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开·半熟-玲珑闲看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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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带着离别时苦涩而甜蜜的滋味,带着根深蒂固的哮喘,最后我觉得自己完全被冒险旅行的风刮走了,去往我想象中的更为神奇的世界,潜入远比想象中更加离奇的情境中。

    ——切·格瓦拉

    乡食志

    文|毕亮

    羊肉泡馍的魅力大概就在于掰碎的半小时。这半小时,宛如人的一生,给人太多的怀想、念想,可以回忆,可以展望,可以自叹自息,可以自作矫情。手在不停地动,脑子可以驰骋万里,奔跑在我熟悉的昭苏大草原,或者我不熟悉的青海湖边……更甚至,这个时候让脑子一片空白,休息一下,什么都不想,这大概是人生最高的境界。

    羊肉泡馍

    从西安回来已有一段时间,念念难忘的独独是那一碗羊肉泡馍。

    我是个无甚趣味之人,对美食、美景的追求远远没有对书那么盛,更谈不上挑剔。通常我从某地回来,难忘的往往是当地的书摊、书店。所以,对羊肉泡馍的念想,让自己都稍感意外。

    后来自己琢磨,除了因为西安大地的厚重给我留下了印象,大概主要还是因为羊肉泡馍自身,任何外在因素也仅仅只是辅助。

    有一天,大概是中午喝得太醉,也可能因为之前走的路太多,反正下午睡得昏天暗地,等到醒来已经六点多了,肚子却也不觉得饿。想要出门走走,把前一天未逛得舒畅的回民坊再好好逛逛。

    出了宾馆门口就遇见我的同学和他的朋友,没走几步又遇到两个同学。于是,五个人便一道散着步朝回民坊走去,还好不远,不到半小时便到了。走着走着,便有些小饿了。

    于是,我们就去吃羊肉泡馍。仿佛之前走的半个小时,只为了把肚子里未消化完的尽快消化完,以便更好地容纳泡馍。

    大概羊肉泡馍的名气实在太大,身边操弄文字的朋友,尤其一些写过饮食文章的朋友,必定提过羊肉泡馍。终于,这次轮到我也不能免俗了。以前在新疆读过很多篇关于它的文章,可眼不见心不烦嘴不馋。这回在西安,没读文章,但行走三秦大地想想故友,心在想眼在看嘴在馋了。那就吃一碗吧,三十五元一碗。在我这样从边疆远道而来的人看来,价格实在不便宜。

    五碗羊肉泡馍,外加五瓶古城长安本地产的饮料,店家送糖蒜、咸萝卜各一小碟。不到两百元,却足够愉悦大半晚上了,这样想想,也算是物有所值了。

    幸好我还有点常识,知道吃泡馍要把馍馍掰碎——这是从正宗吃货的文字中知道的,掰成黄豆大小为宜,这样泡在羊肉汤里,入味快,口感好。到底是没见过世面,第一次吃这玩意儿,心里知道要掰成什么样子,却怎么也掰不好,不是太大了,就是太小了,一块馍馍终于用了大半个小时掰好了。再抬头看看其他几位,两位女士大概也都是第一次吃,掰得都和我差不多。

    馍馍掰好端下去的间隙,说起羊肉泡馍的趣事,就有人说,羊肉泡馍的魅力大概就在于掰碎的半小时。这半小时,宛如人的一生,给人太多的怀想、念想,可以回忆,可以展望,可以自叹自息,可以自作矫情。手在不停地动,脑子可以驰骋万里,奔跑在我熟悉的昭苏大草原,或者我不熟悉的青海湖边……更甚至,这个时候让脑子一片空白,休息一下,什么都不想,这大概是人生最高的境界。印象中的武侠高手,到最后不都是化有招为无招,所向披靡嘛!

    这半小时的好,让人回味的地方太多。

    在等泡馍重新端回来的时候,嘴馋的人早已忍不住开始吃糖蒜了,味道真好。没有其他的词语能形容,便只能一遍遍地感叹:“味道真好!”这倒不是客套。美食在民间,大概已经得到了认可,变得众所周知。而我们这次吃羊肉泡馍,也得以有当地食客的带领,而没有误入歧途。

    据说,当年贾平凹获得茅盾文学奖后,就“去街上吃了顿羊肉泡馍”,不知道是不是这家。但走在三秦大地,倒是常常见到以贾先生的书法题字为牌匾的店面,或大或小,或豪华或朴素,若有心人做一统计,大概也是很有意思的。

    吃着糖蒜,嘴里喝着当地产的汽水,话题从羊肉泡馍一下子就转到了汽水上。在座的五人,占据六零、七零、八零三个年代,各来自陕西、辽宁、黑龙江、安徽、新疆,说起各自青少年时喝到的汽水,话题一下子变得遥远而充满旧味,和古都长安不谋而合了。

    一大碗羊肉泡馍端上,五人猛地大快朵颐。此时时令是初春,依旧吃得畅快。若是寒冬腊月,隔三岔五地和三五挚友来一碗羊肉泡馍,大概整个冬天都是有滋有味的。

    麻食子

    初春,有了一次去陕北的机会,很是去了一些地方。三秦之北,果然和我生活的安徽、新疆大不一样,不大一样。吃食当然包括在其中。

    有一天上午,奔波了不少路程,一路上观风土察人情,到了饥肠辘辘的正午,得到的通知是:“中午有一顿地道的陕北风味,已经订好、做好,就等诸位了。”听得此话,那还了得,如同强盗进村般到饭店,坐好后就迫不及待地想要尝名菜一二了。这等“吃货”,不在少数。

    我对这些期望倒是不大。一个常年出门在外之人,若是对吃喝太过讲究,对生活必定是无法料理周全的。于是,便习惯有什么吃什么,可口到在其次,先要吃饱。吃好,那是以后的事情了。所以,我这样的人端坐桌上,尽找些能吃饱肚子的先填满肚皮,再想着美味。我佩服的一些人里有这样一类的,不管吃过没吃过的菜,只要上了桌子,凭着感觉就能辨得出味道的好孬。这种奇人,我以后是要找他们拜师的。

    当我还在满桌子找寻有什么能最快扎实地吃饱肚子时,邻座就嚷嚷着:“麻食子上来了,麻食子上来了。”

    他说的是方言,我听了多少次都没听懂。“麻食子”这三个字,还是当时让他写出来才明白的。等到服务生把麻食子端上来,我一看,嘿,不就是我在新疆经常吃的猫耳朵面嘛!于是,一桌十人,分成了三个阵营,一方说是麻食子,一方争着叫猫耳朵,最淡定的一方来自不怎么吃面食的南方,莫名其妙地看着另外两拨人为一个名称争论不休,他们只管吃他们的。

    食物,只管它好吃不好吃,管它叫什么呢。真是十里不同俗,百里不同风。好好的一盘猫耳朵面,偏偏被他们叫作麻食子,真不知怎么叫开的。想想,猫耳朵,多形象贴切,还好听,比麻食子要文雅多了。当然,这是我个人的看法,直呼“麻食子”的邻座肯定是不同意的。

    如今,走在陕北大地,入乡随俗,姑且也跟着称作“麻食子”吧,把猫耳朵放在心里,带回西域大地。

    三碗——饭店里的小碗——麻食子下肚,浑身自在。独此一盆,可省去山珍海味若干了。当时大概和我心思相同的食客不少,一盆麻食子端上来,还没转一圈就被舀得底朝天了,服务生是有眼色的,迅速再上了一盆,又上了一盆。估计第三盆上来时,他心里在笑话了:哪里来的土鳖,连麻食子都没吃过,一人吃好几碗……

    他笑话他的,我吃我的,谁让我爱吃呢!

    在新疆,麻食子可以算作汤饭的一种,大概可以算作比较受欢迎的主食之一。能被当作主食的,地位肯定都不低,麻食子在汤饭中就不低。

    居住在新疆时,我的晚饭常常就是它。

    下班路上,顺便买上一块钱或一块五毛钱的麻食子,回去做两碗汤饭,吃得晚上都睡得格外安稳。

    我虽不怎么会做饭,但感觉再没有比煮麻食子更简单的了。在鸡蛋之外,我还常常喜欢往猫耳朵里放土豆。把一个不太大的土豆切成丁,煮得快成土豆泥时,放进面里,再放小葱等。新疆人吃饭顿顿少不了西红柿或者西红柿酱,做麻食子也不例外。我喜欢吃煮得烂烂的西红柿,所以在放面前,我就早早地往锅里放进西红柿,等到面熟了,西红柿也很烂了。

    这次在陕北吃的麻食子,比我平时做的要好吃得多。临走时,真想跑到后台去问问大师傅是怎么妙手烧得佳肴的。

    麻食子还可以炒、烩,我不会做,所以吃得极少。

    这也是一种日常生活。

    青豆腐

    有些人见了一面,便不需再见,也不想再见。有些吃食,吃了一次,还想再吃,但不一定能再吃到。我说的是青豆腐。

    今年运气不错,有机会外出,去了一趟陕北,住了几天。回来这么多天过去,感觉真是不虚此行。之所以有如此感觉,是因为我刚刚说到的青豆腐。

    生活中很多奇怪之处往往就藏在一道菜中,许多时候怎么都想不通,日子却也照常过,不快不慢,不紧不松。比如,在陕北的一次午餐中遇见青豆腐。

    不严格地算,我是个走南闯北之人,可又是孤陋寡闻之人。这主要表现在路盲以及对各地名吃的白痴上。路盲姑且不表,只说各地名吃。我到某地,常常忘记去尝当地的小吃,等回到新疆,身边的人问起,哑口无言时才记起确实忘记去吃了。

    这次出门也是如此。一道青豆腐要不是其他人早早点好,我也是无福消受的。当然,我也不知青豆腐到底算不算是陕北名吃,我所吃的那一笼是否正宗。反正就这么吃了,就这么惦记上了。

    青豆腐上桌,我并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像是豆腐,却又没见过青色的,更没见过是装在蒸小笼包那样的蒸笼里的豆腐,边上配了两小碗蘸料。一桌人环顾左右,东张西望,大体都知道怎么吃,却没有谁能说出个子丑寅卯来。但有一人吃起来,就有数双筷子伸过来了,不大的一笼青豆腐,是经不起几筷子夹的。

    还好,青豆腐上来时我们都已经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了——其实没有酒,只是“茶过三泡”,所以有些人象征性地夹了一小块放进嘴里便不再问津了,或许是他们根本不喜欢。嘴馋的人在哪里都少不了,在座的或许害羞者居多,夹了两回便不好意思再吃了。

    侧身看邻桌,清一色的女子,一笼青豆腐经不起几筷子就见底了,吵嚷着要再上一份。间隙,有好事女子伸长脖子看我们桌上还剩有一半,便毫不客气地据为己桌,暂时解馋。半笼吃完,另一份也正好上来了,又一阵狂欢,一人两筷子也便没有了。依旧有人嚷着想再要一份,可大多数人不好意思再要,就不了了之了。这样的结果就是,饭后好长一段时间,聊天的主题都围绕着中午那一顿青豆腐,没把人吃畅快,反而更馋了。

    也就是那一顿青豆腐,让我知道了,面对美食男人总是矜持得多,而女人,再秀气的女人,也会变得豪爽,不管不顾地吃起来,顾不得斯文为何物了。

    回来后,我常常想起青豆腐,这大概也是原因之一,可能占的比重还不小。

    我不是个好奇的人,所以至今我都不知道青豆腐是怎么做的,原料为何;却又时常怀念,这才是最让人纠结的。

    蒿子粑

    乡人有风俗,逢农历三月三,要吃蒿子粑。

    今年清明回乡,我就吃了一回蒿子粑。

    这是我到新疆十年后第一次吃蒿子粑,梦里几回回,就在我快要忘记的时候,在外公家,蒿子粑被端在眼前。这是回去前没有想到的。

    其实,我已经忘记了当时正是吃蒿子粑的好时候,毕竟不吃蒿子粑已经十年了。

    这次回去虽然只待两天,但照例要去外公家看看老人家的。九点多到的,二姨送到我手里的不是清茶一杯,而是一筐蒿子粑,还是热的,像是刚出锅的样子。

    蒿子的香味已经飘来,蒿子粑的美味就在眼前,早知如此,早饭就不应该吃那么多了。可我还是食欲大增,一口气吃了两个。还想再吃,只是肚子已撑。

    我在家乡生活了十九年,蒿子粑是我最爱吃的。那时候年纪小,却很能吃,一次可以吃四五个。念书时,早上在家吃了,还要带几个到学校去,分给从镇上来的同学。因为他们都是城里人,好多同学的父母都要上班,没空做饭,也根本就不会做工序这么复杂的蒿子粑吧。所以,在三月,教室里经常飘着蒿子味。上课的时候有同学偷偷把头低到课桌下,狠狠地咬一口蒿子粑,讲课的老师已经见怪不怪了,看着下面贪吃的同学,只是一笑了之。有时候遇见幽默的老师,他还开玩笑提醒我们别“哽”(“噎”的意思)着。

    我偶尔会从新疆回乡,一般都在十月左右,或者是在腊月,路上一片枯黄,村人也有许多搬到镇上城里,小村更显得空落、萧条。但这次回来恰逢清明,入眼一片翠绿,油菜花也开得正盛,还见到正开的蚕豆花和豌豆花,而很多外出的人也都纷纷回来给先辈做清明,小村因为充满绿色、人气旺盛一下子就热闹起来了,仿若童年时的模样。尽管这是临时的,但作为临时回去的一员,也算稍感安慰吧。

    我就是在油菜地边无意中碰到蒿子的,若不是小侄子要在花边拍照,我还真不曾留意呢。这大概和少时的印象有关。我虽然喜欢吃蒿子粑,但对采蒿子却是深恶痛绝。采蒿子非常需要耐心,更主要的是,我在潜意识里认为这种活是女孩子做的,“男子汉”做这样的事很丢人,要被同伴们笑话。但是,家里就我和哥哥两个孩子,母亲负责和面揉面。若想吃蒿子粑,我和哥哥只得乖乖地拿着箩筐和剪刀到田埂、河岸采蒿子。就这样一年又一年,我总是不情不愿地提着箩筐采蒿子。

    采蒿子,非要嫩蒿子不可,且以蒿子头为最。做蒿子粑需要耐心,家乡流传着这么一个观念:会做蒿子粑的女人肯定都是勤劳的,也肯定会是一个好媳妇。无形中,做蒿子粑的手艺成了评价谁家媳妇贤惠与否的一个标准了。

    但是,这次回去我发现,漫山遍野的蒿子,采摘的人已经不多,所以长得分外茂盛,不像小时候遍野望去,都是被“斩首”的蒿子。那时候小孩子们还会为争一小片长势好的蒿子而大展拳脚,这种情况现今是怎么也不会发生了。一是搬走的人多了,孩子少了;二是做蒿子粑的人少了,已少有人家为了吃几个蒿子粑而大动干戈了,现在好吃的东西多着呢。

    尽管少,还是有一些人家在坚守传统,每年在农历三月三日之前,必定早早采好蒿子,一步步地不厌其烦,终于蒿子粑出锅了。香味从烟囱,从窗户缝隙,从瓦缝里传出来,伴着人们走在西行路上。

    今年农历三月三日那天,我正在陕西境内的黄陵县拜祭黄帝轩辕氏,走在偌大的陵园内,我突然想起了蒿子粑,便朝故土的方向鞠了一躬。

    野芹菜

    外出两个月,回来一下子到了五月,突然有些不适应。这种不适应是从在菜店里买菜开始的。

    初进菜店,菜价一下子跌落了不少不说,满眼均是时令蔬菜,哪里像是高原的冬天,除了白菜、土豆、反季节西红柿之外,可供选择的寥寥无几。朝外看看,天蓝得不敢让人相信是真的,尤其是从“雾霾之都”北京赶回来,更是觉得可贵。

    想想,哦——五月了。

    也是在这里,看到门口纸箱里剩下不多的野芹菜。这是在昭苏过的第二个春天(或者说是初夏),一时忽略了,此时正是野芹菜上市的时节。本就没想好中午吃什么,这时也不必再犹豫了。

    挑了一把野芹菜,选了两块香干。往回走,脚步仿佛轻快了。

    对这地方了解的人,五六月来昭苏,都想尝尝野芹菜。但是,和你关系一般的人,请客或在自家做饭时,是不大会让你吃到的。

    野芹菜,是稀罕物。别看摆在菜店卖,晚来一会儿,或者来的时间不对,都是没有的。所以说,我还是有口福的。

    不用想,中午吃的是野芹菜秆炒香干。我要把芹菜叶子留着晚饭时有大用处。我的手艺一般,但胜在食材好,野芹菜是鲜嫩的,似乎是大早上刚刚从山上采下来送到菜店的;香干也不赖。于是,炒出来的菜自然会让人食欲大增。幸亏中午多煮了些米饭,不然不够吃岂不扫兴。

    我不知道野芹菜是不是本地特有。但在伊犁、昭苏以外见到的不多,又是长在野外山里,所以成了馈赠城里亲友的无上好礼了。

    野芹菜,野的是外表,温润的是内质,内质是人情,是人情味。人情味是至味,甲天下。

    吃的人有人情味,送的人有人情味,采挖的人有人情味。

    采挖的人多是哈萨克族牧民,采挖野芹菜,算是副业,主业是放羊。五六月,正是牧场草正茂盛的时候,把羊群赶到牧场,由着它们的性子吃吧,跑吧;牧羊人早已三两个地聚在一起,或在毡房里喝奶茶,或抽着莫合烟谝传子;有什么东西就躺在什么上面,帽子往脸上一盖,草原为床蓝天为被一觉睡到自然醒。

    但在五六月的牧场,尤其是上午时候,除牧羊人外的人很少聚在一起喝奶茶抽莫合烟。无论男女,无论老少,都挖野菜去了,雨后就是捡蘑菇,然后送到团部去卖,甚至送到县城的菜市场,一季下来,所得倒是不少——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于是,许多人有口福了。这也是一种人情味。

    野芹菜露面的时间也就那几天,再长就老了,嚼起来都是枯茎。所以,有许多小饭馆就在这不长的时间里大肆地雇人去山里采挖,储存好,等过了季再上桌,价虽高却也供不应求。

    口耳相传的效应常常超出想象。对野芹菜的宣传,谁都没有刻意为之,它却不经意地声名大噪,周末就不时见到有慕名而来的城里人到当地,想吃到嘴还带些走,想法是好的,却常不遂愿。

    于是,有人看到了商机,大规模种植不大切合实际,就在自家小院、角角落落试着种上一些,等吃的时候才知全不是那个味,价值也就大打折扣。野芹菜之野,可见一斑。

    做午饭时,把野芹菜叶子留着,根本就是心血来潮。我走路时偶然想起一个法子,就想试试。

    试的是野芹菜叶子炒鸡蛋。从来没吃过,不妨试试,反正是自己做,自己吃,如果难吃也没关系。这就是我所谓的大用处。

    结果,一下午想着的都是野芹菜叶子炒鸡蛋。傍晚一下班就回来小试牛刀,成果比想象要好很多。色泽不错,味道也不差。一个人吃完了一盘子。

    吃完野芹菜叶子炒鸡蛋,回到台灯前接着翻汪曾祺的《五味》,味儿更足了。

    野芹菜是当地人叫开的。至于学名,我还真没关心过。

    草原蘑菇

    在春夏的新雨后,昭苏草原的旷野上,马匹羊群悠闲,风吹草低间,偶有三五人在低头找寻什么。

    他们基本都是附近放羊的牧民。

    他们找的是蘑菇。昭苏草原,土地肥沃,黑土流金,一场雨后,蘑菇往往如新笋般冒起。他们都已经捡出经验来了,哪里多,哪里少,哪里大,哪里小,处处都了然于心。

    在各自的地盘,个人捡个人的,互不干扰。然后一起骑着摩托车到团部,或卖给菜店,或在半路就被附近开饭馆的截下来了。

    谁若有福,就会吃上一盘素炒蘑菇,或者蘑菇炒肉、蘑菇炒蛋。或许在酒过三巡之后,还有蘑菇汤端上来。这样的生活,在团场的阴雨天,隔三岔五就能遇到。这样的生活,多少年了,大都如此。

    以前读汪曾祺的文字,在《菌小谱》中,汪先生写到过许多种蘑菇。我最感兴趣的,就是他提到草原长的“口蘑”以及奇怪的“蘑菇圈”。没想到,我生活在草原后,也得以常常见到。

    只是,我不知道那是不是就是先生说的“口蘑”。我把它叫为草原蘑菇——长在草原上的蘑菇;当地人则更简单,统一称之为野蘑菇。

    我也曾捡过草原蘑菇。

    初来团场不久,我就被安排到离团部最远的一个哈萨克族人口占百分之九十以上的牧业连队。和其他几个连队干部一起待了大半年,忙的时候忙得要死;闲的时候,我们就自得其乐。初春,我们围着火炉聊天、斗地主;春耕春播时,我们就跟在机车后面满条田地跑,一眼望不到头的条田,望久了,心胸自然就开阔了。

    那真是一段潇洒的日子。

    春播时,我们最期待的就是下雨了,可以好好休息,睡到自然醒。开车到地头看看,然后要么去钓鱼,要么就去捡蘑菇——几个大男人相约去草原捡蘑菇,在偌大的草原也算少见。到底是没什么经验,所获往往不多。唯有一次见到了汪曾祺写到的“蘑菇圈”。结果就是,把蘑菇拉到连队食堂,再从牧民家里买了两只草原鸡,做了素炒蘑菇和红烧辣子鸡,几个人围着两大盘菜喝酒。喝到酩酊大醉,就躺在宿舍里睡觉。

    这样的日子毕竟是少数,一年可能也就那么一回。

    后来,我调离连队,下雨天也没去捡过蘑菇。有一次周末下雨,心血来潮,邀着几个人骑摩托车骑了十几公里到康苏沟去看云杉,顺便想捡蘑菇。朝着康苏沟骑了许久,直至无路可走,停下摩托车,人就进了树林,找了个把小时,一无所获。倒是见了不少花花草草,边关的草木也各具特色。

    有一次,汪曾祺在草原上采到一朵大蘑菇,把它带回宿舍精心晾干后收藏起来。等到春节回北京与家人短暂团聚时,将这朵蘑菇背回了家,并为家人烹制了一份极其鲜美的汤。汪先生真是极好的美食家。

    更难得的是,一朵蘑菇里的人情味,因为汪先生的一支笔留在了草原深处。

    榆钱

    昭苏到底是高寒地区,我又居住在垦区高原,冬天过后往往马上就是夏天,留给春天的仅仅只有一夜。

    一夜之间,该绿的草木全部都绿了。一夜之间,该开的花全部都开了。一夜之间,冬天的衣服就全收到柜子里去了。

    一夜之间,是吃榆钱的时候了。

    这个时候,是四月底,或者五月初,五月中旬勉勉强强还可以。当别的地方三月榆钱满桌大行其道时,在每年无霜期只有八十几天的垦区高原,还是冰雪满地。等榆钱长出来,四月已经过去了。

    今年春天大部分时间是在北京度过的。四月末,风尘仆仆地赶回来,又赶上了伊犁的春天。体现在吃上,就是吃了两季榆钱。地理上相差四五千公里,也是有好处的。

    在鲁迅文学院,《中国作家》的主编艾克拜尔·米吉提是导师之一。有一天,他请他的四个学生吃饭,我们班里三个新疆学员也在座。艾老师是伊犁人——我现在就生活在伊犁,“老乡”见面,分外高兴,于是就多喝了几杯。席间杯盏交错,我独爱那一碟榆钱。据我酒醉后残存的记忆,那一碟榆钱基本都被我“独吞”了。其他诸位同学见我如此偏爱,大概不好意思伸手了。

    我当时的吃相大概是难看的。酒醉之人,就不去管他了。

    吃榆钱也就是近几年的事情。青少年时在桐城,好像没怎么见到过榆钱树,更不用说吃榆钱、榆钱饭了。但那篇《榆钱饭》实在太令人难忘了。

    之所以难忘,完全因为那是语文书里的重点课文。那时候的重点课文,都是要通篇背诵的,背到滚瓜烂熟为止。尽管我那时没见过榆钱,没吃过榆钱饭。死记硬背吧,老师说的,“书读百遍,其义自见”。

    这样的结果就是,十多年后我还常常能想起文章中的一些句子。我出生得晚,没有经历过刘绍棠写的那么多苦难。后来知道,他写作此文时是一九八三年。两年后,我才出生呢。

    在北京吃榆钱时,自然而然就想到了刘绍棠写到的“或许,物以稀为贵,榆钱饭由于极其难得,将进入北京的几大饭店,成为别有风味的珍馐佳肴”。京城我待得少,不知道三十年过去了,榆钱还是不是物以稀为贵,但作为时令菜蔬(如果也算是菜蔬的话),就那么几天能吃到,价格不菲大概也是可以想到的。

    我刚到伊犁时,住在伊宁市的南院,一个比较老的小区。小区里有好几棵榆钱树,我对榆钱最初的认识也是来源于它们。集中在那几天,经常看到一些老头老太太,拿着塑料袋在树下晃来晃去,矮一点的榆钱早已经被他们收获一空……过几天,榆钱老了,树荫下也不见人影了。

    还是在别人的指点下,我才知道那就是榆钱的。不得不说,许多东西的欠缺,是从出生时就开始的,比如对草木花卉菜蔬的迟钝。

    一晃,距离初到伊犁,也五六年了,榆钱树都多长了几圈年轮。我偶尔能在春天想起榆钱,偶尔忘掉,都于生活无碍。

    想当年,榆钱是在饥饿之迫下不得不吃的。

    现如今,榆钱是大鱼大肉之余,调换口味之佳品。要说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也未尝不可。

    我不会做榆钱,想吃的时候常常是去蹭吃蹭喝。

    来伊犁这么久,我常常到处蹭吃蹭喝。

    芨芨菜

    有一年四月,好像就是初来伊犁那年吧。第一次在伊犁度过春天,一切都是新鲜的。斯大林街五巷的桃花,西大桥的群花簇拥……天气也暖和,一个人骑着自行车大街小巷地乱窜,走到哪里都是风景。

    时隔五六年还能记得如此清楚,是因为一场酒。一场大醉的酒,让人记忆深刻。伴随醉酒记忆的,还有芨芨菜和以芨芨菜为馅的饺子。

    那时候都是住单位集体宿舍,吃饭也都是能糊弄一顿是一顿。好在年轻,“吃嘛嘛香”。有一回周末,正是芨芨菜上市的时候,报社里一个平时和我玩得比较好的领导带我参加他们朋友的聚会,我就冒冒失失地去了。聚会地点是一家饺子馆,他们是专门去吃芨芨菜饺子的。喝的是俗称“中度特”的伊力特曲酒,当时有多少人,吃了多少饺子,喝了多少酒已经记不得了,反正大伙都是被抬回去的。这也成了我在报社期间,几次严重大醉中的一回。

    第一次吃芨芨菜饺子,就以大醉告终,实在不算光彩。至于芨芨菜的味道,更是无从想起。无从谈起之下,我赌气一个人跑去要了三十个芨芨菜馅的饺子,开怀大吃,算是把醉酒后的乏力给填补了。

    第二年春天,我专门跑到伊犁河边的草地上,想找几棵芨芨菜看看。菜市场摆着卖的芨芨菜,总感觉不真实,我要看长在野外的芨芨菜。于是就近跑到伊犁河边漫步,看河水流,闻沙枣花香,顺便找几棵野菜联络感情。

    我喜欢这样的生活。偶尔会觉得,这都是芨芨菜带来的。

    从报社出来后就到了现在住的昭苏高原。高原有高原的好,尤其是在农场,土地空旷得要命,天蓝得让人感觉不真实,满眼望过去都是翠绿翠绿的。我喜欢这样的生活,虽然没有采菊东篱下,悠然见雪山却是有的。

    早晨上班走在马路上,就常见有老头老太太手提着塑料袋,在草坪里找什么。有时离上班时间还早,我就忍不住上去搭讪,嘿——原来是在挖芨芨菜,他们收获还颇丰。等到下班重走来时的路,就想着也去择些芨芨菜,想怎么吃就怎么吃,不必流于形式,就像为文那样,文无定法,吃亦应如是。

    到底还是懒,房前屋后都有大片的草地,在各色野花草木间,芨芨菜是不少的。只是疏于辨析,懒于择挖,且由它老去吧。少吃一顿就一顿,饿一顿也无妨。

    作为野菜的芨芨菜,也逐渐从寻常百姓家端上了高档餐厅,茶余饭后也免不得成为话题。可是原水煮原鱼,芨芨菜还是在乡野中更能吃出味道,那是一种接地气的源自泥土中的菜香。

    周末到同事家蹭饭,桌上有一盘凉拌芨芨菜,色味俱佳,食欲大增,又忍不住多喝了两杯。

    霞

    文|刘畅

    记忆里,霞光总是从奶奶的背后射入眼睛,在视线里留下人影状的逆光剪影。

    记忆里,霞光总是从奶奶的背后射入眼睛,在视线里留下人影状的逆光剪影。

    小时候,爸妈不在身边,爷爷常常出差工作几天不回来,家里又只有我一个小孩,奶奶成了我最大的依靠。奶奶身体不好,年轻时饥一顿饱一顿的生活让她有了严重的胃病,切除了半个胃,原本就瘦得颧骨高高突起眼窝深陷的她,走路开始向右倾斜。尽管身体这样子,奶奶也依旧放不下她心爱的麻将,早上第一缕霞光洒进窗内时她就出门。傍晚,太阳变成红色的蛋黄,伴着余光映红的火烧云奶奶回家了。所以,我每天最开心的事情便是站在马路这头的院子里,隔着一条长长的马路,看着奶奶斜斜的身影出现在夕阳的霞光里。我总是会欢呼大叫着奔向奶奶,扑进她的怀抱里。

    奶奶是一个情绪化的人,面对我的热情,奶奶的反应是要分情况的,若打牌输了钱,我看到的就是一张臭脸,极不耐烦地推开我一句话也不说;若是打牌赢了钱,晚饭不仅有加餐,她还会热情地牵我的手,嘴笑得合不拢:“猴孩子,哈哈。”也许是在奶奶身边待久了,我就变成了一个会察言观色的小孩。

    从读幼儿园开始,奶奶就让我一个人上学、放学,遇到下雨天也是让我等到雨停了自己回家。也许是因为成长里爸妈的缺席,每次看到放学后在校门口焦急等待的父母,我总是会很失落。记得九岁的一天晚上,我梦见自己放学看见妈妈在校门口微笑的身影,学校的广播里放起了《世上只有妈妈好》。我的眼泪一下就流出来了,我急切地过去想抱住那个在记忆里已经模糊的身影,可是就在抱住的刹那,妈妈的身影消失了,只听见广播里有一个粗犷的声音说着:“你没有妈妈,你没有妈妈……”我蹲在校门口歇斯底里地喊着:“我有妈妈!我有妈妈!妈妈你在哪儿?”一瞬间,世界好像只剩下我一个人,寂静中只有轻轻哼唱的“世上只有妈妈好,有妈的孩子像个宝……”我拼命地哭,直到意识到那只是一场梦,直到感觉自己被奶奶抱在怀里。她轻轻地拍着我的背,语气轻柔地说:“畅儿乖,奶奶在!奶奶在!妈妈在为了你努力挣钱,畅儿乖,妈妈也一定很想念你!”听到奶奶的安慰,我更加肆无忌惮地号啕:“为什么别人的妈妈都在身边,为什么我没有?为什么妈妈不要我?”抽泣中我断断续续地哭诉着自己心中的委屈,奶奶却没有说话,只是拍着我的背,含着泪我在奶奶的臂弯里睡着了。

    第二天清晨,在爷爷的推搡和呼喊下,我揉了揉肿胀的眼睛,看见奶奶苍白的脸。爷爷叫我赶快穿衣服,说奶奶的美尔氏综合征发病了。我吓得手忙脚乱地跟着到了医院,在一片苍白的记忆里,只记得医生说了一句“劳累过度、心情郁结导致发病”。奶奶的身体越来越弱,在病床上一躺就是半年,为了奶奶的身体,爸妈把我接到了深圳,我离开了那个充满等待的傍晚,也没再见到奶奶的身影出现在马路那头的霞光里。

    原本是兴奋的,开始和父母一起生活,但是他们工作太忙,我依旧在高高的楼阁里守着落地窗,期待着傍晚的霞光。奶奶的病好多了,只是远隔千里之外,我无法奔向她,给她一个温暖的拥抱。冰凉的地板,空荡荡的屋子,看着那一抹抹红透的火烧云在霞光里,就像是奶奶的脸,高高的颧骨,深陷的眼窝。

    “奶奶,我好想你!你要照顾好你自己的身体!”

    电话那头奶奶熟悉的声音响起:“奶奶也想你,奶奶会好好的,奶奶还要看我们畅儿考上大学,成家立业呢!”

    时光转瞬,我在深圳已经生活了八年,忙碌的高中学习生活几乎占据了所有的时间,过年回老家还得四处走亲戚,电话少了,陪伴奶奶的时间更是少之又少,年轻的心忙着构造自己的世界。

    去年上半年期中考试那天,奶奶突发脑出血,昏迷了一个星期,医生连下了六张病危通知书。那一刻我突然慌了,眼泪一直止不住地流,妈妈小心翼翼地安慰我,抱着我轻轻地拍着我的背:“奶奶一定会没事的!没事的!”那身体的温度就好像多年前的那个夜晚奶奶的陪伴。

    “奶奶醒了!但是她已经什么都不记得了,你和她说说话吧。”

    “喂!”听到奶奶声音那一刹那,我的声音哽咽了,我极力控制着自己的声音。

    “奶奶,我是畅儿,你身体好些了吗?”

    “畅儿是谁,我认识你吗?”奶奶的声音很没力气,但是这样的发问让我一下说不出话来。

    “畅儿是谁,我不认识啊!你和她说。”奶奶在那头想把电话递给爸爸。

    “奶奶,我是畅儿啊!和你一起生活了十年你不记得了吗?你还说过要看我上大学,看我成家立业的,你忘了吗?”

    “不认识。”

    “不认识”这三个字,让我一下崩溃了,脑海里闪过霞光里奶奶一步一步走向自己的画面,哭得不成样子。尽管爸爸解释,奶奶能醒过来已经很不错了,要我珍惜,可是我依然非常难过,想到那十年我与奶奶的记忆从此只有我一个人记得,心里又是难过又是愧疚。原本我与奶奶之间只是隔着一条长长的马路,如今竟好像隔了一个世界。

    过年回去再见到奶奶,她已经连走路都很吃力,但幸好奶奶的记忆已经慢慢地恢复了不少,至少她终于知道了有我这么个孙女。

    过年的那天,奶奶兴奋地拿出了相册,我小时候的照片整整齐齐地躺在相册里,奶奶说她想念我们的时候都会拿出来看。我还看到相册里有一张已经发黄到几乎看不出人影的老照片,是一个扎着红头绳留着两条小辫子的小女孩牵着一个瘦骨嶙峋的男人的手,奶奶看着照片眼睛红了。“畅儿,快看,这是我的爹。”

    那个男人和记忆中奶奶的样子不是特别像,但那个男人在老照片里出现了好几次。“那么,奶奶,你的妈妈呢?”

    我的话一出,爷爷就用异样的眼神看了看我,奶奶看了看爷爷,慈祥地说:“没事。”然后用苍老的手握着我,“还记得你九岁那年梦见妈妈哭了的场景吗?其实奶奶也没有父母,奶奶是一个遗弃儿,是爹收养了我。奶奶生活的时代太苦了,奶奶的亲生父母没有能力再养一个女儿,但是我不怪他们。畅儿,你要好好听话,做一个坚强独立的孩子,珍惜和爸爸妈妈在一起的时光。”

    那一刻,我才突然意识到,多年前自己对父母的思念戳到了奶奶的痛处,她才会思念成疾,她的美尔氏综合征才会发病。我抱着奶奶一边哭一边说着“对不起”,奶奶用颤抖的手擦干我的眼泪,眼里尽是爱。“从小奶奶让你一个人独立,奶奶让你吃了不少的苦,你别怪奶奶。”

    傍晚离开时,奶奶一如小时候的我站在那院子里,看着我们远去。我回头看了一眼奶奶那斜斜的身影,天空中又是那样温暖的霞光照红了朵朵白云,那多像是奶奶年轻时的笑,多像是记忆中奶奶的逆光剪影。

    霞光照红了奶奶的脸,那高高的颧骨,深陷的眼窝,一切清晰如昨。“世上只有奶奶好,有奶奶的孩子像个宝。”我轻轻地哼唱着。

    光明的花朵

    文|唐玄

    远处的树叶被风卷挟着,略显出一丝凉意。裹紧了身上肥硕的校服,迈向了我的十六岁。

    花又开了一年,时钟还在嘀嗒走着。

    十六岁,我的世界花开。十七岁,我的世界未知。

    钟摆在墙上敲响了十二下,难以入睡的我,试图从床上爬起,对着月亮许个愿望。

    “生日快乐!”寝室里的同学们举着一只打开的手电筒,五个脑袋从下铺钻了出来。

    “许个愿,吹手电筒啊!”

    “呼!”

    伴着呼气声,手电筒的光源也随之关闭。

    我们都开心地笑了,借着微弱的月光,我们两个两个地躺在了一起。

    “小玄玄,你的愿望是什么啊?”

    “嗯……我的愿望……”我还没开口便感觉有人扑过来压住我。“不能说,不能说,愿望怎么能说呢,说了就不灵了!”其余的人听她这么一说,便都往她身上压,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

    “啊……喀……喀……快起来……我要死了……”被压在最下面的我讲话都断断续续了。

    “Forever love, forever love……”不知是谁起了头,所有的人都应和着。接着,旋律一转,便又跳到了另一首歌,就这样,一段接着一段,我们把《情歌王》从头唱到了尾。

    这一夜悄然过去了,天边露出一条宽窄不一的白带,我们还在开着玩笑,说那是死鱼翻出的白眼,毫无睡意。

    “大寿星请客啊,早中晚全包啊……”一行人晚上虽然没睡多久,却依旧兴奋得不得了。

    第二节课下课,我便收到了好几份以前班级的同学送的礼物,在一起两年的同学,他们不仅没有忘记我的生日,送的东西都那么让人欢心。

    “男神”的明信片、喝水的杯子、各种小巧可爱的小本子……全都是我心里最珍贵的回忆,我不知给他们提过多少次我的“男神”,犯过多少次花痴,他们每次都会投来嫌弃的眼神,可他们原来一直记得。

    总是神经大条的我,喜欢把杯子放在桌角,又不会好好保护它,于是,经常要换新杯子。爱收集本子的我,更热衷于萌萌的小本子,可我又喜欢把它们到处扔,久而久之,便总是为了本子犯愁……

    看着一份份精美的礼物,我暗抚眼泪。岁月静好,现世安稳,记忆不该被打破的。

    十六根蜡烛,依次被点燃。每一年,生日蛋糕都会比上一次多承受一支蜡烛的重量。蛋糕也越来越大,只为了能插下更多的蜡烛。

    夜的天空,只有一团白云缓缓移动,风静静打在脸上,吹动一根发丝,使之飞扬。远处的树叶被风卷挟着,略显出一丝凉意。我裹紧了身上肥硕的校服,迈向了我的十六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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