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84年3月18日,沙皇伊凡四世病逝,留下了两个儿子,长子叫费多尔,是第一个妻子安娜所生,幼子叫季米特里,是伊凡四世的最后一个妻子所生。按照长幼排序,由费多尔继承了沙皇皇位。费多尔生性懦弱、智力低下,才能平庸。他在幼年时曾被伊凡四世强迫去观看特辖军杀人的场面,因此而吓破了胆。从此整天担心被特辖军加害,躲在修道院中祈祷,祈求上帝保佑他的性命,他因此获得了“胆小鬼沙皇”的绰号。他平生最喜爱的事就是敲教堂的钟,或者观看小丑在他面前挤眉弄眼的滑稽表演和相互厮打,根本不理朝政国事,国家大权逐渐被费多尔的妻兄、御马监鲍里斯·费多罗维奇·戈多诺夫把持。
鲍里斯·戈多诺夫是鞑靼人的后裔,出身显贵,善使计谋,他将妹妹嫁给智力低下、昏庸无能的沙皇费多尔,目的就是为了有朝一日取而代之。他比照克里姆林宫的样式扩建自己的住宅,并且安排了一套与沙皇宫廷生活相似的礼仪,在自己的家中接待外国使节。为了“挟天子以令诸侯”,他把沙皇费多尔的弟弟季米特里及其生母玛丽娅·纳加娅赶出克里姆林宫,遣送到遥远的乌格利奇皇室领地。他利用宫廷矛盾,把他的政敌叔伊斯基和姆斯季斯拉夫斯基一个个地除掉。
1591年5月15日早晨,谪居乌格利奇的玛丽娅·纳加娅突然听到窗外妇女们的尖锐的叫喊声,便急忙奔到院子时。眼前的可怕景象一下子把她吓呆了:她发现自己的心肝宝贝,9岁的季米特里僵卧在血泊中,喉咙已经被割断,身边横放着一把带血的长剑。玛丽娅认为是戈多诺夫派宫廷司书皮加哥夫斯基刺杀了季米特里。闻声赶来的保卫人员把皮加哥夫斯基及其随从乱刃砍杀。由莫斯科派来了以瓦西里依万诺维奇·叔伊斯基为首的调查委员会,调查委员会找来季米特里的保姆和乳母。她们供认:当天早晨,季米特里与几个同岁的朋友在院内做“插刀入地”的游戏,这个游戏的玩法是玩者把手中的长刀投向远处松软的土地,看谁能够一次将刀尖插入地里。据在场的季米特里的保姆和乳母说,就在季米特里手持长刀准备远投时,他的老毛病“羊癫疯”突然发作,他跌倒时手中所握的刀尖正好刺中他的咽喉。调查委员会最后认定:季米特里皇子死于偶然事件,而非暗杀行为。皇太后玛丽娅因故意扰乱朝政而被送往女修道院剃度为尼,她的亲属和许多乌格利奇的人被流放到西伯利亚。但是戈多诺夫派人谋杀季米特里的传说一直流传了下来。
1598年1月7日,沙皇费多尔病逝,由于他没有子女,而且季米特里早年丧命,因此留里克王朝到此终止。
国家不可一日无君,费多尔死后,宫廷中争夺皇位的斗争异常激烈。两大势力的代表人物分别是鲍里斯·戈多诺夫和罗曼诺夫兄弟。罗曼诺夫与沙皇费多尔有姻亲关系,其中这个家族最长者费多尔·尼基弟奇·罗曼诺夫在贵族和在一部分城市居民中有很多的拥护者。谁当沙皇?两派势力争执不下。当司书谢尔卡洛夫来到克里姆林宫,提议由领主杜马最后决断时,在场有人高喊:“鲍里斯·戈多诺夫当沙皇”,“鲍里斯·戈多诺夫万岁!”这种情景使费多尔·罗曼诺夫非常难堪,他拔出佩刀冲向戈多诺夫,准备与他同归于尽,只是被手下人拉住才免于出现更大的冲突。
1598年2月17日,代表俄国社会各个等级的缙绅会议在莫斯科召开,会议的任务是为俄国选出一位沙皇,以续皇朝。俄国东正教总主教约瑟夫是在戈多诺夫的帮助下爬上总主教的宝座,因此此时他向缙绅会议提议由戈多诺夫继任沙皇。受戈多诺夫控制的缙绅会议选举鲍里斯·戈多诺夫为沙皇。1598年9月1日,戈多诺夫在莫斯科圣母升天大教堂接受总主教的祝福,戴上了“莫诺马赫皇冠”,正式即位。
为了彻底打败对手,戈多诺夫利用有人对罗曼诺夫的不满,唆使手下告密,把蓄意谋害沙皇的罪名加到他们头上,并把他们兄弟全都流放到北方去。其中罗曼诺夫家族最长者费多尔·尼基弟奇·罗曼诺夫被削发为僧,称“菲拉列特长老”。
1603年,在俄国出现了一个自称是伊凡四世皇太子季米特里的人,他自述在乌格利奇“意外”死亡的季米特里只是他的一个替身,而他在上帝的帮助下逃脱了戈多诺夫差人的追杀,由波兰大贵族阿达姆·维什涅维茨基保护起来了。沙皇戈多诺夫听到这个消息,立即宣布这个人不是真的皇太子,而是莫斯科楚多夫修道院逃亡在外的教士格里戈里·奥特列皮耶夫。俄国历史上将这个自称是沙皇者为“伪季米特里一世”。
1603年,维什涅维茨基将伪季米特里一世介绍给他的亲戚波兰将领耶日·姆尼什克。在姆尼什克家里,伪季米特里见到姆尼什克年轻美貌的女儿,并一见钟情。于是两人进行了一笔交易。姆尼什克许诺把女儿玛琳娜嫁给伪季米特里,伪季米特里则答应,一旦夺取皇位,愿将诺夫哥罗德和普斯科夫赠给新娘作领地,还从国库中拨出大批金银财宝送给岳父,以资酬谢。伪季米特里一世先后向波兰大贵族和波兰国王求援,为了取得罗马教会强有力的支持,他秘密加入天主教,并保证未来的俄罗斯服从罗马教皇。
1604年秋,伪季米特里一世率领约4,000名波兰士兵和数百名俄国哥萨克,在基辅附近渡过第聂伯河,向俄国进军。沿途对沙皇戈多诺夫不满的人纷纷投向他的麾下,哥萨克和农奴把他当作真龙天子,当作自己的沙皇,对他寄予莫大的希望。到年底,伪季米特里的军队已经发展到两万余人。
1605年4月13日,沙皇戈多诺夫突然死去,继位的是他16岁的儿子费多尔。俄国官兵拒绝向新沙皇效忠,而是大部份投靠伪季米特里。沙皇费多尔最终被暗杀。1605年6月30日,莫斯科钟声大作,全城欢迎伪季米特里入城。不久,皇太后玛丽娅·纳加娅也返回莫斯科,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承认伪季米特里是自己的亲生儿子。7月21日,伪季米特里在圣母升天大教堂正式加冕为沙皇,在俄国历史称为伪季米特里一世。
伪季米特里主要是靠波兰大贵族和波兰军队夺取皇位的,因此他对波兰人大加封赏,他带来的波兰军队在莫斯科大肆掠夺,不仅激怒了俄国人民,而且引起了俄国贵族的强烈不满。1606年5月17日,莫斯科以钟声为号,发动了声势浩大的市民起义,高呼反对波兰人统治,俄国士兵冲击宫廷。伪季米特里眼看大势已去,企图跳窗逃走,但脚被折断,伪季米特里一世被愤怒的人们抓住,当场被乱刃砍死。愤怒的人们将他的尸体拖到广场上示众,然后焚烧,再把骨灰装进炮筒里,朝着他来的方向——波兰发射,以警告波兰大贵族和国王企图兼并俄国的野心。
1606年5月19日早晨,在克里姆林宫广场召开紧急会议,由缙绅会议推举最有权势的大贵族、领主瓦西里·叔伊斯基继任沙皇。
1607年6月,在斯塔罗杜布又出现了一个自称是季米特里的人,他自述自己曾两次死里逃生:一次是1591年在乌格利奇,另一次是1606年在莫斯科,俄国官方历史称他为伪季米特里二世。波兰国王安排他与“伪季米特里一世”的“皇后”玛琳娜结婚”,以表示他是真正的“季米特里一世”。然后又给他大量的军队和装备,伪季米特里二世在波兰地主和国王的支持下,率领波兰军队向莫斯科进军。沿途许多期待“好沙皇”的农民和哥萨克加入他的队伍。在统治阶级内部,对叔伊斯基政府的政策日益不满,部分领主和贵族转而支持伪季米特里二世,试图利用他的力量推翻叔伊斯基政府的统治。
法国驻俄国公使在给本国皇帝的汇报信中也谈到:“波兰人在‘季米特里一世’(后来在莫斯科被杀)死后,抬出来另一个季米特里,以便有一个首领,作为实现自己阴谋的借口,硬说这是第一个季米特里,他们否认他的死。这还不算,他们还要‘季米特里一世’的妻子(桑多米尔省长的女儿)和他举行婚礼,条件是:等到他登上沙皇宝座时,开始丈夫的权利。‘季米特里一世’觊觎皇位和冒险事业的法律根据,和这一个季米特里是同样的:他是波兰人最适用的工具,他们利用莫斯科人之间关于推选他们的大公为皇帝而发生的内讧,实现自己的阴谋,以便从中取利,目前正在混水摸鱼。”
1608年6月,伪季米特里二世的军队兵临莫斯科城下,在离莫斯科17公里的高地图希诺村扎营,伪季米特里因此有“图希诺沙皇”之称。1610年7月17日,沙皇瓦西里·叔伊斯基在莫斯科城内大贵族的逼迫下退位,政权转归领主杜马。波兰国王西吉孟特三世也趁机公开率领军队进攻俄国,1610年7月在莫斯科城内的大贵族的配合下,波兰军队占领了莫斯科,波兰国王西吉孟特三世准备自立为沙皇。
波兰人的入侵激起俄国上下的反对。下诺夫哥罗德商人库茨马·米宁号召宁可“典妻质女”,“以便把莫斯科从波兰人和异教徒手中解放出来”。他将自己的财产捐献了1/3,并且提议工商业者将他们的财产捐献1/5,用于武装军队。他建立了“全国会议”,并以农民游击队为基础建立了国民义勇军,由德米特里·波扎尔斯基担任国民义勇军总司令。这两个人成为俄国历史上抗击外敌入侵的民族英雄,至今在莫斯科红场上还矗立着米宁和波扎尔斯基的塑像。
国民义勇军从下诺夫哥罗德出发,沿途受到人民的热烈拥护。1612年8月底,国民义勇军的主力开到莫斯科城下,与波兰军队展开肉搏战,波兰军队退守城内。1612年10月26日,国民义勇军攻入了莫斯科,经过在克林姆林宫前的一次战斗,波兰军队宣布投降,被外国占领2年多的俄国首都——莫斯科终于解放了。
1613年1月,全俄缙绅会议在莫斯科克里姆林宫圣母升天大教堂开幕,50个城市派出了自己的代表,各等级代表总数为700人之多。大会首先否决了由波兰国王和瑞典国王担任俄国沙皇的提议。最后提名米哈伊尔·费多罗维奇·罗曼诺夫为沙皇候选人。米哈伊尔与“胆小鬼沙皇”沙皇费多尔(1584~1598年在位)有姻亲关系,而且他的父亲费多尔·尼基弟奇·罗曼诺夫(费拉列特长老)曾经是宫中显贵,后来被戈多诺夫流放。1613年2月27日,米哈伊尔·费多罗维奇·罗曼诺夫在克里姆林宫正式加冕为沙皇,从此开始了300余年的罗曼诺夫家族皇朝的统治。
二、出生
克里姆林宫内圣母升天大教堂的洪钟敲破了首都黎明时分的寂静。莫斯科各教堂和修道院的几百口大钟应声而作,彼呼此应,交相轰鸣。1672年5月30日这一天,欢快的钟声和隆重的祈祷,竟日不绝。人们用这个传统的方式祝贺皇室添丁进口。这节日被称做普天同庆的国君大喜日。
新生儿的父亲,沙皇阿列克谢·米哈伊洛维奇因为又添了一个儿子而倍感喜悦,这是事出有因的。这位沙皇的第一个妻子玛丽亚·伊莉尼奇娜·米洛斯拉夫斯卡雅给他生了许多孩子。可是说也奇怪,女孩儿个个长得结实健壮,男孩儿们却没一个不是瘦弱多病。五个男孩儿中有三个幼年夭折。剩下的两个儿子,大的叫费多尔,1672年满10岁,可是他的两条腿肿得寸步难行,经常有几个大夫随侍在侧,还有几个老妇——宫里豢养的医生整天离不开他的内室和卧房。当时的医学家认为他患的是“坏血症”。小的叫伊凡,他的身体也不见佳,眼睛近视得像个瞎子。他这年虽然已经5岁有余,说起话来还是口齿不清,词不达意,智力发育比同龄儿童相差很远。父亲对他也不抱多大的希望。
丧偶的沙皇在42岁那年娶了年轻健美的娜塔莉雅·基里洛夫娜·纳雷什金娜做他的续弦夫人。她21岁时也给他生了一个儿子,取名彼得。
彼得呱呱坠地,立即举行了传统的仪式,沙皇派出专使首先向大主教,随后向领主杜马的成员和巨商大贾诏示自己的“国君大喜”。皇后的父亲和内戚循例加官晋爵。一个月后,即6月30日,在克里姆林宫多棱殿大摆满月宴,招待达官显宦和高级僧侣享用各种甜食:一个刻着国徽的大姜饼和形形色色的甜品。筵席上摆着一个彩绘的糖人头像;还有老鹰、天鹅、鹦鹉、白鸽,乃至克里姆林宫的模型也全是用糖做的。来宾们给新生皇儿的献礼有水晶杯、大型高脚酒杯、金酒盅、宝石戒指和十字架。
彼得受的是祖传的老式教养。5岁以前,照管他的是一大群妇人:产婆、奶妈、保姆和女仆。据同时代人说,“他们从官员的妻室中挑选一位性情温和、品行纯洁、容貌端庄、体态健美的妇人”,担任王子或公主的教养工作。彼得很晚才断奶,因此他有两个奶妈。
王子的内室里摆满了玩具:木马、皮鼓、小炮、特制乐器、弓箭、铃铛。彼得常常跟随父母,由众侍仆前呼后拥着,到修道院去做祷告,或者到莫斯科近郊的行宫伊兹迈洛夫斯科耶和普列奥勃拉任斯科耶去住些时候;老沙皇在那里享受鹰猎的游乐。3岁的彼得有一辆小型的描金马车,每当举行盛大的出游时,人们就把他安顿在这辆马车里。几匹小马拉着马车,后面簇拥着一群步行和骑马的侏儒。王子们都有若干年龄相似的孩子陪他们玩耍,那些侏儒也得参加他们的游戏。侏儒们用自己的滑稽举动和扭捏作态博取王子们的欢心。
父皇阿列克谢·米哈伊洛维奇突然病逝之时,彼得还不满4周岁。父亲的死与其说使小王子的生活还不如说使他母亲的地位产生了巨大的变化。1676年,费多尔登位。说得确切一点,他已经被攥在领主们的手心里,他们才宣布他为沙皇,并且随即向他宣誓效忠。
后母和老沙皇第一个妻子米洛斯拉夫斯卡雅众多的后嗣之间的紧张关系,从前因为家主在世而得到缓和,现在谁也不再克制自己,很快就表面化了。接近阿列克谢·米哈伊洛维奇的第二个夫人娜塔莉雅·纳雷什金娜皇后的人们,被赶出了宫廷,而首当其冲的是她的顾问、领主阿尔塔芒·谢尔盖耶维奇·马特维耶夫;他是前政府里的首席大臣,也是皇后在丈夫死后最接近的顾问。起初,他被体面地下放到维尔霍图里耶村,后来又被监禁在普斯托泽尔斯克村。娜塔莉雅皇后的嫡系亲属也都失宠被黜,她的哥哥伊凡·基里洛维奇被撵出了莫斯科。米洛斯拉夫斯基家族在政府里占据了要津。
1682年4月底,多病的费多尔逝世,时年20岁。他没留下后嗣。他的继承人可以是伊凡,也可以是彼得。两个未成年的王子背后各有一帮拥戴者,费多尔一死,两个集团便展开了激烈的斗争。老沙皇阿列克谢第一个妻子的外戚,以领主伊凡·米哈伊洛维奇·米洛斯拉夫斯基为首,拥立王子伊凡继位。这个集团的核心人物是索菲亚公主。她是一个聪明、威严、生气勃勃的女人,她自己也在暗中觊觎着皇位。纳雷什金家族拥戴彼得,但他们当中没有一个稍有名望的人物。
从形式上说,皇位的继承权应当属于伊凡,因为他是最年长的继承人。可是根据大主教的建议(这个建议得到了某些领主的支持),10岁的彼得被立为沙皇。他的母亲娜塔莉雅皇后循例为摄政。据同时代人说,她是个“气质平和,心地善良,既不勤奋,又没办事能力,智力平常”的女子。
这里所说的同时代人,指的是鲍里斯·伊凡诺维奇·库拉金公爵。他的著作我们以后还将经常引用。库拉金起初是在军界崭露头角的,在波尔塔瓦一役中,他指挥过谢苗诺沃近卫军团。后来因为健康情况不佳,他转到外交界任职。
从总的倾向来说,库拉金是赞赏彼得的活动的,但同时也带有若干保留,这位傲慢的贵族对彼得的举止看不顺眼,对他的民主作风(如果可以这样说的话)也不以为然。
库拉金晚年从事彼得治国史的撰写工作。这部未完成的著作的特点,在于它对同时代人物的评述尖锐明快,有时毫不留情。从这些评述中可以看出作者的才智、精细的观察力和无限的忧虑。
缺乏政治斗争经验的娜塔莉雅皇后,同她的那些庸碌无能的外戚不善于掌权执政,未能组织起有足够威信的政府。皇后决心依靠领主马特维耶夫为辅弼,便限期把他从流放地召回京来。据历史学家谢·米·索洛维约夫的详细描写,在马特维耶夫从普斯托泽尔斯克村赶回首都的时候,纳雷什金家族的敌人米洛斯拉夫斯基家族和索菲亚已经“策划好一条阴谋诡计”,决定利用射击军部队作自己对敌斗争的武装支柱。这里我们必须指出:射击军部队跟米洛斯拉夫斯基及纳雷什金两个家族并无共同的利益,而且这两个家族跟射击军部队的利益也同样毫不相干。
阿列克谢·米哈伊洛维奇在位时,射击军的地位相当于御林军,享有许多重要的特权,并经常得到皇上的赏赐。到他儿子费多尔当政时,射击军失去了这些特权(不担任城市勤务、免税贸易权)。尤其是,这时他们的勤务加重了,由从事贸易和手工业取得的收入又大为减少,这种收入对他们微薄的薪饷可是十分重要的补助。射击军士兵对他们的长官的不满情绪达到了极点。团长们克扣士兵的薪饷,中饱私囊,士兵们稍有过失就受到他们残酷的惩罚,他们随心所欲地支使士兵替他们办理私事。射击军士兵怨声载道,随时都可能闹起事来。
三、五月事变
1682年4月30日,即沙皇费多尔去世后的第四天,射击军士兵开到皇宫请愿,要求把那些不得人心的指挥官交给他们惩处。娜塔莉雅皇后仓促间满足了他们的最后通牒的要求。射击军的16个团长被罢官,并受到鞭笞。后来,米洛斯拉夫斯基家族成功地把射击军士兵的怒火引导到自己的政敌身上。射击军各团里流传着米洛斯拉夫斯基家族和索菲亚制造的谣言,说是纳雷什金家族“除掉”即杀死了伊凡王子。射击军还得到了应当处死的领主的名单。
5月15日,射击军各团听到警报声,立即擂着鼓,擎着迎风招展的旗帜,向克里姆林宫进发。他们相信伊凡王子真的已经不在人间,准备按照索菲亚和米洛斯拉夫斯基家族阴谋制订的计划行事。可是,传闻失真。领主、僧侣和领着伊凡与彼得兄弟俩的娜塔莉雅皇后出现在宫门的台阶上。这就是彼得和射击军部队第一次会面时的情景:廷阶下是怒不可遏的人群,廷阶上是惊恐万状、并不理解当前事件真相的10岁的彼得。
射击军部队发现自己受骗后,愣怔了一会儿,随即提出了严惩“叛徒领主”的要求。他们把米哈伊尔·尤里耶维奇·多尔戈鲁基拉下廷阶,用乱枪戳死。又杀死了领主马特维耶夫。除了几个领主和领主杜马的书记之外,射击军还杀死了纳雷什金家的伊凡和阿芬纳西,并迫使他们的父亲基里尔削发出家。射击军一边在地上拖曳着被杀者的尸体,一边嘲骂道:“这就是领主阿尔捷蒙·谢尔盖耶维奇的下场!”“这就是领主罗莫丹诺夫斯基的下场!”“这就是多尔戈鲁基的下场!杜马议员驾到,躲开点儿!”
这场屠杀使年幼的彼得受到了很大的震动。痛苦的重担首先落在母亲的肩上,但5月15日至17日的事件在孩子的脑海里也留下了终生难忘的深刻印象。
射击军消灭了纳雷什金家族的许多拥戴者之后,要求由伊凡和彼得兄弟俩同当沙皇。几天以后,他们又提出一个补充要求:在两个小沙皇未成年的时候,由索菲亚公主治理国家。
五月事变的结果,纳雷什金家族固然死了不少人,索菲亚和米洛斯拉夫斯基家庭也只是表面上得到了政权,因为控制首都局势的实权落到了以射击军政厅的新领导霍万斯基公爵为首的射击军手里。他们通过索菲亚执行自己的意志,他们要求将射击军部队改为宫廷直属步兵部队。他们还咄咄逼人地要求在红场上建立一座“纪功碑”,记载他们在五月事变中的功绩。索菲亚试图用赏赐金钱、给予褒奖的办法来安抚射击军,但很快她就发现,那些把她捧上台的人,也可能用五月事变同样的血腥手段夺去她的政权。
索菲亚开始在贵族圈子里广泛网罗支持她的人物。8月19日,她带着两个小沙皇离开莫斯科,来到谢尔盖圣三一修道院。从那里,她号召贵族们将武力调到该修道院附近待命。当贵族的民团汇集成一支实力雄厚的军事力量时,索菲亚一面召见霍万斯基公爵,一面密令她的心腹在公爵前往修道院的途中将他逮捕,立即就地处死。
射击军闻讯后,起初,他们决定同集结在修道院的贵族武装决一胜负,但随后一想,又认为还是以认罪为上策。这样一来,角色就互相调了个儿:不再是射击军左右索菲亚的意志,而是索菲亚向射击军提出了最后通牒式的要求:拆除红场上刚刚树起的“纪功碑”;不得组织哥萨克式的小团体。
从此开始了索菲亚的7年统治。索菲亚的宠臣瓦西里·瓦西里耶维奇·戈利津公爵当了政府首脑。他是当时最有学问的贵族之一,懂得好几种外国文字。崇拜他的人说他“是个才智超群、出类拔萃的非凡人物”。戈利津任使节政厅总监期间,于1686年同波兰缔造了永久和约。和约规定将基辅归并俄罗斯。这是外交和政治上的一大成就。索菲亚立即利用这一成就来巩固自己的地位:从1687年起,在官方文件上,除了两个沙皇的署名之外,开始加上索菲亚的名字。然而,政府在其他的外交、政治活动方面不但未能巩固这位公主由于缔造永久和约而取得的威望,反而给她的威信带来了明显的损害。
作为交换条件,俄国取得基辅后,必须加入由波兰、奥地利和威尼斯组成的反土耳其同盟,征讨克里米亚鞑靼人。同盟国赋予这次远征的任务是牵制敌人:俄军应将鞑靼骑兵部队牵制在俄方的战场上,以保障波兰和奥地利的土地不受鞑靼骑兵的滋扰。进军克里米亚也符合俄国自身的利益,因为南俄诸县常常受到鞑靼人掠夺性的侵袭。
1687年戈利津公爵率领俄军第一次远征克里米亚。这次远征没有得到军界人士的支持。有些军人在检阅时竟穿着丧服,给战马披上黑色的马被,表示不相信这次战争能取得胜利。5月里,10万大军向克里米亚进发。部队还没有到达目的地,路上也没有遭遇一个敌人,可是却因为缺乏粮草和饮水的缘故受到了重大损失,只得班师回朝。但是,失败并不妨碍戈利津在捷报中说什么鞑靼人望风披靡,不敢与俄军交锋云云。
两年后,即1689年,戈利津再度远征。为了避免遭到草原大火的危险和缺水的困难,部队在早春时节就开始南下。这一次仍然是一经与敌人接触,就把鞑靼人赶走了。5月里,戈利津到达彼列科普堡,但他只是在城堡外逗留了一昼夜,就向北方撤回。第二次克里米亚远征,像第一次一样,以毫无成果而告终。可是索菲亚在给她的宠臣的信里却温情脉脉地说:“你完成了如此重大的任务,我该如何酬谢你比一切人更辛劳的辛劳呢,爱卿?”根据公主这封信的精神,宫廷给戈利津颁发了正式的嘉奖令。在嘉奖令中,两位沙皇向这位不走运的将领致意,感谢他完成了“许多辛勤的工作”,感谢他使鞑靼人“在他们肮脏的老巢里被我军打得一败涂地,落荒而逃”,感谢他取得了“空前的胜利”。
嘉奖令上的这些漂亮词句,像为远征举行的祝捷大会一样,只能制造一种胜利的假象。可是索菲亚有意掀起的喧嚣气氛骗不了任何人。莫斯科甚至流传着这样的消息:戈利津“在彼列科普收了鞑靼人两桶金币的贿赂”,不过,准确点说,该是两桶镀金的铜币。这位能干的外交官和多情的宠臣,竟是个最不中用的军事长官。
……彼得是怎样度过这7年的岁月的呢?他和母后娜塔莉雅一起先后住在莫斯科郊外的沃罗比耶沃、科洛缅斯科耶、普列奥勃拉任斯科耶3个村子里。在宫廷事务中,和伊凡一样,彼得只是一个装潢门面的角色,参加教堂的礼拜仪式,跟宫廷人员一道去莫斯科市内和郊区的寺院做祷告,接见外国使节。宫里为两位共同称帝的兄弟安放了双人宝座,在接见外国使节时,摄政的索菲亚公主隐蔽在宝座的背后,提示两位小沙皇该做些什么。瑞典大使馆的一位秘书在1683年描写过某次接见的情景。这是现在所知道的有关少年彼得的第一篇材料。“在铺着土耳其地毯的接见大厅里,在神像下的两张银圈椅上,坐着两位穿戴华丽的沙皇。哥哥把帽子拉到眼眉前,垂眼望地,旁若无人,几乎纹丝不动地待着。弟弟却扫视着众人;他容光焕发,面目俊美,当臣属刚开口向他启奏时,他身上便迸发出一种生气勃勃的热情。”彼得对事事都表现出极大的兴趣,加上他那坐立不住的举止,常常弄得老成持重的领主们不胜慌乱。11岁的彼得就身量和发育来看,倒像是个16岁的青年。这位瑞典外交官成功地抓住了彼得的性格特征,活泼好动,童稚的天真,旺盛的求知欲。
在那些令人疲惫不堪的、庄严的、已经不再那么频繁的宗教仪式的空当之间,彼得干些什么事呢?学文化。他所受到的教育即使不算是少得可怜,也是非常有限的。
当彼得还只7岁多的时候,就给他找了个老师——领主罗季翁·马特维耶维奇·斯特列什涅夫。大概从这时起开始教彼得读书识字。从1683年起,杜马书记尼基塔·佐托夫和阿方纳西·涅斯特罗夫做了他的老师。这两位老师都不是受过良好教育的饱学之士。彼得头脑聪敏,接受能力很强,本来可以吸收大量的各种学问,可是两个先生自己的本事仅够教会他读读、写写、背背圣书上的某些段落,说说史地方面的一鳞半爪的常识。彼得在求学时代甚至没有学完17世纪的诸王子通常要学完的课程。
但是,在成年时期,无论是在史地方面,还是在炮兵学、筑城学和造船学方面,他都具备了极为丰富的知识。这要归功于他的禀赋、他那孜孜不倦的求知欲和永不知足的好学精神。不过,并不是在教育上的一切空白点他都成功地填补上了:他至死都未能得心应手地运用正字法,因而犯过一些文理通顺的文牍员不会犯的文理上的错误。
四、特殊爱好
彼得把大部分的时间用来干自己爱干的事。三件使他着迷的事耗尽了他的精力。
他从小就喜欢干手艺活儿。在普列奥勃拉任斯科耶村,他备有石匠和木匠、细木工和铁匠用的工具。到他长大时,他至少已经精通12种手艺。他做的木工活和车工活尤为精致。热爱体力劳动,这是彼得同他的先祖和后代迥然不同之处。不能想象,他那位笃信上帝的父皇、“最文静的”阿列克谢·米哈伊洛维奇会脱下华丽的皇袍,挥动泥瓦匠的瓦刀或者铁匠的锤子干活。
彼得对军事怀有更大的兴趣。这个爱好是在他童年时代的游戏中逐渐养成的。随着时间的推移,木制的玩具炮被真正的大炮所代替;出现了真正的军刀、矛、钺、火枪和手枪。普列奥勃拉任斯科耶村的广阔天地给彼得提供了进行他所喜爱的炮击活动的场所,使他能够和大批同龄伙伴们大做其军事游戏。1686年,在那里兴建了一座兵营,兵营里有彼得和少年兵的宿舍,有存放大炮和武器的仓库。所有这些建筑物圈在一道带炮楼和土堡的木头围墙里。原先为了做做游戏,或者用当时的话说,为了开开心而建立的游戏兵,年深月久也就变成了一支真正的军事力量。普列奥勃拉任斯科耶团和谢苗诺沃团,这两个后来成为正规军骨干力量的团,其前身就是由宫廷侍从、少年兵马夫、贵族子弟、御用饲鹰猎人组成的几个少年游戏兵营。
不过,最能激起彼得热情的东西却是航海和造船。据沙皇自述,他在这方面的巨大兴趣,是由两件事引起的。一件是雅科夫·多尔戈鲁基给他讲了一个故事,说他从前有“一件法宝,坐在它上面能到达用脚走不到的很远很远的地方”。另一件是有人叫他看一条破旧的小船,告诉他,说坐在船上可以逆风而行。
有人从法国带回来一架星盘仪。彼得在莫斯科的外国商人和手艺人居住的外侨区找到了一个会使用这种仪器的人。此人就是荷兰籍的弗兰茨·廷麦尔曼。在外侨区,彼得还找到一个航海家兼造船师,请他担任修理那只破船、装配风帆、教授驾驶技术的任务。最初的造船经验是在莫斯科河的支流牙乌查河上取得的。彼得后来回忆说,这只小船在狭窄的牙乌查河上常常触岸搁浅。他就把小船运到普普相池塘去,可是那里的水域也不够大。佩冽雅斯拉夫尔湖的宽阔水域吸引住了16岁的彼得,于是,他借口到圣三一修道院去做祈祷,跑到湖上去了。
彼得不满17岁,母亲就决定给他成亲。照娜塔莉雅皇后的盘算,早婚可以从根本上改变儿子的地位,她自己的处境也会随之得到改善。按当时的风俗,青年人一结婚就算是大人。因此,彼得结了婚就无需再受索菲亚姐姐的监护,那时将由他掌权。他可以从普列奥勃拉任斯科耶村搬回克里姆林宫了。
此外,母亲希望通过婚姻使儿子变得稳重些,把他拴在家庭圈子里,从而摆脱外侨区的影响,放弃那些与沙皇的尊位极不相称的兴趣。最后,他们期望用成功的婚姻来保障彼得的后代子孙的利益,排除与他共掌国政的伊凡可能留下的子嗣夺取皇位的僭望,而在这之前,伊凡已经娶了妻室,正等着添丁进口呢。
娜塔莉雅皇后亲自给儿子物色到一个新娘——美女叶芙朵基雅·洛普欣娜,据同时代人描写,这位“郡主容貌出众,只是智力平常,性情和丈夫大不一样”。这个同时代人还说:“他们两人的感情倒很不错,可是只维持了一年。”很可能,两口子的感情不满一年就冷淡了,因为婚后一个月,彼得就丢下叶芙朵基雅到佩列雅斯拉夫尔湖去做他的“海上”游戏了。
彼得在外侨区结识了一个酒商的女儿安娜·蒙斯。一位同时代人说,这是个“又标致又聪明的姑娘”,可是相反,另一位同时代人却发现她“谈吐与智力不过尔尔”。谁的话对,很难判断。不过,快乐、多情、机灵,随时准备说说笑话,跳跳舞或者作一场文雅交谈的安娜·蒙斯,和沙皇的夫人——那位眼光短浅,一脸奴隶般温顺愁容和盲目守旧的美人儿相比,倒是确有天渊之别。彼得更喜爱蒙斯一些,因此,他总是在她的那帮伙伴中消磨自己的空闲时间。
叶芙朵基雅写给彼得的信有几封保存下来了,却没有发现一封彼得的回信。1689年,当彼得到佩列雅斯拉夫尔湖去的时候,叶芙朵基雅在给他的信里温情脉脉地写道:“我的心上的人儿,愿你长寿。恳求你,皇上,赐驾来我这里,幸勿延迟。有母后关照,我很好。你的愚妻冬卡叩首。”在另外一封写给“我的贤夫”的信里,“愚妻冬卡”还没料想到即将破裂的情势,请求丈夫恩准她去见他。还有两封叶芙朵基雅写得更晚一些,即1694年写的信,其中一封信里,充满了一个清楚地知道自己已被遗弃的女人的悲伤和孤独感。这两封信里不再有“贤夫”一类的称呼,也不再掩饰自己的痛苦,而且忍不住有所指责,自称为“不幸的女人”,抱怨没有得到“只言片语”的回音。叶芙朵基雅在1690年生了个儿子,叫阿列克谢,但这未能改善他们的家庭关系。
彼得在普列奥勃拉任斯科耶的行宫和克里姆林的正式宫廷之间的关系,在索菲亚当政的初期是正常的,可是随着彼得的年岁的增长,这种关系就逐渐抹上了带有敌对情绪的色彩。双方警惕地监视着对方的行动。当政的索菲亚日益频繁地出席各种庆典活动,引起了普列奥勃拉任斯科耶方面的关注。1689年7月8日,索菲亚来了一个挑衅行动:她竟敢同两个沙皇一道参加大教堂举行的宗教祭祀行列。彼得怒不可遏地对她说,她是女人,应当立即退出这个游行队伍,因为她捧着十字架和圣画游行是亵神的行为。可是公主不理睬彼得的指责,他一怒之下,飞身上马,经过科洛缅斯科耶村,疾驰到普列奥勃拉任斯科耶村去了。在官方文件中提到这位当政的公主的名字时用的是“索菲亚·阿列克谢耶夫娜公主陛下和大公”这样的尊号,这也激起了彼得的拥戴者们的不满。娜塔莉雅·基里洛夫娜皇后公开表示愤慨:“她有什么资格和圣上共同撰写文件?我们的人有的是,他们不会置之不理的。”
普列奥勃拉任斯科耶方面认为,索菲亚的所作所为是为了树立威信,以便有朝一日发起宫廷政变;克里姆林则认为,彼得扩大“游戏”兵的名额,不断改善它的武器装备,具有同样性质的危险。但我们必须指出:从保存下来的文件中,找不到足以证明彼得那时已经有了权力欲望的证据,也找不到足以证明他对权力、对造船或军事游戏具有同等程度的兴趣的证据。是早年养成的权力欲促使皇后干了善于玩弄政治权术的顾问们教她干的事。
至于索菲亚,正相反,决不能说她没有权力欲。她在攫取了摄政地位,惯于行使权力之后,就一步一步地准备着以剥夺彼得皇位继承权为目的的宫廷政变。她要她的第二号宠臣、射击军总监费多尔·沙克洛维蒂去摸清射击军对她登极的态度怎样。沙克洛维蒂把忠诚可靠的射击军指挥官们召集到郊外能避人耳目的公馆里,开门见山地建议他们写份禀呈,请求让索菲亚加冕登极。
大多数射击军指挥官感到沙克洛维蒂的建议是冒险的,因为它会重复1682年春夏之间的事件。他们借口不会写禀呈,拒绝了这个建议。“禀呈有什么难写的,好写,”沙克洛维蒂劝说着,同时掏出一封写好的禀呈给他们看,它是用首都全体居民,不光是用射击军的名义写的。如果彼得不肯接受这样的禀呈呢?沙克洛维蒂回答说:“要是他不听话,你们只要把领主列夫·基里洛维奇·纳雷什金和鲍里斯·阿列克谢耶维奇抓起来,他就会接受禀呈。”头脑发热的沙克洛维蒂以为实现废黜彼得的计划,不会遇到反抗。射击军军官们又刨根究底地问道:“大主教和领主们不同意呢?”沙克洛维蒂给他们打气说:“可以撤换大主教,至于领主们,那不过是些凋零的、冻坏了的树木。”
勾引射击军军官参与沙克洛维蒂阴谋的计划未能实现:谈来谈去,他们还是坚持自己的想法,结果不欢而散。虽然有几个射击军军官准备采取断然行动,但是举行政变的意图还是不得不放弃。一个射击军军官这样设想撤换大主教的情景:“我一走进大主教的住宅,大喝一声,他就被我吓蒙啦。”“我们应当把娜塔莉雅皇后这个母熊撵走。”另一个军官顶嘴说:“她儿子会出来保护她的!”前者回答:“干吗要让他出来保护她?干吗那样呀?”军官中最坚决的分子主张向彼得扔颗手榴弹,或者在他乘坐的雪橇里放颗炸弹,把他干掉。还有几个军官准备失火时杀死他,因为沙皇喜欢参加救火的活动。
射击军中流传着纳雷什金家族存心要“除掉”沙皇伊凡和摄政索菲亚的流言飞语。还采取了某些新的斗争手法。一天夜里,一个叫马特威·邵申的杜马书记,穿上同列夫·基里洛维奇·纳雷什金一模一样的白缎子长袍,由武装人员簇拥着,乘车行进在莫斯科的大街上。他抓住几个站岗的射击军士兵,一边狠狠地揍他们,一面大声叫嚷:“你们杀了我的兄弟,我要用你们的血为我兄弟报仇。”邵申的一个同行者呼叫道:“列夫·基里洛维奇!何必往死里打呀!我的上帝!”受害者被送到了射击军政厅,在那里进行审讯时,他们因为被假象弄糊涂了,也证明自己是被列夫·基里洛维奇打成这个样子的。索菲亚和她的拥护者企图用诸如此类的办法激起射击军对纳雷什金家族的仇恨。
彼得和索菲亚最后一次公开的冲突发生在1689年7月。这次冲突与庆祝戈利津从克里米亚远征归来一事有关。前面已经说过,这次远征既没给军人也没给他们的长官带来荣誉。可是索菲亚却不惜对那些可疑的战功大加褒奖,意欲借此拉拢射击军,要他们在她同彼得日趋尖锐的冲突中支持她。
彼得拒不参加奢华的庆功活动,以示抗议。远征军司令和其他军事长官来到普列奥勃拉任斯科耶行宫时,彼得甚至不予接见。索菲亚认为这一行动是对她的直接挑衅。她向射击军呼吁道:“你们觉得我们是否有用?如果有用,你们就支持我们。如果没有用,我们就下台。”索菲亚用后面几句话显示自己胸怀坦荡。其实,在克里姆林宫里,亦如在普列奥勃拉任斯科耶行宫里一样,正在急切地准备迎接结局的到来。这种充满惊慌和期望的结局,如同在险恶环境中常见的那样,完全出人意外地来到了。
8月7日深夜,克里姆林宫响起警报声,射击军立即拿起了武器。有人放出谣言,说“游戏”兵已开出普列奥勃拉任斯科耶,正向莫斯科进发。莫斯科射击军中拥护彼得的一派,弄不清是怎么回事,以为射击军不是去保卫克里姆林宫,而是去讨伐普列奥勃拉任斯科耶,他们立刻飞马向彼得的行宫驰去,以便向他报告这一紧急情况。警报是假的,但谣言却引起了连锁反应。
人们叫醒彼得,向他报告了这个消息。可以设想,乍一听到这个情况,彼得的脑子里会产生什么想法,他会有什么体验。7年前事变的情景一一闪过眼前:盛怒的武装人群、长柄斧、钺、长矛;叛兵用长矛把纳雷什金家的拥护者挑下廷阶戳死。保全性命的闪念使彼得突然拿定主意:逃跑。他仅穿着内衣飞快地逃到最近的树丛里,想在黑夜的寂静中听听逼近的射击军的脚步声。但是万籁俱寂。他焦急地思考着:往哪里逃呢?有人给他拿来了衣服和马鞍,牵来了马,他翻身上马,带着三个仆从马不停蹄地跑了一夜,来到谢尔盖圣三一修道院;这座修道院厚实的围墙7年前曾掩护过索菲亚。
彼得成年后是个智勇双全的人,曾经多次陷入绝境而终能化险为夷。可是在17岁的当时,他却抛下妻子和母亲,置亲信与“游戏”兵的命运于不顾,也不想想,无人守卫的谢尔盖圣三一修道院救不了他的命。长时间的纵马疾驰累得彼得精疲力竭,8月8日晨到达修道院,他立刻倒在床上,泪如雨下,向大司祭诉说发生的事件,求大司祭保护他。
第二天,“游戏”兵、苏哈列夫团的射击军官兵从普列奥勃拉任斯科耶来到彼得身边,他母亲也来了。
克里姆林官方面8月9日才得知彼得出逃的消息(8日那天索菲亚在射击军卫护下做了一整天的祈祷)。消息引起了惊慌。但他们故作镇静,竭力掩饰内心的惶恐不安。沙克洛维蒂说:“胡闹,爱逃就让他逃吧。”
索菲亚作了一些和解的尝试,也无济于事。起初,她派大主教约基姆到圣三一修道院去调解这场冲突,但是大主教同情彼得,一去不复返。索菲亚同射击军谈到她失败了的计谋时是这样说的:“我派大主教去找我弟弟改善我们的关系,可是大主教到了他那里,就留在那边,不回莫斯科来了。”后来,她亲自到修道院去,半路上接到彼得断然要她返回克里姆林宫的命令。
索菲亚所指望的军事力量一天比一天减弱了。她同沙克洛维蒂已经没法控制不愿冒险和拥护彼得的部队交战的步兵团和射击军各团。射击军的部分团长奉彼得之命率部到达谢尔盖圣三一修道院。这些射击军的长官向沙皇报告了沙克洛维蒂召开的秘密会议的情况,揭发了他企图举行宫廷政变的阴谋。于是提出了引渡沙克洛维蒂的要求。
索菲亚呼吁留在莫斯科的射击军官兵起来保护他们的长官,但是无人响应。摄政的索菲亚迫不得已,交出了她的宠臣。9月7日,他被押送到圣三一修道院,受到严刑拷打,3天以后,和几个主要的同谋犯一起被处以死刑。
交出沙克洛维蒂意味着索菲亚的彻底失败。彼得和他的拥护者完全控制了局势。射击军军官上街迎接驾返莫斯科的沙皇,为了表示自己的忠顺,他们躺在沿街放置的、悬着斧子的断头台上,高声恳求皇上赦免他们。
还在审讯沙克洛维蒂的时候,彼得就从圣三一修道院给他哥哥伊凡送去一封信,阐述了要把索菲亚赶下台的决心。“皇上,在我们已经成年之际,还让那个无耻之徒掌握国柄,把我们摆在一旁,这是奇耻大辱。”接着彼得请求追认下列一事:“未经面奏我皇,即根据公正的而不是虚应故事的审判官之裁决,实行人事更迭,以便使我国早日臻于国泰民安之境。”
此信为这场宫廷斗争作了总结,表明胜利属于纳雷什金集团。索菲亚被宣布为“无耻之徒”,于9月末被送往新圣母修道院给监禁起来。智力贫乏的皇兄伊凡事实上的退位,应当说是这次政变的另一结果。虽然在信里彼得表示要“像待父亲那样”尊敬兄长,但在解决一切实际问题时,彼得的左右总是独断专行。不仅在组织新政府的当时,而且在以后的一些年代里,有事他们也都“没奏请过”沙皇伊凡。在他1696年去世之前,他只是履行着接见外国使节、参加教堂各种仪式、签署文件这类有名无实的例行公事。
索菲亚的倒台并没有给彼得的活动带来多大的变化。拿到政权后,他对它仍然完全漠不关心。他所参加的国务活动只限于莫斯科宫廷生活中那些繁杂而乏味的项目:上市内和郊外各修道院和大教堂做祈祷,出席皇家庆典活动。没有一件材料能证明他当时愿意在治理国家上花费心思。他仍旧住在普列奥勃拉任斯科耶村。只是在出席克里姆林宫举行的公众的典礼活动时,他才肯听从母亲的旨意,穿上沉重的皇袍。有几次正在举行庆祝活动,突然传来一阵枪炮声,这无疑是年轻沙皇玩的新花样,可是与会者却给弄得大惊失色。但是只要话题一转到战争游戏上头,彼得就马上毫不迟疑地不再理睬典礼和庆祝仪式了。1690年秋季,彼得组织了一次这样的战争游戏:一个射击军团同几个少年军游戏兵团和一个骑兵队“交战”。这种使新军与旧军处于对立地位的情况已经成了一种习惯,而且射击军团总是被指定扮演战败者的角色。这种不无伤亡的“战斗”游戏和宴会交替举行。
翌年,参加演习的兵员有了显著的增加。费多尔·尤里耶维奇·罗莫丹诺夫斯基“大帅”(外号“腓特烈大帅”)指挥一个军。这个军由几个少年游戏兵团和步兵团,加上几个雇佣骑兵队和龙骑兵队编组而成。伊凡·伊凡诺维奇·布图尔林“大帅”指挥另一个军,也就是射击军。演习开始,两军骂阵。继而短兵相接,对打起来(当时叫做“厮杀”)。最后,布图尔林被俘,射击军的辎重车队和军旗为对方虏获,胜败双方举杯共饮,礼炮齐鸣,演习至此结束。
陆地上的战争游戏和水面上的战争游戏,交替地吸引着彼得的兴致。1692年冬,沙皇到佩冽雅斯拉夫尔湖去了。那里已运到大量的粮食和造船材料。彼得亲自参加造船劳动。这工作深深吸引住他,致使政府高级官员不得不前往现场劝驾,请他回莫斯科一趟,因为波斯大使到任,按外交礼节的规定,沙皇应在克里姆林宫接见他。
8月里,有几只船在佩列雅斯拉夫尔湖下水。该湖的水域有限,容纳不了多少船只,也妨碍操练的进行。彼得渴望宽阔的大海和真正的船只。当时俄国唯一的海港是阿尔汉格尔斯克。1693年,彼得在大批随员——领主、侍臣、内廷官员和40名射击军簇拥下到了阿尔汉格尔斯克。在这里,他第一次看见运来呢绒、服饰用品和染料的真正的海船——英国、荷兰和德国的海船。另外一些海船正等着装载桅杆、木材、皮毛、大麻、鱼子。彼得第一次乘一只不大的快艇作了一次时间不长的海上旅行。
1693年的这次出海带有勘查的性质。彼得打定主意,下年再到阿尔汉格尔斯克去一趟,并决定对这次旅行做好更细致的准备。要在那里造一只海船,彼得把监造海船的任务交给了该地的总督费多尔·马特维耶维奇·阿普拉克辛。
1694年1月,彼得的母亲娜塔莉雅·基里洛夫娜逝世。在对待母亲之死这件事上显露了沙皇的两个性格特点,以后我们将多次看到他的这两个性格特点:一是藐视陈规旧习,一是只愿独自承受痛苦。1月25日,在母后弥留之际,儿子跟她告别后,立即跑回普列奥勃拉任斯科耶村去了。在那里,据同时代人的记述,他独自一人经受着丧母的悲痛。他没有参加母亲的葬礼。不难猜测,彼得的这种行为在莫斯科人的心目中引起过多少闲言闲语。在此之前,彼得的第二个儿子亚历山大于7个月时夭折,他也没有参加葬仪。如果这是因为他不喜爱他的妻子因而不愿同她娘家的亲友来往的话,那么,他不参加他所无限怀念的生母的葬礼,则无疑另有原因:他不愿让旁人看到他的脆弱。葬礼后的第三天,他去母亲墓前,独自痛哭了一场。彼得在给总督阿普拉克辛的信里简洁而深情地叙述自己的悲痛道:“万分沉痛地向你宣布我的手没法细写,我的心也不容我细写的我的不幸和极度的悲哀。”
头年是7月份从莫斯科到阿尔汉格尔斯克的,这一次却定在4月。3月里,彼得用他这几年写信时所特有的诙谐笔调给阿尔汉格尔斯克总督写了一封信。他不用自己的名义,而用陆军“大帅”、“海军上将”费多尔·尤里耶维奇·罗莫丹诺夫斯基公爵的名义发号施令。
2000普特火药和1000支火枪运到了阿尔汉格尔斯克。彼得上次来这里视察时动工制造的海船,现在已经竣工,正停在造船厂里等待他到来后下水。1694年6月,彼得乘这艘海船出航,中途遇到狂风暴雨,险些送了命。
9月里,彼得回到莫斯科,立即着手准备另一场陆上军事游戏。科茹霍沃村外修筑了一座带有35米高的土墙、深壕和枪眼的城堡。两支军队仍由布图尔林和罗莫丹诺夫斯基分别担任指挥。布图尔林率领射击军,负责守城。由7500人组成的各个新的团队则担任包围和攻城的任务。两支军队穿过莫斯科城,开往各自的出击阵地。这次行军显得滑稽可笑:罗莫丹诺夫斯基前面竟然大摇大摆地走着一个由沙皇的侍从小丑雅科夫·屠格涅夫指挥的连队。规定它作战时打一面画有山羊的旗帜。走在普列奥勃拉任斯科耶团前面的,则是炮手队,其中一名炮手叫彼得·阿列克谢耶夫,即沙皇本人。侏儒们也参加了这次行军。队伍在大鼓、长笛和定音鼓的喧嚣声中走完全程。
描述这次演习的文字,虽然记下了一些令人发笑的情节,但也相当准确地讲述了9月30日到10月18日这段时间在科茹霍沃一带发生的情况。两军进入各自的阵地之后,立即按照预先订的脚本表演起来。两位总指挥出现在莫斯科河两岸上,开始对骂。骂完退场,两名勇士对射。接着,罗莫丹诺夫斯基所部发动进攻,一举占领城堡。可是这是违反预订计划的。按规定,攻城之前,应当挖地道、筑碉堡,将城堡予以包围,然后被包围的一方突围,等等。现在只得把罗莫丹诺夫斯基的部队调出城堡,让布图尔林的射击军返回城中,重新来过。
科茹霍沃演习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双方参加的兵员各达15000人。这次演习和真正的战役差不多:进攻和防御两方都使用了真枪真炮,互相投掷装了火药的土手榴弹,在敌人的工事附近埋地雷,炸毁工事,操练包围和防守的本领。这是彼得做的最后一次军事游戏。
因此,在这些年里,彼得无论对领主杜马,还是对各政厅的事都无暇过问。国家事务概由母后和他自己周围的人代劳。他们都是些什么样的人呢?
终17世纪100年间,在历代沙皇的老搭档中间,占据要津的人物常常是皇亲国戚。在罗曼诺夫王朝第一个沙皇米哈伊尔·费多罗维奇在位时期,实际上的政府首脑是他的威严而精明父亲菲拉列特大主教。在阿列克谢·米哈伊洛维奇当政期间,扮演这一角色的,起初是那位因为与沙皇的小姨联姻而腾达的、他的老师、“老家人”鲍里斯·伊凡诺维奇·莫罗佐夫,莫罗佐夫失宠后,是他第一个妻子娘家的米洛斯拉夫斯基们。在少年彼得登位时,理所当然地是由他母亲娘家的纳雷什金们执掌朝政,而在彼得结婚后,就应由与他联姻的那个洛普欣家族的代表人物掌权了。
另一些成为历代沙皇亲信人物的人,是他们的同龄人,即同他们一起长大和接受教养的人们。名门望族家的子弟都是皇储的“小朋友”。皇储同他们一起玩耍,一起学习。他们侍候他、奉承他,其中有些人同皇储成了莫逆之交,这种亲密关系,在皇储登位后的年代里也不会中断。这些“小朋友”出身高贵,加上与皇族搭上了关系,更加身价百倍。这就保证他们长大之后,不愁没有飞黄腾达的机会。
彼得的母亲和妻子的外家亲戚中无一人成为他的战友。纳雷什金家族及其拥戴者在1682年射击军骚乱期间几乎被斩尽杀绝。唯一的幸存者,国舅列夫·基里洛维奇·纳雷什金,沿袭祖制,高踞政府要津,但他姐姐一死,便落到了二等角色的地位。鲍里斯·伊凡诺维奇·库拉金公爵评价他“是个智力平平、嗜饮无度而又自命不凡的人,他虽说不是坏人,却也无心平白无故地做件好事”。
彼得妻家的外戚洛普欣家族中也没有一个擢升为略有声望的政界人物。这一则是因为他们门第不高,二则是因为早婚的彼得既然婚后不久就对夫人表示冷淡,对她的亲戚的命运自然也不会放在心上。
剩下的是同龄人了,他们当中倒有不少人后来成了彼得的战友。但这些人,无论在门第方面,还是在心理方面,与接近彼得的先辈们的“小朋友”都大不相同。
克里姆林的宫殿是沙皇的住所。在彼得幼年时,这住所被索菲亚公主和共同统治者伊凡所占据。名门望族的眼光紧紧盯着克里姆林宫。他们把子孙后代的功名富贵跟克里姆林宫当政王朝的代表人物的命运拴在一起。政府的活动在克里姆林宫里进行,任命由那里发出,盛典和外交仪式在那里举行。
纳雷什金娜皇后和儿子居住的普列奥勃拉任斯科耶行宫处于失宠的地位。它虽然离莫斯科近在咫尺,却像个按照另一种规律生活的内地省份。在这里,宫廷里的繁文缛节约束不了彼得的行动,扼杀不了他好动爱说的性格。住在普列奥勃拉任斯科耶行宫的人也不同一般。在这里,我们几乎看不到名门望族的代表人物。围绕在彼得身边的年轻人都不嫌弃军事游戏带来的沉重体力劳动;通过这些游戏,他们建立了一种原则上与在克里姆林宫里迥然不同的特殊关系。
领主终归是领主,即使失了宠,中断了在莫斯科开拓的辉煌的生活道路,他们仍然可以到某个边远的县城去当总督。失宠之于他们,无非是杀了世袭显贵的威风,丢了获取新的俸禄的机会,却并不意味着一败涂地,无以为生。这种领主,他们的子弟仍然可以仗恃他们的官位和门第青云直上。彼得周围的人没有这样的后台,没有承袭的本钱。缅希科夫,要不是他做了彼得的伙伴,充其量不过成为一个富商。缅希科夫早期显露出来的优点,是他聪明、勇敢、无限忠于彼得、善于从片言只句中领会甚至猜到彼得的愿望和奇怪念头。
在青年彼得身边的人们中,后来出了许多军事将领和外交家、工程师和行政人才。这是后话。现在,在彼得登基的最初几年里,他们和他一起沉浸在军事游戏、战争游戏、军事学习活动中。
国家大事、政府机关的领导工作,自有老辈人去管。只有列夫·基里洛维奇·纳雷什金不在其中,他25岁时曾担任过使节政厅总监。
内政由领主季杭·尼基季奇·斯特列什涅夫掌管。据库拉金评述,“此人老奸巨猾,性情暴戾而头脑昏昏。
青年彼得的政府是个庸碌无能的政府。这种庸碌无能的痕迹是一望而知的:只要翻翻彼得登极初期关于立法工作的记录簿就一览无余了。那里既找不到任何工作计划,也看不到指明方向的坚强有力的手。它总是当事件的尾巴,好像它的任务只是应付眼前的要求而已。只有鲍里斯·阿列克谢耶维奇·戈利津公爵是个出类拔萃的人物。库拉金认为(我们已多次引用他的评述),他“才智出众,眼光敏锐,却并不勉力从公,因为他喜爱玩乐,尤其酷嗜饮宴”。彼得避居圣三一修道院时,戈利津是他的主要顾问。根据公爵的建议,彼得给了他姐姐以招架不住的打击。
外侨区是给彼得提供可以与之共事的人才的地方。在外侨区的商人和手艺人、医生和军人中,有两个人得到了彼得特别的好感。一个是苏格兰人帕特里克·戈登,一个是日内瓦人弗兰茨·列福尔特。戈登充当军事教练,参加少年游戏兵的作战活动,在彼得同索菲亚决斗的紧要关头,他为彼得出了很大的力。
列福尔特以另一方面的长处赢得了彼得的青睐。戈登是个循规蹈矩的天主教徒,是有家室的一家之主,精通军事的能人。列福尔特则与他截然不同,并无一技之长。他身材魁梧而心肠温厚,思想敏锐而生性快乐,他风度优雅,谈吐诙谐,专爱寻欢作乐,是快活的伙伴中不可缺少的人物。库拉金提到他时写道:“上面说到的列福尔特是个逗乐的、阔绰的,或者可称之为法兰西式的爱吵爱闹的人物。‘他有本事’‘不分昼夜’地玩儿,跟女人们鬼混,不住嘴地喝酒。是列福尔特把彼得带进外侨区的女人圈子里的;彼得和安娜·蒙斯的姘居,就是他穿针引线,从中撮合的。”
接近彼得的人们结成了一个所谓的“彼得帮”,它的成员之间形成了一种特殊的关系。在他们中间禁止使用“沙皇”这个尊号。根据彼得担任的官职的不同,他们用俄语、拉丁语或荷兰语管他叫炮手、船长、上尉或者团长。费多尔·马特维耶维奇·阿普拉克辛甚至因为用“沙皇”这个尊号称呼彼得,两次受到他的申斥:“请在信里也写得简单一点,别用那个大字眼。”以后,当彼得当了海军少将的时候,他也会要求大家,在他留在舰只上时管他叫海军少将就得了。
“彼得帮”的成员,除了阿普拉克辛外,还有缅希科夫、戈洛文、戈洛夫金、基京。费多尔·尤里耶维奇·罗莫丹诺夫斯基公爵在“帮”里占有特殊的地位。我们看到,早在90年代初玩军事游戏时,罗莫丹诺夫斯基就有“腓特烈大帅”之称。稍后,他又得到了—个戏谑的帝号:“恺撒大公”。“帮”里人包括彼得在内,全把自己看做“恺撒大公”的臣民,对他执君臣的敬礼。彼得在信中总是称罗莫丹诺夫斯基为“Knih”或“Sir”,而且每每用诙谐的口吻向他“启奏”自己的事情。
沙皇的车工安德烈·纳尔托夫讲过一个故事,说有一次彼得在“恺撒大公”走过时没有行脱帽礼,“恺撒大公”和他的“臣属”——沙皇之间因此发生了一场“冲突”。“恺撒大公”把沙皇叫到自己的住处,也不从座位上站起来,就数落彼得的不是:“你有什么值得傲慢的,有什么值得骄傲的!彼得·米哈伊洛夫如今竟敢不向皇上行脱帽礼!”
除了“恺撒大公”这个闹着玩儿的职位外,罗莫丹诺夫斯基还担任着普列奥勃拉任斯科耶政厅(政治侦查机关)总监的职务,这可不是个闹着玩儿的职务。有一份材料对罗莫丹诺夫斯基公爵作了冷嘲热讽却又切近真情的描写:“此公具有与众不同的特点:外貌长得像个怪物,脾气坏得像个恶霸;不愿给任何人施半点仁政;天天喝得酒气熏天;但他比谁都更效忠皇上陛下。”不伦瑞克公使韦贝尔对他的评述与上述引自库拉金的描写不谋而合:“他惩办被告时,从不征询旁人意见;对他的判决不服,上诉也不管用。”
“恺撒大公”的性格特点,除了上述种种,还应补充一点。他有一种在彼得同时代人当中罕见的品德:他那双被肮脏职业污染了的手,在对待国家财产方面却是无可指摘的清白。他有个廉洁的美名,从来没有人怀疑他干过贪污受贿的事。这个品德使罗莫丹诺夫斯基终生受到沙皇的宠爱。“恺撒大公”嗜酒如命,至死不变。谁上他家做客都得尊重他的兴致。这个训练有素的大熊常常端着一杯胡椒浸制的烈酒在前厅里迎接客人。他殷勤地向客人敬酒,如果来客谢绝他的邀请,大熊就掀掉客人的帽子、假发,要不就抓住对方的衣服不放。
彼得在给他的“帮”友的信件中,总是直呼其名,毫无虚假的客套,而且越是亲近的人,他越是不拘俗礼。给朋友写信,他照例亲自动笔,用爱称称呼对方。他不单单关心属于他那个圈子里的人,还关心那些普通的木匠、炮手、士兵、商船船长和外国专家。
凡是在部队或造船厂里和他“共过事”的人,家里有喜事请他做客,他无不欣然接受。他对两个近卫军团的官兵特有好感,正如同时代人说的那样,“他敢于毫不迟疑地将自己的生命付托给这两个团中的任何一人。”沙皇了解每一个近卫军官兵,他重用许多军官,不拘一格地提拔有用之才。
彼得同他周围的人们的交往方式,无疑是受了他那豪爽、好动、生机勃勃性格的影响;这种性格决不是长期与世隔绝或者耽于宴游的生活环境所能培育出来的。
沙皇的精力过于充沛。甚至在休息的时候,他也渴望给过剩的精力找个出路。因此,彼得喜欢他能亲自尽情参与的各种娱乐,却不高兴他只能充当看客坐在一旁当配角的游戏。举例来说,彼得就没有耐心玩牌,他认为这玩意儿没有什么意思。但这决不是说,在所谓“醉僧堂”这种游戏里充当大助祭比玩牌更有意思。可是玩牌必须坐着,而玩“醉僧堂”却有一些活动。彼得也不喜欢看戏。舞台上的表演不能打动他的心,因为他这时只能当个消极的看客,不能粉墨登场,直接参加演出。但是闹剧表演或者游艺会却能吸引他,因为他自己也可以上去玩玩。
游艺会上有个女巨人登场。他不满足于从头到脚地坐观她有多高,便请求她左右平伸两臂,自己则挺直身子,在她的两臂下畅通无阻地穿来穿去。一个大力士表演衔棍转圈的节目:三个男子紧紧抓住一根长棍的一端,大力士用牙咬住长棍的另一端,以自己的身躯为轴心旋转起来。彼得也决心试试自己的力气。大力士使尽全身的力气,也未能使沙皇离开原地一步——这要么是沙皇的肌肉确比那三个健壮的看客发育得更加结实,要么是大力士出于礼貌没使出劲儿来的缘故。
仍然不能用教育和热情来解释彼得的平易近人。权力能使人迅速忘掉过去,权力为傲慢和目空一切创造沃土。缅希科夫就是一个能说明这一点的明证,他出色地学会了达官显宦们的全套处世本领,就瞧不起比他地位低的人了。彼得却不是这样。
凡有益于他本人为之献身的事业的人,他都把他们吸引到自己的周围。他主动地担任船长和木匠、炮手和船缆管理员的职务,而且只要他和别的同样的木匠和炮手、军官和造船工人通力合作,他就能完成他所担任的任务。他向一些人学习,自己也教另一些人。孤家寡人在车床上车一件精致的小玩意,是办得到的,单枪匹马去造一艘大船就无能为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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