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往后退了一步,威胁着问道:“贝尔在哪儿?在哪只木箱里?”
黑人在地上跪着,抬起右手指了指。
那个人转过身来,走到邦德和贝尔所在的两个箱子之间。他先朝邦德的脸看了看,从黑面罩的小孔里可以看到他目光炯炯地朝下注视着。接着,他往左移动了两步,站在了贝尔的木箱旁边。
他纹丝不动地站在那儿,过了一会儿,猛地一跳,坐在了贝尔的木箱盖上,居高临下地看着贝尔的眼睛。
“好,很好,你这个该死的家伙。”他声音中有一丝丝的恐怖。
“什么事?”贝尔战战兢兢地问道。
“什么事?”那人讥讽地说道,能有什么事?别装糊涂!”
贝尔摇了摇头。
“这么说,你从未听说过一匹叫“赧颜”的马?今天下午两点半钟有人故意技术犯规时,你也不在场吧?”
贝尔带点哭腔地说道:“天哪!那可不是我的错呀,谁都有可能碰上这种倒霉事。”那声音听起来就象一个孩子受罚时在抽泣。邦德缩着头听着。
“我的朋友可不这么认为,他觉得这里很可能有人在捣鬼。”那人身子往前倾了倾,火气更大了,“我的朋友们认为,你是故意的。他们已经搜查过你的房间,从那儿搜出来一张一千美元的钞票。老实说,这笔钱是哪儿来的?”
话音未落,几乎就同时响起了一记清脆的耳光声和尖锐的叫喊声。
“说呀,杂种!要不说,我把你脑浆打出来。”说着传来了枪在木板上敲击的笃笃声。
贝尔发出颤抖的声音:“那是我自己攒的。就一千美元。我藏在灯座底下了。那是我自己的钱。我发誓。我说的是真的,我没说……”
那人哼了一声,用手举起了枪把。邦德注意带他大拇指的骨节上有一个大疣瘤。他慢慢地转动枪管,把枪拿稳,从木箱上滑了下来,看着贝尔,皮笑肉不笑地对贝尔说:“老弟,最近你比赛太多,太累了。”他轻声细语道,“应该好好休息休息,去疗养所好好休养一段。来,我来成全你。”那人边说边慢慢地退到浴室的中央,嘴里不停地低声唠叨着。邦德看见他提了一只装满热泥浆的铁桶,走了过来。
他走到贝尔的木箱旁,停下来,俯身望下去。
邦德感到四肢僵硬,仿佛那桶泥浆就要浇到他的皮肤上。
“老弟,听话,多休息一下。找个凉爽的房间,拉上窗帘,别让日光晒坏了你的皮肤……”
他话说完,四周死一般的寂静。那只提着铁桶的胳膊越举越高。
贝尔盯着那只铁桶,明白了将要发生的一切。他大声嚎叫着:“别,别这样,别……”
尽管室温很高,但当泥浆浇到贝尔裸露的脸上时,仍散发出一阵阵蒸气。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在室内回荡。
那人从木箱上下来,把空桶扔向缺耳边伙计,但他没接,呆呆地任它落在地上。那人大步走到门边,又转过身来说:“这可不是在闹着玩。不准报警。电话线已经被割断了。”他发出了刺耳的笑声。“趁着那家伙的眼珠没有被烫熟,赶快把他扒出来。”
门砰地一声关上了。两个蒙面人扬长而去。屋里一片寂静,只有管子里的喷水声。
电话索债(1)
“后来怎么样了?”
坐在邦德饭店房间椅子上的莱特好奇地追问。邦德在房间里不停地踱着步,还不时从床头柜上端起装有威士忌的酒杯喝一口。
“后来吗,乱成一锅粥,”邦德描述说,“人们连哭带叫着试图从木箱里爬出来。缺耳朵的伙计慌手慌脚地用胶皮管向贝尔脸上浇着水,并求隔壁同事来帮忙。黑人还倒在地上呻吟着,那两位正在淋浴的客人光着屁股四处乱蹿,就跟掉了头的拔毛鸡一样。那两个玩纸牌的伙计赶忙过来,将贝尔的木箱盖掀开,抱起他跑到莲篷头下。他差不多快窒息而死了。整个脸部都因为烫伤肿胀了起来,样子十分恐怖。淋浴间里有一个人似乎最先醒过神来,裹上大毛巾,掀开盖板把我们放了出来。我们有二十几人浑身带着污泥,但却只有一个淋浴头。有人赶紧开车进城去叫救护车。他们往黑人身上浇了一桶冷水,他慢慢地苏醒过来。我问旁边的人那两个突然闯进来的人是谁,但谁也不知道。他们猜测,可能是城外的匪帮。因为除了贝尔外,没有人受伤,所以也就没有人在乎这些了。大家只想快点儿把身上的泥冲洗掉,然后离开那个鬼地方。”说完,邦德又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威士忌,并点上了一支香烟。
“那两个家伙身上有什么特殊标志吗?比如说身高、衣服,或者其他特征?”
“在门口望风的那个家伙不是很清楚,’邦德答道,“只看得出他又瘦又小,穿着灰衬衣、深色长裤、拿的手枪好象是0.45口径的。那个动手的人是个大块头,动作敏捷且不慌不忙。他穿着白条子棕色衬衣和黑长裤。既没打领带也没穿外套。脚上穿着一双擦得很亮的高级黑皮鞋。手拿一把0.38口径的左轮。没戴手表。哦,对了,”邦德忽然想了起来,“他右手大拇指的骨节上有一个红色的大肉瘤。他还不时用嘴去吸吮它。”
是温特,”莱特马上判断出来,另一个叫吉德。他们经常在一起干坏事。他们是斯潘兄弟手底下的头号打手。温特是个杂种,很下流,是个虐待狂。他有一个习惯就是总是不停地吸他的肉瘤。背地里人们都管他叫“瘟弟”。温特不喜欢外出旅行,坐汽车和火车会晕,飞机更不敢坐,觉得那会将他带向死亡。所以如果非得让他外出办事,就必须额外付给他奖金。但是他作案时头脑却异常冷静。吉德长得很帅,朋友们都管他叫“布菲’。他俩可能是同性恋,真可谓是黄金拍档。吉德最多也就三十岁,但却已是少年白头。他们办事时之所以戴面罩,原因也正在于此。不过总有一天温特那家伙会后悔没有请外科医生割掉那恶心的瘤子。你一提到这个特征,我就想到一定是他。我寻思得向警方揭发,让他们插手来管一管这事。放心,我肯定不会把你供出来。但是我也不会告诉他们‘赧颜’的底细,他们要查就自己查去吧。我估计现在温持他们可能在奥尔巴尼乘火车,让警察追追他们,给他们点颜色也好。”莱特走到门口,又转过身来对邦德说:“别担心,我一个小时之内就会回来,我们在一起好好享用一顿午餐。我得去打听打听贝尔被送到哪里去了,把他该得的那份给他,让他高兴高兴,可怜的家伙。待会儿见。”
邦德冲了个澡,穿好衣服,向中央接待厅的电话亭走去,他想给沙迪打个电话。“对不起,先生,占线,”接线员说,“要我继续拨吗?”
“是的。”邦德说。占线就说明驼背还在办公室,这他就放心多了,因为接通以后他可以理直气壮地说他一直在打电话,但一直占线。这样一来沙迪就不会质问他为什么不早点向他报告“赧颜”失利的消息。亲眼看见贝尔遭受的惩罚后,邦德不敢再轻敌了。
“你要威士康辛的长途电话吗?”
“是的”’
“你要的号码通了,先生。讲话。纽约。”接着就听见驼背的尖嗓门,“是的。谁呀?”
“詹姆斯·邦德。我一直在打电话,但没有接通。”
“怎么?”
“‘赧颜’没有赢。”
“我知道了。是骑师搞的鬼。你想怎样?”
“我要用钱。”邦德说。
对方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好吧,我马上给你电汇一千美元,就是我输给你的那一千美元,还记得吗?”
“记得。”
“在电话旁等着。过几分钟我再打给你,告诉你做什么。你住在哪儿?”
邦德告诉了他。
“明天一早钱就会汇到。一会儿再给你打电话。”电话挂了。
邦德走到服务台,看了会儿放在书架上的长篇小说。这帮家伙做事处处小心谨慎,颇为触动他。他们这样做倒是也很必要。每一次行动都要找一件合法的外衣披在外面作掩护。想想看,一个英国人,在这儿人生地不熟的,怎么可能从天上掉下来五千美元砸到他头上呢?除非从赌赛中发一笔横财。不知下一次又会搞什么赌博的花样?
一
电话铃响了。邦德急忙走进电话亭,关上门,拿起了听筒。
“是邦德吗?听我说,你去拉斯维加斯取钱。现在就去纽约搭飞机。我来付机票。坐直达班机去洛杉矶,然后再从洛杉矶转机去拉斯维加斯。我已经在冠冕饭店替你订了一个房间。听着,在冠冕俱乐部靠近酒吧的屋子里,放着三张赌台。星期四晚上十点过五分,你到中间那一张赌台,去玩二十一点。明白了吗?”
“明白了。”
“下最大注,每次下一千美元,只赌五次。然后你就离开赌台,不许再呆下去。听懂了吗?”
“懂了”
“赌完后,在冠冕帐房兑现筹码。完事后,你就在那边待命,准备接受新的任务。明白了吗?重复一遍。”
邦德又给他复述了一遍刚才讲的话。
“好了,”驼背说,“千万不要胡说八道,万一出了差错,你可担待不起。留意看明天早晨的报纸,你就会明白我的意思的。”说完,他便挂了电话。
邦德记得在他小时候就玩过二十一点。那是在同学的生日聚会上,大家一边吃着蛋糕,一边玩赌博游戏。每个孩子手里都有一把骨签当作筹码。赌金是一先令。如果翻出两张牌,一张十,一张A,庄家就得赔双倍。如果手中有四张牌一共是十七点,第五张来个四,就正好凑成一副“二十一点”。
邦德回忆着美好的童年。现在又要玩同样的游戏了。不同的是,这次作庄的是一个坏蛋,筹码也从骨签改成了每注一千美元的金钱。他现在已不再是孩子了,成人就要玩成人的游戏。
邦德在床上躺着,眼睛盯着天花板,脑子里想着那座闻名世界的赌城,想像着它的样子。他不知道如何才能见到凯丝小姐。
他已经抽了五根香烟了,这时他才听见莱特一瘸一拐的走路声从过道传来。他走出屋子,和莱特一起穿过草地,钻进了汽车里。汽车驶出了旅馆,莱特在这一路上给他讲了事态的进展。
皮萨罗、巴德、温特和吉德等斯潘这伙人都已退了旅馆,甚至连“赧颜”也被装进了蓬车。他们准备横越美国大陆,投奔内华达州的牧场。
“案子已经移交联邦调查局,’莱特说,“但恐怕也只能是他们收集的斯潘一伙材料中的一部分。如果你不出面作证指认那两个枪手,谁也不会知道犯案人是谁。而且我相信美国联邦调查局对皮萨诺和他的马匹不会有任何兴趣。他们又会把调查工作委托给我们。我已经和总部联系过了,他们让我去趟拉斯维加斯,最好能够查出真“赧颜”尸骨的埋藏处。”
还没等到邦德发表自己的意见,汽车已经来到了萨拉托加高级餐室的门口。他们从那儿下了车,并让看门人把车子开到停车场。
“我们又能在一起吃饭了,”莱特高兴地说,“牛油煎炸的缅因州海虾,你大概还没尝过吧。不过,如果碰见斯潘手底下那帮家伙在这儿吃意大利通心粉,恐怕我们会倒胃口的。”
餐厅中大多数客人已用完餐,三三两两地朝幼驹拍卖场或其他地方走去。莱特和邦德找了一张位于餐厅角落的餐桌坐了下来。莱特点了莱,并吩咐侍者在上海虾之前,先来两杯掺苦艾酒的马蒂尼鸡尾酒。
“这么说,你也要去拉斯维加斯了,”邦德说,“真是太巧了。”他把沙迪在电话里说的话告诉了莱特。
电话索债(2)
“真的吗?”莱特说。“这也没什么巧的。你我都是顺腾摸瓜,而这一根根的腾都是伸向那座罪恶之城的。不过,我先得在这里做几天收尾工作,还要写一大堆报告。干我这份差使,得有一半的时间是在写报告。我在周末之前会赶到拉斯维加斯,做一番暗访。在斯潘家门口,我们不要常见面,只能抓机会交换交换情报。对了,我想起来了,”他补充道,“在那里,有我们一个得力的助手,名叫厄恩·柯诺,是个出租车司机,人很好。我会通知他你要来的事情,让他照顾一下。他就是拉斯维加斯人,对那里的情况再熟悉不过了。他知道他们老板今天是否在城里,清楚各种赌具和赌场的花样,知道哪家的吃角子老虎抽头最少,这些可都是最有价值的秘密情报。伙计,你在拉斯维加斯城会大开眼界的,以后你会觉得其他地方的赌场都太土了。销金大道上布满了赌场和夜总会,足有五英里长;五光十色的霓虹灯四处可见。与这些相比,百老汇只不过是一棵摇钱树罢了,摩洛哥的蒙特卡洛,”莱特很不屑地说,“不过是蒸汽机时代的产物而已。”
邦德笑着问道:“他们的轮盘赌有几个零?”
“我估计两个。”
“这恐怕只是你的猜想。在欧洲,赌场抽头的百分比是不能随意变更的。销金大道上的霓虹灯虽然五光十色,但电费却是从另一个零支付的。”
“可能吧。在美国,双骰子赌场的抽头只有百分之一。”
“我知道,”邦德接着说,“‘孩子也需要一双新鞋’,老板们都这么说。我倒是希望,作庄的希腊银行辛迪加老板们在巴卡拉牌的牌桌上已经拿到了九点这样的好脾,而且赌金是一千万法郎,但嘴上却仍在说‘孩子也需要一双新鞋。’”
莱特哈哈大笑。他说,“玩二十一点可是你的拿手绝活。等你这次回到伦敦,就可以好好吹嘘一番你是怎样在冠冕酒店出尽风头的。”莱特喝了一口威士忌接着说,“但是,我想最好还是告诉你这地方的一些情况。这样在你想挖他们的金砖时,也好心里有底。”
“你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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