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调查局-地铁二号线杀人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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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晨六点四十分,地铁二号线起点站。

    慵懒的阳光从松软适中的云层中穿梭而过,掠过渴求阳光滋润的樟树嫩芽,落在树荫下少年的肩头。

    它似乎闻到了少年手中奶茶的味道,顺着微风在他指尖停留了几秒,最后包裹住他饱满圆润的大拇指,形成了一个毛茸茸的光圈。

    少年垂着头,一边吮吸奶茶,一边阅读城市地图。

    四月的晨风凉爽,带着这个城市独有的沁冷,让他陡然打了一个寒战。他坐了整晚的飞机,早晨刚落地就接到了一个电话。对方通知他在这里等,然而距离约定时间已经过了十分钟,车还没有到。

    他轻轻打了一个哈欠,长长的睫毛宛如羽毛一般抖动起来。他稍微抬起头看了一眼四周,一个潇洒的投掷,把空了的奶茶杯扔进了垃圾箱里。

    他双手插兜走出树荫,左眼的瞳孔里忽然迸发出一道莹莹的幽绿光芒。

    不远处,已经偷看他很久的两个小女生抓着彼此的胳膊,激动地蹦了蹦:“啊啊啊,你看见他的眼睛了吗?是绿色的,湖绿色啊,好好看啊!你说他是不是混血儿?”

    “他的睫毛好长哟!”

    “他长得好高,有一米八吧?”

    “他的皮肤好白,有点婴儿肥,看起来好可爱!”

    耳力很好的少年听到这些话,不禁微微蹙眉。

    一道打趣的声音咻地在他脑中响起:“哎哟,你这么快就有仰慕者啦!啧啧,现在的小姑娘真是太不矜持了,想当年,人家暗恋的时候是往邮箱里投递情书的。”

    少年的嘴角扬起一个微妙的弧度。

    “不过情窦初开,犹如柚子茶般的青涩爱恋真是美好啊,哎……你去哪儿?这里是J市,你不要乱跑。”

    少年抿着嘴,拉长了嘴角:“啰唆。”

    他走到路边,回拨刚才接到的那个电话,却迟迟没有打通。

    “怎么了,小果果,你被人放鸽子了?第九局的局长不是说亲自来接你的吗?居然敢放你的鸽子!哟哟哟,他们瞧不起你吧?欺负你年纪小!”

    脑内的声音很吵闹,但少年没有丝毫的烦躁,他歪着头想了想,转过身走向了地铁站。

    “亲爱的小果果,你打算直接坐地铁过去吗?”

    名叫余果的少年没有搭理这人,他打开手机用支付宝买了一张车票,走进了安检口。他取下背上的帆布背包,里头有护照和一些纸质文件。背包内侧是用石棉和特殊材料做的内衬,防火防水。

    过安检时,拿着仪器的女安检员看到他的脸后陡然一愣,随后象征性地扫了一下他的裤兜,便放他进去了。

    他脑内的声音又开始作妖:“人长得帅气就是好啊,她竟然连你兜里的瑞士军刀都没发现!”

    余果神色淡淡,没有回应,从传送带上拿起背包往前走。

    这时人流量忽然增大,一群中学生从地铁口拥入,因为有领队的老师,看似很有秩序,却时不时停下嬉闹,谈论手游或者当下流行的明星。

    “张晨兴、顾子蒙,你们后面的快一点!我们九点钟必须赶到一中!”领队的老师抹了一把汗,脸上满是焦虑。

    队尾两个高大的男生敷衍地应了一声,不知在说些什么。他们眼眶青黑,眉宇之间疲惫明显。

    余果看了他们几眼,然后瞥了一眼人多的直达电梯,立刻做出判断,坐了手扶电梯。

    “怎么J市的人这么多啊?跟B市差不多了。就你这小身板,能挤得过这些大爷大妈吗?”在脑内发出声音的人又开始抒发感慨,“十年前,这里明明还很荒凉呢。”

    余果没有回应,他小心地站在队伍后面,抬头看了一眼最近的一块LED显示屏。最近的一趟车,还有一分四十秒到达。

    过了一会儿,那群中学生也下来了。他们说话的声音很大,引人注目。其中一个戴着发卡的长发女生长相甜美,身材高挑,胸部发育良好,被几个上班族盯着看了起来。

    “看什么看啊!”站在她后面的某个男生有些生气,凶狠地对其中一个男人喊道。

    女生赶紧扯住他的胳膊,小声道:“顾子蒙,算了,你别这样。”

    顾子蒙不高兴地撇撇嘴,没有继续发火,他只是走上前把她挡在了身后。女生松了一口气,伸手摸了摸自己头顶的发卡。大概是发卡略长,她时不时地要调整一下。

    在她的身后,有一个男生低垂着头,大半个身子靠着立柱,微闭着眼睛,似乎在打瞌睡。

    余果很快收起视线,因为地铁已经进站了。

    “别挤别挤,上不去的人就坐下一趟!”顷刻,站台上响起了嘈杂的声音。

    余果皱着眉,在大脑里那个聒噪声音的指点下,迅速找到最佳角度,以最快的速度闪身挤进了车门。他回头一看,有大半乘客没能上车,或遗憾或恼怒地留在了站台上。

    至于那群中学生,也只挤上来了几个人,其中包括他刚才注意到的两个男生和长发女生。

    车厢内快速响起“嘀嘀嘀嘀”的关门提示音,许多人要缩着肚子或者紧贴着别人才不至于被门夹到。

    余果被挤得有些难受,便听见脑内声音主人戏谑道:“刚才有一个‘波涛汹涌’的妹子贴着你的背哟,感觉怎么样?”

    余果面无表情。

    “哈哈哈哈,需要我告诉你她的胸围到底是多少吗?上次我给你玩的《恋爱手册》不是很有趣吗,你通关了就不会这么容易害羞啦!”

    “你闭嘴!”

    余果有时真拿这家伙没有办法,自从艾维博士把以余连命名的人工智能系统根植在他的大脑里,以神经元接驳器为媒介与他的脑神经系统连接起来之后,他们就成了共用一个身体的共存体。尽管还达不到共享彼此思想的程度,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就是同一个人。

    “啊,真是无聊啊,已经好几个月没有案子查了!”

    “第九局不是请我来旅游的,你急什么,就不能稳重点?”

    “我一直很稳重好吗!自从我的身体被恐怖分子干掉后,我就只留下一个脑袋,但我没有变得暴躁、抑郁和反社会啊!可我发现从那以后,小果果你再没喊过我‘哥’了,真是令人伤心!”

    “余连,你是三岁还是三十岁?”

    “三十岁,啊,这是另外一个伤心的故事了……”

    余果叹了一口气,努力不让他心底一直克制的痛楚和后悔浮现出来。

    地铁开始减速,第一站马上要到了,车厢内的乘客却感觉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十几扇车厢大门在同一时刻往两侧敞开,要下车的乘客已经准备好了往外冲。

    就在这时,一道高亢的惊叫声蓦然贯穿了大家的耳膜。

    “啊啊啊……”

    在短暂的寂静之后,响起了更多的惊叫声:“有人晕倒了!”

    “是一个中学生,天哪!”

    “他怎么回事?啊啊啊……”

    “天哪,他……他的胸前……有血!”

    “我的老天爷……他该不会死了吧?”

    余果瞳孔微缩,奋力挤向出事的地方,余连立刻提醒他:“我们所在的这节车厢共有386名乘客,现在大部分乘客已经受惊,都在匆忙往外挤,你随波逐流被带出去的可能性高达90%。你不要试图改变移动方向,否则很容易受伤。”

    余果刚皱起眉头,身后两个大妈将他顶出了门外。

    “你没事吧?”余连问。

    余果摇摇头,稳住了身形,他想要呼喊大家不要再挤了,但发现人群已经失控了,这两节车厢的大部分乘客都奔涌而出,却没有散开,反而朝着出事的地方围了过去。

    “我认识他们,麻烦让一让!”没有办法,余果只能拿出身高优势,强硬地拨开挡路的人,挤了过去。

    身着白色校服的男生仰面倒地,面色苍白,横亘在地铁第一节车厢的车门口和站台之间,上半身在门外,下半身在门内。他的胸前有不少血渗透出来,浸湿了校服,还有往外蔓延的趋势。

    “他的情况不妙,赶紧打120和110!”余果在距离他十几厘米的地方蹲下,却没有贸然靠近。在场这么多人,除了吓傻了的,都是一些看热闹的吃瓜群众,居然没有一个人想着报警或上前去看看情况。

    “我……我这叫救护车!”被吓傻了的长发女生回过神来,哆嗦着掏出手机。

    而她身后站着的那个男生面无血色,眼神滞涩地盯着受害者。

    “他的失血量已经超过了800CC,现在情况危险。我扫描了一下他的受伤部位,比较麻烦,心脏被刺破了。手脚在未来五分钟内会逐渐冰冷,呼吸急促,脉搏微弱。如果凶器还在,不拔出来还好,但可惜的是,凶手已经拔走了凶器。幸运的是,根据流血量来计算,凶器应该不大,伤口不算大,也不太深。但我不具备CT的功能,更具体的数值测量不到了。只要救助及时,他有5%的概率能活下来。”此刻,余连冰冷而机械的声音响起,让余果浑身一震。

    余果起身走向长发女生,把她的手机夺了过来,对那头的120热线客服说道:“病人心脏被刺破,情况非常危急,请立刻派救护车过来,让心外科医生随车!”

    “好,好的,救护车五分钟就到!”

    说完,他把手机还给了长发女生,减慢语速问:“你们是同学对吧?我刚才看到你们三人一起挤上了地铁。你叫什么名字?”

    长发女生原本很惊慌,但莫名从他的声音中得到了一些安抚,点点头回答:“我叫齐小双,出事的这个……是我的同学,叫张晨兴。”

    那另一个就是顾子蒙了。

    余果瞥了一眼一动不动的顾子蒙,觉得有些奇怪。齐小双虽然惊恐,但在他的提醒下尽快镇静了下来,做了该做的事。顾子蒙是男孩,为什么迟迟没回过神?

    余果伸出手指在他面前晃了晃,发现他毫无反应。

    齐小双觉察出了他的不对劲儿,用力扯了扯他的袖子:“顾子蒙,你怎么了?我们要赶紧通知老师,你知道许老师的电话吗?还有张晨兴的家人,出了这么大的事,怎么说得清啊……”

    顾子蒙的身子骤然一颤,猛然吸了一口气,惊骇地瞪大了眼睛,叫喊道:“不,不要杀我,不要……都是他们做的,跟我没关系,没关系!”

    说着,他瞳孔的大小发生了变化,一时间额头上汗如雨下。他推开身边的齐小双就要往外跑,被余果眼疾手快地按住了肩膀。

    “你还不能走,先冷静一点!”

    顾子蒙崩溃了,剧烈地挣扎着,嘴里惊恐地叫喊:“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余果上前一步,抬起右手箍住了他的脖子,左手按住他的脑袋往自己怀里一压,对着他的耳郭轻声说:“听着,事情已经过去了,这不是你的错,安静下来。”

    顾子蒙竟然真的慢慢冷静了下来,乖乖地趴在余果怀里,没有了动静。

    聚集的人群很快被地铁工作人员疏散,除了和张晨兴有关的人留了下来,其他人被隔离在了外围。驻站民警和当地派出所民警先后赶到,拉起了警戒线,呼叫了更多的同事过来控制现场,并派人跟随救护车,即刻把张晨兴送往医院。

    不出意外,这起案子一定会有刑侦部门介入。

    余果怕顾子蒙精神再度失控,一直等到他和齐小双的老师过来,又接受了警察的询问,留下电话号码才准备离开。其间,余果已经让余连拍摄下各个角度的现场照片。

    他闭上眼睛,伸出食指,在左眼的眼皮上轻轻地按了按。

    “嘿,你就是余果吧,我总算找到你了!”忽然,一个短发女人突然一只手撑过栏杆,从对面的通道上跳了过来,拦住了他的去路。

    余果缓缓睁开眼睛,被眼前这张脸吓了一跳:像艺妓一样的白脸,嫣红的嘴唇,烟熏的眼睛,紫色的幻彩眼影,长得可以放一双筷子的假睫毛,宛如被雷劈过的头发,以及涂满了黑色颜料的牙齿。

    他眨了眨眼睛,思考着该怎么说话。

    余连兴奋地大笑:“这是哥特妹还是丧尸女,是重金属还是神经病?”

    余果的眼角轻微地抖了抖:“你认得我?”

    “对对,应该是你吧,我们老大让我来接你。瞧,这张照片是你吧?”她掏出手机放出一张照片,盯着余果对比了一下,“没想到你真人比照片还帅啊……哟,少年,跟着姐姐走吧。”说罢,她笑嘻嘻地想要挑起余果的下巴。

    余果不着痕迹地侧过脸,声音降了几个分贝:“如果你是负责来接我的人,不好意思,你足足迟到了二十六分钟。你们老大难道没有告诉过你我是按小时收费的吗?”

    “我不是故意的啦,都怪老大昨晚派我执行任务,我早上才从潜伏的地方出来。我叫叶麟,麒麟的麟,是不是很酷?对了,刚才这里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我看警察和救护车都来了。”

    余连的尾音拐了一个弯:“小果果,这个姐姐在调戏你哟。”

    余果看了一眼叶麟,低声道:“如果我判断得没错,这是一起谋杀案。”

    “是吗?”叶麟笑眯眯地勾住他的脖子,“你是不是吓坏啦?别怕别怕,姐姐保护你。”

    余果随手往她肘部一戳,瞬间脱离了她的禁锢。他整理了一下帽子,提醒道:“走吧,带我去见你们老大。”

    叶麟摸了摸突然麻痹的胳膊,终于收起脸上轻浮的笑意:这小子还挺厉害的!

    第九局坐落在J市三环里一座民国时期的红色建筑内。这个部门之所以会成立,是为了帮助各地的公安部门解决一些特别棘手的恶性案件以及一些陈年旧案。那些案件根据等级分为黄色、橙色、红色、黑色四种,黑色为最高等级,可能会涉及国家机密,只有局长接受上级命令时,卷宗才会打开。平时,他们处理的大多是黄色和橙色等级的案件。不太繁忙时,他们也会协助J市当地的公安系统解决一些难以侦破的疑案、重案。

    局长上官游,是一个年过四十的黄金单身狗。他当过特种兵,参加过维和行动,做过卧底,抓过毒贩,自修了刑侦学博士学位,曾经协助上一任局长破获跨国倒卖人体器官的罪案。他担任局长一年,破获了三起橙色案件、一起红色案件,带领第九局抓捕杀人犯十二人次,破获恶性刑事案件八起。

    他的性格有些粗犷,但粗中有细,刚中有柔,表面上看着憨厚,实则是一个老狐狸。

    本来今天应该是他去接余果的,但因为昨晚被老妈搜走了私房钱,心情欠佳,他一大早把这个锅甩给了叶麟。

    一看到余果,他的脸顿时挤成了一朵灿烂的非洲菊。

    “哎哟,我可把你盼来了!余果,我来给你介绍一下,这里就是咱们第九局!虽然地方小了点,但冬暖夏凉,有厨房和后花园,每个人有单独的电脑和办公桌,条件还是不错的。你已经和叶麟认识了吧,那我介绍一下其他人给你认识认识!”

    上官游摸着他的M型发际线,笑得十分和蔼可亲。

    余连对余果吐槽:“这儿都是七八十年代的家具,空调都是二手货,电路老化,地板破损,他还好意思说条件好?我的小果果怎么能在这种地方工作呢?我看你现在走还来得及!”

    余果没理会他,伸手和上官游握了握:“局长客气了,我很荣幸能与你们合作。”

    上官游半眯着眼睛,伸手一指,点了点跷着双腿坐在窗边的俊秀男人,介绍说:“他叫李跃然,‘海龟’一个,犯罪心理学博士,二十六岁,擅长微表情和Profiling。他有点洁癖和龟毛,比较宅,性格略腼腆,最讨厌别人误认为他是gay以及擅自碰他的私人物品。”

    余果朝他微微颔首。

    他对余果礼貌点头,继续埋头啃手里的汉堡。

    上官游往前走,抬手在一个胖子的脑袋上拍了一把,笑道:“这家伙名叫钱钱,没错,就是花钱的钱、赚钱的钱,钱钱!你别看他胖,但脑子好使,对审问犯人很有一套,在军校学的是信息管理,还会一点黑客技术,就是人有点二。”

    钱钱抻着脖子瞅向余果,惊奇地把一条缝似的眼睛努力睁大了点:“哎呀妈呀,这小哥长得忒帅啦,瞧他唇红齿白的,比然然还漂亮,就是太瘦了!待会儿别走,我带你去吃火锅。”

    话刚说完,一只拖鞋不知道从哪儿飞了出来,直中他的面门。

    “哎哟,我的鼻子,说好了不打脸的,你怎么又打脸?!”

    上官游顺手给了他一个栗暴,骂道:“来新人了,你能不能别这么丢人?”

    余果面不改色地冲钱钱点了点头,就听见余连捶地大笑的声音:“哈哈哈哈,这个胖子太逗了,他的脸是怎么长成一个脐橙的?哈哈哈哈。”

    上官游赶紧介绍下一个人,他指着坐在房间最里面的一个人说:“那是白烈,海豹特战队前队员,能文能武,善于追踪,是我们这里最强力的血牛,是灵魂人物!啊,对了,还有叶麟,她主要负责一些特别任务,例如伪装、潜伏、卧底,还有刺探……”

    余果用心记下,提醒他道:“您还没有介绍我。”

    “哦,对了对了,你是余果嘛,隶属国际刑警组织技术资源部门,因为破获过一起国际贩毒案件得到过嘉奖。你在数据分析方面特别厉害,所以我才特意邀请你过来的。听说你还有一个非常炫酷的外号……叫作……”上官游摸了摸下巴,饶有兴致地望着他。

    “AI神探?”

    余果嘴角噙笑,左眼流转出一抹莹绿色的幽光。

    “嘿,老大,他的眼睛居然会变色啊!”叶麟惊奇地嚷道。

    上官游瞥了她一眼:“你一个女孩子矜持点,这么咋咋呼呼像什么话?咱们第九局的人一定要稳重,稳重!”

    余果微微一笑,轻声道:“这是我的AI系统,余连,跟大家打个招呼吧!”

    他的话音刚落,办公室内的所有电脑瞬间黑屏,被强制关机,随即迅速重启,却没有进入Windows界面,而是出现了一个白色界面,上面空无一物。

    第一个反应过来的钱钱惊愕地看了余果一眼,他的手指在键盘上飞速地敲击,但电脑屏幕没有任何改变。

    几秒钟后,屏幕中央赫然出现了一行中文:大家好,我是余连!

    “我去,这是什么鬼……”钱钱惊呼起来,他伸手想去重启电脑,却被电脑上出现的第二行字震住了。

    “我不是鬼,我是余连啊!钱钱,你有170斤对吗?”

    “太厉害了,余果,这是你的特长?天哪,这是怎么办到的?”叶麟的眸子亮晶晶的,她兴奋地在电脑周围跳来跳去,“余连,你好!你可以跟我们交流?”

    “那当然,你好,美女,我可是无所不能的余连。”

    “你真是太酷了!你是黑客、技术流、数据帝、主神系统?”

    为免余连玩得太嗨,控制不住暴露自己的本性,余果立即将他的想法同步给余连。很快,余连让电脑全部恢复了正常,字幕消失在了屏幕上。

    上官游震惊地问:“现在的黑科技已经到达这种地步了吗?这么说,你可以控制别人的电脑,窃取任何资料和数据?”

    “理论上是这样的,但我从不会因为满足私人的欲望去做违法的事情。我的AI系统最大的优势,是可以进行庞大的数据处理和数据分析,并根据经验和资料计算犯罪行为的发生概率和即将发生的犯罪概率,可以预防犯罪或者说是……阻止犯罪。”余果这句话说得很有技巧,领悟了弦外之音的上官游立马笑了。

    “你这小子确实有两下子!好,从今天起,你是我们的特别顾问了。嗯,合同上写好的,第九局按照每小时三百块付给你工资,没问题吧?”

    “没问题。”

    上官游生怕煮熟的鸭子飞了,立刻拉着他到自己的办公室签了合同。

    “对了,我们经费有限,我只能给你安排普通宿舍,就在这栋房子的后面,虽然老旧了一点,但胜在安静、舒服。你先跟着叶麟去看看,要是不满意,我再给你想办法行吗?”

    余果点点头:“可以。”

    叶麟已经等得着急了,她站在门口对他笑眯眯地招手:“小余果,快到姐姐怀里来。”

    余果本能地不想跟她走,正在犹豫,上官游桌面上的电话疯狂地振动起来。

    “喂?哦,是老赵啊……”上官游握着话筒,听着听着,眉头越皱越紧。

    两分钟后,他挂了电话,神色凝重地拿起椅背上的外套,深深地看了余果一眼,一边穿衣服一边往外走。

    “叶麟留守,其余人跟我一起走!余果也跟上,你在路上跟我说说当时什么情况。”

    余果上了上官游的改装悍马车,坐在副驾驶座上,然后他听上官游说:“地铁上发生了一起谋杀案,你刚好在现场?”

    “嗯。”余果语气平淡地把地铁上发生的事描述了一遍,“因为距离有些远,我没有目击到案发时的具体情形。但就算离得近,也不一定能看到,因为当时的情况很混乱。受害者是一名高中生,名叫张晨兴,他很有可能在被袭击前就昏迷了,因为他没有反抗过的表现和痕迹。我曾注意他和他的同学,两人眼圈青黑,眉宇倦怠,我当时还以为他们是犯困,现在想来,恐怕有些问题。”

    上官游若有所思道:“你还观察到了什么?事发之前,你为什么会注意他们?”

    余果耸耸肩:“我有观察周围人群的习惯,这跟我从小的经历有关。我的哥哥曾经是一名刑警,他因为工作性质特殊,曾带着我去过很多地方。有时他查案也会带上我,在耳濡目染下,我养成了这种习惯。我会注意到受害人,是因为他们那群学生过安检时,老师特意点了他的名字。”

    “原来如此,难怪你小子不像一般的同龄人。”上官游又问,“你说受害人张晨兴跟一男一女两名同学一起上的地铁,两人发现他被刺伤后有什么异常吗?”

    “有。”余果把他们两人当时的反应陈述了一下。

    上官游眯着眼睛思考:“那个叫顾子蒙的人反应很奇怪。他就算惊吓过度,也不至于联想到自己身上,表现得那么害怕吧?”

    “的确,他当时的情绪非常激动,为了让他安静下来,我稍稍对他使用了催眠。”余果试探地问,“这在国内不算违法吧?”

    上官游惊讶地瞪大眼睛,随即拍着方向盘大笑起来:“哈哈哈,你小子真的很不错,居然还会催眠!没事没事,你这是为了安抚他嘛。对了,当时没人看出来吧?”

    “只有齐小双注意到了,但我看她的反应,她应该是没看出来。”余果回想了一下,说道。

    “嗯,我们到了。”上官游把车停在市局的门口,招呼他下车。

    “我们不是去现场吗?”余果觉得奇怪。

    上官游扬眉一笑,回答:“现场勘查有市局的鉴证科和刑警大队,我们不用去了。就算现场只留下了一根针,那群‘蝗虫’都会找出来的,你放心。”

    余果的眉梢微微一动,跟了上去。

    “老赵,那孩子脱离危险了吗?”和刑警大队的赵队长一碰面,上官游就问起张晨兴的情况。

    赵队长叹了一口气:“他还在手术呢,心脏被刺破了,我看很悬。中心医院的心外科主任都上阵了,万一他运气好,说不定能活下来呢。”

    “但愿如此啊,你带回来几个人?”上官游问。

    赵队长指了指隔壁:“我带回来三个人,两个是张晨兴的同学,一男一女,一个是当时和他们挤在一块儿的中年妇女,事发后她一直没走,探头探脑的,所以我也带回来了。”

    “我们能旁观审讯吗?对了,这位是我们局从上头借调过来的一名天才小神探,嘿嘿,让他跟我们一块儿吧。”上官游笑道。

    余果的眉梢几不可察地抖动了一下。

    老赵看了余果一眼,没说什么,但眼底的质疑十分明显。

    不过他还是给了上官游面子,带着他们一行人来到审查室外的监控间:“你们看吧,我去打一个电话。这案子恐怕不简单……你也知道,从去年九月份开始,几条地铁线一直不太平,算上上回的学生失踪案,这都多少案件了,而且出事的都是高中生!”

    老赵说着伸出手指了指天花板:“上面下了死命令,让我这个月就得破案,你说说……”

    上官游拍拍他的肩膀:“所以我们不是来帮忙了吗?等你开完会,我们碰个头,把案情从头到尾捋捋。”

    赵队长出去后,上官游开始分配任务,李跃然负责观察顾子蒙,白烈和钱钱复杂观察那名中年妇女,他和余果负责观察齐小双。

    余果盯着监控屏幕,在大脑里问余连:“齐小双头上的发卡是不是不见了?”

    余连道:“嗯,发卡不见了。我的芯片中保留了记忆快照,她上地铁前还戴着发卡,是淡绿色的,长方形。”

    余果问:“发卡的长度和宽度呢?”

    余连道:“发卡长13.5cm,宽7cm。”

    随后,他把视线投向审讯室里齐小双的身上。只见她神色紧张,两只手一会儿放在桌面上,一会儿放在膝盖上,胸腔起伏不定,不断地眨着眼睛。

    询问她的是一名女警官,大约是为了减少她的焦虑,局里没有派男警官询问她。

    女警官问过她的名字和基本信息后,开始进入正题:“张晨兴倒下之前,你发现他有什么奇怪的举止吗?”

    齐小双想了想说:“没有,我……我……”

    “你别害怕,我知道遇到这种事,不管是谁都会紧张,但他是你的同学,你应该帮助我们找到伤害他的凶手对吗?所以你不要怕,勇敢一点,回想一下当时的情形。”

    然而女警官并没有安慰到她,反而使她更紧张了。

    “我……不关我的事,我什么都不知道!当时地铁上人太多了,顾子蒙还在和我说话,我实在记不起来……你们为什么把我关起来?我什么都不知道啊……呜,我想回家……呜呜……”

    女警官无奈地放下笔,劝说道:“你冷静点,先喝点水吧。”

    “这么问不行。”余果道。

    上官游点点头:“等等看,实在不行,让跃然去审问。”

    余果便将目光转移到另一个监控屏幕上,发现顾子蒙的情况更糟,房间里的两名男警官温和地开解了他半天,他依然神色紧张,肢体抗拒,呆滞地望着他们,一句话也不肯说。

    至于那名中年妇女,倒是说出了一点线索。

    “我……我叫韩春玲。今天早上我坐地铁去老年大学,这个时间总有很多人,车厢太满了,我是最后一个上车的人。当时我没觉得有什么,就是很热、很挤,但是身边两个学生让我挺尴尬的。”

    “尴尬?为什么会尴尬?”

    “哎,那两个学生应该是一对小情侣,面对面抱在一起,几乎贴在了一块儿,我看了一眼就不敢看了。”

    “是哪两个学生?”

    “就是后来倒下的男孩子和那个长头发的女孩子。他们搂搂抱抱又不说话,嘴巴都要贴到一块儿了,真是……”

    韩春玲似乎对此十分不耻,眉宇之间满是鄙夷和嫌恶:“他们小小年纪就乱搞男女关系,不知羞耻!”

    “后来呢?您看见了吗?”

    “后面我没看了啊,把头侧了一个方向,听到小姑娘的惊叫声后才回了头。我还有好几站才下车,所以并没有转过身去。”她如此说道。

    “有人看到你好像摔倒在了受害人身上,这是怎么回事?”

    韩春玲一脸惊吓的表情:“我没有!我是差一点摔倒了,但没有真的倒在他身上,多吓人啊!那么多人往外挤,我好像被谁绊了一脚还是推了一把,没站稳身子就歪了几下,但幸好手撑着地面站起来了。哎哟,可把我吓惨了!警官,我不是故意破坏现场的!”

    “您别紧张。”

    上官游表情玩味,眯起眼睛道:“齐小双和张晨兴原来是情侣,有点意思。余果,你怎么看?”

    “我想和她聊聊。”余果看向李跃然,“李哥跟我一起行吗?”

    上官游笑着点点头:“我看行。不过我得跟老赵说一声,你们先等等。”

    李跃然抬起头来,探究地看了他半晌,然后视线停留在他的左眼上,问了一句:“你的AI系统是用这只义眼做载体的?”

    余果愣了一下,显然有些意外。

    他点头道:“我的左眼曾经溅上了腐蚀性液体,失明了一段时间。后来我想着,既然决定了要绑定AI系统,干脆让专家将它设计成了义眼。”

    “冒犯了。我只是有些好奇,因为我从来没看到过这么逼真的义眼。它偶尔会发光,是因为在使用某种功能吗?”李跃然完全没有打探别人秘密的心虚,表情很坦然,仿佛他只是好奇。

    余果:“是的。”

    李跃然还想问,身边的钱钱扯了他一把。

    钱钱不好意思地说:“不好意思啊,李大头没有恶意的,他这个人情商太低,有点……”

    余果打断了他:“快看,顾子蒙说话了。”

    “啊,他说什么了?”钱钱急忙转移视线。

    屏幕中顾子蒙的确说话了,却是情绪失控地咆哮,并且对着两个警官拳打脚踢,看起来他比刚才更暴躁了。

    “他为什么总是喊‘不要杀我,不要杀我’?难道做了什么亏心事?哎,大头,你分析一下啊。”钱钱用胳膊肘撞了一下李跃然。

    李跃然面沉如水:“现在得到的信息量太少,不方便我对顾子蒙的性格和行为特征做出分析。从目前来看,张晨兴的死对他造成了某种精神上的刺激,激发了他潜意识里非常惧怕的一种事物。但我们也不能就此说明他跟张晨兴的死有关,毕竟凶器还没找到。”

    钱钱挠挠头:“是啊,市局的鉴证科人员在现场没有找到凶器,现场已经封锁了。但那里是地铁啊,封锁不了多久的。”

    “所以我们要尽快找到突破口。这三个人当中,必然有一个是凶手。”李跃然说着从荷包里掏出一副眼镜架在了鼻梁上。

    余果看了他几眼,余连的声音在脑海里响了起来:“这个李跃然很有趣啊,眼镜度数不高,他平时应该都不戴,但查案时戴上了,莫非他有隐藏的鬼畜特性?”

    余果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

    余连闲得发慌,刚刚一直不吭声,其实是连上了市局的公用Wi-Fi,并且侵入了他们的局部网,把近十五年能查到的档案都复制下载了一份。

    觉察到这点后,余果的太阳穴猛然跳动了几下:“你这胆子是不是太大了点?万一被市局的网络警察发现了怎么办?”

    余连丝毫没有做错事的觉悟:“怎么可能!我可是全世界唯一基于人类神经系统建造出来的AI系统。安心啦,我抹掉了所有痕迹,除非对方有跟我一样的超级智脑,否则绝对发现不了。”

    余果提醒他:“我们初来乍到,要依仗第九局和市局的地方有很多。”

    “知道了,知道了,下次我一定征求你的同意行了吧?”

    余果十分无奈,记忆里的余连明明是一个温柔儒雅、稳重大方的兄长,而且做事固守原则,把法律和规则看得比什么都重要。可一年前的意外之后,他的大脑被那对变态的双胞胎神经学博士保存下来,被人工智能专家艾维博士制造成了AI系统,他的性格从此发生了奇异的变化。

    离开的上官游没有让他们等多久,就和赵队长一起回来了。

    他们允许李跃然和余果一起审问齐小双。

    钱钱暗地里把李跃然发现余果有义眼的事情告诉了上官游,略带忧虑地说:“那小子很神秘啊,他的义眼让我想起了变形金刚里那种可以随意变换形态的神奇金属。老大,余果的眼睛不会哪天就变形了吧?”

    上官游瞪了他一眼:“补补你的脑洞,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他来历特殊,我都没有权限去查。你好奇可以,但别想着去查他的底!”

    钱钱摇头晃脑地表示同意:“好好好,我会努力忍住的。”

    “至于他是不是真有本事,我们很快就能知道了。”上官游目光灼热地盯着监控屏幕,“这个齐小双,应该知道点什么。”

    这时,余果已经和李跃然坐在了她的对面。他扬起一个微笑,态度自然地和她打招呼:“你好,齐小双,我们又见面了。”

    齐小双看到他时十分惊讶:“你……你怎么也进来了?难道他们怀疑你……不对,你怎么会坐在我的对面?你是警察?”

    伴随着她惊讶的升级,李跃然敲了敲记录本:“齐小双,你不用紧张。我们希望你可以配合,只要简单地回答我六个问题,你就可以回家了。”

    齐小双看了看他和余果,下意识地把椅子往余果那一侧移动了几厘米。

    余果看到她的反应,嗓音柔和了几分:“你不要担心,例行问话而已,你看过电视剧的,知道会有这个程序的对吧?我身边这位是李警官,他待会儿问什么,你就回答什么好吗?”

    齐小双沉默了几秒,点了一下头。

    李跃然对余果专业性的引导有些惊讶,他正视齐小双,问道:“你和张晨兴是情侣吧?”

    齐小双蓦然攥紧了她的手指:“是的。我们刚刚确定关系没多久,是他……他非要追我的。”

    李跃然不予评价:“第二个问题,你看到扎在他胸前的凶器了吗?”

    “没……没有。”齐小双含着眼泪摇头,“我当时吓蒙了,门一开,他就倒了下去。我第一反应是他晕倒了,但后来身边的人惊叫起来,我才意识到……他可能是……这时,我看到了他胸口的血。”

    李跃然:“第三个问题,从起点站到第一站之间的两分十秒中,你和他距离多远?”

    齐小双不假思索道:“我们距离没多远,其实挺近的,他想抱着我。我推不开,只好由着他了,但后来他嫌热就把我松开了,自己朝着门外站着了……”

    “那么他对着门的那段时间,你是看不到他的脸和前胸的对吗?”李跃然追问。

    “是,是的,我看不见。”

    余果认真听着,忽然他摘掉了头顶的帽子,放在桌面上。

    齐小双看了他一会儿,又垂下眼帘:“还有两个问题。”

    李跃然和余果微微讶异,对视一眼。

    “那么你距离顾子蒙有多远?”李跃然放松地靠在椅背上,一只手拿着笔在本子上随意地画着圈圈。

    这个动作让齐小双的精神松懈了很多,她想了想说:“我们隔着一个肩膀的距离,是紧挨着的。”

    李跃然点点头:“好,最后一个问题。你有遗失什么东西吗?”

    “啊?我没有丢什么东西啊……我……”齐小双摸了摸她的头发,并看向她的书包,“我得检查一下书包。”

    余果瞟了李跃然一眼,听见余连在他脑袋里叫了起来:“这个帅哥很聪明啊,果然是犯罪心理学博士。”

    “他的观察力不比我差。”余果评价。

    余连突然放出一张地铁站的立体结构图,将它投射在半空中,不过只有余果的左眼可以看得见:“我搞到图纸了,把它全息化了,这一层所有监控摄像头的方位都标了出来。”

    没多久,齐小双已经检查完了书包,她绞着手说:“警官,我没有丢什么东西,所有东西都在。六个问题我回答完了,你……你能放我走了吧?”

    余连在余果脑子里喊道:“她在撒谎。”

    赵队长让一名女警官把齐小双送回家,顺便了解一下她的家庭情况。

    张晨兴的父母在外地,今天没办法赶回来,所以他要亲自去一趟医院。医院刚传来消息,张晨兴抢救无效死亡。

    余果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愕然。

    余连也有些惊讶:“不会吧,他居然没救回来?”

    “这下麻烦大了,我都不知道怎么跟他爸妈说。”赵队长快五十岁了,有一子一女两个孩子,换位思考,他完全想象得到张晨兴父母会有多么悲痛。

    “我们尽快把凶手抓到,是对他们最好的交代。”一直当布景板的白烈正色说道。

    “没错,你说得对!这样吧,我去医院之前,把另外几个案子一起移交给你们。”赵队长请他们来到自己的办公室,挠挠下巴说,“地方有点小,你们别介意。”

    “没关系,让他们站着就行。你真要把那几个案子移交给我们?现在没有证据表明它们之间存在着必然联系啊。”上官游问道。

    老赵摆摆手,脸上浮现出一丝疲惫:“我年纪大了,这些年办案越来越力不从心。这几件案子从去年九月开始,都是在地铁上发生的,我们对外说是意外,其实组里已经定性为谋杀案了,死的还是高中生,但凶手迟迟找不到。市局花费了很大功夫才把消息压住,这消息是不能泄露的,相信你们一定能理解我。”

    上官游点点头,J市是全国文明示范城市,遍地都是高校,重点中学非常出名,甚至有不少外地的家长找关系、花钱把自己的孩子送到这里的学校读书,图的是这些学校升学率高。

    老赵把一摞厚厚的卷宗交给他,又掏出一个U盘递给他:“包括这次的事件在内,一共是五起案件。所有的资料都在这里了,你们回去先看,有什么不明白的就来问我,我们这边会全力协助调查。我需要提醒你们的是,因为这些案件涉及学生,目击者和嫌疑人包含了未成年人和家长、老师,取证存在很大的困难。我们组里都是一些血气方刚的小伙子,不擅长和这些人沟通,所以……唉,他们对我们有很大成见,已经不信任我们了,不然我也不会把案子移交给你们,实在是……”

    “我明白了,我们调查时会注意方法的。”上官游说着,眼睛往余果身上瞟了瞟。

    余连用自己的意识提醒他:“小果果,那老狐狸肯定打算让你接触嫌疑人。你未成年,长相帅气还没有攻击性,妥妥的卧底人选啊!”

    余果哭笑不得,眼光在那份卷宗上流连。

    上官游一回头,差点撞上他的鼻子,问道:“怎么,你对这个有兴趣?那你帮我拿着吧,回到局里后我们需要开个会,商量一下怎么分工。”

    余果接过卷宗,嘴角勾起一个微小的弧度。

    回到局里,李跃然水都没喝一口就推出支架式白板,掏出黑色的白板笔在上面写下一个人的名字:齐小双。

    “她有嫌疑吗?”上官游问。他端着茶杯坐在白烈的电脑桌上,等着李跃然的分析。

    余果随便找了一张椅子坐下,翘首以待。

    李跃然认真时,五官会有一种禁欲的性感,尤其是戴上无框眼镜,将衬衣扣子解开两颗,露出一半锁骨的时候。而他完全没有意识到这点,还伸出舌尖舔了舔嘴唇,滋润了一下干裂的唇瓣。

    他把张晨兴的名字也写了上去,绕着它画了一个圈,说:“当我询问齐小双是否和张晨兴为情侣时,她承认得很不情愿,且使用了‘是他非要追我’这样的句子来形容他们的关系。这说明她很抗拒这层关系。而且,一般人发现男友倒在自己面前应该会惊恐,甚至因为害怕和担心大声痛哭。但齐小双的反应呢?余果你说说。”

    余果道:“她当时很紧张,被我提醒后很快报了警,叫了救护车。虽然她害怕到身体颤抖,但还能够控制自己的行为。不过,我没感觉到她有多悲伤。”

    “她是距离死者张晨兴最近的人,从上地铁到他死亡中间不到三分钟,她曾经和死者拥抱过,嫌疑是最大的!”李跃然在她的名字下画了两条横线,“但她是怎么作案的呢?凶器去了哪里?为什么她的身上没有血迹?杀人动机又是什么?这些都是问题。”

    钱钱猛然拍了一把大腿:“既然她有这么大的嫌疑,那你刚才怎么放她走了呢?”

    “因为没有证据。”李跃然摊了摊手。

    余果接话道:“我也怀疑齐小双,但顾子蒙和韩春玲不能说毫无嫌疑。老大,你怎么看?”

    上官游被他这声“老大”喊得一怔,随即笑了:“跃然分析得不错。白烈,会议结束后,你去齐小双家附近潜伏,盯着她的一举一动。钱钱,你去查一下她、张晨兴和顾子蒙在学校的人际关系,他们的QQ、微信以及其他网络社交工具都不要落下。跃然,你下午再和我一起把卷宗整理一遍。叶麟,你去把头发拉直,打扮得清纯点,准备去齐小双的学校卧底。”

    “啊?为什么又是我啊?”叶麟愤然地指着余果问,“这儿不是来了一个比我还小的人吗?他去才是最合适的吧?”

    上官游瞪了她好几眼,对余果讪笑道:“至于你……初来乍到就让你工作不大合适,不如明天你出门玩一玩,J市的地铁非常方便。”

    余果反应过来他的意思后,蓦地笑了:“好啊。”

    不让他接触卷宗,不让他参与调查,却让他坐地铁出去玩儿?上官游是什么意思?

    会议很快结束,叶麟带着他回到宿舍帮他整理行李,她遗憾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说:“你不要伤心,这次调查没你的份,但迟早会用到你的,毕竟你的本事挺厉害的!老大那个人难得对别人这么关心,你就好好去玩,不要多想!”

    余果笑着把他的帽子挂在衣架上,环顾了一圈:“这里还不错,窗台上种的是捕蝇草?”

    “对对,还是你识货!之前老大让我们买点植物回来,说是点缀一下环境,我就买了捕蝇草回来,它不但好养活,还能帮我们捕捉苍蝇,多好啊!可他们竟然说很恶心!”叶麟愤愤地埋怨,然后忐忑地问,“你要是不喜欢它,我可以给你换一盆多肉。”

    余果笑着摆摆手:“挺好的,不用换。”

    叶麟对他的好感猛增,给他介绍了厨房、客厅和浴室,然后她风风火火地赶去理发店了。

    余果去厨房烧了一壶水,把他的洗漱用品放进浴室,之后就听见余连不客气地评判:“他们欺负小孩子,居然把最小的房间安排给你住!”

    余果觉得好笑:“我是后来的,难不成让他们特意腾出一间最好的房间给我?我先住在这里,要是不顺心,到时候再出去租房子。”

    “那他们会不会觉得你不合群,然后找你麻烦,给你穿小鞋?”余连现在像一个操心的老爹,生怕他会在陌生的环境里吃亏受累。

    余果道:“应该不会,据我的观察,他们几个人虽然各有秘密,对我心存疑虑,但总的来说三观正直,不会搞钩心斗角那一套。上官游让我去坐地铁,无非想考验我的实力,顺便少付我一点报酬罢了。”

    余连:“哇,他果然是老狐狸!”

    “不过我倒是好奇他怎么看出我的想法的。我应该没说过想要去查地铁吧?”

    “你是没说过,但是你在市局时看了好几次他们电脑上的地铁平面图,还皱了眉头,他大概留意到了。”

    “哦,原来他也在暗地里观察我……”

    余连提醒他:“那个上官游吝啬就算了,还让你出外勤。出外勤很累,你不要忘了,你的耳朵和脚趾上都有神经元接驳器,每工作两个小时后必须休息!”

    余果摸了摸义眼,笑意温柔:“不是还有你提醒我吗?不会有事的。”

    翌日,余果拿着一个煎饼果子站在地铁二号线的墙面地图前。

    余连:“你为什么选择来这里?这里是二号线和三号线的换乘站,人流量太大,不利于你观察。而且这里不是卷宗里四起案子的案发地点,你来这里做什么?”

    余果啃着煎饼果子,觉得嘴巴有点干,然后左右看了看,想找一台自动贩卖机:“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需要证实一下。你帮我扫描一下,那边是不是有自动贩卖机?”

    余连:“我一个超级AI帮你搜索自动贩卖机?”

    余果:“所以有自动贩卖机吗?”

    “有,有,你往右走一百米就能看到。唉,我也好想吃煎饼果子,最好加点辣椒酱,在M国根本吃不到这么地道的小吃。你说艾维那个死变态怎么不把嗅觉系统给我装上呢?”

    “估计太难了。你的容积小,能负担的数据流有限。”余果吃掉最后一口煎饼果子,走到自动贩卖机前,买了一瓶鲜橙多。

    余连怨愤地说:“我这个可怜的超级AI根本不像一个人类,连基本的五感都没有!太逊了!”

    “听你这么说,艾维博士要哭的。”余果眉眼带笑,显然心情不错,他晃动着瓶子里的果粒,朝着厕所走去,“我放个水,你赶紧把这里所有的储物间搜索出来,在地图上做出标记,我待会儿要一个个去看。”

    余连叹了一口气:“好吧。”

    几分钟后,余果在换乘站内所有的储物间门口转了一圈,他假装掉了东西,和好几个清洁工师傅搭上了话,询问他们上班的时间和班次,然后陷入了深思。

    余连问:“你觉得那些案子是内部人员做的吗?”

    “嗯,根据Geographical Profiling中心理论以及卷宗上展示的犯罪事件,既然那五个受害人是在地铁上遇害的,那么犯罪分子在地铁站工作的概率很大。你帮我分析一下,在地铁站的工作人员当中,哪个职业的人掩藏犯罪工具的成功率最大?”

    余连通过网络把J市所有地铁站的工作人员名单从地铁部门的人力资源部门电脑上下载了一份。因为人数众多,市局虽然排查过一遍,却做不到全部排查,然而余连可以在瞬息之内筛选并分析这些人的所有信息。

    “安检员第一,清洁工第二,司机和地铁协管人员第三。啧啧,漏洞真的很大啊。如果真是内部作案,他们要带工具进去实在太容易了。”余连感慨道。

    余果点点头,问:“那天和张晨兴同一节车厢的人里,有没有这三类员工?你可以调取那天地铁车厢内的监控吗?”

    余连说:“可以,但你想全部做面部特征对比可能有点难,因为角度的关系,监控镜头未必能摄录到每个乘客的脸。”

    “我知道,你先把能进行面部特征对比的人对比一遍,这样可以缩小调查范围。”

    “OK,你稍等。”

    少顷,余连结束了对比工作,说道:“没有找到匹配的人物,不过我顺便查了韩春玲,发现她是地铁公司入职员工,是清洁工。”

    “没有这个女人的面部影像吗?”余果追问了一句,“地铁外的监控你也搜索一遍。”

    余连忙活了一阵,道:“应该是她。”

    余果的左眼是余连AI系统最主要的载体,余连想让他看到什么,都能以全息投影的方式在他的视网膜上成像,不会让任何人发现。

    那个女人的影像就这样呈现在了他的眼前。

    “我已经提高了分辨率,但还是只有一个轮廓,她一直埋着头。”余连道。

    “这个女人好像推了一把张晨兴。”余果有些疑惑,“奇怪……”

    “哪里奇怪?”

    “她推张晨兴之前好像蹲下来了一会儿,不知道做了什么。”

    “摄像头没拍到。”

    “我有种古怪的感觉,没有其他镜头拍到她吗?”

    “没有。”

    余果看了一眼手表:“时间还早,我们去齐小双小时候住过的小区看看。”

    “咦,我们不是去她的学校吗?”余连问。

    “那里有叶麟负责,她伪装很有一套,应该能在同学当中得到一些有用的消息。齐小双给我的感觉有些怪,她表面上很紧张,但昨天能在紧张的询问过程中记得自己回答了几个问题,这说明她并不是真的紧张。相反,她相当沉得住气,而且有事隐瞒。”因为有余连这个逆天外挂,余果对嫌疑人的表面信息向来不感兴趣,因为得来得太过容易。

    “去那个小区就得换乘三号线了,不远,就六站。”余连自动担当起导航。

    余果把头上的白色棒球帽压得更低了。

    齐小双幼年居住的小区有一个很有年代感的名字——红星小区。据说原来小区旁边有一座红星小学,因为曾经出过一件相当恶劣的校园霸凌案,多年前关闭了。

    余果没想到来这里买一支冰激凌,还能在无意中听到陈年旧闻,他好奇地蹲下来,对小卖部的老婆婆微笑着问:“婆婆,这么久的事情您还记得?学生欺负学生,好好教育不就好了吗,怎么闹到闭校这么严重?”

    老婆婆原本在教育调皮的孙子,顺道提了这么一句,想警告他不要欺负班上的女孩子,没想到被一个俊俏的少年听到了。

    年纪大的人都很喜欢长相白净的乖孩子,老婆婆一看余果就笑了:“唉,你是不知道啊!小娃娃,不懂事的孩子有时候比大人还可怕,能做出非常残忍的事情来。几个男孩子刚刚十二三岁,正值青春期,对那种事开始感兴趣了,就背着家长去放映室看那种片子。那地方混混太多,没一个正经人,看的又是那些……唉,很下流的东西,一来二去,几个男孩子就被影响了,可不就出事了。那个自杀的女生据说是被她的几个同学轮流……造孽啊,她真是太可怜了!”

    她的孙子是一个小光头,正坐在旁边,刚好十二岁,他撇撇嘴道:“奶奶,您可别吓唬人了,现在几个男孩子不知道那种事?网上随便一搜一大筐,但我们也就看看,不过是好奇而已。”

    “什么!你这孩子也看了那些玩意儿?你跟我过来,我今天必须好好教训你一顿,你反了天啊!”被这么一打岔,老婆婆的注意力顿时被转移了,她拿起扫帚就要揍小光头。

    余果若有所思地驻足许久,才转身走进了红星小区。

    与此同时,第九局内,李跃然正在将卷宗和U盘里的资料汇总,然后输入电脑,并为每个受害人制作详细的档案,设置了对应的关键词和标签。

    上官游把弄着手里的一个沉香手钏,拧着眉道:“我先说之前的四起案子,犯罪手法大相径庭,时间段有很大差异,我怎么看也不觉得它们之间有什么联系。但受害人偏偏都是高中生,还都是重点中学的。他们都是男生,全部身材高大、体格健壮、家境殷实,在学校里却不怎么起眼。奇怪了,这种条件的孩子不都喜欢引人注意吗?”

    李跃然道:“老大说的这点我也想到了。而且张晨兴也是如此,那么一切就不是巧合了,而是凶手有目的地在挑选对象来行凶。如果这个假设成立,那几个男生之间应该存在着某种联系,只不过我们还没有查到。”

    “那就继续查!你把他们初中、小学的档案都调出来。”上官游拍拍李跃然的肩膀,“你辛苦些,去教育局一趟,直接找叶局长让他配合一下。上次他孙女离家出走,还是你通过心理分析及时把她找回来的,想来他会很乐意帮忙的。”

    李跃然推了推眼镜:“好,我这就去。老大,余果他……昨天跟我配合得挺默契的,我想让他做我的搭档,你觉得怎么样?”

    上官游挑眉:“哟,你这么快就看上那小子啦?”

    李跃然道:“他很敏锐,我昨天故意试探齐小双,他几乎瞬间领会了我的想法。她能露出破绽,和他在言语、行为上的故意引导分不开。”

    上官游摸着下巴笑了:“行啊,那小子够能耐的。他给你做搭档没问题,但要在他通过了我给的考验之后。”

    “考验?”李跃然疑惑地眨眨眼,但很快明白过来,“你故意建议他坐地铁观光,原来是为了……”

    “嘿嘿。”上官游一副故作高深的样子,“等他回来再说吧。”

    这时,办公室大门忽然从外面被人推开,白烈一脸沉郁地走进来,说道:“老大,齐小双差点被她妈妈打死,要不是我在外面监视,还发现不了。不止这样,我把她送去医院,医生检查出她身上有大大小小十几处不同时间造成的伤痕,我怀疑她的父母长期虐待她!”

    上官游神情严肃地站了起来:“走,我跟你去看看。”

    J市中心医院骨科病房内,一个打扮妖冶的女人指着小护士的鼻子痛骂:“这是我女儿,我不想让她住院就不让她住院,你们拦着是什么意思?老娘可是不好惹的!我告诉你们,这是我们的家事,我就是打死她,你们也管不着!”

    小护士气得满脸通红,牙齿咬得紧紧的,脸上分明有害怕和厌恶的神色,她却没有后退一步。

    “这里是医院,你喊什么喊!你把自己女儿的胳膊打断了,一丝后悔都没有,我看你不是后妈就是一个禽兽!你这样的女人不配当妈!”

    “哎哟,你这个小丫头牙尖嘴利啊,敢跟老娘作对是吧,我……”这女人蛮不讲理,眉毛一竖,走过来拽住她的手腕就要打人。

    小护士吓得赶紧抬手去挡:“啊啊啊!打人啦,快来人啊!”

    这时,一只胳膊伸了过来,挡开了即将落在小护士脸上的手。

    一道威严的声音顿时响起:“住手!”

    妖冶的野蛮女人一看到白烈,脖子缩了缩,嘀咕道:“这位警官,你怎么又来了?我都说了这是我们的家事,她从小皮糙肉厚,打一打没事的,你干吗多管闲事?”

    “嗬,你是不是觉得打了十几年的孩子,派出所民警都拿你没办法,你可以继续打下去?不好意思,你虐待孩子已经触犯了我国法律,以前是没有证据,他们拿你没什么办法,但这一次我亲眼所见,医院的验伤报告也可以证明你长期虐待齐小双,你等着上法庭对法官好好解释吧!”白烈疾恶如仇,对待这个女人半点情面都无。

    “你……你……我去找孩子她爸!”

    她拿起提包,灰头土脸地离开了,连头都没有回一下。

    齐小双躺在病床上,对白烈露出一抹惨淡的微笑:“谢谢你,白警官。我其实没关系的,这次只是手腕骨折,你这样赶走她,她下次只会打我打得更凶……”

    上官游和白烈对视一眼,这孩子太让人心疼了。

    “只要你愿意,我们可以帮你申请法律援助,剥夺她监护人的权利。”白烈低下头对她说道。

    齐小双摇了摇头:“我离开她又能去哪里呢?她虽然总是打我,但好歹愿意供我上学,吃穿上也从来没少过我的。她是脾气太坏了,在外面工作受了气,回家会打我一顿。不过事后她会给我买补品,做好吃的。”

    上官游忍不住皱眉:“你爸爸呢,他任由她这么打你?”

    齐小双身子一震,脸色苍白了几分:“她是带着我改嫁的,爸爸是继父,平时对我还不错。只是他工作太忙了,一年到头没有几天在家……”

    “你这孩子过得太苦了。”上官游摸了摸她的额头,就见她唰地流下一行眼泪,他顿时手足无措了,“哎哎,你别哭啊,我是不是说错了什么?”

    “没有,我很开心有人能关心我。我给你们添麻烦了,真对不起。”齐小双本就生得好看,哭起来更是楚楚可怜,很容易勾起人的保护欲。

    安慰齐小双睡着之后,白烈拽着上官游走出了病房,他表情凝重地对上官游说道:“老大,我今天还发现了一件怪事。齐小双在家里好像没有自己的房间,她是被她妈妈揪着头发从主卧拖出来的……而且当时她……没穿内衣,身上只有一件真丝睡衣。你还记得我对你说过的三年前我遇到的那件案子吗?当年那个女孩因为被母亲逼迫卖淫从七楼跳下去自杀,你说她会不会……”

    上官游立即打断了他的话:“没有证据,你不要妄言!你可以联系社区民警,找个理由上她家搜查看看,动作要快!”

    “好,我这就去!”白烈转身跑了出去。

    上官游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他看了一眼病房,打电话给老赵,让老赵派两个义工过来照顾一下齐小双。

    下午五点,所有人回到第九局,汇报今天一天的收获。

    第一个发言的是李跃然:“经过我的调查,我发现目前这五起案子的受害者有几个共同的特征,他们都是十七八岁、身材高大、身体健康的高中生,家境优良,但平时在学校作风低调,学习成绩一般,人际关系简单,日常来往的只有亲友、同学和老师。而且,他们曾经在红星小学就读过,但他们的电子档案上没有写明这点,我是翻找了教育局的纸质档案才发现的。”

    “这是不是说明他们的电子档案被人修改过?”余果问,“巧了,我今天正好去拜访了齐小双小时候居住的社区,叫红星小区。它旁边的小学就叫红星小学,但这个小学几年前因为一个女学生自杀被迫关闭了。”

    “看来这个红星小学值得查一查。”上官游道。

    李跃然看了余果一眼:“明天早上,我和余果去吧。”

    余果稍稍一愣,笑道:“好啊。”

    “接着我来说吧。”叶麟强势插入,她的身上还穿着齐小双他们学校的校服,“张晨兴他们就读的是市三中,事发当天,老师带着部分高三学生去市一中参加化学竞赛。带队的老师姓许,没能和他们挤上一趟地铁。他对张晨兴还算比较了解,说张晨兴平时在学校中规中矩,几门课程里只有化学成绩最好。不过他有好几次发现张晨兴和外头的小混混在一起打台球,去酒吧。张晨兴家里很有钱,赞助了学校十多万,只要张晨兴不在学校乱来,老师们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他和齐小双谈恋爱的事,许老师知道吗?”余果问。

    叶麟道:“不知道,他听到我这么问的时候十分惊讶。因为班上的学生都知道齐小双和顾子蒙走得比较近,还以为他们俩才是一对。”

    如此看来,顾子蒙的证词很关键了。但他现在精神状况不好,被家长带回家后一直躲在房间里,不管谁跟他说话都是一脸冷漠的表情。

    叶麟顿了一下继续说:“学校里曾经有流言,说齐小双私生活不检点,还打过胎。这流言传得很厉害,对她造成了很大影响,班上除了顾子蒙和张晨兴,几乎没人搭理她,她完全是孤立的。”

    听到这儿,白烈忍不住说起今天发生的事:“我发现齐小双被她妈妈虐待后,和社区警察、居委会领导一起上门了一趟。那女人不是东西,在家里把齐小双打扮得像一个不良少女。为了钱,她居然经常把男同事往家里带……我们还发现了好些避孕套和S码的情趣内衣。我们逼问了她好久,居委会领导表示要起诉她,她才扛不住招了……”

    上官游知道他对这种案子有放不下的心结,拍了一下他的肩头,说:“幸好被你发现了,不过齐小双虽然很值得同情,但这也不能排除她的嫌疑,该查的还得查。”

    白烈沉着脸,缓缓点头。

    “现在该我说了吧。喀喀……我查了那三个孩子的聊天工具,发现齐小双分别和张晨兴、顾子蒙保持着暧昧关系。”钱钱说话时喜欢摇头晃脑,一双单眼皮的眸子眨巴着射出精光,“顾子蒙和张晨兴都对齐小双有好感,但前者的追求含蓄,后者的追求露骨。张晨兴看起来挺乖的,但背地里暗示过齐小双,想和她发生肉体关系,但这点顾子蒙应该不知道。”

    叶麟吹了一下口哨:“现在的孩子真早熟啊!”

    几个男人都没有接话。

    余果看他们都汇报完了,这才说起自己的发现:“齐小双从小在红星小区生活,我走访了居委会,听居委会主管生育的同志说,齐小双原本不是本地户口,她的户口是被她的继父迁过来的。她当时六岁,个头很小,既胆怯又怕人,跟她的妈妈一点也不亲,因此有人开玩笑说她一点也不像亲生的。为此,开玩笑的人还被那对夫妻打了一顿。”

    “不像亲生的?”上官游皱眉。

    上官游问:“那她原来的户口地是哪里?居委会的同志还记得吗?”

    余果道:“好像叫四方镇,那人没说清是她哪个地方的。”

    钱钱立即将手放在了键盘上,进入户籍系统搜索起来,片刻后他喊道:“全国有十三个四方镇。”

    余果说:“这件事交给我吧,我的AI系统搜索速度更快,只是必须获得进入全国户籍系统的授权码。”

    上官游犹豫了片刻后,问:“它会听从指令,不会做多余的事吧?”

    “当然。”余果不假思索地回答。

    钱钱对上官游使了个眼色:“老大,我也可以查到的,只要多给我一些时间。”

    余果收起了笑容,淡淡道:“如果有办法,为什么不用最快那一种呢?如果刚才李哥分析得没错,凶手是有针对性地在挑选受害人,那么下一个凶案又会在什么时候发生?我们的时间并不像大家想象的那么充足。另外,你们是不是忽略了一个人?韩春玲。”

    “韩春玲就是一个普通的中年妇女,怎么了?”李跃然推了推眼镜,“她在地铁公司工作,是清洁工,单身,一个人住,和受害人没有任何关系。”

    余果道:“她当时在车厢上推了张晨兴一把。”

    “哦?这么说,她接触过张晨兴……”

    “她很聪明,刻意避开了摄像头。一开始,我也以为这是巧合,但我让余连检查了所有监控后发现,居然没有一个摄像头拍到了她的脸,包括手扶电梯上下的摄像头。其他人,或多或少会被拍到半张脸或者侧面等,只有她完美地避开了所有镜头。”

    李跃然惊讶道:“这说明她对地铁站的摄像头位置、角度和辐射范围了如指掌,确实可疑!”

    “另外,我怀疑刺杀张晨兴的凶器还在地铁里,但被凶手藏了起来,而凶手极有可能是地铁站的工作人员。说说我对J市地铁的感受吧。今天我坐了一天的地铁,发现各处的安检措施不尽相同,如地铁二号线只有少数几个入口配备了安检门,但起点站居然没有,只有手检的工作人员。即便是案发那天的高峰期,也只有一个人负责手检,根本忙不过来。至于三号线,安检门更少了,负责手检的工作人员都很年轻,很可能刚毕业没多久。我带着一把瑞士军刀坐了七八次地铁,转乘三次,居然没有一次被查出来。”

    说罢,他掏出了兜里那把小巧的瑞士军刀。

    “这样的安检水平,凶手能带凶器进去毫不奇怪。张晨兴死亡后,凶手拔出了凶器,却来不及带走,因为现场很快被控制起来。而鉴证科人员没有在现场附近找到凶器,连垃圾桶也翻过了却一无所获,这说明了什么?”

    李跃然醍醐灌顶了:“凶器被凶手藏在了他工作的地方!”

    上官游打断了他们的分析:“余果,你等等,你怎么看到监控录像的?”

    余果:“监控录像是肯定要查的,但老大迟迟不分配这项任务,没办法,我只有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了。余连可以通过Wi-Fi进入地铁监控系统,他调取几段监控录像轻而易举。”

    上官游有些羞恼:“你这是擅自行动,违反规定!”

    “是吗?但如果这是一起连环杀人案呢?这样的拖延会造成什么后果?排查监控确实费事费神,但我刚来时就说过,我的AI系统最厉害的地方是处理庞大的数据和资料。”

    余果冷冷一笑:“你们不是不知道这很重要,你们只是为了试探我,有意将这些侦查往后推迟,我说得对吧?”

    这下不只上官游的脸色变了,其他几个成员的脸色也变了。

    “余果啊,你听姐姐说,我们真不是这个意思……其实……”叶麟刚解释,就被他幽绿的左眼瞥了一下,她语塞了。

    余果姿态随意地靠坐在椅子上,浑身凛冽的气势足以和白烈相比。

    “我来第九局是自愿的,但也不是非在此处不可。不管你们怎么看待我,查案就是查案,一切应当以用最快的速度寻找线索,抓捕凶手为首要原则。你们或许认为我拥有的AI系统是一个强大作弊器,这种黑科技你们以前没有不也能破案吗?为什么必须听从上头的安排,接纳我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学习一套新的办案模式?但我并不是为了证明自己而来。如果你们不愿意信任我,这个案子之后我申请调离!”

    这话一出,整个办公室都寂静了。

    上官游尴尬地咳嗽一声,端正了神色道:“余果,我给你道歉。这件事是我做得不对,是我下命令让他们试探你的。但也请你理解,我们第九局从建立到现在,经过了太多的挫折和磨难,走到今天不容易。你是天才少年,身上绑定了全世界最先进的AI系统,背景神秘,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来这里,有什么目的,所以才会心存怀疑……但你说得对,不管你是谁,我们都该以尽快找到凶手为第一要务。所以我向你保证,以后这种事不会再发生了好吗?我这就给你授权,全国的户籍系统随便你查!”

    听到他这样坦诚的回答,余果的表情缓和了不少,浑身的凛冽之气瞬间收了回去,让大伙瞬间松了一口气。

    上官游在第九局的OA系统上授予他权限后,不到三秒,上官游听到他说:“余连已经查到了,齐小双原本的户籍应当在K城的四方镇古庙村,但最好还是派一个人去当地核实一下。”

    上官游:“好好,我这就给赵队打电话!”

    余果等着他安排妥当,才开口道:“既然大家把话说开了,这件事就算过去了。那么现在我来说一下今天的其他收获。”

    “什么,你还查到了其他的东西?”

    “你小子也太厉害了吧!”

    “余果,你是吃什么长大的啊?居然比姐姐还酷炫狂霸跩!”

    “厉害啊!小子,竟然敢跟老大叫板!”

    “够了!你们还要不要听余果说话了?”上官游恼羞成怒。

    余果露出一个释然的笑来,他摸了摸眼角道:“我今天让余连把五起案件的案发地点进行了扫描,建造了数据模型。大家来看一下,这是它们的三维结构图。案发地点全部用红色标出,因为凶手作案方式不同,我们需要逐一来进行分析。”

    话音刚落,众人的电脑都亮了起来,三号线滨江公园地铁站的结构图赫然出现在了屏幕上。

    大家顿时震住了,不由得咋舌:居然有这种操作?

    “我们先来看第一起案子。”余果对李跃然点点头,李跃然会意后拿出了卷宗里的相关资料。

    余果道:“这起案件发生在去年九月十一号,教师节的第二天。在市四高就读高二的何睿华于当晚十点半进入香港路地铁站,却在十几分钟后被人发现倒在了某个直达电梯口和楼梯之间的拐角空隙里。他在被送往医院的路上断气,法医尸检后发现他死于欧夹竹桃甙甲、欧夹竹桃甙乙中毒。这两种毒素常见于夹竹桃,但周围并未发现任何夹竹桃的花、干、枝叶,排除误食的可能。而他的尸体被发现的地方,是一个监控死角。警方调查过周围的监控摄像头,发现事发之前,没有任何人从他身边经过。那么他究竟是怎么中毒的呢?”

    话音刚落,那个死角区域在电脑上详细呈现出来。余连自觉地把每个摄像头的覆盖范围用数据标注了一遍。同时,他将该地铁站的三维立体结构图和平面图都展示了一遍。

    “我们再来看第二起案件。就读市七高的郝平,去年十月二十三号傍晚六点三十八分走进将军巷地铁站,乘坐直达电梯抵达负一层,当时有摄像头拍到,然而他刚出电梯就倒地不起。路人发现他陷入昏迷,立刻报警,但他被送往医院后因抢救无效死亡。他的死亡原因是心脏完全性房室传导阻滞,法医做尸检后发现他应该在短时间内服用了大量含有洋地黄的药物。但他没有心脏病史,家人也没有,不可能随身携带这样的药物。是谁给他吃了洋地黄,是意外服用还是有人故意下毒,现在还是一个谜。”

    余果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这两起案件,虽然受害者中的毒不同,但都是中毒,毒发地点都在地铁附近,我不认为这是巧合。”

    “可这也无法证实凶手是同一个人。”李跃然紧跟着他的话分析道,“但反过来看,如果这两起案子都是谋杀,那作案手法都极其干净,无破绽,了无痕迹,确实很符合某类连环杀手的行为特征。”

    余果点点头:“这点暂且不提,我们来看第三起案子。这次的死者名叫段澄西,在J市三牛国际学校读高三,在十二月十五号清晨六点零三分进入滨江路地铁站乘坐地铁上学,前后共四个摄像头拍到了他,但他在乘坐手扶电梯时发生意外,突然摔倒,滚下了楼梯,头部受伤严重。在医院熬了一周后,他还是咽了气。扶手电梯上方和下方的摄像头记录下了当时的情景,当时电梯上只有他一个人,电梯运行正常,但他猛然摔倒,原因成谜。”

    叶麟惊叹:“这简直就像灵异事件,真够诡异的!”

    “但有不少谋杀案在被破解之前,都披着灵异的外衣。”余果道。

    钱钱挠着头问:“可这顶多算意外,不能算谋杀吧?”

    “从表面上看,这确实是一个意外,但段澄西的父母认为有人要杀他,因为他死前连续一周收到了死亡警告。”余果道。

    这时,电脑上出现了那部手扶电梯的运作动图,余连使用动作模拟功能,精确地再现了当时的情形。

    李跃然补充道:“根据段澄西父母的证词,他在学校曾经有一个女朋友,两人偷尝禁果后那个女孩怀孕了,去私人诊所堕胎,结果发生了医疗事故。女孩最后被切除了子宫,一辈子不能生育,学校的所有人把这笔账算在了段澄西的头上。”

    “他年纪这么小就这么渣!”叶麟愤然吐槽,“莫非他父母认为那女孩的家人谋杀了他?”

    “女孩家人确实有作案动机,但刑警大队调查过那家人好几个月,发现他们根本没有嫌疑。”上官游对这起案子还比较了解,“老赵劝说了段澄西的父母好几次,但他们仍然不肯相信。”

    余果不置可否,继续往下说:“第四起案子,发生在今年二月十七号,大年初三。葛勇在夜晚十点十一分进入和平路地铁站,他是在上厕所的时候遇害的,被忽然掉落的天花板砸到头,颅内出血而死。这场事故波及了另外两个人,但他们都是轻伤。后来警方发现,那块天花板被人撬动过,但凶手怎么能在特定时间内让天花板掉落在被害人的头上,我还没有查出来。”

    余连默契地将整个厕所的天花板结构展现在了电脑屏幕上。

    一瞬间,大家的脑洞大开。

    “如果凶手当时藏身在天花板上面呢?”

    “那他是怎么猜到受害人在那个时间一定会去上厕所的呢?”

    “也许凶手设置了特殊的机械装置!”

    “当时警方已经勘查过现场,如果真有这种装置,凶手不可能有机会在那么短的时间内转移它。”

    “这么说,真的只是意外?”

    不爱发言的白烈这时提出了疑问:“再来就是刚发生的案子,如果不是因为时间相隔不久,受害者又都是高中生,这几个案子之间的共性其实少得可怜。”他目光锐利地看向余果,“你如何判定它们是同一个凶手犯下的案子?”

    余果嘴角噙笑:“不,我并没有肯定这是连环杀人案。只是韩春玲的出现给了我一个启发,恰好将这些案子联系起来。既然都是在地铁上发生的,那么为什么不能从这个特殊的环境出发,寻找并分析线索呢?”

    白烈想了想,点头:“我不得不承认,你的想法很大胆。”

    “大胆质疑,小心求证啊,我对每一个可能都会尽力求证的。老大,我建议立刻派人监控韩春玲。”余果扭头看向上官游,主动要求任务。

    上官游轻叹了一口气:“叶麟擅长伪装,让她跟你一起去。但你们务必小心,在没有得到切实的证据前,最好不要打草惊蛇。”

    白烈继续跟齐小双这条线,李跃然和钱钱则去调查那五名死者之间是否存在隐形的联系和关系网。

    吃完晚饭,晚上八点十五分,余果和叶麟出现在永和街地铁站。

    “这是韩春玲工作的地方?”叶麟手里拿着一杯粉红色的DQ奶昔,边喝边问,“她和几个受害人有什么关系?”

    “从目前查到的资料看,他们之间没有任何关系。”

    叶麟撇撇嘴,随着余果往手扶电梯走,突然她一脚踏空,差点崴了脚,所幸余果扶了她一把。

    她笑嘻嘻地说:“谢谢啊,小余果。你怎么换了一顶帽子?不过这个黑色的骷髅图案很带劲儿啊,还有铆钉呢,你在哪里买的?我近看后越发觉得你的睫毛长了,又卷又翘的,姐姐都嫉妒死了!”

    说着,她一只手搭在余果的肩膀上,嘴巴里哼起一首日文歌:“世界が终るまでは,离れる事もない,そう愿っていた 几千の夜と……”

    余果愣了一下,问道:“你唱的……这是什么歌?”

    “《灌篮高手》的片尾曲《直到世界的尽头》,这么经典的动画片你没看过?”叶麟歪着脑袋又哼了一段,她的脸上洋溢着浓郁的怀念和伤感,“小时候,哥哥唱给我听过。他那个时候很高很帅,就跟三井寿一样……咦,你听,好像有别人在唱这首歌。”

    余果顺着声音的来源看向楼下:“不是有人在唱,而是在播放歌曲。奇怪了,怎么这么大的声音?”

    “是啊,自己听听就好了,不至于外放吧。真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奇葩。”叶麟耸了耸肩膀。

    余连这时出了声,对余果说道:“好像你小时候我给你唱过这首歌,嗯,但是我不记得具体是什么时候了。”

    余果沉默了半晌,回答:“我十岁生日的那天。”

    “哦哦,这么久的事情你还记得啊。哇哦,小果果心里最爱的是我这个哥哥对吗?哥哥真是太高兴了!哈哈哈。”

    余果抿紧了嘴唇,没有接话。

    叶麟拽住陡然发怔的余果,提醒道:“待会儿见到了韩春玲,我们故意引起她的注意,试试她的反应。如果她真是杀人凶手,那她很可能把工具藏在地铁站内,例如储物间。”

    余果微微点头,垂下眸子的一瞬间,主动牵起了她的手,狠狠一拽,随即高声骂道:“让你不要跟那些人来往,你偏偏不听!你赶紧跟我回家!”

    “我不,我还要去玩呢!你放开我,放开!”叶麟今天扮演的是一个举止不良的小太妹,头上戴着一顶淡绿色假发,耳朵上五六个耳钉,黑色的眼影,紫色的嘴唇,还穿着一套紧身女仆装,怎么看怎么不正经。

    余果虽然打扮很潮,但和她比起来,仍旧是一个眉清目秀的乖宝宝。

    他生气地抿着唇,攥着她的手怒斥:“姐!那些男人没一个好东西,你都高三了,该收收心了,别他们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上回那个小姑娘,你骗她去找他们,结果怎么样?人家一个好好的优等生,愣是被他们糟蹋……你的良心难道一点都不痛?”

    两人几乎一路对骂着走下了手扶电梯。

    叶麟脸上露出一丝嘲讽,却偷偷对他使眼色:你看,是韩春玲!快点快点,你继续骂我!

    “你今天要是不跟他们断绝关系,以后别回家了!”余果扮演的弟弟痛心疾首,让围观的几个女学生忍不住停下脚步,好奇地打量。

    “我偏不!爸妈都偏心!自从你出生了,他们就只喜欢你,不管我了!我成绩好不好,心情怎么样,他们根本不在乎,这种家不要也罢!”

    余果惊愕地睁大眼睛,眼眶霎时红了:“姐,你怎么能这么说……我和爸妈都很关心你啊。”

    叶麟演技爆棚,扬起手臂唰地扇了过来,却在半空中被一只粗糙的手拦住了。

    韩春玲面色愠怒地将她推开:“你这孩子,怎么能打自己的亲弟弟呢?他刚才说的话我都听见了,明明是你不对。你不顾父母和弟弟的关心,出去鬼混,不学好,竟然还敢打人!”

    “喂,你谁啊,凭什么教训我?我跟我弟的事你管得着吗?”叶麟晃着脑袋,扬起下巴,这模样真是要多可恨就有多可恨。

    韩春玲回头看了一眼余果,又转头看向叶麟,幽幽地说:“不懂得珍惜真正关心你的人,你以后会后悔的。”

    叶麟气愤地瞪了余果一眼,隔空用手指点了点他的头:“好,你有种!别让我再在酒吧看到你,有本事你再也别来找我!”说完,她头也不回地走掉了。

    余果靠着立柱,闭了闭眼,气得好半天没说话。韩春玲有点看不过去,上前问:“好孩子,你没事吧?你姐姐是一个坏孩子,她不听你的,迟早会后悔,会付出代价。唉,可怜的孩子,快别伤心了。”

    余果垂着眼帘,轻声说:“她终究是我姐啊……阿姨,今天晚上我要是不能带她回去,我爸妈会很担心的。”

    “唉,但是她已经变成了坏孩子,你能怎么办呢?你在这里休息一下就回家去吧。”

    “阿姨,我好饿,有点走不动了……”

    “你饿了啊,正好我带了点吃的,我去给你拿。你就待在这里,不要走啊。”韩春玲让他在休息区的凳子上坐一会儿,并指了指她的清洁车,“你帮我看着点,里头有清洁地板的药水,注意别让小孩子碰到了。”

    余果乖巧地点点头:“你放心吧,阿姨,我一定看好。”

    韩春玲笑着应了,回头往楼上走去。余果确定她看不到自己了,假装好奇,撩开清洁车的布帘往里看过去。

    “余连,立刻扫描、拍照!”

    余果从上往下观察,发现有一盒地高辛片放置在一块抹布旁边。

    “地高辛片,含有洋地黄。”余连道。

    “我知道。你在那个塑料桶里扫描到了什么?”余果问。

    余连:“普通的清洁剂和双氧水,没什么特别的。还有几个塑料袋,里面都是空的饮料瓶,不过她怎么连奶茶杯也要?”

    余果放下布帘,回答:“也许她只是为了收集起来卖钱,也许……是出于其他什么目的。”

    “她的确越来越可疑了,但是如果凶手真的是她,动机是什么呢?”

    “我不知道,一切还是要讲证据。”

    韩春玲很快回来了,前后不超过五分钟。她把一包面包塞到余果手里:“正好我多买了一个,你快吃吧,乖孩子。”

    余果笑着接过面包,认真地吃完。韩春玲就站在身边,目光慈爱地盯着他看,并时不时称赞一句:“你真是一个乖孩子。”

    余连在他的大脑里说道:“为什么我觉得她说这话时有些毛骨悚然?”

    余果面不改色地谢过韩春玲,然后告辞离开。

    “她方才好像透过我在看其他人,大概就是这种感觉让你感到了惊悚。刚才我和叶麟故意试探她,根据她维护我的反应来看,她似乎有把孩子按照好、坏来进行区分的习惯。这样一个人……”

    “嘿,小余果!”叶麟从上层地铁口通道的侧面跳了出来,试图吓他。

    余果因为有余连的提醒,完全没有被吓着,但还是做出了惊讶的表情,后退了一步。

    “哈哈哈,惊喜吧!”叶麟甩了甩她的乌黑长发,她刚才离开后找了一间厕所,脱掉假发,卸了妆,戴上发箍,把女仆装换成了运动服,还顺便换了袜子和鞋子。现在就算韩春玲出现在她面前,也认不出来她是刚才那个小太妹。

    余果对她的伪装能力表示深度认可,并把自己的发现告诉了她。

    “这么说来,她还真的有点嫌疑。可是我想象不到她的作案手法,而且你发现了地高辛,仅仅能说明她有嫌疑,不能算是证据。毕竟,地高辛这种药挺常见的。”叶麟和他肩并肩走出地铁站,在街边买了一个棉花糖,边吃边逗弄他,“你也想吃吧?只要你乖乖的,姐姐给你买啊。”

    余果瞬间觉得无语。

    叶麟拿着棉花糖,笑嘻嘻地倒退着走了两步,刚要转身,被一个同样拿着棉花糖的小女孩撞了一下。

    小女孩七八岁,穿着大红色长裙,扎着花样复杂的麻花辫。她奔跑在人行道上,手里的棉花糖却挡住了视线,所以她撞到了叶麟。当然叶麟也有不对,不应该倒退着走路。本着大人应该宽容小孩子的原则,叶麟蹲下来道歉:“对不起啊,小朋友,你没事吧?”

    小女孩看了看叶麟,又看了一下自己掉落在地上的棉花糖,呜哇大哭起来:“呜呜呜呜,坏人,贱女人,死不要脸的臭女人,我的棉花糖,你赔你赔!”

    叶麟被这突如其来的“指控”吓呆了。

    余果蹙起了眉头,没想到一个本该可爱单纯的小女孩居然会说出这种话。

    叶麟对这样没有礼貌还不讲道理的孩子实在宽容不起来,无奈地笑了:“小朋友,说脏话可是不对的!”

    小女孩不但没有停止,还变本加厉,骂得更凶了:“我就是要你赔,你赔!贱女人,你不长眼睛,弄掉了我的棉花糖,你不赔就别想走!”说着,她扑上来,抱住了叶麟的大腿。

    余果瞪大了眸子,真是大开眼界。

    叶麟简直要被气笑了,她刚要扯开小女孩,一个衣着光鲜的女人踩着高跟鞋跑了过来,看了看,尖叫了起来:“哪个死不要脸的女人敢欺负我女儿?啊,宝贝,你没事吧?妈妈来了,你别怕,她怎么欺负你的?你跟妈妈说,看妈妈整死她!”

    “喂,你这人怎么教育孩子的,讲不讲道理啊?”叶麟没见过这么会倒打一耙的人,气得腮帮子颤抖起来了。

    余果赶紧伸手拉了她一把,挡在自己身后,正好躲过了小女孩母亲的“九阴白骨爪”。

    他上下打量了对方一番,蓦然勾唇:“什么叫言传身教,我今天算是领教了。如果这位女士想要闹事,奉劝您看看周围。您头顶45°角有一个监控摄像头,不如我们去警局谈论一下孩子的教育问题吧?”

    围观的人群里有好些看不过眼了,纷纷议论起来:“她女儿自己撞上来的,还诬赖别人。一口一句脏话,真不知道她平时跟谁学的。”

    “嗬,她肯定是跟当妈的学的呗!上梁不正下梁歪!”

    “她还骂人家不要脸,我看她才是最不要脸的。”

    “就是,就是,太不像话了……”

    这女人一看讨不着好,一边骂骂咧咧,一边把女儿拖拽着走了。围观的人渐渐散去,叶麟没了吃棉花糖的兴致。

    “真是倒霉!我遇到了一对极品母女。”

    “算了,我请你吃双皮奶。”余果指了指前面的商铺,走到她身侧低声道,“我好像在刚才的人群里看到顾子蒙了,他进了那家店。”

    叶麟瞬间精神一振:“走,我们跟去看看。”

    他们刚走进甜品店,就发现顾子蒙坐在一个双人的卡座里,漫不经心地戳着眼前的红豆双皮奶。看起来,他的精神状态比之前好了不少。

    叶麟和余果也点了红豆双皮奶,在距离他不远的一个位置坐下,掏出手机浏览,实则是在观察他的一举一动。

    没过几分钟,刚才那对母女也走进这家店,她们身边还跟着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人。他长相英俊,大约一米八五,眉宇之间透着一股郁郁寡欢的感觉,他隐忍地听着女人和孩子的抱怨,嘴角绷得极紧。

    叶麟看到他的脸,表情骤然凝滞。

    余果几不可察地挑起眉,对余连道:“扫描这一家三口,拍照,留档,对比户籍资料,查一查。”

    余连动作迅速,很快得到了答案:“范成钢,三十七岁,某大学硕士生导师,籍贯Y市金河区。妻子顾薇薇,三十四岁,过去是社保局的编制内员工,现在是家庭主妇。他们的女儿范雪儿,八岁,就读永和街实验小学。我顺便翻了一下他们的微博和朋友圈,顾薇薇有点背景,家里很有钱,喜欢炫富。”

    “他们和顾子蒙是什么关系?”

    余连:“我查到了,顾薇薇是顾子蒙的姑姑。顾子蒙家里原本挺有钱的,几个月前因为他妈妈欠下了一大笔债,家里变得拮据起来,顾薇薇帮他妈妈还过钱。”

    余果凝眉思考,叶麟忽而站了起来:“我看到一个人渣,实在受不了了,出去透口气。”

    “人渣?”

    余果意识到她说的人应当是范成钢,他不着痕迹地打量起对方。这时,顾子蒙和顾薇薇竟然吵了起来。

    “姑姑,你不要再给我妈钱了,我不会再让她去那种地方的!”顾子蒙俨然十分生气。

    顾薇薇尖酸刻薄地嘲讽:“嗬,她要是没有钱才会去得更勤!我算是看透你们母子了,一个寡妇,一个白眼狼,不就是让你们帮了我一回吗?装什么良善!几年前你犯的那件事要不是我帮你摆平,你早被抓进少管所了!”

    顾子蒙听到这话,猛地站了起来,激动地攥紧了手里藏着的东西,愤怒地咆哮道:“你不要跟我提当年的事!”

    顾薇薇被他狰狞的模样吓得一怔,反应过来后,她拍着桌子就要发火,被范成钢拉住了胳膊。

    “你跟孩子置什么气?”

    随即他转向顾子蒙,安抚道:“你姑姑今天心情不好,说话欠考虑,你别介意。你刚说的话我们听见了,你妈……我们也管不了,你姑姑是一片好心才会给她钱。既然你说不用给钱了,那正好,以后你们家无论发生什么都跟我们无关,你看呢?”

    顾子蒙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他恶狠狠地盯着顾薇薇,好半天才点头坐下来了,说道:“好,既然姑父答应了,这件事就这么定了!我给雪儿叫了双皮奶,你们让她吃了再走吧。”

    范雪儿嫌弃地瞥了他一眼,噘着嘴巴说:“我才不吃你买的东西呢,穷鬼,烂货。”

    顾子蒙好不容易压制下去的怒火噌地冒了出来。

    “原来你背地里是这么教她喊我的!姑姑,你可真是我的亲姑姑啊……哈,哈哈……”顾子蒙忽然发出一阵凄厉的笑声,冷笑着扫视这一家三口。

    余果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他有种不好的预感。

    余连:“他包里揣着一瓶高浓度硫酸!”

    余果立刻起身走了过去,从荷包里掏出一百块钱拍在了桌面上,佯装生气地说:“这钱够你给你女儿买几十个棉花糖了吧?真是倒霉,我怎么到哪儿都能遇见你们!”说完,他快速离开了桌子。

    “他放下硫酸了吗?”余果询问余连。

    余连松了一口气:“他放回去了!啊,他走了!这个年纪的孩子真是太冲动了,硫酸呀,这泼出去的话,毁容都是轻的。”

    叶麟透气许久还没回来,余果只好出去找她,发现她蹲在马路牙子上抽烟。她姿势老练,吞云吐雾,显然是一个老烟枪。

    看到他过来了,叶麟不小心呛咳起来,赶紧熄灭了烟头,问道:“他们走了?”

    余果把刚才发生的事描述了一遍:“顾子蒙眼下的状态很危险,就是不知道他家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看起来,他对自己姑姑恨之入骨。”

    “唉,不幸的人各有各的不幸。”叶麟感慨了一句,勾住他的脖子,“青春期的孩子真是让人操心,但被你阻止了一次,他应该打消念头了。我们先回局里,看看其他人有什么收获。”

    在他们回去的路上,钱钱打来电话:“余果,我在段澄西的QQ空间里查到一条重要线索,他小学六年级时发过一条签名,说自己犯下了一个无法饶恕的过错,觉得非常害怕。但是他后来删除了这条签名,并声称自己的秘密都记录在笔记本里,希望时间能让自己得到救赎。我刚刚和大头赶到了他家里,找到了那个笔记本,你绝对想不到上面写了什么!”

    李跃然受不了他这么磨叽,拿过手机说:“段澄西和何睿华、郝平、葛勇、张晨兴、顾子蒙曾经是红星小学的学生,当年那起自杀案和他们脱不开干系。在他读六年级的某一天,他在日记里写道:我没有想到她会死……我们是不是真的做错了?但是我们给她钱了,也保证不说出去,做了应有的补偿,为什么她还会想不开自杀呢?幸好证据不足,否则……”

    余果:“否则怎么样?”

    “后面的字迹模糊不清,应该是笔记本不小心被水打湿过,字迹都晕开了。我问了他的爸妈,他们很紧张,支支吾吾不肯说。”李跃然的语速很快,“段澄西和何睿华、郝平、葛勇、张晨兴先后发生了意外,现在……只剩下顾子蒙了……”

    余果神色一凛:“糟了,顾子蒙有危险!”

    “我们这就回去!刚才那个地铁站!”叶麟立刻调转车头,面色极其难看,“怪我,当时不应该拉着你走的。”

    “不是你的错。”余果的双眼紧紧盯着前方。

    余连没有出声,直接在他的视网膜上投射出一份交通地图,标注出一条最近的路线。

    余果的眉梢迅速舒展开来:“叶麟,前面第一个路口左转,我们抄近路!穿过居民区,三分钟就能赶到地铁站!”

    两人狂奔至永和街地铁站,余连担当起GPS,语音指挥余果往前走,同时连接上该地铁站的监控摄像头系统,开始搜索顾子蒙的踪迹。

    “他已经下楼了,还在等车!你们不要坐直达电梯,左拐进通道,第一个楼梯,直接下去是最快的!”

    余果和叶麟一路狂奔,下楼时只用三四步便跳了下去。

    “顾子蒙!”他大声喊道。

    然而顾子蒙戴着耳机,听不到他们的声音。他抬起头,露出苍白的脖颈,把背包反背在自己胸前。他今天一时冲动去买了硫酸,但幸好没有泼出去。

    顾子蒙听着不知哪里响起的歌声,蓦然回想起他第一次看到韩小婷时,被对方在雨中的舞姿惊艳到的场景。

    他一开始没想过要伤害她,只是为了报复她拒绝了自己,才答应和段澄西一起去“欺负”她。没想到,这件事被那几个人知道后,欺负她的人越来越多。她胆子小,逆来顺受惯了,根本不敢说出去,他们便逐渐肆无忌惮,把她变成了自己发泄负面情绪的工具。

    “大都会に,仆はもう一人で,投げ舍てられた。空カンのようだ,互いのすべてを,知り尽くすまでが……”顾子蒙闭上眼睛,脸颊上滑过泪水,他一直逼着自己忘记,但怎么可能忘记那日的她是如何在他们面前一跃而下,用她的死下了他们这辈子都逃不开的诅咒!

    他逃不掉了,逃不掉了……

    顾子蒙摘下耳机,朝着即将到站的地铁走了过去。

    就在这时,“噗”的一声轻响,顾子蒙仿佛听到了恶魔的低吟。

    他震惊地低下头,看向胸前的背包,瞳孔猛然放大,仿佛着火了一般。他以最快的速度扔掉了背包,但浓硫酸几乎瞬间在背包里迸溅开来,顷刻腐蚀了内衬和皮革,滴落在他的大腿和膝盖上。

    “啊啊啊……救命啊!救命啊!”

    他周遭的人群瞬间炸开了锅,恐惧地往外散开,一时间尖叫声不断。

    顾子蒙其实受伤不重,但受惊过度了,他一会儿哭,一会儿笑,像神经质一般惊叫起来:“是你来了?是你对不对?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你放过我好不好?对不起,对不起,我愿意用下半辈子赎罪,你饶了我吧,饶了我!啊哈哈哈,呜呜呜……小婷,我求求你了!”

    半晌,他才反应过来要自救。他像疯了一般扑到饮水池前,摁下开关想要把水淋在自己腿上,但四肢失去了协调,半天没有按出水来。

    余果和叶麟赶紧冲了过去,但硫酸流淌在地上,到处都是,他们必须小心地绕过去。

    “冷静点,顾子蒙!这只是一个意外,你没事的,先深呼吸,冷静下来!”余果正面对着他,大声呼喊,并示意叶麟从另一个方向绕过去,伺机制服他。

    顾子蒙的眼神却像失去了焦距一般,身子摇晃起来,嘴里开始自言自语,不停地重复一句话:“结束之前……不幸……不相信永远……”

    他呢喃的声音太小,余果和叶麟没有听清。

    当余果已经吸引到他的部分注意力,叶麟从背后快靠近他时,他突然看到饮水池下面有一把刀。他低头将刀捡了起来,嘴角蓦然扬起了一抹微笑,随之而来的是他仿若鬼上身一般的凶狠自戕。

    余果眼睁睁看着他拿起那把刀扎入了他的脖子,鲜血如喷涌的泉水一般汩汩流淌下来。

    “不!”叶麟已经迅猛地扑了过去,却依然没能阻止惨剧的发生。

    第六个。

    整个第九局陷入了恐怖的低气压中。

    上官游口腔溃疡,把好几颗华素片倒进嘴巴里,含在疼痛的牙根处,对着垂头丧气的叶麟道:“你别难过了,除非当时赶到的是白烈,否则你和余果两个人加在一起都是白搭。”

    白烈从外面走进来,焦躁地说:“老大,网上有人放出了顾子蒙自杀的视频,现在网友们在质疑我们警方的办案能力!”

    钱钱哭丧着脸趴在电脑前:“真的啊,网友的言论都很犀利和尖锐,事态有点不受控制了!网警已经在联络那些门户网站了,希望很快能撤下视频吧。”

    余果蹙起眉头:“让余连处理吧……他一分钟内能把那些视频全部删除干净,任由他们传播一定会造成不良影响的。我们离开时,顾子蒙的母亲刚到,她好像有躁郁症,当时就和勘查现场的警察起了冲突。如果我们不立刻阻止视频的蔓延,难免她会被别有用心的人士利用。”

    “余果说得没错,顾子蒙自杀视频的传播速度太快了,我看了一下网民的留言,百分之百有人在煽风点火,目的不纯。”李跃然抬头看向上官游。

    上官游道:“既然这样,我们就让‘余连’帮个忙吧!余果,这件事就拜托你了。如果你能找到视频流出的源头,那就更好了。”

    “这个不难。”说罢,余果坐在一台电脑前,左眼立刻泛出一层层幽幽的绿色光芒。

    下一秒,他面前的电脑屏幕开始疯狂地刷屏。

    蹲在他身边的叶麟嘴巴张得老大,惊愕地目睹了一个表情符号(微笑doge.)宛如狂风暴雪般展开屠屏,所过之处,视频和评论眨眼之间全部消失,只留下无数个蒙娜丽莎式微笑的doge。

    一分钟后,余果左眼瞳孔深处的绿色光芒逐渐暗淡,恢复了正常,化作了和他的右眼同样的纯黑色。

    叶麟脸上浮现出一个巨大的“服”字!

    “你要是去做水军,分分钟让全国的水军营销团队下岗啊!哈哈哈,幸好你不在娱乐圈就职,要不然,那些流量明星全部要完蛋了。”叶麟一边笑,一边啪啪啪地拍他的肩膀,“哎,这是什么?”

    “这是发布顾子蒙自杀视频的那台电脑。顺着IP地址过去找人太慢了,我直接入侵了对方的电脑。”余果道。

    余连简单粗暴地远程操作了那台电脑,并通过它上面的摄像头对那个人的房间进行实时监控。不到十秒,他就在电脑的浏览历史里翻出了那个人的基本资料。

    “怎么是她?!”叶麟吃惊地喊道,“我当时并没有在附近看到她啊。”

    余果吩咐余连:“根据永和街地铁站的三维立体图,你立刻分析一下这个视频的角度,告诉我摄像头有可能藏在什么地方。”

    “好。”余连应声后,利用复杂的光学原理,结合顾子蒙周围的建筑结构,以及周遭的灯光、阴影所造成的影响,计算出了摄像头有可能存在的方位,圈定了一个区域,直接显示到了电脑屏幕上。

    余果伸手点了点:“她当时应该藏在这一片区域。这里虽然不是一个死角,却正好被一根立柱挡住了,从我们当时的角度不容易看到她。而且,我们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顾子蒙身上了。”

    叶麟点点头,看向上官游:“老大,申请搜查令吧!”

    上官游犹豫了一下,看向一脸严肃的余果:“你有多大把握?”

    余果想了想:“八成。”

    “好,我这就签署搜查令!我、白烈跟你们两人一起去!李跃然,你代替白烈继续监视齐小双。钱钱留守总部,随时待命!”

    “是!”

    众人快速行动起来,余果他们四人上了上官游的车。路上,余果吩咐余连入侵韩春玲住宅区的移动通信基站,监控了她的手机。

    “我还是不敢相信韩春玲会谋杀那五个高中生。”叶麟因为那顿咒骂,对她产生了一丝微妙的好感,“看得出来她很喜欢孩子,有强烈的是非观和正义感,如果我有这么一个妈妈,肯定每天都很幸福。”

    余果诧异地看了她一眼。

    叶麟无所谓地笑了笑:“我妈很早生病去世了,我是被爸爸拉扯长大的,但他那个人严厉死板,特别无趣。好了,不说我了,其实我有点紧张。每次要和嫌疑人面对面时,我就会紧张。小余果,你怎么一点也不紧张?”

    “那是因为他知道……韩春玲不是什么穷凶极恶的歹徒,即便我们去搜查她的家,她也不会狗急跳墙,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情。”白烈冷不丁地插了一句嘴。

    “白大哥,你……这么说有什么根据吗?”叶麟问。

    白烈坐在副驾驶座上,回头看向他们俩,其实他的目光主要停留在余果脸上:“这不是我说的,是跃然说的,他对我分析过韩春玲的性格特征。”

    余果眨了眨眼睛:“李哥什么时候怀疑她的?”

    白烈:“应该是从韩春玲对警方说明齐小双和张晨兴是情侣开始的。跃然说,看齐小双的表现以及叶麟在学校获得的信息,她和张晨兴不可能是恋爱关系。而且从心理学角度分析,一个被母亲长期当作赚钱工具的女孩,应该不可能毫无心理障碍地接受男同学的追求。”

    余果认同地点头:“她的那种经历极有可能引发她对男性的极端厌恶和排斥。她在学校里和张晨兴、顾子蒙关系好,也仅限一起吃饭、一起参加学校活动,其实并没有过分亲密。她在上地铁前,我看到她将困倦的张晨兴撇在一边,而且有路人用轻浮的目光看她时,站出来为她出头的是顾子蒙,不是张晨兴。”

    “确实可疑啊,张晨兴如果真是她的男朋友,不应该无动于衷!尤其被顾子蒙一衬托,显得更奇怪了。”叶麟摸了摸下巴,“但如果真的是韩春玲在说谎,她实际上看到了什么呢?还有,我们一直没有搞清楚顾子蒙当时的方位,他应该和他们挤在一块儿才对啊。”

    白烈说:“我也有留意这个,只可惜顾子蒙已经死了。之前询问他的几次,他的精神状态非常差。”

    “难道他跟他母亲一样有精神上的问题?”叶麟猜测。

    余果道:“也有可能是他受到刺激,才引发了情绪上的崩溃。他自杀之前很明显受惊过度,整个人陷入了癫狂。但我不明白,那个时候是什么刺激了他?”

    “他那个姑姑惹得他差点泼硫酸,但后来他冷静下来了。到地铁站后,硫酸瓶子莫名裂开,他的精神状态立刻变得不对劲儿了。”叶麟回忆着说。

    白烈对于心理分析不太擅长:“要是拍到了顾子蒙当时的面部表情,也许可以让跃然仔细研究一下。”

    余果被他这么一提醒,问余连:“你当时应该拍到了吧?”

    余连:“那当然,我要把录像发给那个禁欲系眼镜哥?”

    余果对他的形容颇为无语:“是的,你直接发送到他的微信上吧,他一看就明白了。”

    “OK!”

    余果告诉白烈,他已经把录像发给李跃然了:“除了韩春玲的家,我们还必须搜查她存放清洁用品的储物间。要不,我们兵分两路?”

    上官游这时转过头来:“可以,我和叶麟去搜查储物间,你和白烈去搜查她家。”

    余果和白烈到达韩春玲家门口时,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十分。这个时间,小区的大部分居民已经睡了。这个小区是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建造的,每栋楼只有五层,共有两个楼梯口,每层六户,左右两侧的户型和结构是对称的。

    韩春玲的家在一楼,最右侧那一户。

    “这个时间她应该睡了吧?”余果绕着围墙走了一圈,她在墙边发现了两株茂盛的夹竹桃。

    “现在才四月,夹竹桃还没有开花。”白烈对这种植物还算熟悉,“J市居民种夹竹桃的人很多,小区里、花园里、街边都有,它可以净化空气。”

    余果:“是啊。就是因为常见,所以误食它中毒的人较多,但大部分是孩子,因为不懂事,接触到它的枝叶、花朵,容易中毒。”

    正因为夹竹桃多,他们并不能因为在韩春玲家的窗外发现有夹竹桃,就判定她杀害了何睿华。

    “我去敲门吧。”白烈说道。

    余果紧跟在他的身后,注意着时间。白烈敲门的动静很大,敲了三四分钟,房门处才有动静,然而出来应声的并不是韩春玲。

    “你们是谁啊?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那人小心翼翼地询问,透过猫眼看到了他们俩,警惕地没敢开门。

    白烈出示了他的证件,并拿出搜查令:“我们是警察,因为韩春玲涉嫌将顾子蒙自杀的视频上传到网络上,扰乱公共秩序,我们需要对她的住处进行搜查!请你配合我们的工作!”

    “好好,我这就开门。”

    三十几岁的男人穿着睡衣打开了门,一脸惊恐和胆怯。他畏畏缩缩地躲在一边,敬畏地看向白烈和余果。

    “我……我是她的租户,我什么都不知道。”他害怕地说。

    余果问:“她的房子好像是两室一厅,才五十几平方米,你怎么会租她的房子?”

    “我就……租了一间房,平……平时我和她公用厨房和洗手间。唉,我是低保户,没什么钱,因为跟她有点亲戚关系,所以才……”男人有些结巴地回答。

    白烈盯着他看了好几秒,似乎在探究他话语的真实性,然后转头示意余果:你先搜。

    余果点点头,将房间里的灯都打开,问了韩春玲住在哪间房,直接推开门走了进去。而余连从刚才进门开始,已经开启了扫描。此刻,在余果的脑海里,这套房屋的结构和出入口都一览无余。

    他戴上手套,从韩春玲卧室的书桌开始进行搜查。

    余连提示道:“你可以先从抽屉开始搜查,我扫描发现里面有很多纸质物品。”

    余果打开抽屉,果然发现了不少年代久远的图书、练习本、台历、一些泛黄的小纸片、邮票本、吉他乐谱,还有不少磁带,其中一盒是《灌篮高手》的音乐专辑。

    他粗略地翻了翻小纸片,发现上面有不少稚嫩的笔迹,很像孩子写的,上面大多是日常生活里的留言:

    妈妈,我把炒饭放在冰箱里了,你早班回来记得吃。

    今天天气真好,我一大早上把脏了的校服洗了!妈妈要表扬我哟!

    昨天下午,我有些不开心,因为有一个男同学嘲笑我的裙子是地摊货。

    我的圆珠笔坏了,是被人故意踩坏的!

    妈,我不想去上学了。

    他们为什么要欺负人,就因为我们家穷吗?你让我多谦让,但是……我快要忍不下去了!

    妈妈,我好累……

    “看来这是一个在学校长期被人欺负的小女生啊。”余连同情道。

    余果紧紧地蹙眉,他把抽屉里带有字迹的物品装进了证物袋。

    接着,他打开了床边的衣柜,一眼看到衣柜深处挂着的两套洗得发白的校服。他取下校服,发现绣在前胸的校徽以及校徽下方的四个字——红星小学。

    “她的女儿也在红星小学上过学!难道是那个……”余连轻呼起来。

    余果眉心的沟壑更深了一分,他翻完了衣柜,又在衣柜旁边的五斗柜里翻找了一遍,心里生出疑惑:“她女儿怎么只有这两套校服?难道说……”

    他立刻看向床头柜,打开后找到了一本相簿。

    余连跟随他一起看了半晌,语速慢了许多:“她女儿……竟然那么早就过世了。奇怪,我翻了一下户籍档案,没有记录她有女儿啊。”

    “你去查一下四方镇上有没有孤儿院或者收养机构。这些照片上都留有日期,而且大多是合照,可见韩春玲多么疼爱这个女儿。最后一张照片上的日期是六年前的冬天,此后她再也没有拍过一张照片了。”余果说。

    余连道:“我查到了。四方镇上真的有一家孤儿院,叫作朝阳福利院。你是不是怀疑她和齐小双有什么关系?”

    “对,你继续查,看看这个孤儿院十几年前有多少孤儿被收养。”

    随后,余果在床底下发现了一个文件袋,里面存放着一张六年前的报纸和一些申诉材料,除此之外,里面还有一份尸检报告的复印件。

    余果立即把白烈喊了进来,把刚才的发现全部告诉他:“我们要怎么才能查到当年红星小学自杀案的卷宗?”

    白烈:“如果是一般自杀,当地派出所就会存档。这么看来,当年这个孩子会自杀,是因为在学校里长期被凌辱,甚至……被好几个男同学奸污。等等,她叫韩小婷,怎么看着和齐小双长得挺像的?”

    余果说:“我也是这么觉得的,白大哥,你给李哥打电话吧。”

    李跃然正在医院看望齐小双。

    齐小双伤得有些重,还需要住院一段时间。他就坐在她病房门口的长凳上,每隔五分钟起身去看一眼病房。他收到余连拍摄的顾子蒙自杀前后的视频后,一直在研究顾子蒙的行为和表情变化。

    “跃然,齐小双还在病房吗?”白烈问。

    “还在啊,我一分钟前才看过她,她坐在床上玩手游。”李跃然回答,“你们发现了什么吗?”

    “是的,有重大发现。韩春玲有作案动机,现在我们还在找她作案的工具和证据。你千万盯好齐小双,她可能和六年前自杀的女孩韩小婷有血缘关系!”说罢,白烈把韩小婷和韩春玲的合照拍了一张,发了过去,“你对比看看,她们是不是长相相似?”

    李跃然沉默了一阵,道:“如果真是这样,韩春玲和齐小双都有杀人动机,而张晨兴很可能是她们联手杀害的。”

    他站了起来,走到了病房门口,看到齐小双蒙着头躺进了被子里。

    “她睡了。”

    白烈说:“韩春玲不在家,不知道去了哪里。我们要继续搜查她的家,你以你的专业知识分析一下她现在有可能去哪里。她会逃跑吗?”

    李跃然的瞳孔猛然一缩:“糟了,情况不对!”

    他说完这句话后踹开了病房门,走过去掀开病床上拢起的被子,发现里面空无一人。

    “齐小双不见了!我一直在这里守着,她竟然在我的眼皮子底下消失了!”

    李跃然气急败坏地在病房里转圈,他查看了厕所和衣柜,又往楼下看了一眼。这里是十一楼,齐小双不可能从这里爬下去吧?

    “李跃然,你怎么搞的?!”白烈瞬间提高了音调,“你赶紧去找护士和医生,让他们一起找人!我这就通知老大!”

    上官游听说齐小双凭空消失了,也是一阵愕然。

    他定了定神,即刻做出安排:“我马上通知老赵,让他派人过去支援。白烈,你和余果继续在韩春玲家里搜查并封锁现场,我和叶麟在储物间找到了一些东西,很可能是她作案的工具。一个小时后,我们在市局的鉴证科会合。她现在下落不明,根据你们推测的情况,她很可能去接应齐小双了。让余果立刻用AI侦探系统计算医院到市外的所有交通线路,用地理测写的方法,分析一下她们有可能从哪里逃走。”

    余果大声回答:“好!”

    余连快速行动,不到三十秒,基于那两人的行为特征和活动习惯,以及这个时间点还在开放的交通线路,分析出了三条路线。

    “先不论齐小双是怎么离开病房的,她一定走不远。你们只要在医院东门、金河路十字路口、永和街和泛海路交界口守株待兔,有93.65%的概率可以抓到她们。她们只有1%的概率会坐出租车,因为警方经常通过电台发布嫌疑犯逃脱的信息,请求市民提供线索。她们只要有常识,就知道公交车比较安全,因为路线长,而且随时可以下车。”

    余果点点头,赶紧把这个结论反馈给上官游。

    上官游如何联络赵队长布局暂且不提,白烈在韩春玲家的厨房里发现了一件手工制造的吹箭,准确来说,是一个外表为筒状物的吹钉。

    租客看到他拿出这样东西,神色有些慌乱,解释道:“这……这是我做来射麻雀的。警官,我……我不该随便射杀动物,我保证不敢了行吗?”

    白烈研究了一下这个东西的构造,略微讶异:“这个钉子也是你打磨的?”

    胆小的租客回答:“是……是啊。我这人没什么别的本事,就会做点木工和车工的活计。这玩意儿做起来很简单的,不过我一般是在没人的地方用,不会伤人的。”

    余果和白烈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明白过来顾子蒙的硫酸瓶是如何炸裂的了。

    “这个东西是不是韩春玲让你做的?”白烈问道。

    租客面露迷茫,摇头说:“不是啊,我平时很喜欢做这类小玩意儿。韩大姐是一个好人,常常提醒我用吹钉的时候要小心一点。”

    “这个东西为什么会放在厨房?”余果觉得这有些不合常理。

    租客想了想,似乎也有些疑惑:“我好久没用它了,好像之前是放在我房里的,但可能我记错了吧。”

    白烈没有追问,他将吹钉放进了证物袋里,拿回去送去鉴证科,看能不能提取到指纹或其他什么东西。

    余果和他继续搜查,他们在橱柜里发现了一个超大号的冷冻袋,又在冰箱里发现了一个装着不明液体的玻璃小瓶。

    租客并不知道这两样东西是用来干什么的,只说:“韩大姐的东西我通常不会碰的,因为她很忌讳这个。上次我不小心碰倒了这个玻璃小瓶,她冲我发了好大的火呢。后来,她把这东西放在冰箱的小隔层里了。”

    白烈和余果对视一眼,决定把这两样东西带走。

    为免还有遗漏,他们必须封锁韩春玲的家,白烈把租客临时安置在一间旅社里,还交了一个多月的房费。

    两人赶到鉴证科时,上官游和叶麟已经到了。

    “老大,你们发现了什么?”余果问。

    上官游拿起手里的证物袋,一样一样指给他们看:“一盒地高辛片、一包湿纸巾,还有HID超强光手电筒和几个空瓶子以及一台老式单放机。”

    “这有什么可疑的?”白烈不解。

    上官游摊开手:“还不确定,但这几样东西被韩春玲单独包起来放在储物间的一个箱子里就十分古怪了。稳妥起见,我们拿回来检查检查。”

    余果看着这只HID超强光手电筒,微微蹙眉:“白大哥,这种手电筒是不是军用的?”

    白烈经他提醒,戴上手套拿起手电筒端详了几秒,肯定地说:“是军用的,但不是现役军队专用的,现在许多驴友和野外勘探组织都会使用这种手电筒。它的亮度可达到数千尼特,比一般手电更亮,照得更远,范围更广。奇怪,韩春玲怎么会有这种手电筒?”

    余果怔然了一瞬间,随即恍然大悟:“我知道段澄西是怎么死的了!”

    白烈、上官游和叶麟都讶异地看向他。

    余果语速平稳地说道:“如果我没记错,他当时乘坐的手扶电梯正好对着地铁站二楼的通道,而通道边缘安装了玻璃防护墙。因为地铁站内是依靠灯光照明的,不必考虑日照的缘故,因此那些玻璃没有经过防反光处理。”

    白烈的眸子猛然一亮。

    上官游摸着下巴陷入深思,只有没看过那个视频的叶麟一头雾水地挠头:“小余果,你说的是中文吗?我怎么一句都听不懂啊?”

    “我必须重看一遍那段视频。”白烈道。

    上官游和白烈把证物袋交给了鉴证科,就在附近的科室借了一台电脑。有余连这个庞大的数据储存器和处理器在,真是非常方便,很快就调取出这段视频。播放前,余连还贴心地做了降噪、去除画面杂质,并提高了分辨率。

    几人看完视频后,都情绪复杂。

    “韩春玲只是一个普通妇女吧,怎么会这么聪明?这种奇巧手段,她怎么想到的?”上官游黑沉着脸道。

    白烈则提出了一个疑点:“并非每个人在眼睛遭遇强光时会晕厥摔倒,她怎么保证这个方法能够成功?”

    “确实是这样,所以我们还需要证实几件事。”余果说着,看向似懂非懂的叶麟,“这个任务非麒麟姐莫属。”

    “你刚才叫我什么?”叶麟兴奋地指着自己。

    余果笑着重复了一遍:“麒麟姐。”

    “啊啊啊,酷啊!这个外号我喜欢,你小子够上道!”叶麟哈哈大笑起来,激动地拍了他一把,“任务交给姐,妥妥的!说吧,你让我去做什么?”

    余果稳住摇晃的身体,对她轻声道:“你就去……”

    叶麟不断地点头,又用铁砂掌一般的手掌拍了他好几下:“真有你的啊,这脑袋瓜儿怎么这么灵呢?”

    白烈抿嘴忍住不笑,他看不过去,伸出手把余果从她手下解救了出来。

    “对了,老大,鉴证科没有在张晨兴死亡现场找到一只发卡吗?”余果忽然问上官游。

    “发卡?没有啊,我在鉴证科看过所有在现场提取到的东西。”

    “怎么会没有?那么在韩春玲的清洁车和储物间内也没有见过一个绿色的发卡吗?”

    上官游犹疑:“确实没有,你说的这个发卡很重要吗?”

    余果轻叹一声:“我还不确定,所以……不好说。”

    他决定空闲时回到案发现场,让余连再扫描搜索一遍。

    这时,赵队长那边传来了消息。

    上官游打开免提,开口便问:“老赵,抓到人了?”

    赵队长:“嘿,你队里那个余果还真神了,他说的那三个地方我都安排了人,竟然真的在其中一个地方发现了嫌疑人!他够厉害的啊,不过我们只抓到一个人,还有一个跑了!”

    “什么,跑了一个?哪个跑了?”

    “齐小双,那个女高中生。韩春玲现在在我车上,是送去市局还是直接送去你们第九局啊?”

    “你把她送到第九局吧。”

    一行人迅速赶回第九局。

    韩春玲被两个女警官押着交给了白烈。

    审讯室里,韩春玲一直默不作声,垂着头,闭着眼,俨然不打算合作。

    余果刚坐进观察室里,看到李跃然气喘吁吁地闯了进来。

    “怎么样,她招了吗?”

    “没有,她从被抓到现在,一个字都没说过。李哥,别着急,你先缓口气。”余果起身帮他倒了一杯水,将水杯递到他的手上,看他喝完了才问,“齐小双到底怎么不见的?”

    李跃然郁闷地把那时的情况描述了一遍:“我真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幻觉了,否则她怎么可能在两分钟内突然在我眼前消失呢?我还检查了病房内的通风管道和墙壁,都没有任何发现。”

    余果沉思半晌,自言自语道:“或许还真是幻觉……”

    齐小双从自己眼皮子底下溜走,李跃然很是郁结。听到余果说这可能真是一场幻觉,他哭笑不得道:“别开玩笑了,我现在只想赶紧把她找出来。”

    余果看过医院监控,微微勾唇:“李哥,她应该还在医院,没有离开。只是她藏得很好,你们没有找到罢了。你立刻给留在医院的警员打电话,让他们这样……”

    半小时后,齐小双被警员押送到第九局。

    李跃然沉着脸走上前,问:“你到底玩了什么把戏,怎么骗过我的监视的?”

    齐小双晃了晃她的手铐,嗤笑道:“李警官自己眼神不好,怪不得我。”

    李跃然看到她身上穿着护士服,疑惑地问:“你和护士换了衣服?”

    齐小双嘲讽一笑:“你是不是傻?我跟护士换衣服,不是更容易被你发现吗?再说了,她们没有人敢和我换衣服啊。我住院时在网上买了一套护士服,让卖家寄给了我妈,她收到衣服后给我带来医院的。你们光顾着看她撒泼了,自然没注意到她给我带了什么东西。”

    “她会帮你?”李跃然难以置信。

    齐小双翻了一个白眼:“因为我跟她说,把护士服带来就不告她呀。”

    “然后你穿上护士服,堂而皇之地从我眼前走掉了?”

    “是啊,所以我说你眼神不好。”

    “是不是你杀了张晨兴?”上官游按住怒火冲天的李跃然,挤出一张和蔼的笑脸,坐在审讯室的桌前问她。

    齐小双顿时无辜地眨眼:“他怎么是我杀的呢?我只是换个装出门透透气啊,你们总看着我,我都闷死啦!不过真可惜,我都快出医院大门了,却被护士长拦住了。”

    “你!”李跃然冲过去想揪住她的衣领。

    余果把手放在他的肩膀上拍了拍:“别急,你慢慢问。韩春玲已经被捕了,你还怕她不招吗?”

    齐小双瘫坐在椅子上:“我好饿哦,你给我一点吃的和喝的吧,最好是汉堡和可乐,有吗?”

    李跃然没好气地扔给她一瓶矿泉水。

    在余果的建议下,齐小双被带到了审讯室外的监控室,现在坐在审讯室里面的是韩春玲。

    “韩春玲,韩小婷是你的女儿对吗?她和齐小双是一对亲姐妹,在孤儿院生活过一段时间,因为分别被不同的家庭收养,她们被迫分开。而你因为不孕,一直想要一个女儿。在她屡次被退养后,你将她接到家中抚养。你因为不符合收养条件,并未办理正规的收养手续。但孤儿院默认了这种情况,并对外隐瞒了这件事,因为她已经很难再被正常家庭收养。她乖巧懂事,和你感情很好,但她在小学六年级遭遇了校园暴力。她会自杀,也是因为屡次受到男同学的侵犯……一时想不开才……”

    “闭嘴,你们不配提到小婷!你们都是冷眼旁观的罪人!”韩春玲的脖子上暴起许多青筋,眼神狂躁而疯狂,“警察也是帮凶!小婷当年为什么会自杀?不就是因为老师和警察不相信她说的话吗?他们人面兽心,禽兽不如啊!”

    韩春玲哀恸地捶打自己的心口,一边哭喊一边叱责:“那几个该死的小畜生,年纪那么小就蛇蝎心肠,一次不够还要两次……小婷一直痛苦地忍耐着,我还傻傻地以为她只是被同学骂了几句,所以才会厌学的。啊啊啊,我真是太蠢了,太蠢了!都怪我工作太忙,平时对她关心太少,她好几次躲在被子里哭,我还骂她受了一点委屈就矫情……呜呜呜,小婷啊,妈妈对不起你啊。”

    余连在余果的脑子里跟着哭:“呜呜呜,太可怜了,这对母女太可怜了……”

    余果叹了一口气,轻声问:“所以您谋杀了张晨兴对吗?”

    “呵呵,没错,就是我。”韩春玲此时表现出非同寻常的冷漠和决然,“那种畜生,不管长多大都是祸害。他父母下不了手,只好我来。”

    余果又问:“那么何睿华、郝平、段澄西、葛勇、顾子蒙的死也与你有关?”

    “不错!”

    “因为他们是当年凌辱了韩小婷的几个男同学对吗?你想给小婷报仇?”

    “对!他们没有一个是好东西,从根上烂掉了,怎么也没办法改好了!你们大概不知道,我有给过他们机会改好的。我耗费了数年时间才找到他们,然后跟踪他们、观察他们,希望能看到他们为过去的错误表现出忏悔,希望他们能够改过自新!但是他们没有悔改,仍然扮演着表里不一的普通学生,背地里还在做坏事!他们是只会伤害别人的坏孩子,为什么还能活在这个世上?我难道要眼睁睁看着他们制造下一个悲剧吗?”韩春玲言辞激烈,仿佛她做这些不仅仅是为了给女儿报仇,还是为了给社会除害。

    上官游不赞同地摇头,却不知道说什么来安抚这样一个既可悲又可怜的杀人凶手。

    余果站了起来,对他说:“接下来的犯罪细节,您来问询吧。”

    上官游:“好,你出去休息休息。”

    余果走出了审讯室,接过李跃然递过来的咖啡喝了一口,然后站在了齐小双的身后。

    韩春玲已经开始交代犯罪事实。

    “我从下定决心要杀了他们起,就准备了许多的杀人工具,例如浸满了夹竹桃毒液的湿纸巾、地高辛片、Hid超强光手电筒,还有……”

    上官游示意门外的叶麟把证物袋拿过来,把相关的东西一样样从里面拿了出来。

    “湿纸巾、奶茶杯、手电筒?奇怪,你为什么不把这些杀人工具处理掉,反而留了下来?”

    韩春玲:“我把它们藏在储物间和清洁车里很安全,没想过要扔掉。”

    “是吗?”上官游眯起眼睛,把中性笔夹在指缝间转了转,“好,那你先说说那三起案件的犯罪过程吧。”

    韩春玲交代,何睿华会猝死,是因为他使用了浸泡过夹竹桃毒液的湿纸巾。她多次跟踪,发现他有随手使用湿纸巾的习惯,每次吃东西前要擦嘴和擦手,所以她特意买了他惯用的牌子的湿纸巾,用事先准备好的毒液湿纸巾替换掉里面原有的湿纸巾,接着将这包湿纸巾故意掉在地上,提醒路过的他东西掉了。他下意识以为自己的湿纸巾掉了,便捡起来塞进兜里,之后他抽出来一用就中了毒。

    郝平则是因为饮用了含有过量洋地黄的奶茶死的。韩春玲事先准备好一杯他常喝的奶茶,里面溶化有数十颗地高辛片,而地高辛片含有洋地黄。她假装不小心撞到郝平,并弄脏了他的衣服,趁他放下奶茶去水龙头前清洗时,将奶茶调包。

    段澄西会摔下手扶电梯,则是因为眼睛受到HID超强光手电筒的照射,出现了短时间的晕厥。

    “你怎么知道段澄西害怕强光?”上官游问。

    韩春玲抿住嘴,没有立刻回答。

    叶麟说:“这件事,段澄西的同学和老师基本上都知道。我问过学校门卫,韩春玲曾屡次冒充学校家长在那里出现过。”

    “你这功夫下得够深啊。”上官游叹息道,“葛勇恰巧被天花板砸中又是怎么回事?”

    韩春玲冷笑道:“大年初三,我本没想到会遇到他的。那时已经很晚了,厕所几乎没人,看到他进了男厕所,我就放了一块‘正在维修’的牌子挡在门口。也是凑巧,那个厕所的天花板早就坏掉了,一直没人来修,我用扫把挡住他隔间的门,用拖把戳天花板的缝隙,结果天花板还真掉了……我临时起意,本来只想教训他一回的,没想到他会被砸死,真是老天都帮我。”

    “这么多凑巧?你凑巧遇到他,厕所天花板凑巧是坏的?”上官游狐疑道。

    韩春玲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自顾自接着说:“至于张晨兴就更容易了,我事先藏好了一把小刀,趁着车内拥挤,捂住他的嘴巴,捅了他一刀。等车快到站了,我让他面对门外,推了他一把。”

    “那他怎么会仰面倒地?”上官游笑了笑,“你逗我呢?”

    “哦,是我记错了,我……推了他一把,又拽了他一下,所以他才仰面倒地。”韩春玲忙道。

    上官游似笑非笑地盯着她的眼睛:“你的演技不错,前面四起案件交代得很清楚,我相信是你做的。但你要把张晨兴的死也揽在身上,是不是有点……自作多情了?”说完,他看了监视器一眼。

    齐小双陡然打了一个冷战。

    余果在她背后出声:“你和韩春玲认识对吗?”

    齐小双摇头说:“不,这次的事件之前,我们从来不曾见过。”

    余果:“还记得你头发上的发卡吗?它……为什么不见了?”

    齐小双:“也许它在车上被挤掉了,我……我不知道。”

    “那之前我让你检查丢了什么东西,你为什么不说?”

    “我……我没注意到!”

    余果浅笑:“真的吗?”

    齐小双强咽下一口唾沫:“当然是真的。”

    余果从荷包里掏出证物袋,在她眼前晃了晃:“你看看,这是不是你遗失的那个发卡?”

    齐小双双目圆睁,突然站起来推开了椅子:“不,不可能,你怎么找到它的?我明明把它扔进了站台的缝隙……”她惊恐地捂住自己的嘴巴。

    余果表情不变,打开证物袋,把发卡拿了出来:“可惜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你确认过它真的掉进了站台和列车之间的缝隙里吗?”

    齐小双面如死灰:“难道……”

    余果:“它掉在了隔离门的门缝里。”还好他昨晚挤出一点时间回到现场,让余连彻底扫描了一遍,否则还真发现不了它。

    “说吧,你是怎么杀死张晨兴的?”

    齐小双随后被他带到审讯室,和韩春玲坐在了一起。

    韩春玲惊讶地看着她,嘴唇哆嗦。

    “张晨兴……是我杀的。他早就对我有意思,但他只想跟我发生关系,并不是真的喜欢我这个人。”齐小双自嘲的笑容如玫瑰花茎上的尖刺,“比较而言,顾子蒙比他坦荡多了。但在知道他们都是害死小婷的禽兽后,我决定利用这副皮囊把他们一个个杀死。”

    “你的发卡里有伸缩弹簧,藏着一把小刀,它极其尖利,不需要太大力气就能插入他的心脏,但他为什么没有反抗?是不是因为吃了什么药物?”余果问。

    “对,我在他的水壶里下了安眠药。上车后他就困得睡了过去,我抱着他,他还反抗什么?”

    “韩春玲在你身边,帮你遮挡其他人的视线?”

    “没错。”

    “后来顾子蒙那样惊恐是因为什么?”

    齐小双得意地大笑:“他以为小婷化作厉鬼来索命了呀!哈哈哈,他知道张晨兴死了,接下来就是自己了,怎么能不害怕?哈哈哈。”

    韩春玲见她已然招供,僵硬的肩膀耷拉了下来。

    余果还有疑问:“当时顾子蒙就在你们身边,竟然什么也没发觉?”

    齐小双不屑地说:“他戴着耳机玩游戏的时候能屏蔽周遭的一切,这也是我为什么会选择他在场时动手,这样做对他的惊吓最大。顾子蒙包里的硫酸瓶会炸裂,是因为韩阿姨使用了吹钉。之后他会自戕,是因为听见了小婷生前最喜欢的那首歌,勾起了他内心最大的恐惧。至于这几个人渣的行踪……我是一个学生,而他们也是,我自然有渠道获得。为此,我利用过许多同学,他们都是无辜的,如果可以,请你们不要去调查他们。”

    “那首歌是韩春玲的单放机播放的,而那把不该出现的刀也是她趁乱放在那儿的。她把所有杀人的工具都留了下来,是为了最后扛下所有罪名对吧?”上官游表情复杂。

    韩春玲闭上眼睛,痛苦地流下眼泪:“小双,对不起,我没能……”

    齐小双握住她的手,露出一抹解脱的微笑:“阿姨,您为我和小婷做得够多了。真希望下辈子我们能有你这样的好妈妈。”

    韩春玲抱着她,哽咽得再也说不出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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