你难道想让我把这一威胁转告给BC?”
“我没有威胁任何人的意思,”那人赶快说道,“我只想让他们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做到心中有数。起码他们得知道有西利托这个人,而且公司董事长的年度分析报告也要留心听一下。他说矿场每年由于走私,损失高达二百多万镑。政府应该采取措施遏制住这股风气。这话是什么意思?这不是要断我们的财路吗?”
“也是断我的财路,”驾驶员附和着说,“那么,你是要加钱?”
“是的,”接机人冷冰冰地说,“得多分我一点,起码给我百分之二十,要么我就不干了。”他看着驾驶员,希望能够得到他的同情。
“好吧,”驾驶员表现的无动于衷,“我会向达卡如实转告的。要是他们觉得有理,会向伦敦反映的。这事和我没关系,如果我是你,’驾驶员的态度第一次温和起来,“我就不会向这种人施压。他们都是些不怀好意的人,比西利托和政府当局更难对付。去年一年,我们那儿就有三个人送了命。一个因为胆小,另两个因为手脚不干净。你的前任,你知道,他可是个小心谨慎的人,死得有多惨。有人在他床底下放了炸药,够有意思的。”
在那一刹那,月光下的两人互相默默地凝视着。接机人最后耸了耸肩说:“好吧,就和他们说我手头有点紧,手下也需要多发一点钱。要是他们通情达理,就该多分我一成。要不…”他想接着说什么但没有说出来,便走向直升机,说:“我来帮你加油吧。”
十分钟后,驾驶员登上座舱,收好扶梯,伸出一只手向他摇了摇:“再见,下个月见。”
“再见。”此时一种孤独感突然向接机人袭来,他挥动着手,似乎在和心爱的人作最后的告别:“祝你一切顺利!”说完,他赶紧倒退几步,看着飞机起飞了。
驾驶员带走的是价值十万镑的原料钻石。在上个月开凿钻石时,他手下的人偷出来了那些钻石。坐在牙医的椅子,他们的嘴巴大张着,由他取出他们舌头下的脏物,并且还要粗鲁地问他们是不是口腔发炎了。
他每次从口腔中取出矿石后,都要用小手电照一下,然后报出价码:五十、七十五或者一百。那些人会点点头,接过写着数目的“处方单”和用纸包好的“阿司匹林”,放在衣袋里,离开诊所。他们从不会也不可能讨价还价。按照规定,绝不允许他们私带原料钻石离开矿场。一年之中,工人只允许外出一次,或探亲或参加红白喜事。但每次外出前,他们都必须接受X光透视。一旦被查出私藏钻石,后果难以想象。上牙医诊所看病这个借口不费什么事,而且X光透视也查不出钞票来。
接机人发动了摩托车,沿着弯弯曲曲的乡间小路,驶向塞拉利昂的山麓。
他要走二十英里的山路,天亮才能到俱乐部,除在那儿吃早餐外,还要忍受朋友们的调侃。
“晚上是不是找黑婆娘去了,医生?”
“听说她可是这一带的黑美人呢。”
他们哪里知道,送出十万镑的钻石,就会有一千镑存入他在伦敦银行的户头。上帝保佑,但愿这些日子一切太平。恐怕干不了多久了。他决定存到二万镑时就金盆洗手。
他骑在摩托车上,就这么胡思乱想着,同时加大了油门。他想早点穿过这段崎岖的道路,越早、越远地离开霸王荆越好。世界上最能捞到油水的走私路线都是从这里开始的,但要到达最终的目的地,中间的道路还有漫长而迁回的五万英里。
钻石之迷
“别往里压,把眼罩拧进去,就会戴好的。”M局长不耐烦地嚷着。
邦德把珠宝商放大镜重新轻轻转了一下。果然放大镜正好嵌在了右眼眶里。
现在已经是七月下旬了,局长办公室里阳光普照,但M局长仍打开了台灯,让它的光斜射邦德。邦德拿起一枚光彩夺目的宝石,在灯下欣赏着。他的手指慢慢地旋转,多面体的钻石便放射出眩目的七色光芒。看久了,眼睛会备感疲倦。
邦德取下珠宝商放大镜,想要说点什么。
此时,M局长看了看他,问道:“这宝石很不错吧?”
“倾国倾城,”邦德装得像个行家似地说,“恐怕价钱也一定会让人倾倒吧。”
“加工费和打磨费加起来不过几英镑,”M局长当头一棒,“那不过是块石英。你再看看这块,和它比较一下。”他看了看桌上的清单,挑选出一个绢质小包,查看了上面的编号,然后将小包打开递给邦德。
邦德把石英放回原处,接过第二份样品。
“原来您有说明书,难怪认得清。”他笑道。他又把放大镜拧进眼眶,右手拿起这块宝石,凑近灯光。
这一次绝对错不了。这是一块精雕细琢的宝石,上方三十二面,下方二十四面,重约二十克拉。这宝石从中心放射出令人眩目的亮光,白里透蓝。
他左手将石英放在钻石旁边,通过放大镜作比较。在半透明钻石的映衬下,石英就像一块死气沉沉的石头。刚才看似彩虹般的光亮,顿时也暗淡下去了。
当邦德再次深入凝视钻石时,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几百年来,贩卖、倒手加工钻石的人们会对它那样的一往情深,是一种纯粹的美感在召唤他们。它象天上的神,蕴含着真理,其他石头即使再珍贵,在它旁边也会黯然失色。在这短短的几分钟内,邦德就窥探出了钻石的奥秘。它的美,它的真,都将使他终生难忘。
他把钻石放回薄绢中,取下放大镜,若有所悟地对M局长说:“是的,我明白了。”
M局长坐下说:“几天前,钻石公司的雅各比来看我时,告诉了我一些窍门。他说,如果我想和钻石业的人打交道,就得知道这行最迷人的奥妙。干这行令人着迷的不是数以百万英镑的贸易额,也不是它的保值作用,更不是它作为订婚信物所表达的情感,而是钻石本身的妙处。我们应该懂得如何鉴赏钻石。另外,”M局长冲邦德笑了笑说,“我也曾经看走眼过,把顽石当作了美玉”。
邦德静静地坐着,一言不发。
“好,现在你可以鉴赏这些石头了,”M局长指着那些小包说,“我向雅各比借了几种货样,他一口答应了。这是他今天早上派人送来的。”M局长看着说明书,打开另一个小包推到邦德面前说,“这包里面是属于极品的‘青白钻’”,他又指了指邦德面前的一颗特大钻石说,“这叫‘水晶头钻’,是很名贵的宝石,重达十克拉,但价格却只有‘青白钻’的一半,它在放大镜下会透出一丝淡黄色。这一颗叫‘开普钻’。雅各比说,它略带一点棕色,可我怎么也辨不出来。大概只有专家才能搞得清楚。”
邦德拣起那颗水晶头钻仔细端详了一番。然后M局长开始教他观赏放在桌上的所有宝石。这些宝石有红的、蓝的、白的、黄的、绿的和紫的。M局长又拿来一包较小的钻石。它们的成色都不是很好,有的带伤痕,有的颜色欠佳。
“这些都是工业用钻石,不是人们印象中的那种珍宝。但千万别小看它们,布朗斯告诉我,钻通圣哥达隧道用的就是这种钻石;牙医钻牙也要用它们;它们是地球上最坚硬的物质,怎样用都不会磨损。去年美国总共购买了五百万英镑的工业钻石。”
M局长掏出烟斗,装上烟叶说,“好吧,我已经把知道的都告诉你了,以后就看你自己的啦!”
邦德木然地看着散放在M局长办公桌上的薄绢和光彩夺目的宝石,茫然不知所措。
邦德看了看表,已经十一点半了。他被这位局长大人召见了整整一个钟头。邦德来之前曾在参谋长那儿打探消息。参谋长这样告诉他,“我想是个新任务吧。局长对我说,在午饭之前他不接任何电话。他已经跟伦敦警察厅联系过了,你下午两点将会和他们见面。”
M局长的座椅发出吱嘎的响声,邦德抬头看着他的上司。
“你从法国休假回来多长时间了?”M局长手举着烟斗问。
“两个星期左右。”
“玩儿得好吗?”
“开始还可以,最后也就没什么玩儿的兴趣了。”
M局长没就这个话题继续说下去,而是话锋一转,“我已经翻阅过你的人事档案。你的射击成绩一直保持优秀。柔道术也很不错。最近的一次体检显示你的健康状况也极佳。”他停了一停,继续面无表情地说,“现在我这儿有一件非常棘手的差事,我想弄清楚你是否愿意接手。”
“没什么问题。”邦德有点儿不高兴地说。
“别太自信了,007,”M局长提高了嗓门,“我说这件事可能很艰巨,并不是危言耸听。世上难对付的高手多的是,你还没有和他们打过交道呢。这趟差事,很可能会给你提供这样一个机会。记住,山外有山,天外有天。我考虑再三才决定派你去,你不能因为这个生气。”
“当然不会。”
“现在,”M局长放下烟斗,双手抱臂,伏在书桌上说,“我给你讲一下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去或者不去,你自己决定吧。”
“上个星期,”M局长说,“财政部一位官员和商业部的主任秘书到我这儿来,和我商谈有关钻石的事情。按他们的说法,各类上品钻石几乎都是在英国加工生产的。伦敦的钻石成交额约占世界的百分之九十,并由钻石公司统一销售。”M局长耸了耸肩继续说,“不要问我为什么。我们在二十世纪初就已经控制了这一行业,几十年来都没有改变。这一行业是英国的大产业,每年有高达五千万英镑的贸易额,大约合一亿五千万美元。所以,如果这个行业发生问题,政府会很着急。”M局长用温和地目光看着邦德。“可是,每年在西非矿区被走私犯挖走的钻石原料大概就有二百万镑。”
“这个数目可不小,”邦德附和着说道,“他们走私到哪儿?”
“据说是美国,”M局长说,“我想这或许是真的。最大的钻石市场在美国,而且这么大规模的走私活动,也只有美国的黑社会才有能力进行。”
“难道矿业公司一点办法都没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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