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调查局-胡桃公寓密室杀人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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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月中旬一个燥热的夜晚,余果和叶麟坐在一家港式茶餐厅的卡座内,一边翻看餐牌,一边等待即将到来的客人。这家茶餐厅装潢得不错,座椅和柜台八成新,空间不大,但卡座安排得十分紧凑,一面紧挨着玻璃墙壁,一面靠近过道。头顶有一排复古彩色琉璃灯,或许是今晚客人不多的缘故,有一半的灯没有打开。

    叶麟两手撑着下巴,眼珠子一动不动地盯着柜台内调配丝袜奶茶的小老板,眉眼弯弯,神色痴迷。她时不时地赞叹一句:“哇,他真的好帅啊!”

    余果正在大脑里和余连争论一道物理题,没听清她说的话,问:“你刚才跟我说什么?”

    叶麟头也不回地冲他摆摆手:“没什么,你别打扰我看帅哥。”

    余果顺着她的视线看了半晌,拿起餐牌说:“你可以多点几杯丝袜奶茶,这样你能多看他表演几次。”

    “重要的是他的脸,不是其他的啦。当然啦,他倒奶茶的动作也非常帅。”叶麟轻叹一句,“如果我能有这样一个男朋友就好了,长得又帅又高,会做奶茶,笑容还这么温柔迷人……啧。”

    余果又看了一眼老板,说:“我不得不提醒你,这个老板有百分之九十的可能喜欢男人,不喜欢女人。他刚才瞥了十次我们对面卡座里的男客人,却没有往我们这里看过一次。他对男顾客微笑的频率明显比对女顾客微笑的频率高。他手机壳上有彩虹旗的图案,对两名女客人有过拥抱的举动却没有暧昧表现,相反,他给我们对面卡座那名男客人端奶茶时,用小拇指勾了一下男客人的手腕,还有……”

    叶麟扭过头,无奈地瞪着他:“求你住嘴!”

    余果闭上了嘴。

    余连在他大脑里来回翻滚:“哈哈哈哈,小果果你有毒……哈哈哈,麒麟姐要被你气死了。”

    余果低头吃盘里的鸡蛋仔。

    “请问,早上给我诊所打电话的是你们吗?”一道清亮柔和的嗓音在他们桌边响起。

    余果抬头一看,眸子微微发亮。这个穿着纯白连衣裙的年轻女子长相秀丽甜美,一双丹凤眼明媚动人,笑容亲切,十分容易引起人的好感。

    叶麟立刻站了起来,和她握手:“是我们,你是白蓉白医生?”

    白蓉羞涩地点了点头:“是我,听说你们有些问题想问我?有关周育林的问题?”

    “对,是这样的,你先坐。”叶麟往里侧让了让,请她坐到了自己旁边,随后从裤兜里拿出自己的证件按在桌面上,“这个你看一眼就好。”

    白蓉面露惊讶,低声问:“你们是……警察?”

    叶麟收起证件:“是的,有关周育林的一些情况,我们需要向你了解。打扰你非常不好意思,但我们希望你能理解。”

    白蓉的表情明显比刚才拘谨了一些,但态度还是配合的:“好的,你们想问什么就问吧,只要是我知道的,一定不会隐瞒。”

    叶麟松了一口气:“太好了,问题不多,你不用紧张。周育林曾经在你的诊所工作过将近两年,你应该对他比较了解吧,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这……你指的是哪方面呢?”

    “他的性格和人品,还有工作态度和能力。”

    白蓉想了想说:“我对他的印象一直不错,他虽然性格内向,不爱说话,但是工作勤奋、认真,而且很严谨。两年里,他没有请过一次假,工作上也没出过任何纰漏,每个来我这儿的病人都对他称赞有加。”

    “嗯,你的诊所开多少年了?”叶麟问。

    “有五年了,牙科诊所嘛,本来不需要几个护士,除了他之外,我只雇用了一个刚从护士学院毕业的女孩子。”白蓉语调平稳地回答。

    余果插嘴道:“那他的家庭和过去你了解吗?”

    “这……我知道得不太详细。我只知道他一直单身,独居,老家在农村。”白蓉说着,好奇地打量余果。

    她笑着问叶麟:“你们看起来好年轻啊,现在的警官素质这么高了吗?你们换身衣裳,直接能出道了啊!”

    叶麟不好意思地挠头:“没有没有,一般一般。”

    余果却不客气地点头:“我们的颜值的确不错,但跟白医生比还是差远了。”

    白蓉脸颊泛红,捂嘴笑道:“不得了,这个小帅哥可真会说话。”

    叶麟讶异地斜睨余果。

    余果不好意思地轻咳:“回到正题,白医生,既然周育林这么优秀,应该不会和人结仇吧?”

    白蓉眨眨眼睛:“结仇?应该不会,但是他的过去我不了解……哎,不是,你为什么这么问呀?”

    “因为他死了,有人谋杀了他。”余果语气冷冰地说道。

    白蓉的笑容瞬间凝固。

    这件事,还要从两天前说起。

    好不容易迎来休假的上官游刚在游泳池游了一个来回,抬起头抹脸,就看到余果拿着手机走了过来。

    “谁打来的电话?”

    “K市刑警队,说有一个案子需要第九局的支援。”

    “老天爷啊,就不能让我安稳地休个假吗?”埋怨归埋怨,上官游还是态度友好地接过手机,听完了对方的阐述。

    余果好奇地问:“很麻烦的案子吗?”

    上官游:“听他们的描述,是挺麻烦的。密室杀人案,你有兴趣吗?”

    “密室,真的吗?”

    “我不知道是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密室,这得看过现场、详细了解过案情才能知道。走吧,少年,幸好你还没换泳衣。你回宿舍带上行李,我们一个小时后出发!”

    第九局全体人员当天晚上七点左右抵达K市。因为命案现场在香港路的一家公寓式酒店,上官游直接把车开到了那里的停车场。

    “唉,刚到现场就工作,我们真是比蚂蚁还勤快。”叶麟打着哈欠下车,她昨晚通宵玩网游,凌晨五点才睡。

    李跃然紧跟着她走进酒店一楼,两只手各拖着一个行李箱,其中黑色的是叶麟的,淡绿色的是他自己的。

    余果背着一个双肩包,手里抱着一只工具箱。

    钱钱背着手提电脑,拖着一个特大号行李箱。白烈出门向来轻便,只背了一个斜挎包,换洗衣服都在钱钱的箱子里。

    至于上官游,他拎着一个不大不小的行李包。

    “胡桃公寓式酒店欢迎您,请问各位有预订房间吗?”前台小姐王爱妮笑容甜美地询问。她刚刚在修理打印机,袖子高高地卷起,露出了右手腕上的手表。那只手表看着陈旧,却做工精致,质感十足,表面上印刻着一个宛如瑞士国徽般的标记。

    上官游被几人推到了前面,他看了一眼价位表,说:“我们六个人,五男一女,你给看着安排一下?”

    王爱妮双手放在键盘上:“我推荐两个双人公寓套房、两个单人间,您看如何?”

    上官游:“价格能优惠点吗?”

    “可以的,如果住两晚以上可以打八折。”

    “那就八折吧,我们先预订三个晚上。”

    王爱妮露出八颗洁白的牙齿,收取他们的身份证办理入住手续,最后拿出六张房卡和一沓早餐券,说道:“这是赠送给你们的,酒店每天早上六点半至九点供应早餐,请你们不要错过时间。”

    “好的,谢谢!”

    一行人找到房间后,放置好了行李。得到上官游的通知后,他们揣上手套和相机来到命案现场所在的楼层。

    上官游身边的便衣警官对他们笑了笑:“欢迎第九局的各位精英,这次劳烦你们了。”

    众人纷纷表示不用客气。

    这人是K市刑警队的李悠,刑侦经验丰富,但头一次遇到这么古怪的案子。

    他用钥匙打开1108号房,对他们说:“鉴证科人员已经来过三次,能找的线索都找了,只可惜有价值的线索不多。受害者的血迹还在地毯上没有清理,房间里的所有东西都保持着案发时的样子,只有凶器和受害人的部分物品被他们拿去检验了。”

    上官游身后的所有人戴上了手套,开始四处打量。

    上官游:“李悠,麻烦你说下基本情况吧。”

    李悠点点头:“受害者名叫周育林,三十七岁,男性。一个多月前他入住了这家公寓式酒店,暂时无业,但数月前他还在一家牙科诊所工作。他的尸体在四日早上八点三十五分被酒店管理员发现。法医尸检发现,他的脑部有数道伤口,都是被铜铸塑像击打造成的,死因是脑颅出血。根据尸体腐败和尸斑的情况,法医判断他的死亡时间在三日晚上十一点到四日凌晨两点之间。”

    “周育林三日傍晚打电话告诉前台,表示次日早上八点会退房,但八点一刻他还没出现,前台便通知这一层的管理员前去询问。管理员多次摁响门铃,屋内都无人回应。管理员感觉这有违常理,便在请示过经理后,从经理手里拿到这间房的备用钥匙。开门时,管理员发现房门是反锁的,因而钥匙多转了几圈才打开门。”

    “进门后,她看到屋内亮着灯,书桌前有两个大行李箱,其中一个倒在地上。管理员第一眼没看到周育林,往里走了几步,才发现周育林面部朝下倒在床边,脑后有血,地毯上染满了血迹。他的脚边有一个铜铸的人物塑像,沾满了血。”

    “管理员没敢上前,直接上报经理。酒店经理立刻报警,并呼叫了救护车。救护车大约八分钟后赶到,医生检查后,确认他已经死亡。随后我们刑警队抵达,法医和鉴证科人员开始现场勘查取证。”

    “我们发现这间房的窗户只要握紧把手,由内往外完全可以打开,但窗外装有老式防盗网,不可能有人能够从外面进来,窗户也没有任何被撬的痕迹。走廊和房间里都铺满地毯,地毯上只有两个带水渍的脚印,属于受害人自己,在靠近厕所门口的位置。凶器铜铸人物塑像上面有一枚指纹,但经过对比验证,我们发现指纹属于周育林自己。经过我们调查,胡桃公寓式酒店每间房的备用钥匙都被锁在一个抽屉里,而抽屉的钥匙在经理手中。经理昨晚在前台用电脑整理资料,有四个以上的同事可以为他做人证。他除了上厕所,没有离开过座位。综上所述,我们判断这是一起密室杀人案。”

    第九局的所有人托着下巴点头,满脸兴致勃勃。

    李悠:……

    “喀,他们遇到有挑战性的案子时就会这样。”上官游耸耸肩,问余果,“你要不要来一段概率分析?”

    余果在大脑里和余连沟通了一番,说道:“所谓密室杀人,属于‘不可能犯罪’的一种,如果天衣无缝,可被称为完美犯罪。严格来说,密室杀人指的是表象和逻辑上都不可能发生的犯罪。凶手往往通过某些巧妙的手法,使受害人被杀的证据全部指向对方所处的封闭空间。而且,当受害人死亡时,整个封闭的空间内没有第二者,而受害者又绝对不可能是自杀。但真正的密室是不可能存在的,凶手一定使用了某种手法制造出密室假象,或者利用人的心理错觉和某些行为暗示造成了密室效果。要制造密室效果,通常要制造这间房只有一把钥匙的前提。本案受害人的房间不止有一把钥匙,房门还是反锁的,这恰恰又是一个精妙的布局。”

    李悠:“确实,我们起初怀疑管理员是不是撒了谎,如果房门并未反锁,那密室之谜不攻自破。但经过我们的审问调查,发现她不存在撒谎和犯罪的动机。”

    “但毕竟是她一人之言,除了她,没有人能证实房门是反锁的吧?”余果问。

    李悠摇头说:“有监控录像拍到了她当时开门的情形,她转动了多少圈钥匙都可以数得出来,而且当时还有一个清洁员路过。如果她心里有鬼,表情不可能没有变化。”

    “你们调查过周育林的社会关系吗?”上官游问。

    “还在调查,目前我们人手不够,因为上个月我们这里发生了一起灭门惨案,刚有了重要线索,大部分人都在追捕凶手,所以这件棘手的密室杀人案才会请求你们的支援。”

    上官游表示理解:“知道了,我这就跟你去一趟刑警队,把相关资料交接一下。”

    整理好所得资料,上官游立即给他们分配任务。余果和叶麟负责调查周育林曾经就职的牙科诊所;李跃然和白烈调查发现尸体的管理员和持有钥匙的酒店经理;钱钱彻查周育林的所有通信记录和聊天工具,并调查酒店监控录像;他则围绕现场重新进行勘查,看能不能找到新的线索。

    于是有了余果、叶麟和白蓉在茶餐厅交谈的一幕。

    白蓉得知周育林死了,相当震惊,她的双手交叉放在桌面上:“怎么会呢,周大哥那么好的人,怎么会呢……”

    “人死不能复生,还请您节哀。”叶麟轻声道。

    白蓉红着眼,声音哽咽:“这……这太突然了,我实在没有想到。那周大哥什么时候安葬?我好去送送他。”

    叶麟把自己的微信二维码给她扫了一下,说:“到时候我通知你吧。”

    “对了,照例我们需要问一下,三日晚上十一点到四日凌晨两点,您在什么地方?”

    白蓉顿了一下,说:“这个时间,不管是谁都应该在家睡觉吧。我也一样,而且我通常晚上十点不到就上床了,没什么夜生活的。如果你们不信,可以调查我们小区门口的监控。”

    “好的,麻烦您了。”

    叶麟和余果嘴上说着麻烦,但还是跟着白蓉去了她居住的小区,调取了案发时段的监控,验证她的不在场证明。小区大门口的监控显示,她晚上九点多回到了小区,且再没有出去过。余果在小区内走了一遍,发现该小区只有一个大门,监控摄像头只有大门那里有。因为小区年代久远,楼房只有六楼,所以没有电梯,楼道里更不会安装摄像头,唯一能证明她不在场的,就是这段监控录像。

    白蓉对他们的调查不以为意,态度坦荡,送走他们时还热心地在小区门外买了几杯奶茶递给了叶麟:“这家的奶茶挺有名的,我送给你们尝尝,今天真是谢谢你们了。”

    叶麟和余果看奶茶不过几十元,拒绝实在没有必要,便干脆地收下了。

    回去的路上,叶麟禁不住感慨:“这个白蓉看来没什么嫌疑。她还挺会做人的,和她相处,我觉得蛮舒服的。”

    余果若有所思地踩着她的影子往前走:“她一直没有询问周育林的死因,你不觉得奇怪吗?”

    叶麟:“这有什么奇怪的,一般来说,听到认识的人被杀了,光是消化和接受这个消息都需要好几天呢,哪里还想得到问死因。况且她和死者只是雇主和员工的关系吧,没必要问得这么详细。”

    余果没有反驳她的意见,他在脑海里问余连:“你对这个白蓉怎么看?”

    余连笑了笑:“无懈可击。她的每个动作和表情都非常完美,没有任何破绽。”

    余果点点头,陷入了沉思。

    他们回到胡桃酒店时,正巧在大厅里碰到了李跃然。叶麟递给他一杯奶茶,问:“怎么样,你有收获吗?”

    李跃然:“算有收获,也算没有。”

    “什么意思?你说话不要这么模棱两可好吗?”叶麟咬着吸管说。

    李跃然招手让他们坐在角落的圆桌边,摊开笔录本给他们看,说:“管理公寓客房钥匙的经理名叫张海,二十八岁,酒店管理专业毕业,一毕业就来这里工作了。他的从业经历和家庭背景都调查过,非常普通,缺乏杀害周育林的动机。不过据他所说,他曾经和周育林有过一点误会,吵过架,但那点口角不至于引发谋杀。他的不在场证明也得到了证实,三日晚上九点到四日凌晨三点,他一直在前台使用电脑整理客户资料,为下个月的酬宾活动做准备。不过前台小姐表示,他中途离开过一次,但很快回来了。”

    “很快是多快?五分钟、十分钟还是半个小时?要是半个小时,七楼不是很高,足够他一来一回,顺带杀人了吧?”叶麟质疑道。

    李跃然摇头说:“不可能有半个小时这么久,因为前台小姐王爱妮说,张海从电脑前起身时她看了一眼沙漏,张海回来时,她又看了一眼沙漏,发现沙漏里的沙子还没漏完。我刚才做过试验,前台柜台上的那个沙漏翻转一次的滴漏时间只有三分钟。三分钟的时间,张海想上楼杀完人再赶回来,根本不可能办到。更何况张海还要装作若无其事,清洗血渍。别忘了,凶手是握着铜铸人物塑像杀人的。另外,你们看过验尸报告了吧,周育林死前没有挣扎和反抗的表现,可见凶手是他认识的或者比较信任的对象,凶手站在他的背后袭击了他。”

    “既然如此,那我们调查他的交友情况、社会关系和家庭成员。”叶麟打了一个响指,“不过他独居啊,白蓉说他独来独往的,也没什么亲人和朋友。”

    “白蓉是那个牙科诊所的女老板?”

    “是啊。不过她应该没嫌疑啦,温柔优雅,超有气质,特别有女神范。”

    “你是用这些来判断的?”

    “当然不是,我有仔细观察她说话时的表情好吗!”

    “余果呢?你认为白蓉可以摆脱嫌疑吗?”

    余果道:“白蓉在我们面前的谈吐举止十分完美,没有任何可疑的地方,不过……”

    “不过什么?”叶麟和李跃然异口同声。

    余果:“不过她越是无懈可击,我越觉得她有问题。”

    “嗨,你这孩子想多了吧。”叶麟伸手挠他的头发。

    余果仰脖躲开:“麒麟姐,她刚才坐在你身边时,你闻到香水味了吗?”

    “我闻到了啊,怎么了?这有什么奇怪的,女孩子喷点香水怎么了……等等,她来之前在电话里好像跟我们说自己正在忙,有个客人要拔牙,所以得晚一些到。”叶麟收敛起笑容,“她时间那么赶,怎么还有时间换衣服、喷香水?既然给病人拔牙,为什么她身上一点药味都没有?”

    余果一本正经地点头:“孺子可教。”

    叶麟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这么说,她在这件事上骗了我们,可这能说明什么?”

    “撒谎一般有这么几种动机,为了利益,为了保护自己,为了好玩,或者为了达到某种目的,还有习惯性的撒谎和善意的撒谎等等。你们约见白蓉时并未表明警察的身份,那么她为什么要撒这个谎?”李跃然用指尖敲了敲桌面,“不过没关系,我们继续查。撒谎的人总会露出马脚,因为说出一个谎言,势必要用几百个谎言来圆。”

    叶麟咀嚼着珍珠果说:“要不我伪装成牙病患者,去牙科诊所查一下?”

    “你可以调查清楚白蓉的社会关系和家庭背景再做决定。走吧,现在我们得去老大的房间开会了。”李跃然站起来帮她拿剩下的奶茶,他看向余果问,“你怎么不喝奶茶?”

    余果:“奶茶太甜,齁嗓子。”

    李跃然:“你也不喜欢甜点?”

    “嗯,除了提拉米苏,其他还行。”余果指了指他的嘴角,“有奶渍,你的右嘴角。”

    “哦,谢谢。”李跃然伸出手指抹了一下。

    走到电梯门前,李跃然让他们先上去,说:“我买包烟再上去。”

    余果和叶麟对他摆了摆手。

    李跃然来到一处僻静的角落,掏出手机拨打了一个号码。

    “你观察的结果如何?”一道温柔的女声传了出来。

    “时间还太短,我需要多观察一阵子。现在我只能确定,他的口味、习惯和过去一样。”

    “是这样啊,好吧。你注意保护好自己,知道吗?”

    李跃然略带厌烦地回答:“我知道。”随即他挂断了电话。

    此时,余果和叶麟已经来到上官游的套房,她看着满床满桌子的照片和资料,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哎,你跑什么?赶紧进来。”上官游抬手让他们过来,指着桌子说,“这些是我今天刚拍的现场照片,你们看看有什么新发现。”

    叶麟把奶茶的吸管插好,递给他:“这要看到什么时候啊?”

    “我们看到找到线索为止!”上官游一口喝掉半杯奶茶,还发出哧溜哧溜的响声,“余果,让余连扫描照片,先做分析吧。”

    余果道:“好。”

    余连摩拳擦掌:“哎呀,无聊了一天,终于轮到我出场了,是时候让你们见识一下真正的技术了!”

    余连笑嘻嘻地扫描照片,五分钟后给出一份分析报告,由余果口述:“根据现场拍摄的照片,受害者血液喷溅的范围不大,主要集中在地毯、受害者和凶手身上。落在地毯上的血液被电毯快速吸收,肉眼不大能看出喷溅轨迹,但余连使用照片分析系统发现,地毯上的血液都是垂直滴落上去的,是大小不一的圆点。而验尸报告显示,周育林后背的血迹有两种,喷溅状和滴落状的都有,那么是不是可以推断死者是站着时被凶手从背后袭击的?如果是,凶手身上不可能没有血迹。凶手要离开时不引人注意,必须换下衣服。”

    余连:“是啊,那凶手在哪儿换衣服的,怎么换的?带血迹的衣服又被他藏在了哪儿?”

    余果对上官游说:“凶手应当有帮凶,至少有一个。”

    上官游:“不错,如果没有帮凶,凶手不容易掩人耳目,而帮凶应该在这家酒店。”

    他转身给白烈打电话,让白烈去找经理,彻查酒店的洗衣房和所有的工作间,看是否能发现带血的衣物。

    他交代完毕后,看向余果:“根据受害人后脑的伤口,法医推断凶手的个头应当在168cm至175m,是一个男人,你怎么看?”

    “未必是男人,如果凶手站在床上或者椅子上行凶呢?”余果反问。

    上官游点头:“不错,也有可能是女人。但我更倾向于认为凶手是男人,因为铜铸人物塑像本就不轻,凶手要握住它击打死者脑部,还是猛砸数下,一定要具备相当大的力量,娇小的女人做不到这点。”

    叶麟发表意见:“问题是周育林身边没有符合这种条件的熟人呀。”

    这时,李跃然从门口走了进来,帮他们锁上房门:“你们也太不小心了,都不关门吗?”

    上官游道:“没关系,这层楼就我们几个人住。命案发生后,酒店生意萧条,短时间内没人敢住了。”

    他把自己和叶麟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问李跃然的看法。

    李跃然道:“也可能有这样的熟人,只是我们没有查到。”

    余果提议:“不如我们先来想想,密室的门为什么会反锁。”

    房间内忽然一片寂静。

    余连扑哧笑道:“小果果,你这是在故意拉仇恨吗?你已经破解密室之谜了?”

    “不,我并没有破解。”

    “那你干吗这么说?”

    “我是想……大家能多点思路。”

    上官游摸着胡子,说:“门反锁的秘密,还真是……想不到啊。你们想到了吗?”

    李跃然和叶麟整齐划一地摇头。

    他们不约而同地凝视余果。

    余果挠了挠鼻尖:“嗯……我有一个比较大胆的想法。我在M国的时候,曾经遇到过一起案子,杀人凶手是一条蟒蛇。它偷偷潜入死者房间,绞死了死者,然后悄然溜走。警方查了很久都找不到凶手,后来是邻居家的监控拍到了它才真相大白。你们说有没有可能……”

    “猴子或猩猩作案?”

    “杀了人还知道反锁房门?”

    余果:“好像……确实不大可能。如果是动物,房间里应该能发现动物的毛发。”

    叶麟同情地拍拍他的肩膀:“我能理解你,有时候我急着破案时,脑洞比你的还大。不过动物犯罪也太匪夷所思了。”

    余果的五官皱成一团。

    “哈哈哈哈,小果果,他们不相信你,不过你这脑洞是有点……哎,等下!”余连吵得余果脑仁发疼,“刚才有一张照片,我扫描过的,好像有个东西跟动物有点关系……你等会儿,我找找!”

    余果面无表情地站在了桌子面前。

    余连轻呼:“啊,我找到了!这张,这张照片,两块地毯的接缝处是不是有点东西?很小的,就像米粒那么大!”

    他把照片放大了,投影在余果的义眼前。

    余果看清照片后,在桌面上翻找出这张照片,然后拿起放大镜确认,他对上官游说:“老大,您看这个,这缝隙里的东西有可能是从凶手身上掉下来的吗?”

    “啊,什么玩意儿?”上官游扯了扯耳朵,拿起放大镜看照片,“我看不出个所以然,这东西你能找得到吗?”

    余果冲他摊开手:“1108的钥匙。”

    “你要去找吗?行吧,跃然,你跟他一起去!”上官游说。

    李跃然和余果一起来到1108,刚进门,余果就趴到地毯上:“我应该能找得到。”

    李跃然转身出去,片刻后,他拿了一个便携式吸尘器进来:“你用这个比较快。”

    余果感激地一笑,拿起吸尘器对着地毯吸了十多分钟,觉得差不多了,把过滤器拆下来,将垃圾倒在他铺好的报纸上仔细查看。

    李跃然帮着他一起找,冷不丁看到一颗褐色的颗粒,捡起来问:“是这个吗?”

    “对,照片上的东西就是它!”余果很是兴奋,“走,我们把它送去鉴证科!”

    “但是这东西太小了,就算我们知道了它是什么,也不能证明它是凶手身上掉下来的,和案件又能有什么关系?”李跃然不想泼他冷水,但这话不得不说。

    余果微微挑眉,问道:“你不觉得只要把不该出现在密室里的东西查清楚,谜题自然能一步步解开吗?”

    李跃然张张嘴,没有反驳。

    白烈和酒店的工作人员把酒店所有的工作间和洗衣房都检查了一遍,没有找到带血的衣物。

    “洗衣房除了你们员工会用,还有别人用吗?”他问张海。

    张海回答得很迅速:“只有我们酒店的员工会用,每天早上六点到十点和每晚七点到九点,我们会为有需要的客人清洗他们的衣物和床上用品。其余时间,我们员工可以清洗自己的工作服、私人衣物。”

    “你们给客人清洗衣物会收费吗?”白烈问。

    张海笑着回答:“按件计费。酒店的工作很累,老板体贴我们,设置了员工专用的洗浴房,只要把私人衣物和客人的东西分开洗就行了。你看,这一至三号洗衣机是我们自用的,上面有标记,不会搞错。”

    白烈点点头:“原来如此,这么说,在三日晚上十一点到四日凌晨两点,应该不会有人在洗衣房对吧?”

    张海迟疑了一下,说:“是的。”

    白烈没再询问什么,对张海说暂时没什么事了。张海走开后,他来到了监控室。

    钱钱正在这里调查监控录像。

    白烈看他瘫坐在椅子上,走过去往他脑袋上拍了一把:“有进展吗?”

    钱钱打了一个哈欠:“我看得要睡着了。唉,从三日晚上十一点到四日凌晨两点,走廊的录像我来回看了十几遍了,一无所获。你那边呢?”

    白烈想了想说:“我想看看洗衣房的录像。”

    “好,我这就帮你搜索。”钱钱看酒店的保安操作了一遍,就会玩这个机器了,“你看吧,从三日晚上十一点到四日凌晨两点的洗衣房录像,洗衣房一共有四个,都在一楼,现在是四倍速度快进,你先粗略地过滤一遍,再有选择性地仔细看。”

    白烈坐在屏幕前,右手握着鼠标,准备随时按下暂停。

    看了良久,他毫无发现,叹了一口气说:“果然没有人去洗衣服。”

    “空无一人啊,啧啧。看来凶手是酒店员工的假设也要被剔除了,但有没有可能凶手换下血衣并没有拿去洗衣房,而是自己藏起来了?”

    “但当晚那个时间段并没有任何人从酒店进出,如果凶手没有洗掉血衣而是藏了起来,我们怎么会找不到?”白烈问。

    钱钱:“嘿嘿,你们还没搜过员工休息室和更衣室吧?”

    白烈打了一个激灵站起来:“我这就去!”

    白烈给李跃然打了一个电话,喊他过来帮忙。李跃然和余果刚从K市市局的鉴证科回来,他问余果要不要一起去,余果答应了。

    得知白烈要搜查员工休息室和更衣室,张海的神色有些不悦和为难:“男更衣室还好说,但女更衣室……”

    白烈:“女更衣室我们可以让女同事来搜。”

    张海这下没法拒绝了,给了他们几把钥匙,并对员工解释了一番,安抚他们不要紧张。

    然而他们还是没有找到带血的衣物。

    张海蓦然松了一口气,低声咕哝:“我就说……凶手不会是我们酒店的人。”

    “不好意思,张经理,您的办公室我们还没有搜过。”余果忽然转过脸对他说道。

    张海的脸色霎时间变黑:“怎么,你们还怀疑我?”

    “抱歉,以防万一,我们还是搜一搜比较好。”白烈的脸看起来比他更黑。

    “好吧好吧,我真是服了你们。”张海带着他们走进自己的办公室,他大声地说,“请吧!不过你们小心点,不要弄乱我桌子上的东西。”

    余果碰了一下义眼,让余连扫描这间房里的所有物品。

    白烈和李跃然相当专业,虽然他们没有在鉴证科待过,但勘查案发现场和搜查证据这种事没少干。他们戴上手套,两双锐利的眸子就像探照灯一般开始工作。

    余果只留意几个重点地方,其余等着余连扫描反馈结果。

    他指着张海的办公桌抽屉,问:“公寓客房的备用钥匙就在这里?”

    张海:“对,钥匙都在这里,你要看看吗?”

    “当然。”

    张海再次掏出他的钥匙串,刚要往抽屉上插,被余果伸手拿了过去。

    “张经理,您这串钥匙从不离身对吗?”

    “是啊,我怕丢了嘛,就随时放在身上。”

    “你是挂在腰间的皮带上吗?”

    “对对,这……有什么问题吗?”

    “哦,不,没有问题。”余果示意他打开抽屉。

    张海把抽屉抽出一半,说:“你随意看,每把钥匙都是按照楼层和房间号排列的,因为这样找起来方便点。”

    “嗯,钥匙摆放挺整齐的。”余果一眼扫过,却没看那些钥匙,而是在观察抽屉。

    余连提醒他:“这个抽屉不用钥匙也可以打开哟!”

    “哦?”

    余连漫不经心地说:“因为旁边的抽屉是没有上锁的,只要抽出相邻的抽屉,用手顶开这个抽屉的底板,就能让钥匙掉出来。”

    余果按照他的假设操作了一遍,发现并不可行。

    张海脸上的表情有些难看。

    “你把抽屉钥匙给我看看。”余果说。

    张海无奈地把钥匙递给他。

    余果让余连把这把钥匙分析了一遍,又扫描了抽屉锁眼,说:“你这锁眼很容易捅开啊,而且用万能钥匙也能打开。”

    “这……这不至于吧?”张海强迫自己镇静,却止不住额头上的冷汗。

    少顷,白烈和李跃然有了新发现,他们从置物柜里找到了一件清洁员的工作服。

    “张经理,这件衣服是你的吗?”白烈问。

    张海支吾道:“是,是我的,不过我很久没穿这件衣服了。我几年前当过客房服务员,衣服大概是那个时候留下的。我这人懒,柜子很久没清理过了。”

    余果敏锐地问道:“几年前的工作服怎么会在这里?你都升任经理了,还留着以前的工作服做什么?”

    “我……我……就是念旧,偶尔忆苦思甜嘛,呵呵。”张海的眼神有些闪烁。

    白烈把衣服放进了塑料袋里:“不好意思,我们需要拿回去检验一下。”至于检验什么,当然是血迹。

    张海挤出的笑容越发勉强。

    他们走出张海的办公室,找到钱钱,要求查看三日晚上十一点到四日凌晨两点之间安全通道和电梯间的监控录像。

    钱钱问:“你们怀疑张海?他的不在场证明不是很充分吗?”

    “除非他能在三分钟内从前台抵达1108,神不知鬼不觉地杀完人,制造密室现场,再回到前台。”余果语气平静地分析,“余连已经计算过路线了,就算他能到达人类极限,也做不到上述行为。”

    “如果他的不在场证明存在漏洞呢?”李跃然的指尖点了点椅背,“刚才我们找到那件工作服时,张海的情绪非常慌张。”

    “那行吧,我们先看录像。”钱钱把监控调出来,四个人一块儿看,速度能快上一倍。

    白烈叹气道:“根本连半个人的影子都没有啊。”

    “见鬼了!”

    “张海应该不可能隐形,那有没有可能有其他通道能抵达七楼?”李跃然喃喃自语。

    得不到答案,他决定亲自把前台到1108室的路线走一遍。

    余连对余果嘀咕:“你可以把我建立的路线图投影给他看啊,他这么跑来跑去多累啊。”

    余果摇摇头:“哥,让他尝试一遍也好,毕竟理论和现实还是有差距的。”

    余连嗤笑道:“嗬,他还真是一个认真又固执的人。”

    正如余连所料,李跃然累到脱力也没能在三分钟内完成一次往返,更遑论杀人还有布置密室。他只有转移方向,寄希望于破除张海的不在场证明。

    他怀疑沙漏有猫腻,就把沙漏拿到房间检查,但经过实验证实,那就是一个三分钟的沙漏。

    “张海到底用了什么办法呢?”白烈托着下巴凝思。

    叶麟的思维比他们跳脱一点,琢磨出一种可能画在了纸上,还附带说明和讲解:“我去看了一下,距离前台最近的男厕所有窗户,如果事先从楼顶垂下一根绳索,张海从厕所拽着绳子爬到1108,是不是能节省很多时间?还有,我看过他的个人资料,他在大学时期参过军,可能在部队时练就了一副好身手。”

    上官游挑眉看她:“看不出来啊,你这脑瓜转得比以前快多了啊。只可惜这是不可能的,我们早就排除过凶手是从窗子里进入的可能,你该不会忘了1108装了防盗网吧?”

    “对哦!”叶麟沮丧地倒在沙发上。

    几人只能耐心等待鉴证科的结果,看张海的工作服以及那个余果在地毯缝隙里找到的小东西会不会给他们带来惊喜。

    次日,钱钱顶着一张丧尸脸按响上官游房间的门铃,上官游反手就要关门,差点拍塌了他的鼻子。

    钱钱委屈地揉着鼻梁,埋怨道:“我一宿没睡,你就认不出我了,还有没有一点上司对下属的爱了?”

    上官游赶紧拧了一块湿毛巾给他:“你擦擦脸吧,要不是玄关的感应灯开了,你看着跟一具丧尸没什么两样!”

    “那敢情好,我带你玩场真人版的《植物大战僵尸》。老大,我又困又饿,能先吃碗泡面再报告吗?”

    “出息!我给你点餐,让他们送来!”上官游难得大方,钱钱没打算客气,一口气点了七八道早点。

    “说吧,你查出什么来了?”

    钱钱一个葛优瘫窝进沙发里,说:“我调查了周育林的所有通信记录和聊天工具,发现他真是一个怪人,手机里的联系人只有一个,他还不玩微信,没有QQ,手机上没有一个社交APP。照道理,一个单身汉不会这样的,除非他是一个性冷淡,完全没那方面的需求。”

    “你好好说话!”上官游瞪眼道。

    钱钱:“老大,我都这么困了,你还不准我自娱自乐一下提提神吗?老大,你猜周育林手机里唯一的联系人是谁?”

    上官游:“谁……白蓉?”

    “嘿,你猜对了。”钱钱挣扎着坐起来,“周育林和白蓉几乎每天都有三通电话往来,你说这奇怪不奇怪?而且他们每次通话的时间都很长,这不像普通上司和员工之间的关系吧?”

    上官游:“所以你的推断是……”

    “周育林明显和白蓉有一腿啊!”钱钱一拍大腿,“白蓉长得那么漂亮,而且单身,周育林也是单身,两人每天工作,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岂不是一拍即合、干柴烈火吗?”

    “证据呢?你就凭这些通话记录?”上官游问。

    钱钱挠着下巴:“这是有点缺乏说服力,更奇怪的是,他手机里没有一条和私人对话的短信记录,垃圾箱里也没有,都是一些广告。”

    上官游:“那他的履历怎么样,有没有什么异样?”

    钱钱:“他的工作履历看起来很普通,不过他在牙科诊所当护士之前是一家三甲医院神经内科的护士,干了五年,不知道为什么辞职了。他辞职后,有两年的经历是空白的,不知道他干什么去了。”

    “他在三甲医院干了五年却辞职了,然后跳槽到小诊所,是有点违背常理。那家三甲医院叫什么名字?”上官游问。

    “西川医科大学综合医院,就在K市西川医科大学附近。”

    上官游等他吃完早餐,两人立即驱车前往那家医院,直接找到了院长孟佑。

    孟院长听他们提起周育林,脸色霎时间变了,他疑惑又紧张地说:“周育林早就离职了,不知道您想问什么事情?”

    上官游笑了笑,说:“您不用担心,我们只是例行调查,排查一下周育林与人结仇的可能性。您还记不记得他在贵院就职期间,是否和人产生过比较大的矛盾或者发生医患纠纷?”

    “这……”孟院长蹙起眉头,扶了扶老花镜,说,“这我真的不太清楚,要不我把他当年的上级护士长叫过来问问?”

    “好的,麻烦了。”

    孟院长打了一个电话,几分钟后,一个年纪大约四十岁的胖女人走了进来,她胸前别着的工作牌上写着“单冰”两个字。

    “这位就是周育林当年的直属领导,小单啊,这两位警察同志想了解一下周育林的事,你把知道的说出来。”他介绍说。

    单冰吃了一惊,但很快冷静下来:“好,我会配合的。”

    上官游把方才问孟院长的话又问了一遍,就听她答道:“我对周育林的印象仅限工作时间,他那个人比较孤僻,下班了从来不跟我们交流,所以我对他的家庭和私生活都不太了解。要说在医院里和病人间的纠纷嘛,有是有,但哪个护士没被投诉过几次呢,挺正常的,都不是什么大事。”

    “你这儿有投诉记录吗?”上官游问。

    单冰没想到他会要投诉记录,她看了一眼孟院长,支吾着说:“应该有的吧,但好多年前的投诉记录系统管理员可能删了。这样吧,我先找找,看还在不在。”

    她就在这里使用孟院长的电脑登录系统查了一会儿,皱眉道:“哎呀,对不住,投诉记录真的被删掉了。”

    上官游留意到她咽了好几次口水,侧身对钱钱使了一个眼色。

    钱钱笑着站起来:“投诉记录删掉了啊,不过没关系,我是电脑高手,不如让我试试看能不能恢复吧。”

    单冰和孟院长的神色同时慌乱起来。

    钱钱坐在电脑前,装模作样地操作了半天,最后叹气道:“好像是不行,我看不到了。”

    单冰和孟院长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口气。

    上官游不再打扰,带着钱钱走出了院长办公室。他们一边往楼下走,一边低声讨论。

    “这两人明显有事隐瞒啊,他们不想让我们看投诉记录,为什么呢?”

    “难道涉及了什么医疗事故?”

    “有可能,也可能是周育林和他们俩存在什么矛盾和不同寻常的关系。”

    “不过我们现在已经打草惊蛇了,以他们的心理素质,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动作……”

    “我们需要跟踪和监视他们吗?”

    “没多余的人手了,放心吧,老大,我刚才顺手在孟院长的电脑键盘下安了一个窃听器。”

    上官游挑起眉梢,对他竖起大拇指:“钱哥真不赖啊,瞧这反应速度。”

    钱钱摸着脑袋大笑。

    两人回到胡桃公寓式酒店,鉴证科的检验报告已经发到第九局的公用邮箱了。

    余果、叶麟、李跃然和白烈排排坐,等着上官游打开邮件看结果。

    上官游打开笔记本电脑,登录邮箱,点击邮件,在下载附件的过程里,他把刚刚在医院的发现告诉了他们。

    余果眯起眼睛:“有点意思,周育林做了五年护士却突然离职,应该不是出于私人原因。”

    “那会因为什么呢?被同事排挤?还是和上级或同事有不可调和的矛盾?”叶麟歪着脑袋想。

    白烈:“难道他知道了医院的什么黑幕?”

    “他要是知道黑幕,对方要灭口的话,早该灭了,怎么时隔这么多年才来谋杀?”李跃然顺着白烈的猜测分析。

    上官游扬起手:“好了,你们都闭嘴!没证据支撑就不要乱猜了,先看报告。”

    众人的视线齐刷刷定在屏幕上。

    经过鉴证科的鉴定和检测,张海的那件工作服上确实有残留的血迹,而且面积还不小,且是喷溅状的。衣服虽然被张海洗过,却逃不脱鲁米诺检验。

    “果然是他!”李跃然目光锐利。

    白烈沉着脸说:“可密室之谜还是没解开,单凭这件衣服是不是……有点儿证据不足?”

    叶麟附和:“是啊,他的不在场证明还没弄清楚是怎么回事呢,太邪门了!”

    余果皱着眉头,问上官游:“还有一份报告呢?”

    “哦,在这里。嘿,你捡到的那颗小东西,居然是……猫砂?”上官游一脸惊讶。

    余果看到这个结果时忽然笑了:“猫砂?有趣。”

    余连打趣他道:“你又要说那个动物犯罪的案例吗?”

    “不,我没打算说,仅仅一颗猫砂说明不了任何问题。只是这家公寓式酒店不准养宠物,猫砂是如何出现的呢?”

    “可能是周育林从外面带进来的,踩在了鞋底。”

    “你说得不错,但如果猫砂是黏在鞋底被带进来的,走廊、洗手间等其他地方为什么没有?猫砂会一颗颗单独出现吗?太奇怪了。再说了,这栋楼附近都是写字楼,没有居民楼也没有宠物商店,他在哪儿踩到的猫砂?”

    “这……”余连语塞,“那么我帮你搜索一下案发前后这周围的所有监控摄像头,看看有没有野猫出现吧?”

    “好的,谢谢哥。”余果莞尔。

    上官游见他半天不说话,问:“余果,你想到了什么?”

    余果:“稍等,我让余连在查。”

    “查什么?这一颗猫砂,你能查出什么?”叶麟好奇极了。

    余连这时在他脑中大喊:“找到了!有猫,还真的有猫!”

    余连操纵上官游的电脑,给他们播放了一段交通管制摄像头记录的影像:四日清晨的一条马路上,一只白色的猫咪横穿马路,被一辆疾驰的白色本田撞飞,当场死亡。

    “嘿,我还以为有线索了呢,结果是一只刚出场就死掉的猫!”叶麟噘起嘴巴吐槽。

    余果眉心紧蹙。

    他问余连:“监控只拍到这个,没有别的吗?”

    余连:“这只猫是从巷子口跑出来的,根据位置,我可以推测那条巷子就在这家酒店背后,但是交通摄像头并未拍到。猫这种动物,飞檐走壁的,谁知道它是不是从其他地方窜过来的?这实在说明不了什么。”

    余果轻叹一声,对众人说:“我无法确定猫是从哪里来的,看来猫砂这条线索无法查下去。”

    不过众人并没有多么失望,他们早预料到了,一颗猫砂查不出什么来。但余果如此谨慎的态度给他们带来了不少压力。

    困成熊猫的钱钱忽然间精神抖擞,指着自己的手机惊呼:“老大,医院有线索了!”

    上官游:“单冰和孟院长单独见面了?”

    钱钱把手机的声音调到最大:“没错,你们仔细听他们在说什么。”

    他偷偷黏在院长办公室键盘下的监听器是第九局的黑科技,外表宛如黑色棋子,可远程操纵,同步监听,如果发现情况异常,还能启动自毁系统,切断讯号发射器,自动解体融化,不会留下任何可供追查的痕迹。

    孟院长和单冰正反锁房门商量对策。

    “怎么办?警察已经查到医院来了,迟早会对我们产生怀疑。”孟院长烦躁地点燃了一根中华烟,问道。

    单冰六神无主,俨然比他还要慌张:“我们哪里能想到周育林会死呢!院长,你说会不会是那几个病人的家属知道了什么,所以才……”

    “胡说,他们怎么会知道?当年的病例和投诉记录我们不是销毁得一干二净吗?家属闹事是常事,但真正找到证据的能有几个?再说了,当年的事是周育林自己造的孽,我们只是不想事情闹大,影响医院声誉,所以才帮他隐瞒的!”孟院长语气愤然,声音里透着几分憎恶和厌倦,“我马上要退休了,难道真的要晚节不保吗?”

    单冰喘了一口气,谨慎地说:“我就怕警察在他家里查到点什么,那样岂不是麻烦了?院长,要不您去探探昨天那两个警察的口风?他不是加您的微信了吗?”

    孟院长不大乐意:“不不不,这可不成。我跟你说,当年的事是周育林一个人干的,我们没有责任,完全没有必要心虚,有什么好试探的!周育林那种脑子不正常的家伙,孤家寡人,死了就死了,没几个人会在意的,警方查起来也没什么动力,说不定过几天就会草草结案。我们不能自乱阵脚,尤其你不能表露得这么惊慌失措。”

    单冰苦着脸哆嗦:“可……可我还是怕啊!知情不报、隐瞒事实,也算……违法吧?”

    “得了,只要你和我不说,当年的事能有谁知道?”孟院长吐了一个烟圈,目光浑浊,“我也是迂腐,那时候应该多给他一笔钱,让他出国再也别回来!”

    单冰不停地叹气:“造孽啊,谁能想到他平时看起来老实巴交的,居然会做那么可怕的事情。”

    孟院长厉声骂道:“他脑子有问题!”

    “算了算了,事到如今,我们说这些没用了。院长,我……我想请几天假陪我女儿出国旅游,您看……”

    单冰还没说完就被孟院长打断了:“不行!最近医院事情这么多,你一走,那些工作还怎么开展?你好好待着,哪儿也别去!”

    单冰无奈,只好讪讪地应了。

    直到听见单冰告辞离开的声响,钱钱才出声说道:“这两人明显做贼心虚,曾经包庇过周育林,而且不是什么小错。我听这字里行间的意思,怕是类似医疗事故的事情啊。”

    余果点头:“他们说当年的事,责任都在周育林。周育林究竟做过什么呢?”

    “肯定不是什么好事啊!比如说……他害死过病人?”叶麟瞪起眼睛,“医患关系紧张,孟院长和单冰哪怕知道他害死了病人,也可能选择帮他隐瞒。不过因为事情实在太大了,他们不敢再雇用他,就暗地里劝退了他。”

    李跃然说道:“有道理,所以那几条投诉记录很重要,钱钱能想办法复原吗?”

    钱钱笑着抖了抖眉毛:“小菜一碟,但是必须有足够的时间让我接触医院那台管理主系统的电脑。”

    “凭这段录音,我可以批准搜查令。但我认为大张旗鼓地搜查的效果未必好,不如暗中进行来得方便。叶麟,你伪装一下,想办法混到医院的机房去,务必让钱钱有机可乘。”上官游命令道。

    “是!”叶麟和钱钱对视一眼,都露出心照不宣的鬼马表情。

    其余人则与上官游一起,逮捕并审问张海。

    张海坐在办公室里,神色不安地抓挠膝盖。职业使然,不管内心多么害怕和忐忑,他都努力维持着面部表情,挤出一个得体的微笑。

    “我……还有什么能帮得上你们的吗?”

    李跃然把警局鉴证科发来的检验报告念给他听,质问道:“你怎么解释那件工作服上的血迹?”

    “我……我……不好意思,我需要时间回忆一下。”张海紧张地吞咽唾沫,深吸了好几口气,他的手指把西装裤抓出褶皱,“那件工作服是我几年前在这里实习做清洁员时穿过的,为什么上面会有血……哦!我想起来了。曾经有一次收拾客房时,我不小心被一把水果刀伤到了,应该是那时候染上的血,因为我情急之下用衣服包住了手。我记得当时还流了挺多血的。”

    “放屁!”上官游高声怒叱,反问他,“谁包着手能制造出喷溅的血迹?莫非你还兼职做魔术师?”

    张海一怔,说话结巴起来:“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说的都是真的。我从没去过周育林的房间,不知道他是怎么死的……而且,我……我是有不在场证明的,你们不是核实过了吗?从前台到1108,三分钟时间内我根本不可能杀人的!”

    李跃然的脸色沉了沉。

    这个不在场证明,确实是他们至今为止最难跨越的一个障碍。

    上官游想了想,请来王爱妮当场和张海对质。

    “王爱妮,麻烦你再回忆并描述一遍那时的情景,你真的确定死者周育林死亡的当晚张海一直在前台工作吗?”

    王爱妮稍显紧张地抠了抠手腕上的手表,说:“我确定三日晚上十点到四日凌晨三点,张经理都在前台用电脑整理资料。他中途的确出去过一次,是上厕所,不过因为我眼前就有一个沙漏,所以记得大概的时间……不超过三分钟。”

    “那他去上厕所的时候,你在做什么?工作还是休息?”余果问。

    王爱妮支吾了片刻,说:“我……我在用手机看电视剧。”

    “你们值班人员可以在工作岗位上这样吗?张海都不管你?”上官游觉得奇怪。

    王爱妮尴尬地捏住她的手指,解释说:“因为值班的时候很容易打瞌睡,所以我才看电视剧提神。只要不睡觉,张经理不会说我们的。”

    “既然在看电视剧,你怎么还会留意到沙漏?”余果指出这个关键所在。

    王爱妮迟疑了一瞬间,说:“因为他上厕所前跟我说了一声,还把沙漏往我这边推了推,让我把沙漏往里面放点,免得有人经过时不小心碰掉了。”

    “哦……原来是张海特意让你注意沙漏的。”余果看向神色慌乱的张海,“张经理,你真的很聪明,故意提醒她沙漏的存在,让她看了一眼刚翻转过来的沙漏,好估算出你上厕所的时间。”

    张海硬着头皮笑了笑:“我只是随口那么一说,你们也检查过了,沙漏没有问题不是吗?”

    余果点点头,又问王爱妮:“你还记得他上厕所期间,你看的电视剧的内容吗?”

    “我记不清了,不过那时他跟我说话打断了我,我按了暂停,他回来时也跟我说了一句话,我又按了一次暂停,所以……哦!我想起来了,我看的电视剧叫《邪妃传》,那一段正好是女主角逆袭的剧情,很精彩的!”

    余果勾起嘴角:“那麻烦你简单描述一下那段剧情。”

    “好的,就是女主云溪被皇后冤枉和三王爷有染,皇帝驾到,把三王爷绑来对质……皇后没想到自己贴身的嬷嬷会反水,啪啪打脸,吓得当时流产了。”王爱妮眉飞色舞地叙述,俨然一个中毒颇深的剧迷。

    余果的左眼瞳孔里忽然闪过一道幽绿的光芒:“你再想想,确定自己没记错吗?”

    余连已经通过网络查找到《邪妃传》的这段情节,计算出这段剧情的播放时间足足有七分钟,而不是三分钟。

    王爱妮认真地点头:“绝不会错,我很喜欢这部剧的,播到什么地方暂停过,我脑子里可清楚了。”

    张海的西装裤被他紧紧攥在两只手里,额头上渗出大颗的汗珠。

    余果立即打开张海的电脑,让余连播放《邪妃传》的这一段剧情。

    剧情播放完毕后,上官游扬起一抹冷笑:“张海,你的确很聪明,当晚用做过手脚的沙漏更换掉你们前台上原本的那个沙漏,给自己制造了不在场证明。回来后,趁王爱妮专心致志追剧,你便找机会把原本的沙漏替换回去,可谓轻而易举。只可惜,你算漏了一点,电视剧播放的速度可不会按照你的意愿放慢。”

    张海闭上眼睛,脖子往后仰了仰,猛然吸进一口气,而后吐出来,他从喉咙里发出一阵低沉又阴冷的笑声:“哈哈哈哈,不错,沙漏的把戏被你们解开了。不愧是李悠警官请来的外援,你们的确厉害!不过,你们就算破解了我的不在场证明,也没办法证明我是杀害张海的凶手,因为密室之谜你们永远也破不了!哈哈哈,我就静静地看着你们没头没脑地到处扑腾!”

    白烈卷起袖子想要“教训”他一顿,被余果抓住了胳膊:“别急,烈哥!他现在是很得意,但迟早有他哭的时候。”

    白烈凶悍地瞪了张海一眼,问上官游:“那现在怎么办,押他去K市警察局吗?”

    “嗯,你和李跃然走一趟,亲自把他送去警察局!你告诉李悠,严密关押,暂时不要让任何人审讯他。”上官游冷着脸说。

    下午,叶麟伪装成应聘者,企图找机会混入医院机房,但刚见到医院网络部的主管,就以“不好意思,我们不雇用女性员工”为由将她拒之门外。

    “哼,性别歧视,我要举报他们!”

    钱钱拦住生气的叶麟,提议:“要不干脆我上吧?你给我来点伪装?比如让我瞬间高大威猛、玉树临风!”

    叶麟嘴角抽动:“你当我是易容师呢。我顶多给你化个妆,掩盖掉你的黑眼圈和鱼尾纹。哎,你再换套衣服吧,就你这身材,只能穿点嘻哈潮服弥补一下了。”

    钱钱把他的肚子往上挺了挺:“但嘻哈少年去面试是不是有点不得体?”

    “听我的,刚才那个网络部主管狗眼看人低,你只要穿出身价就够了。”

    果不其然,当钱钱身穿价值不菲的潮服面试时,他当场被录取了。

    钱钱强烈表示他现在就能上班,但被网络部主管一句话噎住了:“你把规章制度背熟了就上班!你把这本书拿回去好好背,背熟了给我打电话,我给你发一套试题,你及格了才能入职。”

    钱钱接过《×××医院网络部规章制度总则》,一脸悲伤的表情。

    两人快速踏上返程,叶麟拍了拍他厚实的肩膀,安慰道:“你当备战高考,一咬牙就挺过去了!”

    钱钱对她投递“你是不是傻”的眼神:“我那表情是做给那个死秃顶看的好吗?做卷子而已,还是在家做,不抄书简直对不起我高中作弊小王子的称号!”

    叶麟:……

    他们一回到酒店,就直奔上官游的公寓套房,做了一个简短的报告。

    上官游点头表示知道了,他一边摆弄手里的笔帽,一边沉吟:“当务之急是解开密室之谜,查清张海的杀人动机,打击他的嚣张气焰,让他认罪。大家都说说吧,有什么想法?那1108的房门究竟如何反锁的,会不会利用了什么门锁机关?”

    白烈两只手互捏指关节,赞同道:“我觉得门锁如果改造过,那么只要有钥匙,从门外制造门内反锁的效果也不是什么难事!不如我找几样工具把锁芯拆下来看看!”

    “好,白烈去拆锁。”上官游点点头,“你们几个呢?”

    叶麟撇撇嘴:“老大,这种烧脑的难题,我实在是……不擅长啊。”

    钱钱则语气无奈地说:“密室杀人,我以前只在电视和小说里看过,眼下真是一点头绪都没有……不如让余果的AI系统提供一点意见?”

    余连闷笑:这个胖子,还真会甩锅啊!

    余果垂下眼帘,说:“我暂时还没有思路,不过稳妥起见,我想让余连把案发房间重新扫描一遍。这次除了物品,我希望能着重寻找一下指纹、鞋印和其他未知的痕迹。”

    上官游表示赞同:“可以,我们一起去。既然不在场证明能破,密室之谜自然也能破!”

    他们来到1108时,白烈已经把锁芯拆了下来,放在了地毯上。

    “怎么样?”余果蹲下来问。

    余连不用他说,自动启动扫描系统,将锁芯由内到外扫描了一遍。

    白烈摇头:“没什么发现,就是很普通的防盗锁锁芯,我刚才试过了,没有机关,就算有钥匙,在门外也做不到门内反锁的效果。”

    余果盯着锁芯的旋钮看了半晌,戴上手套摸了摸:“这附近似乎黏过什么东西。”

    白烈之前没注意到这点:“还真是,有胶带的痕迹!只是在这里黏东西做什么,有什么用?啊,密室之谜的关键可能在这里!”

    余果:“不管怎么样,我们把锁芯送去鉴证科,先从里到外查查看吧。”

    白烈猛地点头:“成!老大,我这就去鉴证科,说不定凶手残留了点什么东西在上面呢!”

    “指纹是不用想了,整个房间都没有找到除死者之外的指纹,他作案时一定戴了手套。”上官游没有打击他的信心,“好,你快去快回!”

    余果往里走,在脑海里问余连:“锁芯上没有可疑的痕迹吗?”

    余连哼了一声:“我还以为你忘记问我了。锁芯和旋钮上没有指纹,不过有……一点奇怪的东西。”

    “是什么?”

    “一种唾液成分。”

    “唾液?”余果不解,“怎么会有唾沫?人的吗?”

    “不知道,我还没有强大到可以不通过化学检验就分析出那是什么唾液!”余连郁闷地叫道。

    “好吧好吧,是我高估了你的智商。”

    “这跟智商有什么关系?这是性能,性能的原因!”

    “行了,你不用解释。除了这个呢?”余果问。

    余连:“没了。”

    余果叹了一口气。

    余连:“你这副嫌弃的模样是什么意思?我的功能已经很逆天了好吗,你还想怎么样?我真是太伤心了,你以前不是这样的小果果。小果果,你不爱哥哥了吗,觉得我没用是吗?”

    余果:“没有,只是你从前并不需要我来哄,现在变得有点……”

    余连:“变得什么?幼稚、可笑、黏人还是烦人?”

    余果无奈地笑了笑,没接话。

    余连顿时对他发送了一个哭泣撒娇的表情包。

    “怎么样,扫描出结果了吗?”上官游有些心急地问。

    余连赶紧扫描。

    过了三秒,余果回答:“扫描完了,余连说整间房都很干净,没留下什么有价值的痕迹,不过窗台上似乎有……一点不属于这间房的沙土和苔藓。”

    “沙土和苔藓,在什么地方?”上官游和叶麟、钱钱都围了过来。

    余果用手指向窗台上的窗框缝隙和包边:“就这两处。”

    “鉴证科的人怎么没发现?不过这……沙土和苔藓实在太少了,确实很难发现啊。”叶麟低头研究。

    沙土和苔藓是混合在一块的,两处合起来大约只有半个指甲盖的体积,也难怪之前鉴证科的人没注意到。

    “这里是七楼,若是风沙大的时候,刮进来沙土不稀奇,但苔藓就……”上官游摸着下巴琢磨。

    余果把它们归拢在一起,装进小号取证袋,说:“还是把证物交给鉴证科分析吧,我认为这两样东西不是房间原来就有的,很可能是凶手留下的。”

    “尽管不知道这点东西能证明什么,但总算有了一点小发现吧。”叶麟望着他叹气。

    余果赶紧给白烈打电话,让他折回来。

    白烈任劳任怨,把锁芯和取证袋送去鉴证科,回到酒店时已经晚上九点多了。

    他在楼下停车场找到一个车位,刚要把悍马往里倒,突然从后视镜内瞥见一道黑影从天而降。

    “哐”的一声闷响,水泥地面上瞬间蔓延出一摊浓稠的红色液体。

    白烈稍怔,然后解下安全带打开车门,飞奔了过去。

    他屏住呼吸蹲下身子,从侧面看清了坠楼者的脸。尽管对方的五官已经血肉模糊,但他还是认出来了,这个在漆黑夜幕中不幸殒命的女人是——王爱妮。

    “老大,王爱妮死了!”

    因为证人王爱妮的意外坠楼,这起密室杀人案变得更加扑朔迷离。

    叶麟匆忙赶过来,脸上还贴着面膜,她一看到白烈就咋呼起来:“什么情况啊?你亲眼看到她从楼上跳下来了?”

    白烈嫌弃地后退了一步,说:“怎么可能,我没看到她跳楼,只听见了她坠楼的声音。等我反应过来,她已经砸在地上,成了一块肉饼。”

    “杀人灭口,一定是杀人灭口!那个张海真是心狠手辣,但是他不是被关押起来了吗?怎么也不可能在这个时候杀人吧?这么说,是他的同伙干的!”叶麟粗鲁地撕掉面膜,团成一团,扔进了垃圾桶里。

    白烈的表情更加难看,指着她的脸说:“你不能擦擦吗?整张脸就像被异形舌头舔过似的,真是太恶心了!”

    “烈哥,你简直太伤我的心了。”叶麟捂住心口,倒在余果的背上,“现在只有果果的盛世美颜能拯救我了!果果,你给我拿张湿纸巾吧。”

    余果:“那些液体擦到我的衣服上了,你这么想给我买一件新衣服?”

    叶麟赶紧站直身体,笑嘻嘻地说:“不好意思。”

    “李悠刚才打电话给我,说鉴证科的人十分钟内到达。现在我们负责保护现场,维持秩序!余果,你能让余连根据死者伤口的严重程度分析一下她从几层楼跳下来才能造成这些损伤吗?”上官游问。

    余果从包里掏出湿纸巾丢给叶麟,答道:“他已经在分析了,稍等几分钟。”

    余连哼唧:“现在上官大叔使唤我越来越顺手了啊。”

    余果:“适当出来刷一下存在感有利于你的身心健康,怎么样,你分析出结果了吗?”

    余连快速说道:“根据死者王爱妮此时的肌肉、骨骼、脑部受损情况,我的系统对照若干坠楼案件中死者尸检报告的数据进行第一轮对比分析,判断她应当是从十至十二楼这个高度掉下来的。再结合刚才一个小时内这附近的风速,计算她坠楼时遭受的阻力,以及坠楼时的姿势、伤痕出现的部位,基本上能够判断她是从十楼坠下的。”

    “老大,余连的分析结果是十楼,不过稳妥起见,建议十到十二楼都查一查!”

    “好,等鉴证科的人来了,我们就上楼去查。不过奇怪,昨晚不是王爱妮值班吗,怎么今天又是她?”

    按照胡桃公寓式酒店的排班规律,前台值晚班的人是一天一换,为的是避免员工疲劳工作。王爱妮为什么会在这个时间出现在十楼,也是一个很重要的疑点。

    “好,鉴证科人员来了!”白烈最先看到了他们的车。

    和鉴证科人员交接完毕,上官游带领第九局的人回到酒店,分为三组开始展开调查。

    “余果和钱钱调查监控录像。我和白烈去十到十二楼排查王爱妮的坠楼地点和坠楼原因。跃然和叶麟负责寻找目击者,调查王爱妮的社会关系和家庭背景、工作情况。好了,大家打起精神,不要打瞌睡!”

    叶麟吐了吐舌头,叹了一口气,掏出一瓶薄荷喷雾往自己脸上喷了喷。

    李跃然往旁边躲了躲:“你怎么随身携带这种东西?”

    “我随时提神醒脑啊,你也来点?”

    李跃然赶紧摇头,回头看了余果一眼,低声嘀咕:“这次他会第一个发现线索吗?”

    叶麟挽住他的胳膊将他往前拖:“快点啊,我们不能输给他们几个!”

    “哎,这不是王爱妮的手机吗?”他们走到前台柜台,叶麟一眼看到了那部正插着充电器充电的手机。

    “王爱妮的手机壳是海贼王的,我当时还称赞过很酷呢。唉,她真可怜,不过是一个时间证人,居然也会被凶手灭口。”

    李跃然把所有属于王爱妮的物品找了出来,归置在一起,说:“她是不是被灭口还不知道,你不要妄下结论。你看看她手机里的号码,打给她的朋友,询问一下她的基本情况。家人那边,由市局那边安排民警通知。”

    叶麟一屁股坐下来,点头:“好,我先找到她家人的电话给李悠发过去。”

    李跃然翻看王爱妮的手提包,发现了不少东西,有工作记事本、便利贴、化妆包、手帕纸、雨伞、鞋套、中性笔、车卡、钱包、钥匙扣,还有一个上了年头的木头装饰盒,应该是用来放手表的。根据她放东西的习惯和这些物品的特征,他可以大致了解王爱妮是什么性格,有什么爱好,经济水平如何,有没有男朋友等等。

    半个小时后,两人交换信息。

    叶麟说:“王爱妮父母健在,家就在K市,不过在郊外,不在市区。她为了上班方便,在酒店附近租了一套一室一厅的小户型。我在她电话簿里随便挑了一个号码,抽中了她的闺密。她闺密对她的情况非常了解,两人每隔两周会见一面,逛街或者吃饭。得知她死了,她闺密的情绪有些崩溃,我勉强问出这么多,没忍心继续问了。听她闺密的口气,她是一个相当阳光、活泼的人,从小到大都很乐观,不像会有自杀倾向。另外,据她闺密所说,她没有男朋友,也没有关系比较好的异性朋友,她的私生活很干净。”

    李跃然点头:“这么说,可以排除情杀。从她的私人物品来看,她生活习惯良好,放东西有规律,包包内外都很干净。工作记录很详细,每次被顾客投诉,她还会把自己犯下的过错记下来,提醒自己不要再犯,可见她的工作态度非常认真。”

    “所以说,还是她被凶手灭口的可能性最大!”叶麟迫不及待要和其他人会合,“你说要是张海有同伙,会是女人还是男人?”

    “不知道,但凶手肯定隐藏得很好,一直没有引起我们注意。”李跃然按下电梯按钮,“我们去十楼,老大他们肯定需要帮忙。”

    与此同时,酒店的总监控室内。

    余连连接电脑,把王爱妮坠楼前四小时内整栋楼的监控录像都copy了下来,导入系统,迅速进行过滤和分析。余果和他时不时地沟通一两句,眼睛盯着屏幕上的十楼走廊。

    钱钱正在和上官游视频通话。

    “老大,你们一间房一间房地找吗?”

    “不然呢?幸好十至十二楼没什么客人,除了1011有一对夫妻,其余房间都是空着的。刚才我们过去时,他们听说又发生命案了,吓坏了,想立刻退房。”上官游无奈,“我告诉他们现在还不能走,必须等我们排除他们的嫌疑,那个丈夫极为凶狠地瞪了我几眼。”

    “他们有嫌疑吗?”余果歪着头问。

    上官游:“他们九点之前一直在看电视,九点前刚播放了当地的实时新闻,能把新闻内容说个大概,嫌疑很小。”

    “那其他房间有异样吗?”

    “我们刚看完十楼,目前还没有发现。现在我和白烈要去十一楼。”

    “老大,余连这边刚刚过滤完了监控录像。八点三十五分,一楼电梯口的摄像头拍到了王爱妮走进电梯,十楼安全通道门口的摄像头也拍到了她,她走进1007号房后一直没再出来。”

    “1007?怎么回事?我们刚才去过这间房,什么也没发现啊!”上官游喊住白烈,返回1007房,用钥匙打开了房门。

    自从张海被逮捕,他抽屉里所有公寓房的备用钥匙都转移给了副经理。刚才上楼前,上官游从副经理那里把十至十二楼的备用钥匙拿了过来。

    “白烈,你检查窗户。”

    “好……老大,窗户没有问题,都是紧闭的。等等,这窗户的安全锁坏了,我推不开。”

    “推不开?从左到右推不开?”上官游非常惊讶,他试了试,确实推不开。

    如果这间房的窗户是推不开的,那王爱妮怎么掉下去的?

    “这真是邪门了!”白烈抓了抓头发。

    “你不要着急,窗户推不开有很多可能。这家公寓酒店十一楼往上(包含十一楼)的窗户和下面楼层的不一样。你还记得1108的窗户吗?”

    “我当然记得,有防盗网。人无法从里面出去,也无法从外面进来。”

    “而1007的窗户外没有装防盗网,是非常常见的推拉窗,但我们发现它打不开,安全锁坏了。在这扇推拉窗上面,还有一个外推上悬窗,可以由下往上朝外推开,但位置很高啊,我站在这儿都够不着,得借助椅子。”说到这里,上官游给副经理打了一个电话,请他上来一趟。

    副经理游毅战战兢兢地赶过来,听他们问到窗户,也是一脸不解:“是啊,这种窗户是专门为高层住宅设计的,推拉窗方便透气,上悬窗是雨水多时使用的,而且这个位置相对安全。很多顾客反映过,说这种窗户设计得很好,兼顾了透气和防雨的功能,而且足够安全。”

    “安全锁坏了,你有办法修好吗?”上官游问。

    副经理游毅在这层楼的工作间找到工具箱,走过来修了修,擦了一把汗说:“奇怪了,怎么拆不下来?我以前干过这活儿,应该修起来很容易啊。”

    “该不会被什么东西黏住了吧?”白烈猜测。

    “这……我找维修工来看看吧,专业人士还是懂得多点。”游毅没有逞强,很快通过内线找来了酒店的维修工。

    这时,其余四人都赶到了1007。

    这下不用维修工了,余连使用强大的黑科技扫描功能,很快找到了问题所在。

    余果道:“这扇推拉窗的安全锁被一种强力胶水封死了,所以拆不下来也打不开。”

    白烈击掌而笑:“我就说嘛,是被黏住了。但谁这么无聊封上安全锁?总不能是王爱妮自己吧?”

    叶麟搓了搓胳膊:“你别说得这么恐怖,难道她打开推拉窗跳下去,然后关上窗封上了安全锁?这怎么可能!我觉得是凶手把她推下去之后,为免这间房被怀疑,关上窗并灌入了强力胶水。”

    “那么产生了一个问题,凶手是怎么进入这间房的?监控录像显示,王爱妮进入这里后,再没有出去,同时没有第二个人进来过。”余果眉头微蹙,提出心中的疑点,“还有,这间房的备用钥匙在副经理游毅手里,凶手怎么拿到钥匙的?”

    “而且我开门时,发现门上了两道锁,也就是说,锁门的人至少拧了三圈,而要做到这点,他必须要有钥匙!”上官游脸色微沉。

    游毅急忙解释:“1007的钥匙只有我给你的那一把啊!这间房因为洗手间漏水修了好几次都没修好,已经大半年没有人入住了!”

    “难道没有另一把钥匙吗?”余果疑惑。

    游毅:“本来是有的。每套公寓原本有三把钥匙,两把给住户,一把酒店备用。但是张海保管钥匙的时候,1007和另外几套公寓的钥匙有磨损,不好开门,我们打算干脆把锁芯和钥匙都换掉。但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件事一直拖到现在都没办,然后张海出事,我接管钥匙时,发现1007只有一把备用钥匙了。”

    “既然这样,王爱妮是怎么进去的?她手里并没有钥匙吧?”余果惊异地问。

    游毅脸色骤变,宛如被雷击中:“是,是啊,她……她……她是怎么进来的?这套公寓里根……根本没人啊!”

    可怜的副经理险些被这桩有违常理的案件吓哭。

    游毅本身有不在场证明,王爱妮坠楼时,他在距离酒店十公里的机场接一个朋友,而从酒店到机场来回需要两个小时。

    “看来这件事和张海有关系,难道他早就预谋了要杀死王爱妮,不可能……”余果喃喃自语,觉得他们一定忽略了什么。

    “小果果,有时候要跳出来看问题。为什么王爱妮进了这间房,就一定会在这里坠楼呢?你不要被凶手画下的圈子套住啦。”

    余果陡然怔住:是啊,虽然监控拍到王爱妮走进这间房再没出现过,但她一定是在这间房坠楼的吗?

    他走到低眉沉思的李跃然身边,对李跃然耳语了几句。

    李跃然几乎瞬间豁然开朗,把他拽到一边,两人嘀嘀咕咕起来。

    叶麟好奇地看了他们一眼,没说话。

    上官游给李悠打电话,约定审讯张海的时间。上官游怀疑张海曾把1007号房的钥匙交给了某人,而那个人是他的同伙,不但协助他完成了密室杀人案,这次又谋杀了王爱妮。

    最令人苦恼的是,监控摄像头没有拍摄到十楼有任何的可疑人物。嫌疑对象都没有,这案子还怎么往下查?

    “莫非凶手会隐身?要不然凶手是从通风管道进入1007的?”钱钱大胆假设,并得到脑洞派叶麟的认可,“对对,我们要查一下通风管道!”

    白烈瞪了他们一眼:“你别傻了,中国住宅楼的通风管道什么时候大得能容纳一个人随便进出了?再说了,这是公寓式酒店,所有的公寓房是由民用住宅改造的,你见过谁家里有那么大的通风管道?你们莫不是在做梦?”

    叶麟和钱钱对视一眼,耸耸肩,继续冥思苦想。

    李跃然和余果则悄悄退到门外,来到了1011门外。

    余果深吸了一口气,按响了门铃。

    1011的小夫妻正在里面收拾行李,来开门的正是那个脾气不好的丈夫。

    “你们是……”他没见过余果和李跃然。

    “不好意思,我是酒店的工作人员,我身边的这位是酒店的老板,他听说您这次的居住体验不太好,所以特意亲自来了解一下情况。”余果镇定自若,言语礼貌,倒真像一名标准的酒店服务人员。

    李跃然今日戴着一副金边眼镜,加上他本身气质高冷、高大俊逸,一身价值不菲的休闲西装恰好契合了现在的身份。

    “是的,还请您开门。如果真是我们酒店的问题,导致您体验不佳,我们愿意为您免去这几日的住宿费用。”

    或许是他的精英派头真的起了作用,那个丈夫只犹豫了片刻,便打开了房门。

    “你……真的能免去我们的住宿费?”他狐疑地问。

    李跃然露出礼貌又矜持的微笑,稍稍低头,反问:“二位真的觉得这几天过得很糟糕吗?如果有,请务必告诉我具体是哪方面让您感到不愉快可以吗?拜托了!”

    余果诧异地瞥了李跃然一眼,真是看不出来,他演技一流啊。

    余连意味深长地笑了:“小果果,你是不是没注意到李跃然平日穿的衣服都是高级定制的?他的家庭环境应该非常不错,就是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在第九局工作。”

    余果下意识地在李跃然身上扫视:高级定制吗?听起来很厉害的样子啊。

    李跃然没注意到余果的小动作,跟随那个丈夫往里面走,和他的妻子礼貌地打了一声招呼,并继续询问:“你们到底对我们的哪一项服务感到不适呢?”

    “嗯,就是……”那个在上官游面前叫嚣着要退房的丈夫忽然迟疑起来,“第一,这里的早餐太难吃了!第二,你们酒店靠近马路,晚上总能听到车来车往的噪音,太吵了!还有就是……”

    他抬头看向自己的妻子。

    他的妻子笑意温柔,用纱巾包着头发,声音比他坦然得多:“还有,空调外机的位置太靠近窗户,半夜时分的噪音格外清楚,让人难以入睡。”

    “原来如此,我听听看……”李跃然走到窗边,神色严肃地往外看了良久,回过神来后对他们道歉,“噪音确实有些大,真是抱歉。不知道二位愿意换一间房居住吗?和这间公寓是一样的布局,保证一模一样,但不会靠近街道,空调外机的位置也不靠近窗户。”

    “这……”他们交换了一个眼神,“不用了,我们已经决定退房了。”

    李跃然露出极其遗憾的表情,但没有费力挽留:“那好吧,既然两位执意要走,这几天你们的住宿费就不收取了,以此来表达我们的歉意。”

    “好的好的,那你们先出去吧,我们还要收拾行李呢。”那个丈夫迫不及待地把他们送到门口。

    走到走廊僻静处,余果低声问李跃然:“你看了1011的房间和窗外,有发现那个东西吗?”

    李跃然沉吟道:“没有。1011和1007中间隔了一个1009,窗外有一个往外突出的小平台,大约半米长,是用来安装空调外机的。这间房的外机没有安装在靠近1009的一侧,而在另一侧。外机的噪音并不大,那位女客人有点夸大其词。”

    “他们临时找的理由,我们当然一戳就破。”余果轻笑,“这对夫妻在周育林死的前一天就住进来了,听说周育林被谋杀时没吓得退房,为什么会在王爱妮死后急着退房呢?”

    李跃然表情冷漠地说:“根据他们的言行举止,我可以判断他们绝不是害怕凶案的那类人,他们找了三个不痛不痒的理由要求退房,不过是想掩盖他们的真正目的。”

    “怎么样,什么时候搜查1011?”余果的嘴角挑得更高了,“他们的那个把戏其实并不高明。”

    李跃然想了想说:“明早吧,就让他们再得意一晚。”

    有了新发现,当然不可能藏着不说,他们临睡前来到了上官游的公寓套房。这个时候,白烈脱掉衣服准备睡了,看到他们,连忙套上浴袍。

    “喀……我比较喜欢裸睡。”

    余果心里有点惊讶,没看出来烈哥这样的硬汉居然喜欢裸睡。

    余连忍不住发笑:“这大概是所谓的反差萌吧。”

    李跃然倒是习以为常,拽了一下余果,示意他把两人的发现说出来。

    上官游讶异地望着他们:“你们的意思是,王爱妮的死和张海无关?”

    余果点头:“不错。”

    “但是这怎么可能?我们已经排除了情杀、仇杀等等因素,除了张海和他的同伙,还有谁有杀害她的动机?”白烈十分不解。

    余果嘴角微翘,不疾不徐地说:“我们不妨重新看一遍监控录像。”

    “监控录像有问题?被人动过手脚?”上官游摇头,“不会吧?如果监控录像被人动过手脚,你不可能没看出来。”

    “如果监控录像被人做过手脚,余连第一个会发现。但监控录像并未被人做过手脚,只是这次的凶手利用了监控摄像头耍了我们一把!”余果摸了一下左眼皮,电脑屏幕上立即显示出王爱妮进入1007时的录像。

    很显然,余连直接连上了笔记本电脑。

    余果指着屏幕说:“你们仔细看。在录像里,1007位于1009的左侧、1005的右侧。我们去十楼勘查过,1007是这个位置吗?”

    “是吧。”

    “应该没错。”

    余果问:“那你们当时有没有注意到1007对面的房间是几号?”

    白烈摸了摸下巴,说:“好像是1008。”

    “对,我记得是1008。”上官游说。

    余果勾起一抹浅笑,点了点屏幕的某一处,余连立刻把录像放大。

    “你们再仔细看看,录像里1007对面的房间是几号?”

    “啊,见鬼了,怎么会是1012?”白烈提高了音调。

    上官游对着屏幕瞬间冷下脸,低声道:“我记得我和白烈打开1007的房门前,在走廊里走了两遍,走廊的一侧是奇数房间,一侧是偶数房间。这么说的话,监控录像拍摄到的1007,并不是真的1007?”

    余果点头:“这段录像其实误导了我们,因为案发前凶手摘下了1007的门牌,换到了1011的门上。凶手明显知道摄像头的拍摄角度,为了让我们认为王爱妮进入的是1007,更换了门牌。之后凶手还把1009的门牌挂在1013的门上,把1005的门牌挂在了1009的门上。我让余连调取了今天十楼的监控录像,你们一看就会明白。”

    上官游和白烈看过今天的录像后,一阵哑然。

    “天哪,这么简单的把戏我竟然没看出来?”钱钱懊恼地摇头。

    余果叹了一口气:“我一开始也没看出来,主要是目光一直追随着王爱妮,看到她走进挂着1007门牌的房间,就先入为主地认为那间房是1007。凶手应该提前确认过摄像头的拍摄范围,否则若是摄像头把真正的1007拍进去,我们看到上面没有门牌,凶手就露馅了。”

    “看来凶手很聪明,他考虑到了这点。他知道从那个摄像头的角度根本拍不到1007,因为在1009和1007之间有一根突出的柱子,正好遮住了一部分视线。但他偏偏遗漏了1011对面1012的门牌,没有把它换了。不过,这个把戏太简单了,只要多对比几次案发前后的录像就能发现漏洞,或者只要我们注意到摄像头的拍摄角度和范围,就能发现当时王爱妮进入的不可能是1007。但人都有先入为主的观念,因为一开始在录像上看到她走进1007,所以我们才认定了那间房是1007。”

    “余果,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白烈问。

    余果笑了笑:“其实是余连在copy录像时发现的,它的系统分析能力很强大,捕捉到了这个不合常理的线索。”

    李跃然:“你的AI系统果然厉害,要不是你提醒,我也发现不了。”

    “就算现在发现不了,等你们排除掉1007发生坠楼事件的可能性,就会注意到这个盲点了,我不过占了一个先机。”

    “但先机非常重要,如果不是余连发现了这个,明天那对夫妻可就退房离开了。哼,欲盖弥彰,他们挺狡猾的啊。”上官游迅速有了判断,“这么说,杀害王爱妮的只可能是他们?”

    余果:“录像拍到的1007实际上是1011,他们自认为很聪明,却聪明反被聪明误,露出了马脚。王爱妮没拿钥匙,只敲敲门就推开了门,这恰好进一步印证了她走进的不是1007,而是一间本来就有人住的房间。”

    “难怪她进门前迟疑了一下,我还以为是别的什么原因,原来是门牌挂在了错误的房门上!”白烈懊丧地抓了抓头发,“我真笨啊!”

    余果耸了耸肩:“烈哥,我们第一次到这家酒店,对房间的布局都不熟悉,会忽略门牌号这种细节不奇怪。要是没有余连,我也察觉不到。另外,胡桃公寓式酒店原来是一栋普通居民住宅楼,小户型居多,每家每户都是普通防盗门,酒店并未更换成有防盗链的防盗门,窗户和空调也不曾更换,这些都是我们容易忽略的盲点。”

    “确实,我们不能把这里当作星级酒店来看。”

    “还真是多亏了余连啊!”

    余连的傲气值瞬间飞涨到八米八。

    “小果果,这次我立了功,你有没有更爱我一点?”

    余果伸出手,比了一个指甲缝的大小。

    余连气结。

    “那对小夫妻为什么要杀害王爱妮呢?”白烈找不到他们的杀人动机。

    李跃然:“等我们看到她的验尸报告,说不定能找到答案。”

    就算法医连夜验尸,报告也要明早才能出来。所以他们才要等到明天再揭露真相,为的是得到更多的线索。

    翌日清晨。

    卢秋和金子豪悄悄打开1011的房门,把行李箱拖了出来。他们谨慎地看了看四周,戴好帽子和口罩朝电梯走去。

    胡桃公寓式酒店的电梯在每个楼层的尽头,他们拖着行李箱走在地毯上,发出闷闷的声响。因为起得太早,卢秋感觉有点凉,她把手放在嘴巴前哈了哈气。

    “电梯怎么还没来?”金子豪焦急地在原地跺脚。

    卢秋白了他一眼,拢了拢纱巾,低声说:“你急什么?那群没用的警察什么也没查出来,你还怕走不了?”

    金子豪敢怒不敢言,瑟缩着抖了抖脚,背对着她说:“这票干完我要休息一阵子。”

    “休息?”卢秋尖厉地喊道,“你还有一百多万的赌债没还就想休息?要不是我,你现在早被放高利贷的剁掉手脚了!”

    金子豪压抑着心里的烦躁,解释说:“可我真的很累啊,休息一个月,就一个月还不行吗?”

    “叮”的一声,电梯到了。

    卢秋冷哼着推开他,把行李拖了进去,面色阴狠地警告他:“你最好听我的,否则这次到手的东西我不会给你!”

    “凭什么?”金子豪怒目而视,压低了嗓音说,“别忘了,这次是我动的手,不是你!那东西本来就是要卖钱给我还债的,你不给我是想做什么?”

    卢秋轻笑道:“可是你不听话,我为什么要帮你还债?”

    金子豪气得仰倒,他一把扯住她的胳膊:“贱娘们,你给我把话说清楚!你……你是不是在外面养小白脸了?”

    “你管得着吗?别忘了,我跟你……早就离婚了!”卢秋不屑地笑了两声,用艳红的指甲在他胸口狠戳了两下。

    金子豪恼怒不已,但电梯门已经打开了,他不得不强忍着怒火走到前台,和她一起退房。

    如今的前台小姐只有一个人,看到这对夫妻也要退房,她忍住想要叹气的心情,露出得体的微笑,和他们核对住宿时间,随后她拿起对讲机,请十楼的客房服务员确认1011内的所有物品是否完整无损,没有缺漏。

    卢秋和金子豪无意识地四目相接,又立刻转开了脸。

    余果和李跃然这时从他们对面走了过来,掏出逮捕令,在他们面前展开:“卢秋、金子豪,你们因为涉嫌杀害王爱妮被捕了!”

    “你……你们是警察!”卢秋脸色煞白地往后退了一步。

    金子豪面色惊慌地转身想逃,被早已守候在酒店门口的白烈逮了个正着:“你想跑?做梦吧!”

    金子豪愤怒地咆哮,挣扎着叫嚷:“你们有什么证据?王爱妮不是我们杀的,不是!你们不是早就排除过我们的嫌疑了吗,她不是从1007号房坠楼的吗?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哟,你把我们透露的案情细节记得很清楚啊。”余果戏谑地挑起眉毛,双眸却盯着他俩的行李箱,“你们这么急着退房,是想赶紧把赃物出手吧?毕竟赃物一直藏在行李箱里,很不安全对吧?”

    “你胡说八道什么?”卢秋梗着脖子威胁,“我可以告你们诬陷!在我的律师到达之前,你们不能搜我的东西!”说着,她就要拿出手机。

    余果看了眼前台附近的LED显示屏,吩咐余连:“连接LED显示屏,把那段录像放给他们看。”

    余连嘿嘿笑着,眨眼之间就控制了LED显示屏。

    卢秋惊惶地看向突然亮起的LED屏,之后就听余果把他们如何制造1007坠楼案的手法描述了一遍,她镇定的神色再也控制不住,下意识攥紧了手包。

    余果低头浅笑:“哦,原来东西在你的手包里啊。也对,毕竟只是一只手表,放在行李里还不方便找呢。”

    “什么手表?我……我没有手表。”卢秋把手包攥得更紧了。

    “昨晚,我在你们房间窗外的空调外机上看到了一段表带,我想那应该是一只手表,因为什么挂在了那里。但奇怪的是,好端端的,怎么会有一只手表出现在那里呢?”李跃然朝他们投去锐利的一瞥。

    “不知道,一定是你看错了吧,怎么可能有手表挂在外机上呢?那个空调外机根本没地方能挂住东西,要是手表掉在那上面,肯定会滑到楼下的。”卢秋立即辩解。

    余果似笑非笑:“是呢,看来你对那个外机很了解啊,仔细观察过吗?但是很奇怪,你无缘无故观察一部外机做什么?”

    “那……那是因为它太吵了,所以我才……”卢秋说到一半,突然停了。

    “你怎么不继续往下说?昨晚我问你们为什么要退房,你说外机噪音大是原因之一,我那时悄悄拿噪音测量软件测过了,它发出的声音连四十五分贝都不到。四十五分贝完全符合国家对家用电器的噪音限定值,你觉得它很吵,其实是心理作用。我的同事并没有看到手表,但你这样做肯定是有原因的。在此之前,你们把王爱妮拖拽到空调外机上,将她推了下去!你因为怕她留下什么东西,所以特别检查过那部外机。”

    “不,不是我!不是我推的她,是她……她自己不小心……”卢秋知道躲不过去了,非常识时务地改变应对策略,“我们有东西掉在窗外的狭窄平台上,给前台打电话,请她来帮忙。她明明可以通知修理工来捡东西的,却非要逞强自己去捡。她踩在外机上往小平台上跳,还说肯定没事,她有经验,结果就失足掉下去了。”

    “一派胡言!那你们为什么要在她来之前更换门牌号码?”余果勾起一抹冷笑,“还是趁着十楼忽然停电的那三分钟。”

    李跃然推了推眼镜,道:“王爱妮坠楼的前半个小时,十楼忽然停电,却不是故障停电,而是你们故意关了电闸。只是三分钟而已,维修工绝对到不了位,却足够让你们更换门牌,把1011变成1007。你们根本是预谋杀人,目的是得到她手腕上那只价值百万的手表。”

    “没有,我们没有做这种事!你们有证据吗?”卢秋仍旧不死心地自辩。

    金子豪浑身哆嗦起来。

    余果轻叹道:“停电之前,金子豪离开1011,被安全通道门上的摄像头拍到了。但电梯内的摄像头没有拍到他,可见他并未转向电梯,而是直接走进了安全通道,而电闸就在安全通道内。”

    “这也不能证明是他关掉了电闸!”卢秋得意地笑道,“除非你们能在电闸上提取到他的指纹,但是……肯定没有对吧?”

    余果的笑容变得更大了:“不错,电闸上的确没有指纹,但电闸周围有不少衣物纤维,因为他操作时不小心刮到了袖子。你可能不知道痕迹检验这一门科学吧?就在此刻,鉴证科的专家们正在1011的床上和衣柜里提取你们的衣物纤维,只要进行比对,就能知道关闭电闸的人究竟是谁。如果你还不死心,我再说一个证据。你们两人合伙制服了王爱妮后,夺走了她的手表,抱起她想要把她扔出窗外。她虽然力气小,但毕竟是一个活人,自然会反抗、会挣扎,衣服会刮过窗框,被推到空调外机上时会蹭到灰尘,从而留下许许多多微小的痕迹。而在她的尸体和衣服上,法医已经发现了少许细沙、灰尘以及真菌。只要提取1011窗台、小平台和空调外机上的细沙、灰尘并检验真菌种类,就能确定她是不是从那里掉下去的,以及她是以何种姿态掉下去的。你还要我往下说吗?”

    卢秋失魂落魄地瘫倒在地,喃喃道:“我还以为这个嫁祸手法天衣无缝……没想到你们这么快就破解了。”

    “你设计的陷阱的确不错,我们差点就上当了,但你最大的错误是挑选了1007,因为你对那套房并不了解,既不知道它的门锁是什么状态,也不知道它的窗户早就坏掉了,推拉不开。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们怀着侥幸心理作案,迟早会翻船的。”余果伸手拿过她的手包,从里面掏出了一只江诗丹顿古董手表。

    “你们入住那天就注意到这只手表了对吗?”余果问。

    卢秋脸色灰败,言语里却透着几分阴毒:“是啊,一个前台小姑娘居然戴着一只古董手表,真是令人嫉妒,偏偏她毫不自知,根本不知道这是一只价值不菲的古董表。我起初只想用几百块买下她这块手表,但没想到她不肯卖,还说是奶奶留给她的遗物,怎么也不肯卖。既然她这么不识好歹,我又何必手下留情?我打投诉电话到前台,要求她过来一趟。她不疑有他,进门后我和她说话吸引她的注意力,金子豪从她背后突然袭击,然后箍住她,我趁机夺下她的手表,再和金子豪合力把她推下了楼。”

    “但你们更换了门牌,她为什么没有察觉?”李跃然问。

    卢秋嗤笑道:“王爱妮整天忙着追剧,压根不记得我们登记的是1011还是1007,我们告诉她到1007,她就来了呗。”

    “周围房间的门牌号不对劲儿,她也没发现?”余果觉得这不正常。

    “唉,她从电梯那一侧走过来的,不用走几步就能看到1007,怎么有机会发现不对劲儿?”

    “可1007对面不该是1012吗?”

    “这个漏洞我们是后来才发现的,可见老天爷是给过她机会的,但她粗心地忽略了这个细节,怪我吗?不过我很好奇,你们怎么知道这只手表的?”

    余果道:“因为尸检。法医发现她手腕上有一圈白痕,很明显是经常戴手表的痕迹。随后我们放大了监控录像,发现她进门前右手腕上是戴着手表的,随后我们查到了手表的品牌和款式,得知这是一款古董手表,自然推测出了其他可能性。”

    卢秋彻底服了:“原来是这样。”

    王爱妮的案子真相大白,是一对以盗窃为生的离婚夫妻见财起意,策划了一起杀人案。他们聪明地利用了不久前发生的密室杀人案,制造了王爱妮被此案凶手灭口的假象,并利用更换门牌的伎俩想要摆脱嫌疑,结果百密一疏,留下了致命的破绽。王爱妮原本有机会察觉到凶手的诡计,却因为粗心大意忽略了。她在房间内被歹人控制时,因为惊慌无措失声了,错失掉求生的机会。

    胡桃公寓式酒店的玫瑰餐厅。

    因为破了王爱妮坠楼案,上官游心情不错,特意点了一桌夏日好菜犒劳大家。

    “唉……虽然王爱妮坠楼案破了我很高兴,但密室案还是没破,这心里真是憋屈!”白烈给自己倒了一杯果酒,边浅酌边吐槽。

    上官游夹起一块红烧肉丢进嘴里:“坠楼案破了,密室案离侦破也不远啦。”

    李跃然给埋头玩手游的余果夹了许多菜,轻声提醒他:“你玩一会儿就吃饭吧,不然晚上要胃痛了。”

    正在和余果玩英雄对战的余连听见这话,酸溜溜地说:“小果果,你跃然哥哥让你赶紧吃饭哟!你还不赶紧下线?”

    余果头也不抬地说:“跃然哥,我还有五分钟就能打赢了。”

    李跃然无奈地笑了笑:“好吧,那我先吃饭了。这盘椒盐排骨不错,我给你夹了两块。”

    “哦。”

    余连气呼呼道:“他抢我的活干,这本来应该是我干的活!”

    余果皱眉:“哥,你只剩一滴血了,还不回城?”

    “哦哦哦!啊,死了!”

    “你是不是傻,明知道对面来了两个人还不跑?你以为自己是肉盾呢?你是远程啊!远程!”

    “呜,我不是故意的。”

    虽然余连很菜,但在他的帮助下,余连还是躺赢了,高兴地给他放了一段帕瓦罗蒂的歌。

    嗯,很好,果然是他亲哥。

    余果拿起筷子吃饭,定睛一看,他发现自己面前有三个用菜堆成小山的餐盘。

    他扭头看向李跃然:“这……太多了吧?”

    李跃然不以为然:“不会,菜多了吗?你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就该多吃点。不过我没给你夹太多肉,晚上还是要多吃青菜,不然消化不了。”

    余果点头:“那好吧……我试试看能不能消灭干净。”

    “啊呀,你们吃大餐不叫我,还能不能愉快地做同事了?!”

    这时,叶麟和钱钱从医院回来了,他们收到白烈发的微信就直接找了过来,看到满桌子的菜,赶紧卷起袖子,准备大快朵颐。

    “你们真不讲义气,大虾都没了,只剩下小的了!”钱钱比叶麟还义愤填膺,指着他们几个人声讨,“我可记住你们了,一只大虾都不给我留!哎,余果盘子里还有几只大虾呢,分我两只行吗?”

    他端起碗往前凑。

    不料李跃然按住他的肩膀:“你多大,余果多大?亏你好意思说。”

    钱钱哭丧着脸哀号:“你这样说的话,老大和烈哥怎么能吃那么多?人家还是宝宝呢,三岁!”

    他指着上官游和白烈面前的一堆虾壳,生气地声讨。

    余果端起盘子打算分大虾给他,被李跃然拦住了:“不用,你吃你的。”

    钱钱哀怨地盯着李跃然。

    叶麟好奇地看着他俩,又看看一脸迷茫的余果,她伸手拿起一块羊排塞到嘴里,赞了一声:“哇,这个好好吃啊!胖子,你再不抢,羊排也要没了啊。”

    “我去,羊排啊,你只准吃一块!”钱钱赶紧抓了两块羊排在手里,左边吃一口,右边吃一口。

    上官游默默地往白烈身边挪了挪,像这种猪一般的属下,他的内心是拒绝的。

    “喀,叶麟啊,你们还没报告呢,调查出什么了吗?你们看到那些投诉记录了吗?”他问。

    叶麟满嘴流油地回答:“我看到了。胖子出马,还有恢复不了的记录吗?他已经全部拷贝下来了,就在我的U盘里,等我吃完哈,吃完就放给你们看。”

    “行,你慢点吃,油都要滴到衣服上啦!”

    “没事,我弄脏了衣服就待会儿洗。”

    也不怪她和钱钱的吃相这么难看,实在是他们从中午到现在都没吃东西,饿狠了。

    余果不解:“为什么你们中午不吃饭?医院连个食堂也没有吗?”

    “唉,别提了。那家医院的投诉记录太多了,钱钱不能只恢复周育林一个人的投诉记录,就把被删除的投诉记录全部恢复了,结果电脑卡了好几次。他必须坐在旁边等啊,怕其他同事看到,所以不敢离开位置。我呢,要在外面接应,也不敢走,就一直等着他给我发消息。这不,我们一耽搁就错过了饭点。东西下载完毕,我们立马往回赶,不敢耽误事儿。”

    “是啊,那家医院的投诉记录特别多,几乎每天有三起以上。”钱钱啃完一块羊排后歇了一口气,喝了一杯水说,“而且等待处理的投诉超过一千起,我都怀疑那家医院是不是有专人处理这些投诉。”

    “看来又是一个不作为的院长,也难怪现在医患关系这么紧张啊。有这么多投诉医院都不管,也太气人了。”白烈摇着头叹气。

    众人心满意足地吃完大餐,然后来到了上官游的公寓套房,看着叶麟插上U盘。

    “好了,就是这份投诉记录了!”她双击Word文档,打开了长达六页的资料。

    “嗬,这投诉记录也太多了吧!”上官游惊讶地说。

    余果让余连对这些投诉记录进行归类和分析,说道:“老大,你觉不觉得这些病人家属投诉的内容有些雷同?”

    上官游:“嗯,我看看……是有些雷同的地方,都是主诉周育林夸大病人病情,故意给病人注射本不需要的进口药物……还有,咦,过度照顾是什么意思?”

    “大约是在病人有家属照顾的情况下,他还主动提供细致的照顾。其实有些事情并不需要他来做,例如给病人把尿、擦身、更换衣物等。”

    “可这样无微不至地照料病人不是好事吗?为什么病人家属还投诉?”

    余果:“不,周育林只是护士,不是护工,他对病人的照顾是有些过度了。你看这里写了,家属投诉他强迫自己的儿子更换毛巾和床单,否则就言辞辱骂,这种事情不是他应该做的。”

    “这样说来,还真是……有点古怪啊。”叶麟撇撇嘴。

    李跃然也从这些投诉记录里看出了不少问题:“你们知道代理型孟乔森综合征吗?”

    余果:“我听说过,患有代理型孟乔森综合征的人会虚构别人的症状,尤其夸大子女、晚辈、弟妹这类需要他照顾的人的病情。严重的代理型孟乔森综合征患者会向自己所照顾的对象实施迫害,例如朝对方的饮用水、食物中投放有毒药物。英国曾有一起案例,一名儿科护士贝弗丽·艾里特(Beverly Allit)在工作期间对她负责的患儿注射会导致心脏停跳的氯化钾和造成低血糖的胰岛素,先后造成四名儿童死亡,至少五人受到伤害,她还因此被称为死亡天使。”

    “你们看,周育林像不像患上了代理型孟乔森综合征?”李跃然问。

    余果微微蹙眉,低头沉吟:“你这么一说还真像。”

    叶麟目露惊讶:“照你们这么说,他……杀过人?还是自己照顾的病人?要真是这样,病人家属和医院难道没有察觉吗?”

    “恐怕是用钱压了下来。”上官游心情沉重地说,“我曾经接触过几起医疗事故引发的凶杀案,患者家属因为接受不了亲人死亡的事实,把责任推到主治医生或护士身上,采取偏激手段来报复,造成了非常严重的后果。而在我们国内,医疗事故的认定向来比较困难,除非有非常完备的证据,病患家属才有可能胜诉。但医疗事故当中涉及的病例、药单、护理流程这些东西,都是医院可以操控和篡改的,所以哪怕法律判定医疗事故不成立,有些患者家属也不愿意相信。因为这种普遍现象,不少家属闹是闹,但只要医院肯赔钱,最后就不了了之了。偶尔遇到非常偏激的人,就会出现砍杀医生这种恶劣事件。”

    余果缓缓点头,说:“你们稍等,我让余连查一查这些投诉记录中的病患资料。”

    几秒后,屏幕上出现了一份名单,死亡的病患被标注成了红色。

    钱钱惊讶地大喊:“这绝对不正常吧,周育林照顾的这些病人里,有五个死了?”

    “余连能查到患者死亡原因吗?”上官游问。

    余果摇头:“现在不能,但如果余连可以连上西川医科大学综合医院的内部网就可以。”

    “这么说,明天我还得带你去医院机房一趟?”钱钱一脸颓唐,“啊,我又要免费帮他们杀一次毒!你们不知道啊,那家医院机房的病毒特别多,杀完了又来一批,杀完了又来一批,真是比虱子还烦!”

    “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的病毒?”余果觉得有点奇怪。

    钱钱叹气道:“我也不知道啊,都来不及寻找原因,光忙着杀毒了。因为倘若不杀毒的话,投诉记录无法恢复,会被病毒阻拦并消除。”

    余连向余果嘀咕:“我貌似闻到了阴谋的味道呀。”

    余果:“有人故意放任电脑病毒不管。”

    上官游这时下了命令:“明天,钱钱带着余果去机房,务必尽快完成任务,不要引起孟院长的怀疑。”

    “是!”

    因为西川医科大学综合医院网络部管理松懈,钱钱把自称实习生的余果带进了机房。机房里除了钱钱,还有四名员工在工作,但他们要么盯着电脑,要么盯着自己的手机,无暇关注其他,这极大地方便了钱钱和余果的行动。

    余果只需要坐在钱钱打开的电脑前,等着余连通过局域网监控软件,侵入医院的内部网就行了。几分钟后,余果对钱钱打了一个手势,表示已经顺利查询并下载了所需资料。

    钱钱利落地关机,一句话没交代,就和他一起离开了网络部。

    余果给上官游发送微信:老大,我们在医院的病历上和医院开出的死亡证明上查到五名病患的死因各不相同,但和他们本身的病症有关。

    上官游回复:医院有没有可能隐瞒死因?

    余果:有这种可能,但我们没有证据。

    上官游:那我们只能从他们的家属入手,打探消息了。

    余果:好的,我已经把那五人的家庭住址发送到你邮箱了。

    上官游:OK!我分配一下,你和钱钱去秦林家里调查,剩下的人交给我们。

    钱钱打开手机输入地址,导航立即给他指出了最近的线路。两人拦了一辆出租车直奔目的地,找到地方一看,发现秦林家条件简陋,一家四口住在三间平房里。

    招待他们的是秦林的大儿子,叫秦伟峰,是一个电工。

    “你们来问我父亲的事?为什么?他都去世好几年了。”秦伟峰倒了两杯凉开水递给他们。屋内条件寒酸,他不好意思请他们进屋,只搬了三把椅子出来。

    余果捧着茶杯喝了一口茶,说:“我们是疾控中心的,因为你父亲的病例有些典型,所以想来问问你他当时的情况。听说治疗的时候,他原本有好转的迹象是吗?”

    “是呀,他脑溢血发作过好几次了。我们是听说西科大综合医院在脑溢血的治疗方面比较权威,才带他去那里看的。我父亲住院后,医生给他用了一种进口的新药,真的很有效果。当时我爸还很高兴,说出院了要去钓鱼。因为看到了希望,哪怕新药很贵,我们也一直咬着牙让我爸用药。可没想到,好景不长,在他出院前,病情突然恶化。医生来抢救时,我爸已经没了心跳,当时我整个人吓傻了。唉,他就这么走了,还留下一大笔债。”秦伟峰一边哀叹一边诉说。

    钱钱用录音笔把他的这段回答录了下来。

    余果问:“你没怀疑过他的死因吗?明明新药很有用,为什么他的病情会突然恶化呢?”

    秦伟峰面色恼怒:“当然啦,我还去医院闹过!但那个主治医生说我爸的体质对药物有排斥,而且是急性的,所以才……我就觉得奇怪了,如果有排斥,怎么早不排斥,会等到服药一周之后再排斥?我觉得医院在糊弄我们,闹了好一阵,但后来他们肯赔钱,而我家确实缺钱,就这么私了了。”

    余果点点头:“你对照顾你父亲的周育林护士有印象吗?”

    “他?那太有印象了!他照顾我爸时无微不至啊,我们一家人对他很感激!只是他脾气怪怪的,发觉我给爸爸擦背的水凉了,还把我骂了一顿。”秦伟峰说。

    “这么说,他真的很关心你父亲对吗?”

    “是啊,而且他有点关心过头了。你懂吧,就是他在的时候,我感觉他才是我爸的亲儿子,我们几个子女简直像冒牌货似的。”

    “好,谢谢您的配合,您的回答对我们非常有用。”

    余果对秦伟峰表达了感谢,并送上了慰问的果篮。

    回酒店的路上,钱钱反复聆听刚才的录音,对余果表达自己内心的疑惑:“我有点无法理解这类人,对自己照顾的病人下毒手,他能得到什么呢?”

    “这是一种病态的心理需求,如果你想深入了解,可以咨询跃然哥。”余果微笑道。

    钱钱缩了缩脖子:“那还是算了,跃然谈起心理学能说上三天三夜,我可受不了。”

    他们回到酒店时,其他人还没回来。余果回房洗澡休息,钱钱则直接去餐厅吃东西。

    余果刚擦干身体,正打算穿衣服,余连突然在墙壁上投影出一段录像。

    “这是什么?你找到线索了?”

    “嗯,我找到了那只被撞死的猫生前的行走轨迹,嘿嘿。”

    “你怎么找到的?”余果问着,伸手拿起浴巾缠在腰间,然后伸手在满是雾气的镜子上抹了几下。

    “你赶紧穿上浴袍,虽然现在已经是八月了,但你身体弱啊,小心在空调房吹得着凉了,别仗着年轻就不爱惜身体,想当年我……哎,你还没吹头发啊。”

    “啰唆,我这不是在看你播放的录像吗?”他把一块干毛巾盖在头上,随意地擦了擦。

    余连:“好吧,我说了你不准怼我。我趁你睡觉的时候,偷偷接入距离这里最近的交通网,入侵了这栋大楼对面写字楼门口的一个交通探头,拍摄到了保安岗亭里贴着的局域网账号和密码。我利用账号和密码登录了那个局域网,发现可以操纵一至三楼所有的电脑就来了兴趣,把那些电脑里的网盘全部扫荡了一遍。那栋写字楼属于东方实业公司,每三层共用一个局域网,我依照这个规律,把上面几层的局域网账号和密码都推测了出来,然后……”

    余果把毛巾摘了下来,严肃道:“你这是侵犯别人隐私,是违法的!”

    “哎呀,我只在他们不知情的情况下入侵一下电脑,又没泄露什么内容,你怕什么!小果果,我跟你说,查案子不能像你这么老实的!”余连狡辩道。

    余果表情凝重:“哥,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你以前教我,查案要讲究方法和原则,不能因为自己是警察就知法犯法,侵犯他人的权益。”

    余连沉默了半晌,咕哝:“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再说了,按照我以前那套方法,你看我得到好结果了吗?”

    余果的眸底顿时浮现出痛苦的情绪。

    “好了好了,哥说错话了,是哥不对,下不为例好不好?既然我查都查了,你勉强看下好吗?”余连语调轻柔,小心翼翼地询问。

    余果缓了一口气:“你继续。”

    余连:“我扫描了东方实业公司每个员工的电脑,发现某台电脑里存有一段录像,是俯视的角度,应该是用航拍机拍的。这段录像里有一只白猫,正是那天遭遇车祸被撞死的那只。这应该是航拍机无意中拍下的,因为录像前半段都是街景,但在它无意中捕捉到一只猫飞檐走壁后,操纵者就跟拍了下来。因此这只猫出车祸前十几分钟内的行踪都在这段录像里展露了。镜头里猫最开始出现的地方,就是胡桃公寓式酒店。”

    余果唰地站直了身体:“十一分五十六秒这里,暂停一下。”

    余连照做了。

    “这只猫从上往下顺着空调外机一步步往下跳到地面上,那么它从几楼跳下来的?你回放一下,速度慢一倍!”

    随着镜头往下,余果认真计算白猫跳下的楼层,最后发现竟然是十一楼!

    “十一楼,是1108吗?我在房间的地毯缝隙里发现了猫砂,真的有一只猫偷偷从那里跑了出来?”余果低眉沉思,“它是怎么进去的,什么时候进去的?要是有人拍到这一幕就好了!”

    余连轻笑:“别贪心,小果果,能有这段录像就很不错了好吗!”

    余果走到桌边,拿起纸笔写下至今未曾解开的几个疑点:

    1.密室之谜,反锁的房门。

    2.猫砂来自何处?

    3.防盗窗附近的沙尘和苔藓是哪里来的?

    4.周育林的死亡时间在三日晚上十一点到四日凌晨两点,为什么这段时间内七楼的监控没有拍摄到任何人进出1108?

    5.张海的杀人动机。

    6.旋钮上的唾液是哪里来的?为什么门锁附近会有粘贴的痕迹?

    余果撑着下巴,沉下心来思考,因为精神高度集中,一不小心撞到了桌边的饮料。

    “小心!”

    咚的一声,冰可乐掉在了地毯上,易拉罐翻倒,可乐一股脑流了出来。

    “你怎么不早点提醒我?”余果哀怨地说。

    余连:“你在发呆,我也在发呆啊。不过这也没什么,你叫客房服务员进来清理吧。”

    余果无奈地拨打内线电话,放下话筒后忽然一愣,他看着易拉罐喃喃自语:“冰可乐,冰……啊,我知道了,是温度!”

    余连被他吓了一跳:“你知道什么了?”

    “我知道凶手用了什么手法,但是……我需要找到证据。”余果兴奋地脱掉浴袍和浴巾,穿上T恤和牛仔裤,扣上鸭舌帽便往外走,“我要再去1108看看!”

    余连:“上官游和白烈好像还没回来吧,钥匙在他们那儿。”

    余果停下了脚步,有些沮丧地扒拉了一下头发:“那我们去对面的东方实业转转,我想找到那个用航拍机拍到白猫的人。”

    “他们现在快下班了,你得速度快点。可惜我不知道是从哪台电脑里扫描并下载的录像,当时扫描的速度太快,我没留意。”余连说。

    “没关系,我自己也能找得到。”余果大步迈出酒店大门,来到东方实业楼下的保安岗亭,询问他们认不认得一个酷爱玩航拍的员工。

    “航拍啊,我们公司还真有人玩航拍,前几天我还看到他拿着操纵手柄。”保安面色警惕地问,“不过你问这个干什么?”

    “哦,我是交通部的,前两天有辆车撞死了一个孩子,交通摄像头拍得不是很清楚,我们正在四处打听,希望有人拍到当时的情景。肇事者逃逸,没有拍到车牌号真是很麻烦,没法给受害人家属一个交代啊。”余果张口给自己编造了一个合适的身份。

    保安A一听是这么回事,立刻热心起来,打了一个内线电话,找前台打听消息。

    几分钟后,他高兴地告诉余果:“还真有,那人是网媒部的,叫顾学东。现在五点一刻了,他马上要下班了,等他出来时,我帮你叫住他。”

    余果笑着说:“太好了,真是太感谢你了。”

    保安A摆摆手:“举手之劳嘛,不用谢。”

    五点三十六,一名脑后扎着小辫的年轻男子被保安A拦了下来,带到余果面前:“他就是顾学东,你有什么问题就问吧。”

    余果和他握了握手,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态度非常礼貌亲和:“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请您把三日到四日拍摄到的录像给我们拷贝一份呢?”

    “这……当然没问题。但我不能保证拍到了车祸,因为我最近工作忙,没来得及观看完整的录像,而且我白天上班时,只有早上和午休的时间会操纵航拍机拍摄街景或好玩的东西。我记得四日早上拍到了一只白猫,它吸引了我绝大部分注意力,大约忽略了其他的……”

    “没关系,我拷贝下来,回去看看就知道了。”

    就这样,余果顺利地拿到了拷贝录像。

    余连忍不住赞叹:“哥哥真是欣慰,小果果越来越聪明狡黠了!不愧是我亲手养大的弟弟,能把你教得这么好,我都佩服自己了!”

    余果:“嗯……在你每个月只有两三个小时的陪伴下,我能成长成这样,我也很佩服自己。”

    余连:……

    弟弟长大了,翅膀硬了,再不是软萌地抱着哥哥大腿撒娇的团子了,伤心。

    他重新返回酒店时,其他人已经回来了。

    上官游点了餐,让服务员待会儿直接送餐到他的公寓套房。现在所有人挤在这里开会!

    “你们把调查到的死亡病患的情况报告一下!”

    众人逐一道来。

    上官游做了总结:“看来周育林照顾的这五名病患去世得很突然,都是病情有好转的时候突然恶化,随后死亡。我不认为这是一种巧合,你们说呢?”

    余果和李跃然不约而同地说道:“我也认为不是巧合。”

    余连不高兴地在他大脑里叫嚷:“这个李跃然,真讨厌!”

    凭什么?这种心有灵犀一点通的默契不该只存在他和小果果之间吗?

    余果按了按左眼:“你稍微安静点,哥,我要听不清他们说的话了。”

    余连噤声生闷气。

    叶麟、钱钱、白烈的看法一致,不认为这是单纯的巧合。

    “看来有必要逮捕孟佑和单冰好好审问审问了。他们有意隐瞒并删除了那些投诉记录,很可能是为了掩藏周育林杀害病人的真相。”上官游坐在电脑前,开始在第九局的办案系统里申请逮捕令。

    第九局直接隶属公安部,最高领导就是上官游,所以他的权限很大,基本上只要是他认可的逮捕行动,都可以批准下来。

    这时晚餐送来了,众人挤在一块儿吃饭,其乐融融。吃到一半时,上官游接到李悠的电话,说已经查明张海的杀人动机了。

    “什么,你查到他的杀人动机了?”

    “对,张海亲自交代的。我把笔录抄写了一份,发送到你的邮箱了,你们可以看看。”

    上官游放下筷子,快步走到笔记本电脑前打开邮箱,点开文档。

    “老大,张海为什么要杀害周育林已经搞清楚了?我也要看!”

    “我也要看看!”

    上官游回头瞪了他们一眼:“你们老实地坐在那里吃饭,我给你们念不就行了?喀,张海交代,他和周育林之间其实并无仇怨,但周育林害死了他的前女友,他知道真相后非常愤怒,苦于找不到证据将周育林绳之以法,只好设计了一场谋杀,替天行道。”

    “前女友?奇怪,我们怎么没有查到他有前女友?”叶麟纳闷道。

    钱钱摊手说:“他的同事都不知道,他对家里人没提起过,大家以为他是单身啊。”

    上官游又瞪了他们一眼:“你们急什么,我还没念完!张海交代,他的前女友曾经在西川医科大学综合医院神经内科住院治疗,原本脑子里的良性肿瘤已经得到了控制,但突然有一天病情急转直下,等他听闻消息赶去时,她已经咽了气。他接受不了这个事实,把悲痛发泄在了医生和护士身上,大闹了一场,但后来他家里遇到了麻烦事,他无法再将这件事追查下去。他花了几年时间把这件事放下,几乎忘记了前女友和西川医科大学综合医院。但前不久,周育林住进了他任职的酒店,勾起了他的痛苦回忆。周育林和数年前大为不同,变得更加孤僻,除了每天下楼吃一日三餐,很少出门。一次偶然的机会,他撞见周育林在安全通道讲电话,听到周育林在电话里和人争执,惊愕地发现前女友的死原来另有隐情!”

    说到这里,他忽然停顿了,舔了舔嘴唇。

    叶麟立刻起身倒了一杯水递到他手上,他喝了一半继续说:“张海从周育林和某人的对话推测,前女友并非死于病毒性脑膜炎的突然病变,而是死于其他原因。周育林在电话里找对方要钱,对方不肯,他暴跳如雷,说了许多不堪入耳的话!张海更加确定他不是好人,应当是前女友死亡的知情者。为了查明事情的真相,张海请餐厅大厨给他加菜,引起他的注意。而且张海观察到他每天喜欢在餐厅快关门时才下来就餐,便大胆地接近他,请他喝酒,并在他喝醉后一点点地套话。终于,张海确定他是害死前女友的人!他亲口承认,给张海的前女友偷偷注射过大剂量的胰岛素。”

    “人渣!”白烈骂道。

    李跃然摇着头说:“果然是代理型孟乔森综合征吧。”

    叶麟的怒火噌噌往上冒:“真是人面兽心!这么说,张海的前女友是林若荷?五名死亡的患者里,只有一名女性。”

    钱钱愤慨道:“那应该是她。”

    上官游:“周育林已经死了,现在唯一能确定他是否患有代理型孟乔森综合征的只有西川医科大学综合医院。”

    “等等,如果他那个时候患上了代理型孟乔森综合征,那他在牙医诊所工作那两年,会不会做过什么?”余果皱起眉头,“白蓉……也许没有对我们说实话。”

    次日,天空中下起了小雨,窗外一片阴沉,引人昏昏欲睡,第九局的成员们却早早地爬了起来,精神抖擞地做好了出门的准备。

    余果和李跃然负责拜访白蓉,而上官游带领其他人去逮捕孟佑和单冰。

    先说上官游这一边,有逮捕令在手,逮捕行动十分顺利。孟佑和单冰仿佛早有预料,没有怎么反抗,顺从地跟随他们走出医院,坐上了警车。在李悠的安排下,他们把审讯地点定在了K市公安局的审讯室内。

    上官游把投诉记录打印出来,掷到两人面前的一瞬间,他们强装的镇静再也支撑不住,破裂了。

    单冰和孟佑的表情如出一辙,惊慌、恐惧和后悔,她还没开口,眼泪和鼻涕一起流了下来:“我……我不是故意隐瞒那些事的,都是孟院长让我做的!我……我……上有老,下有小,不想坐牢啊!呜呜呜……”

    孟佑黑着一张脸,手心手背全是冷汗。

    “你们故意删除病人家属对周育林的投诉记录,是不是因为早就知道他给病人用药不当,致使他们死亡的事情?”上官游面色冷冽地质问。

    单冰使劲摇头:“不,不,我们起初是不知道的,是有一次全市医疗系统进行药房整改运动,全院的药房和护士站都要清点药物,统计员当时发现胰岛素数量和使用记录对不上。既然对不上,当然要查,随后追查到了我们神经内科,有几个护士告诉我,周育林好像使用过住院部存放胰岛素的柜子。我便去质问他,结果他闪烁其词,神色古怪,然后……某天我当值,他负责照顾的一名患者竟然猝死,我才知道事情严重了!”

    “我不敢隐瞒,把这件事立刻上报了孟院长。我一方面憎恶周育林用心险恶,一方面担心患者家属知道后来医院闹事。但幸运的是,那名猝死的患者因为长期的脊髓炎治疗耗尽了家里的钱财,患者突然死亡反而让他们松了一口气,只是骂了医院几句。我和孟院长怀着侥幸心理把这件事压了下来。当然,周育林肯定不能再留,孟院长决定开除他!然而没想到的是,他竟然不是第一次违规注射胰岛素,导致患者猝死。要是我们重视那些投诉信就好了,至少能对他进行停职察看,说不定能发现端倪。但我们没有,这才导致他利用药品管理的漏洞偷走胰岛素……造成了不可挽回的后果。”

    “后来的事就更加令人难堪,周育林因为看出孟院长不敢把事情曝光,害怕毁掉医院的声誉,以此要挟我们,辞职后还不停地向我们讹钱!他说,如果我们不能在金钱上满足他,他就把自己模仿‘死亡天使’的事情透露给媒体!他不怕身败名裂,但咱们医院怕呀!一旦东窗事发,我和孟院长别想再干下去了!”

    “这就叫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周育林仗着他孑然一身,豁出去要挟你们。那么这些年,他像吸血鬼一样从你们手里拿走了多少钱?”上官游问着,示意钱钱继续录音。

    单冰长叹一声:“孟院长为了堵住他的嘴,先后拿出来的钱超过了八十万……”

    “八十万?孟院长,这些钱都是您私人的?”

    “当……当然。”

    “奇怪了,您这么舍得,家里人难道没过问这些钱的去向吗?”

    “我的妻子很信任我,我用钱,她从来不会多问。再者,这些钱不是一次性取出的,而是每隔一段时间,慢慢取出来的……周育林找我要一次,我给一次,所以……”

    “您一个月的工资是多少?年收入又是多少?”上官游的目光带着深深的质疑。

    孟佑支吾起来:“我……六千多的月薪……吧。年收入在百万左右,因为有科研、手术还有讲座方面的收入。”

    “在K市,百万年薪算得上中产阶级了。你能存下来的钱不多吧,听说您还有一个正在美国留学的女儿?”

    孟佑的冷汗从额头上一直蔓延到了后背上:“是……是的。”

    “你的妻子只是小学老师,工资不可能比你还高。这种薪资水平够供您女儿在美国读书吗?”上官游的眼神比刚才锐利了些。

    孟佑低着头,紧紧地抿住嘴唇。

    上官游把一张银行收支明细单放在他面前:“市局同事刚查到的你的收支明细单,还请你解释一下,这些工资外的收入是从哪里来的?”

    “警官,这好像和本案没有什么关系吧?”孟佑强辩道。

    “有没有关系由我们来判断,你只要回答就好。”

    “好吧……我……我有时候会在外面接点私活,比如去其他医院接手术。”

    “你有具体的记录和人证吗?”

    “我……我不确定……”

    “好,这件事可以押后再说。单说周育林找你们讹钱,他这么无赖,你们没什么打算吗,难道一直这么言听计从?”

    孟佑满脸后悔:“我知道自己是一步错,步步错,让事情发展到这种不可收拾的地步。我的确想过和他彻底了断。我和单冰商量的方案是,一次性给他一笔钱,让他出国。但方案还没有实施,他就……死了。”

    上官游企图从他脸上看到心虚和慌乱,但只看到了懊恼和悔恨:“那么我来确认一下你们两人的不在场证明。三日晚上十一点到四日凌晨两点,你们在什么地方,在做什么,有无人证和物证?”

    孟佑想了想说:“我记得三日晚上有一个朋友的孩子过十岁生日,我参加了宴席,晚上十点左右回到家,十一点已经上床睡了。这点我的妻子和我的朋友可以作证。”

    单冰则说:“我三日晚上正好值班,从夜晚八点到四日早上六点都在医院。这点我的同事可以作证,对了,还有上下班的打卡记录!”

    上官游点了点头:“好,但愿你们没有说谎,我们会调查的。”

    走出审讯室,李悠递给他两份检验报告,表情有点儿奇怪:“你们上次送来的东西已经检验完毕,只是我有些不明白……唾液和苔藓能有什么指向性?”

    “这……”上官游也答不上来,却完全没有羞恼的意思,“是余果主张检验的,说老实话,我也不知道他看出了什么。”

    李悠愕然,下一秒冷下脸来:“他?上官,你不是这么儿戏的一个人吧?你该知道我们市局的鉴证科有多忙,如果不是有指向性的物证,我们通常不敢麻烦他们。我不怕你内疚,他们已经连续四十八小时没有休息了!”

    “对不起,我不知道。”上官游立刻道歉,不好意思地挠头,“我真不知道他们这么忙。”

    “唉!下次再有这种事,我可不会帮你们插队了!”李悠有些生气,他平日最讨厌那些插队的关系户,若第九局的人不是他亲自请来的,他真的会翻脸。

    上官游面色尴尬,但此刻他只能维护余果:“我保证,这绝不是浪费时间!余果他……”

    李悠烦躁地摇头:“你不需要对我解释,我只希望你们能快点把这个案子破了!”

    他请第九局的人过来,顶了很大的压力。如果第九局的调查太过耗时耗力,那还不如他们腾出手来查案,浪费警力可不是什么值得称道的事情。

    “你放心,我们已经有眉目了!”

    翻开检验报告,上官游看了看,没联想到什么有用的信息,只得皱眉拍下照片,给余果发送了过去。

    余果刚走到白医生牙科诊所门口,感觉到手机在上衣外套里振动,他立即拿手机出来。

    “是老大吗?”

    “嗯,传过来的是照片,应该是检验报告出来了。”余果和李跃然走到诊所的屋檐下,头紧紧挨着,一起查看报告。

    余连气鼓鼓地发出哼哼声,但因为余果在认真工作,他只能把不悦的吐槽咽回去。

    余果首先看到了唾液的检验结果,眉头舒展了一些,但随即紧蹙起来。

    “那唾液竟然是属于猫的!”李跃然惊异地看向他,“哪里来的猫?而且那只猫舔舐了能够反锁房门的旋钮……难道真像你说的那样,猫是凶手?”

    “我可没说过猫是凶手。而且猫是不能够拿起铜铸人物塑像的,凶手仍然是一个人。但是我们可以假设一下,如果凶手带着一个猫帮手呢?”余果微微晃了晃头,嘴角蓦然勾起,“你看这个沙土和苔藓的检验报告,根据细菌种群分析,它们都不可能来自公寓本身,而是外来物。根据天气预报,案发当晚到第二天凌晨,K市下过一场小雨,而苔藓是潮湿的,沙土也是湿的。”

    李跃然立刻联想到了什么:“莫非是那只猫进屋时,从楼下带进来的?”

    “有这种可能,所以我们需要去胡桃公寓楼下找到苔藓生长的地方,刮一些苔藓下来,再送去鉴证科比对。”

    “是该如此,但是老大在微信里说了,要你提供这些东西作为证物的指向性,你怎么办?难道我们真说怀疑一只猫?”李跃然捂住额头,他都不相信自己能证实这种假设。

    余果却语气坚定:“实话实说,没什么好避讳的。我就是怀疑一只猫,而且我找到了它的踪迹。”

    “你找到那只猫了?什么时候?”

    “就是昨天傍晚,抱歉,我没来得及告诉你们,因为当时开完会后时间太晚了,而这只是我其中一个推测,所以……”

    李跃然没有丝毫介意:“我懂,你是不想打乱我们的思路,所以想私下先查一查对吧?”

    “嗯,就是这样。”

    “我明白,不怪你,但你现在可以给我看看吗?”

    “当然。”

    余果让余连连接上李跃然的手机,把航拍机拍摄到的那段视频放给他看。

    “啊,没拍到这只猫钻进1108窗户的镜头,不然更有说服力了!”李跃然神情雀跃,也有一丝疑惑,“但即便如此,只能证明的确有一只猫进入了1108,而且你看这个时间,是在四日早上六点,那时候周育林已经死了啊。既然如此,为什么我们没有在房间里发现猫毛呢?”

    余果点头:“这正是我怀疑这只猫有问题的主要原因,它没有落下猫毛,却在旋钮上流了唾液,在窗台留下了沙土和苔藓,其中哪些是巧合,哪些是意外?”

    “按照你的假设,如果这只猫真的是凶手养的帮凶,那么它不曾留下猫毛,很可能是凶手提前预料到了这个问题,做了预防措施。但他没有想到的是,猫会舔舐旋钮,并且沾上了苔藓和沙土,在行走时将它们留在了窗台上。”

    “不错,你这个想法和我的不谋而合。如果这只猫真的受到凶手操纵,那么我的另一个假设也可以得到解释。”

    “你居然还有假设,是什么?”

    “我怀疑周育林的死亡时间有问题。既然我们排除了他自杀的可能,而猫根本杀不了人,那么三日晚上十一点到四日凌晨两点这个死亡时间会不会一开始就是错的?就像1007和1011门牌的更换给我们造成的错误引导一样,凶手会不会故意设置了陷阱,让法医推测出了错误的死亡时间,从而导致我们的调查总是陷入死胡同呢?”

    李跃然认真地思考他的这番话,随后谨慎地说:“有可能,但没有合理的理由,我们无法要求K市市局的法医重新验尸。”

    余果把手机塞进裤兜里:“我明白,所以我只是告诉你,还没打算和老大说。”

    李跃然淡然的表情忽然变得生动又纠结。

    “那么影响法医推测周育林死亡时间的因素,你推测出来了吗?”

    “我猜应该是空调。凶手杀死他后,打开了房间的空调,把温度调至最低,延缓尸体腐烂和尸斑出现的时间。等到第二天早上,凶手指挥白猫潜入1108,按下遥控器,就能关闭空调。猫的爪子不会留下指纹,我们当然什么都查不到。”

    “可这样的话,空调挡板应当有水珠或水雾凝结才对啊。”李跃然回想了片刻后说道。

    余果微笑:“现在是八月初,夜晚温度不低,室内如果开了冷气,确实应当会凝结水珠或水雾。可当时勘查的警察并未在报告里写明空调挡板的情况,我想他们并没有注意到这个问题。而我们到达的时间较晚,就算有水雾和水珠也早就蒸发了。我之所以会怀疑空调打开过,其实是因为那个遥控器……屋子里所有的东西都很整洁,摆放在它们应该摆放的位置,只有空调遥控器落在了地毯上。”

    “也可能是周育林或凶手不小心碰到的。”李跃然道。

    “但凶手没有在房间里留下任何一枚指纹,足以说明此人非常谨慎小心,他走之前绝对会检查一遍房间再离开,又怎么会注意不到遥控器从床头柜上掉下来了?”

    “这……”

    “只有一个解释,凶手为了方便白猫按下空调遥控器的关闭按钮,所以不得不把遥控器拿出来,放在床头柜上。但猫毕竟是猫,就算被训练得能够准确地按下按钮,也无法像人那样轻松。它跳下床头柜时,不小心把遥控器碰到了地毯上。”

    “尽管这个假设匪夷所思,但听你这么说,还真的合情合理,非常有可能。但是你怎么证明这只猫如此聪明呢?我们又如何证明它的主人操纵了它?”

    “这是我下一步需要求证的。”余果仿佛胸有成竹,“走吧,我们先去见见白蓉。”

    李跃然只好克制住心底的疑虑,把心里那只一直挠个不停的猫爪子按住,和余果肩并肩走进了白医生的牙科诊所。

    他们对接待的小护士说明了来意,小护士立即诚惶诚恐地跑进去通知了白蓉。

    白蓉戴着口罩,左手拿着探针,右手拿着探镜,正在检查患者的龋齿。她迟疑了片刻,说道:“我有病人,现在腾不出时间,你让他们等我半个小时。”

    “蓉姐,来的两个帅哥可是警察啊。”

    “没事,他们会理解的。我是一个医生,任何时候要以患者为主。”

    “那好吧。”

    小护士战战兢兢地回话,余果和李跃然没有觉得意外:“没关系,我们坐在这里等她。”

    小护士松了一口气,给他们倒了杯水果茶,放在了茶几上。

    “蓉姐说半个小时,那她半个小时后肯定能出来,不会超时的。”

    李跃然好奇地问:“她的技术很好吗?”

    小护士骄傲地笑了:“那当然,蓉姐是从国外回来的牙医啊,经历很丰富,而且手又稳又快,没有哪位患者不满意的。为什么那么多人怕看牙医啊?都是害怕被牙医折腾,那过程太痛苦了!但我们蓉姐不同,她技术卓绝,能半个小时拔完的牙绝不会挨到一个小时,能让患者少受不少罪呢!”

    “照你这么说,来这里的回头客是不是挺多的?”李跃然一边问,一边在诊所的接待大厅转悠,发现墙上挂着不少锦旗以及白蓉和患者的合影。

    余果也注意到这些了,不过他看得更快,因为有余连在,他不需要把每件东西都看一遍。

    “小果果,白蓉的学历证书也挂在墙上了呢。她学历很高啊,怎么回国开了私人诊所呢?而且我看了价格表,价格挺亲民的。”余连悄然与他沟通。

    余果抬眼看过去:“看她和患者合照的表情不似作秀,可能她看重的不是钱。”

    “咦,小果果,你看看靠门第三排第四张照片!”

    “怎么了?”

    “照片上的白蓉抱着一只猫,而且是一只白猫!”

    他刚站起身,李跃然回过头来,对他指了指那张照片。

    余果走上前,仔细看那张照片。

    照片的背景就是这家牙科诊所,在大厅的沙发上,白蓉双手环抱着一只毛茸茸的白猫,和一位女士紧紧依靠在一起。两人显然关系不错,头都朝着彼此的方向靠近,笑容甜美温暖,叫人看了倍受感染。

    “你们在看这张照片啊。蓉姐身边的人可不是普通患者,她是诊所开业时的第一位客人。呵呵,因为她是蓉姐的养母,特地来支持蓉姐的!”小护士笑着介绍。

    “她的养母?”

    余果和李跃然不解地对视:他们调查到的资料里,白蓉是美国籍,而且父母是美籍华裔。为什么冒出来一个养母?

    小护士毫无防备地解释:“是啊,蓉姐去美国生活之前是养母养大的。直到十六岁,她远在美国的亲生父母回国找到了她,她才出国的。唉,只可惜周阿姨走得太早了,那阵子蓉姐很伤心。”

    如果是这样,倒是能够解释她为什么要回国开办牙科诊所,因为这里有她牵挂的人。

    “这只猫是白蓉养的吗?”余果问。

    小护士笑道:“不,这只白猫是周阿姨的,但它和蓉姐也很亲近。”

    “她养母去世了,这只猫是不是归她抚养了?”余果顺势问道。

    小护士摇头,叹了一口气:“妮妮可乖了,而且很有灵性,和周阿姨很亲。蓉姐说,她把妮妮抱回家的那晚,妮妮开始绝食,没熬几天,它也死了。”

    “它死了?”余果轻抚左眼皮,对余连道,“你扫描妮妮的照片,在你刚建立好的K室宠物数据库里搜索看看能不能找到它。”

    余连哭笑不得:“我的系统是针对人的,不是针对动物的啊。”

    “我不管,你先试试。”

    “好吧好吧,猫的瞳孔没有完全一样的,我对比瞳孔颜色和大小,试试看能不能找到相同的。”

    “嗯,你快一点!”

    三分钟后,余连欢快地说道:“我找到了!幸好妮妮是上了户口的宠物,否则我真不知道要对比到什么时候。主人叫周丹萍,是这位已经去世的周阿姨。喏,它年纪挺大了,出生日期在十一年前,而且是正宗布偶猫,怪不得这么好看!”

    “听说布偶猫很聪明。”余果喃喃道。

    余连立刻搜索出一堆布偶猫的资料:“布偶猫是现存体型最大、体重最重的猫之一。头呈楔形,眼大而圆,被毛丰厚,四肢较长且富有肉感,尾长,身体柔软,体色有海豹色、蓝色、巧克力色、丁香色、红色、奶油色。妮妮乍看就是一只大白猫,但是尾巴和眼窝有点儿火焰色,这是它和其他猫不一样的地方。”

    余果对猫的品种不了解,他关心的只有一点:“特征明显,那么它应该能够和其他猫区别开来。你用软件对比一下,看看它和视频里那只飞檐走壁的猫有多少相似度。”

    “视频里那只猫很脏啊,这怎么对比?万一它洗澡后是白富美,放进泥里后是土肥圆呢?”

    “贫嘴如果能加快对比速度,那再加一个小时。”

    “呜,小果果欺负他唯一的哥哥……”

    余果转身面对李跃然:“跃然哥,你知道宠物去世了,一般它的主人会怎么处理吗?是交给宠物殡葬公司,还是……”

    李跃然一愣,无奈地笑了:“在国内,还没有专门的宠物殡葬机构呢。一般……要是自己的宠物死了,丢弃的人占了绝大多数。”

    “是这样吗?”余果眨了眨眼睛。

    他扭头问小护士:“妮妮是这样被扔了吗?”

    “不,我怎么可能把妮妮随便扔进垃圾堆呢!”白蓉摘下口罩,从诊室里走了出来,望着这张照片,然后叹息一句,“妮妮是我养母从小养到大的,就跟她的孩子一样亲,它愿意追随她一起去,也算一种圆满吧。妮妮死后,我把它葬在了周家的祖坟里,就在我养母的墓碑旁边。”

    “哦,原来是这样。”

    “怎么,二位对妮妮感兴趣?”白蓉扬起浅笑,请他们坐下,“不知道你们今日过来,需要我帮什么忙?”

    余果泰然地坐下,喝了一口水果茶:“我去市局审问嫌疑人,路过这里,顺便进来看看你。”

    白蓉惊讶一笑:“那真是我的荣幸了。怎么,案子终于有进展了?如果可以的话,你能告诉我是谁杀害了周大哥吗?他毕竟在我这里工作了两年,我实在没想到他会遭受这样的灾祸,唉……”

    李跃然刚要冲余果使眼色,就听他脱口而出:“可以啊,嫌疑人是张海,就是他居住的那家公寓式酒店的经理。”

    “是他?”白蓉的表情稍稍凝滞。

    “你见过他?”余果问。

    “哦,我见过他几次。我曾经光顾过那家酒店,因为体验不错,才介绍给了周大哥,所以听到他的死讯才那么惊讶。在我的印象里,胡桃公寓各方面还不错……可怎么会是张海呢?他为什么要杀死……周大哥呢?”白蓉惶恐地问。

    余果这次没有透露只言片语,只道:“关于这点,我们还在调查,但他对犯罪事实供认不讳,而且我们在他的办公室里搜出了一件带血迹的工作服。”

    “这真是太可怕了,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看起来那么温柔亲切的张经理竟然会……”白蓉仿佛吓到了,脸色越来越白。

    “白医生,你没事吧?”李跃然语气轻柔地问。

    “没,我没事,就是太震惊了。那他是用什么杀死……周育林的呢?”这次见面,白蓉的问题似乎变多了。

    余果半真半假地说:“据他交代,是一个人物雕像。”

    “这么说,你们在凶器上发现了指纹?哦,对不起,我胡乱猜测的,电视剧不都这么拍的吗……”白蓉露出一丝羞赧。

    “指纹倒是没有发现,所以现在案子还不能盖棺定论。关键性的证据仍然缺乏,只是张海既然已经认罪,那么事情应该会按照我们期望的方向发展,找到能定他死罪的铁证只是时间问题。不过奇怪的是,我们在周育林居住的房间里发现了一些无法解释的东西,让我们有些迷惑。”

    余果说到这儿,眼神闪烁地转移话题:“对了,您上次说希望我把周育林下葬的时间告诉您,但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人认领他的尸体,这实在让人为难啊。所以我今日多嘴问一句,您真的不知道他家里的情况吗?”

    “竟然没有人认领他的尸体,这的确太让人惊讶了!不好意思,我需要回想一下。我有一个记事簿,或许会记录一点有用的东西。”白蓉立即起身,走向她的办公室,“请你们稍等片刻。”

    李跃然凑到余果的耳边,压低了嗓音问:“你这是故意在试探她?”

    “不错,如果她是真凶,一定会按捺不住的。只是张海为什么要帮她揽下罪行?我始终想不到原因。他们两人应当只是点头之交,张海为什么……”

    “也可能张海并不想刻意顶罪。他们之间很可能存在某种特殊的共同点,例如都想让周育林死。”李跃然的这个假设非常大胆,充满了戏剧性。

    “大胆假设,小心求证,你这个想法很有意思,我记住了。”余果微笑着说。

    “我只是灵光一闪,也不知道靠不靠谱。”

    “没关系,有时候破案的确需要想象力来拓展视野。”

    这时,白蓉拿着一本黑色封皮的记事簿走了出来:“抱歉,我耽误了一些时间。你们看,这是我用来记录工作安排和一些日常琐事的本子,我往回翻了一下,发现还真的写过一些有关周育林的资料。”

    “太好了,你能给我们看一下吗?”李跃然礼貌地询问。

    白蓉被他注视着,悄然红了脸:“当然可以。”

    李跃然面无表情地从她手里接过记事簿,翻开的那一页,正好是有关周育林的内容。

    9月12日,晴。

    预约今天拔牙的患者,有两位因为天气更改了时间。我一下午无所事事,好在周哥知道我无聊,给我提供了一些打发时间的建议。我和他一起坐在电脑前观看了一部讲述医生职业生涯的美剧,很有收获。以此为契机,我从他口中获悉了一些有关他的私事。周哥是在农村长大的,父母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但仅靠种地过不上好日子,因此他很小的时候,父母就出门打工,常年不回家,只有姐姐照顾他。再后来,他父母在城里遭遇意外去世,姐姐嫁给城里的一个工人成了家,把他送到护校读了护理专业。周哥说,他一个男人读护校是会遭遇白眼的,一度自卑,不想再读。我对此不太能理解,在国外,男护士随处可见,这并没有什么稀奇的。大概是国内的环境不同吧,我看得见他的挣扎和痛苦,但他除了做护士什么也不会,又因为姐姐的期望无法改行。我开导了他一番,但不知道他是不是听了进去。

    李跃然将这一页拍了下来,并道谢:“非常感谢,您帮了大忙了。”

    白蓉非常欢喜:“真的吗?这真是太好了。”

    两人交谈之际,余果伸手摸了摸记事簿,并用指尖触摸了一下这几行字。

    余连瞬间启动分析系统,分析起书写这段文字所用的墨水。

    “怎么样?”余果用意识询问。

    余连:“小菜一碟,鉴定笔迹这种事我还是很擅长的,我还能非常肯定地告诉你,这段话是白蓉刚刚在办公室里写下的。这墨水虽然颜色深,却掩盖不了它才干掉的事实。呵呵,你说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她想误导我们,希望我们朝另一个方向调查。”余果道。

    余果和李跃然起身告辞,讨论起白蓉言辞里的漏洞。

    李跃然不解:“如果那段话是她刚才补写的,莫非她早就在记事簿中预留了这一页,以便随时添加内容吗?”

    余果耸耸肩:“这就不得而知了,但她身上的疑点正在逐渐增加。”

    “你打算怎么做?那只名叫妮妮的猫如果真的死了,岂不是死无对证?”李跃然并不希望刚发现的线索就这么断掉。

    “白蓉不是说把妮妮埋在了她养母坟墓的旁边吗?那我们去查一查。”

    “余果,你是打算……去挖坟?”

    “嗯,我是去挖妮妮的坟啊,不行吗?”

    “不是不行,只是我们不能就这么去。挖坟需要铁锹吧,你觉得我们拿着铁锹靠近人家的祖坟,别人会怎么想?”对于余果这种间歇性缺乏常识的表现,李跃然颇为无力。

    余果皱眉:“那需要办什么手续?”

    “至少需要申请,还得理由正当。”李跃然叹气,“老大那边我可以帮你解释,但是猫的视频你得交上去。”

    余连叫唤起来:“凭什么把视频交上去?这是我费了很大的劲儿才弄到手的!小果果,你别听他的,我看他就想掠夺你的功劳。”

    余果按着太阳穴,不耐烦地处理这种事:“他说要交就交吧,反正现在这段视频对我来说没用了,找到妮妮的尸体更加重要!”

    余连非常生气:“你是不是傻?李跃然总跟着你,不就是想趁机抢功劳吗,我都看出来了!”

    “你别瞎说,我觉得他不是这种人。”

    “呜呜呜……小果果你又胳膊肘往外拐!你不爱哥哥了,嘤嘤嘤……”

    “余连,你再多说一个字,我屏蔽你。”

    余连立即噤声。

    余果作为他的操纵者和宿主,的确有能力屏蔽掉他。他刚开始和余果的神经元接驳在一起时,就因为太过聒噪被屏蔽过一回,那次后他收敛了很多,不敢再惹恼余果。

    安静了良久,余连突然出声:“我对比出结果了,妮妮和视频里的那只猫有百分之九十以上的相似度。喏,我真的已经尽力了。那只猫跑得太快了,近景又少,能匹配出这个结果已经是……”

    “百分之九十……这还不够,但应该足够说服老大答应我的请求。”余果没搭理他,只顾和李跃然说话。

    “嗯,应当够了。”

    “我来打电话?”

    “好啊。”

    余连气鼓鼓地问:“小果果,你干吗不理我?”

    “办案期间,我从不闲聊。”

    “你和李跃然在闲聊呢!”

    余果这会儿已经掏出电话和上官游说起话来:“我要报告两件事,其一,猫的唾液和苔藓、沙土都和一只白色的布偶猫有关;其二,我和跃然哥找到了那只猫的下落,但它已经死了,我得去挖坟看看;其三,我和跃然哥怀疑周育林的死亡时间推断有误,能不能请法医再检验一次,直接查胃部残留物。”

    上官游表情复杂:“好吧,我批准了。”

    余果扬起一抹淡笑,看向李跃然:“看来提你的名字很管用。”

    李跃然高冷的五官变得柔和了些。

    余连一声不吭地生起了闷气:按道理,他一个AI系统是不该有情绪变化的,系统给他设定的是侦探属性,那就该客观冷静,但不知道为什么,测试的时候他明明挺正常的,但和余果的神经元接驳之后,他的“人设”每隔几天就要崩一回。

    余连觉得这不是一件好事,强行自检了三次,杀了四回毒,可他还是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

    他估摸着自己大概变异了。

    李跃然用手机软件搜索出周家村的位置,叫了一辆车,直奔目的地。余果对新兴的打车软件很感兴趣,问了司机几个问题。司机是一个口才好的人,吐槽了不少打车平台的弊端和缺陷。

    “不过我还是感谢发明打车软件的人,要不是他,我现在就不能赚这笔外快啦!现在很多私家车主为了补贴家用,下班后都会出来接几单,不说其他的,每个月的油钱能赚到手就很不错啦。”司机笑道。

    余果突然联想到一件事,吩咐余连:“你查查三日晚上到四日早上本市所有的打车平台,看白蓉是不是叫过车。”

    余连哼唧:“你用得到我的时候才跟我说话,我才不……”

    “你查不查?不查我找上官游了。”

    “好好,我查还不行吗?苦哈哈的小白菜说的就是我了……”

    半晌,余连告诉他结果:“本市的打车软件有十多个,我接入你的手机一个个下载,连接系统入侵他们的后台,发现三日晚上九点二十一分白蓉叫过一辆车。”

    “起点和终点呢?”

    “从临江一路到丁香苑住宅区。”

    “临江一路不就是胡桃公寓式酒店门前的那条路吗?”余果脸上绽放出振奋的笑容。

    “跃然哥,白蓉的嫌疑又增加了。”

    李跃然听完他的陈述,点头道:“如果我们挖到了妮妮的尸体,就能提取它的唾液或毛发,和鉴证科在1108门锁旋钮上提取到的唾液进行DNA比对。只要能证明它们是同一只猫,白蓉就休想摆脱嫌疑。不过我依然想不明白,她是怎么做到指挥猫来反锁房门的。”

    “猫和狗都是具有一定智商和灵性的宠物,经过人的训练,可以听懂许多指令,并做出一些简单的动作。按下空调遥控器、扒下旋钮其实不是多么复杂的动作,如果白蓉事先训练过它,它是很有可能做到的。”

    余果可以列举出几十个这样的实例,但关键是他们该怎么证明这点。

    余果和李跃然抵达周家村时,已是暮色四合,浓密的黑幕从地平线下面升腾而起,将残存的夕阳霞光冲撞得七零八碎。

    在薄薄暮色的掩映下,周氏祖坟显得有些阴森恐怖。

    白蓉的养母名叫周丹萍,过世时五十有二,听说她当时是血压突然飙升,引发脑出血,没能抢救过来。她一人独居在周家村的祖宅,不肯搬去和白蓉一起住。高血压发作时,她倒在家中无人知晓,直到第二天隔壁的大婶过来串门,拍门无人应答,觉得蹊跷打开窗户往里看时,才发现她不对劲儿。120来之前,她已经咽气了。

    李跃然拿出圆珠笔和笔录本,对他说:“我想先询问一下左右邻居对白蓉的印象和评价,你和我一起去吗?”

    “不,我想先去挖猫坟。”余果指向周家村的村支部,“老大发来微信,说已经和这里的领导联系过,我得去打个招呼。”

    “你一个人行吗?”李跃然不大放心。

    余果却信心十足:“没关系,我应付得来。”

    李跃然想给他一个独自锻炼的机会:“那好吧,一个小时后,我们在周丹萍祖宅这里会合。”

    余果双手插兜朝着村支部走了过去,他好奇地对着一溜齐整的平房打量了良久,又摸了摸那挂在屋檐下的辣椒,直到听见粗重的咳嗽声。

    “喀,喀喀……你这孩子是从村外来的吧?这辣椒可不卖,是我自家的东西。”一个胡子拉碴、头发半白的大爷站在门口对他喊道。

    余果默默观察他,看得他快要发毛了,才问:“您是这里的村支书吗?”

    “嗯,是啊。”

    余果听到这个答案没感到意外,他伸手把手机递过去,让对方看自己和上官游的对话:“我领导说了,您允许我去挖猫坟了。”

    村支书眼睛不好使,耳朵也不好使:“啊,什么?你要挖猫粪?哎呀,猫粪有什么好挖的?”

    余果:……

    余连哈哈大笑:“这大爷太幽默了,哈哈哈!”

    余果花了老半天才说明白事情,村支书笑道:“哦,你是来挖猫的呀!没关系,只要你别动周三丫的墓就行。”

    “周三丫是谁?”

    “就是周丹萍,你不是她女儿的朋友吗?说猫埋在这里不吉利要挖走。”村支书问。

    “哦,对对!”余果想起上官游和他约定好的借口。

    为了不泄露案情,他们真是随时随地都在锤炼演技。

    “你要铁锹吗?”

    “要!”

    村支书想了想,大手一挥:“我看你这孩子细皮嫩肉的,肯定挖不动,我陪你走一趟吧!”

    余连狂笑:“细皮嫩肉的小果果,哈哈哈哈!”

    余果一言不合便威胁屏蔽余连,没想到他出门时被门槛绊了一跤,差点摔了个狗啃屎。

    补刀使者余连:哈哈哈哈!

    村支书连忙扶起他:“看你这孩子,肯定没来过农村,我们这儿家家户户都是有门槛的。”

    “谢谢,是我没看路。”余果叹气道。

    村支书挺喜欢这白净的小伙子,笑呵呵往前走:“你能帮白蓉来挖猫,应该和她关系很好吧。哈哈,你别误会,看你年纪比她小,应该不会是她的男朋友。要说她也是可怜的姑娘,婴儿那么大时被人贩子卖到了咱们这里,但买她的那家男人酗酒,对她特别不好,隔壁的三丫看不过去,花钱把她买了过去,当成亲生女儿一般抚养。长到十岁,她出落得有模有样,村里人当时说她要是长大了,肯定是一个美人,能嫁一个好人家。唉,要不是后来发生那件事,她们娘俩的日子还能好过点……”

    “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吗?”余果听不大懂他的乡音,连猜带蒙才算明白了。

    村支书很久没和人聊起往事了,他略微停顿了一会儿,说道:“白蓉长得好看,看模样明显不是本地人。她发育得早,十二岁时看着是一个大姑娘了。她还爱干净,每天穿一身整齐洁净的校服去上学,来来往往的,附近的流氓就看上了她。要说也是周三丫疏忽了,自己一个人拉扯孩子,平日里要干许多农活和家务,没法接送她上下学,结果有一天她因为补课放学晚,回家的路上在田埂那边被几个男人拖进了草丛里……”

    余果心头一惊:“然后呢?”

    村支书从上衣口袋里摸出一包烟,取出一根塞进唇瓣之间,边点烟边说:“还好她幸运,一个下班的年轻男人路过那里时赶走了流氓,把她救了。”

    余果长舒了一口气。

    这时,村支书露出冷笑:“你是不是以为白蓉逃过一劫了?她当时也这么认为的,哭了一场,带着那个救她的男人回了家。周三丫得知事情缘由,对那个年轻男人感激涕零,杀了母鸡,招待他吃了一顿好的。她们以为这算是报答过恩情了,但谁能想到,那个男人没过几天就上门拜访了,拎了好些礼物,说是要提亲,想求娶她。”

    “什么?白蓉才十二岁吧,这……”余果满脸的不可思议。

    “谁说不是呢。我们农村的娃虽然结婚早,但不至于十二岁就定亲。可那男人是一个无赖,非要白蓉做他的老婆。白蓉年岁小没关系,他愿意等白蓉到十八岁。但在此之前,白蓉必须和他定亲,并且摆流水席,让村里的人知道。”村支书吸了一口烟,满目苍凉,“周三丫不肯,把那男人赶出了门。结果几个月后的一天,白蓉在学校出了事,她被同学举报和学校老师有染,校长准备开除她。”

    余果问:“她是被人诬陷的吧?”

    村支书点头:“当然是诬陷。白蓉那孩子最是乖巧听话,怎么会做那种可耻的事。可校长不信,举报她的同学言之凿凿,周三丫没办法,只好去求那个年轻的男人。”

    “那个男人到底是什么人?”

    “他是校长的侄子,家里有点钱,上头还有一个臭名远扬的堂兄。”村支书猛然叹气,“为了保住白蓉的学籍,周三丫使用权宜之计,答应让小蓉和他定亲。白蓉初中毕业那年十五岁了,她出落得越发亭亭玉立,他等不及她成年就想要和她结婚。在我们这儿,特别偏远的村落里,也有孩子十四五岁成家的。但周三丫读过书,知道这是不对的,强烈反对,却被他打了一顿,住进了医院。”

    “后来呢?”余果有种不好的预感。

    村支书踩了踩脚下的泥土,对他说:“我们到了,这里是周三丫的坟。”

    他低头扯了几把野草,才接着上面的话说:“白蓉用自己高中的学费给周三丫付了医药费,好不容易照料到周三丫出院,却发现自己不能上学了。因为她那个阴险的未婚夫在镇子上散布流言,说她小小年纪勾三搭四,还打过胎,是一个不良少女,学校不肯录取她了。她绝望得差点跳河自杀,被我们几个长辈救了。她为了能上学,不得不继续委曲求全,和那个未婚夫单独出去了一晚,后面发生了什么不用我说了吧。”

    “真是岂有此理!”余果愠怒道,“她们为什么不报警呢?”

    村支书苦笑着摇头:“那个男人的姨夫是派出所的所长,白蓉就算报警也没用。你不知道穷山恶水之地有多可怕,当年的周家村可不像现在这样政治清明,那时候村干部与那家人是一丘之貉,白蓉又能怎么办?”

    “难道就这么算了?”

    “当然不能这么算了。白蓉是一个聪明的孩子,她一边忍耐,一边找人打听自己亲生父母的消息,希望有朝一日能摆脱这个可怕的牢笼。终于在她十六岁那年,她的亲生父母从国外找来了,想要接她走。她留下一笔钱,头也不回地走了。”

    “她这一走,周丹萍岂不是无法对她的未婚夫交代?”余果问。

    村支书说:“不错,那男人很跋扈、无耻,他们打砸了周三丫的家,还打断了她三根肋骨。好在她熬了过来,并主动断绝了和白蓉的联系,独自一人艰难度日。她为了躲避那家人,去城里打工,做别人家的保姆,有家不敢回。可就是这样,那家人也没放过她,她因为一起盗窃案坐了六年牢。她在监狱里备受折磨,出狱后整个人有些傻了。我们可怜她,把她接回来住,慢慢地,她才有所好转。”

    “所谓的盗窃,是不是那家人……”

    “是啊,完全是那家人栽赃嫁祸她。从证人到律师,都是那家人安排的。不过天理循环、因果报应,恶人自有恶人磨,他们遭遇了一场车祸,差点死绝了。”

    余果不知道该如何评价这个故事,他面色复杂地蹲下来看村支书挖猫坟。

    周丹萍的墓碑旁有一个小小的鼓包,是妮妮的坟墓。

    村支书力气很大,三下五除二就挖开了猫坟,余果往里一看,惊讶地拧起眉头:“空的?”

    “空的?”村支书有些傻眼,“奇怪了,这里怎么会是空的?”

    “您亲眼见到白蓉在这里埋葬妮妮的尸体吗?”余果问。

    “没有,我只看到她拎着一个包过来,说妮妮死了,想把它葬在周三丫的墓旁。”

    “这么说,您其实没有看到妮妮的尸体?”

    “我回想一下,还真没有。”

    余果拍拍腿脚处的尘土,站了起来:“麻烦您把猫坟填回去吧,我得把这件事告诉白蓉。”

    “是得告诉她。唉,三丫的死对小蓉打击挺大的,但她好歹还有莎莎做伴呢。你替我劝劝她,不要太伤心了。”

    “您说的莎莎是谁?”

    “你不知道吗?莎莎也是小蓉的猫啊。两只猫从小一块长大的,长得很像,而且都非常聪明,小蓉经常带它们回来看望三丫。”

    村支书的话宛如鼓槌,捶打在余果的心口上。

    “那莎莎现在在哪里,您知道吗?”

    村支书觉得好笑,说:“它是小蓉的猫,当然应该在小蓉那里啊。你这孩子怎么问这种傻问题?”

    余果对他道谢后,快步往回走。

    余连:“我真没想到……竟然还有一只猫!”

    余果神色冷洌:“怪不得妮妮会被车撞死,因为白蓉杀猫灭口。”

    余连:“我这就调查那辆车的车主!”他还保留着妮妮被撞死时交通摄像头拍摄到的录像,录像里肇事车辆的车牌号清晰可见。

    “怎么样?”

    “我查到了,肇事车辆是一辆白色本田,车牌号X78A0,车主是……周羡林!这个人和周育林会不会是亲戚?”

    余果一言不发,垂下眸子沉思。

    不久,他和李跃然会合了,两人交换信息之后同时陷入了迷雾中。

    李跃然询问过周丹萍的邻居,他们提供的故事与村支书所言没有太大出入,那段往事应当是真的。但他们不像村支书那样同情白蓉,言辞里对她颇有微词,说她忘恩负义,说走就走,把周丹萍一个人留下来受苦。哪怕她多年后回来了,也无法弥补当年周丹萍遭受的伤害和折磨。

    “摄像头没有拍到司机的脸吗?”李跃然有种不太舒服的感觉,这个案子越往下查,线索越多,却没有一条指向真相的。

    余果:“摄像头拍到那人了,但他戴着口罩和帽子,根本看不清男女。”

    “假设驾驶那辆车撞死妮妮的是白蓉,那她在四日早上离开小区时应当会被摄像头拍到。”李跃然激动地抓住他的手,“走,咱们这就去查小区监控!”

    “等等!”余果甩开他往山坡上跑,大声喊道,“村支书,白蓉曾经的那个未婚夫叫什么名字?您快告诉我!”

    村支书一愣,答道:“他叫周羡林,怎么了?”

    余果和李跃然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吼道:“那您认识周育林吗?”

    村支书吃惊地说道:“周育林,这不是他堂哥的名字吗?”

    翌日晚上,市局审讯室。

    “所有的谜题都解开了!”余果坐在白蓉的面前,扔出了几张照片,“这是我们在1108寻找到的证物,足以证明你的猫妮妮在四日来过这间套房,并在你的指挥下关掉了你在离开时便打开的空调遥控器,并扒下了房门上的旋钮,反锁上房门,然后从窗口离开,协助你这个真凶轻而易举制造了一起密室杀人案。你有什么想解释的吗?”

    白蓉无辜地眨眼,仿佛听不懂他说什么:“小警官,你在跟我开玩笑吗?我的猫参与了一起杀人案,这也太荒谬了!另外,你说我的猫妮妮在我的指挥下关掉了遥控器、扒下了旋钮,证据呢?”

    “我预料到你不会承认。行,我换一个问题。你如何解释三日晚上九点二十一分用××打车平台叫车从胡桃公寓式酒店离开,回到你所居住的丁香苑?”

    “这有什么问题?我三日晚上出门逛街,恰好走到那里,因为在酒店门口定位更准确一些,所以站在那里叫车回家。你们总不能因为我坐了一趟车,就怀疑我去酒店杀了人吧?”白蓉神色坦荡地辩驳。

    “那晚,你当真没有进过酒店?”

    “没有。”

    “撒谎!”余果把一部手机放在桌面上,“你知道这是谁的手机吗?”

    “谁的?”白蓉的脸上依然是一派温和笑意。

    余果心道:待会儿看你还怎么狡辩!他打开手机,点开相册,从里面放大了一张照片:“你看看这张照片里有谁。”

    照片里有一张笑容甜美的脸,背景是酒店大堂的旋转玻璃门,而从门口到安全通道的那条过道上,一个清洁员打扮的女人拎着拖把和水桶经过,正好被自拍的王爱妮摄入了镜头中。

    白蓉的脸色变了。

    余果指着照片说:“我们经过技术分析,发现这个女人和你有百分之九十五的相似度,除非你能找出来一个双胞胎,否则你就是这个人。敢问白医生,你打扮成清洁员来到酒店是做什么?”

    “我……我……”

    “我替你说吧。你八点二十二分假扮成清洁工来到酒店,敲开了周育林的房门,这有十楼监控录像为证。虽然他对这个时间还有清洁工来收取垃圾感到很意外,但他让你进了房门。他对于女人没有什么防备,并且没认出伪装下的你,对你戴上手套的行为也没有表现出怀疑,只告诉你动作快点,他要休息了。你趁他转身的时候,拿起铜铸人物塑像,站在椅子上,对着他的脑部猛砸,一连好几下,直到他倒地不起,咽气为止。你扔掉塑像,发现工作服上溅上了他的血迹,马上脱掉它,塞进了水桶。接下来,你从包包里放出布偶猫妮妮,让它熟悉了一下场地,并训练它扒下旋钮,按下空调遥控器。”

    “你确保妮妮能准确执行指令后,把它塞回了包里,拿上你随身的东西,于八点四十六分离开了1108。接下来的事情非常简单,你找到一个空无一人的女厕所,把工作服搓洗干净,扔进了一楼专供员工使用的洗衣机里。那时还不到晚上九点,而酒店洗衣房每天早上六点到十点以及每晚七点到九点为客人清洗衣物和床上用品。其余时间,员工可以清洗自己的工作服、私人衣物。你偷偷扔进去的工作服就这么被某个员工当作他的衣服洗了,随后拿出来烘干,并顺理成章地取了回去。而那个人,就是张海。”

    “你做完这些之后,在女厕所更换了一套男人的衣服,戴上鸭舌帽,从酒店大门堂而皇之地离开。证据就是,酒店门口的摄像头在九点十八分拍摄到一个身材矮小的男人从旋转玻璃门里走出来。当初我们根本没筛查这个时间段的录像,所以没有发现疑点,这是因为法医推测错了周育林的死亡时间。而你在九点二十一分使用打车软件叫了一辆车,从容地乘车返家。”

    “你很聪明,知道冷气能够降低室内温度,让尸体腐败的速度减慢,令尸斑晚一点出现,所以你把温度调到了最低。这样做风险不小,因为法医和现场勘查的警察未必发现不了,但你杀人的时机非常合适。K市不久前发生了一起重大灭口惨案,刑警队忙得焦头烂额,对周育林这起案子自然投入不了那么大的精力,你便赌了一把。”

    “到达小区门口之后,你摘下帽子,脱掉男士外套塞进包里,露出穿在里面的女士衣服,进门时故意让小区的摄像头拍到,这样你的不在场证明便有了。你如往常一样睡到第二日清早六点,抱着妮妮来到楼下,让它闻了闻你的手指,命令它去胡桃公寓1108号房间,关掉空调遥控器,并扒下了防盗门上的旋钮,反锁了房门。”

    “等等,恕我无法认同你的推理。这太可笑了,你怎么证明我能操纵妮妮完成这种高难度的操作?它是一只聪明的猫没错,但它不可能认得哪扇窗是1108的,更不可能在我不在场的情况下按下空调遥控器,扒下那个什么旋钮!”白蓉因为生气涨红了脸,在愠怒之下,居然展现出一丝我见犹怜的美艳。

    余果沉默地敲了敲桌面,蹙眉看向门外,似乎有点问不下去了。

    白蓉脸上浮现出一抹侥幸的微笑。

    “老大,我问得口渴了,下面的你来吧。”他起身对门外的人说道。

    上官游阴沉着脸走进来,使用的却是一套和余果截然不同的审讯方式。

    “白医生是吧,我们已经掌握了足够的证据,你应该知道我们的政策,抗拒从严,坦白从宽,你好好想想,想好了再开口。”说完,他两只手交叉搁在肚皮上,抬起头靠在了椅背上。

    “你……”白蓉镇定的表情裂开了一条缝,“我没罪,我没有杀人。”

    上官游冷漠地看着她:“周育林是一个代理型孟乔森综合征患者,你知道吗?”

    “什么?这……我不知道。”白蓉满脸惊讶。

    “他在你的牙科诊所工作之前,曾经在西川医科大学综合医院工作,你知道吗?”

    “我不知道。”

    “那么他在那个医院担任护士期间,先后使用胰岛素杀害了五名患者的事,你也不知道?”

    白蓉神色震惊:“我真的不知道,我……我……要是知道,怎么敢雇用他做护士!”

    “这么说,你和他无冤无仇?”上官游故意拉高了声调。

    “当然没有。”

    “他在你的诊所工作期间,有对病人过度照料或用错药物的情况吗?”

    “不……不可能,病人只吃我开的药,而且药是从我这里拿走的,他不可能经手。至于过度照料,这是不存在的,他只负责在诊所里打打下手。”白蓉斩钉截铁地回答。

    上官游点点头,反问:“那么他当年是如何和周羡林一起欺辱你们母女的?”

    白蓉:“当年他和周羡林那个畜生……不,我不认识什么周羡林!”

    上官游猛然转变话题,让她差点露出马脚。

    “周羡林和周育林是堂兄弟,曾经在周家村住过很长一段时间,你是在周家村长大的,怎么会不认识他们?”上官游从文件夹里抽出一张老照片,“这是我们在周羡林家中找到的照片,和他们两人站在一起的女孩是不是你?”

    白蓉惊恐地缩起身子,用力地摇着头:“不,不是我,这不是我!”

    “白医生,这件事是瞒不住的,我可以请来周家村的村民辨认,看看这照片里的女孩到底是不是你。”上官游目光轻蔑,“你以为编造了一段记事簿上的内容,就能成功地误导我们?”

    白蓉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中。

    几分钟后,她抬起头,嘴角扬起一抹嘲讽的冷笑:“你们警察这么喜欢揭人伤疤吗?对,我是认识这对堂兄弟,一个是畜生,一个是禽兽。我恨他们,恨之入骨,但这并不代表我会谋杀周育林。因为我早已逃出那个牢笼,成了自由的小鸟。现在的我脱胎换骨,过上了幸福的生活,为什么要去杀他?另外,妮妮是因为我养母病逝郁郁寡欢死掉的,根本不是被车撞死的,我把它埋在了养母的坟墓旁边,你们大可以去查看。”

    “妮妮的尸体失踪了。”上官游直勾勾地看着她的眸子,企图看出一丝愧疚和心虚。

    白蓉表现得万分惊诧:“什么,它的尸体不见了?这不可能,这怎么可能……”

    “你根本没有把妮妮埋在那里,说吧,你把它藏在哪里了?”

    “不,我确实把它埋在那里了!”

    “你撒谎。”

    “不,我没有!你们找不到妮妮的尸体就诬陷我,我是不会认的!”

    这时余果端着茶杯走了进来,坐在了上官游身边,勾起浅笑:“白医生,刚刚我和同事已经找到妮妮的尸体了,你想看看它吗?”

    “不不不,我不看它,我不看它!”白蓉惊惧地缩了缩脖子。

    余果笑声轻柔:“你为什么不敢看它?你利用它并亲自撞死了它,还残忍地抛尸,不让它入土为安。你故意说把它埋在你养母的坟边,只是为了转移我们的注意力,消耗我们的警力。其实……你早就把抛尸地址告诉我了。”

    白蓉愕然。

    “在诊所时,我询问了小护士,妮妮死后是不是被你丢弃了,你走出来,清楚明白地告诉我说不可能把妮妮扔进垃圾堆呢。我们三人谁也没提到垃圾堆……而你下意识地说出了这个地点。为什么呢?因为妮妮被你扔进了垃圾堆!”余果淡然地喝了一口水,继续说,“妮妮死得惨啊,被车撞飞,血肉模糊,更过分的是,它死前被人用胶水粘住了毛。那人扔掉它时用力地往下扯毛,害得它身上坑坑洼洼,没一块好皮!”

    白蓉紧咬着嘴唇,半晌没有吭声。

    余果又道:“你是不是在思考对策?别瞎想了,老实交代多好。我们已经把它送去尸检了,它死前遭遇了什么,很快就能真相大白。你之所以用胶水粘住它所有的毛,是为了不让猫毛掉在1108,但你没想到,自己涂抹的胶水不均匀,不同部位的胶水速干的时间不一样。当它为了执行你的指令用力扒动旋钮时,它前腿上半干的胶水粘在了旋钮上,留下了痕迹。我之前还以为那是胶带留下的痕迹,直到看到它的尸体才知道那应该是某种胶水。而它因为胶水粘在毛上非常烦躁,用舌头舔舐前腿的毛,想要舔掉那些胶水,所以胶水染上唾液,旋钮上便同时出现了它的唾液和胶水。”

    “一派胡言!”白蓉抬起头,面带微笑狡辩道,“就算是这样,你们也无法证明是我命令它做了这些。”

    “你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啊。那辆撞死妮妮的白色本田是周羡林的,你知道吗?”余果放出一枚重磅炸弹。

    白蓉的笑容渐渐收敛:“这不可能!”

    “当然不可能,因为周羡林不是死了吗,怎么还会开着车出来撞死一只猫?但开车的人是你,而那辆车是你从周家村里偷偷开出来的。那辆车废弃很多年了,没人知道它属于谁,就那么停靠在路边。你便以为它的主人早就离开村子了,所以花钱雇人把它运走,修理一番,还更换了门锁。但你怎么也没想到车子会是周羡林的吧,这就叫歪打正着。”上官游强势插嘴,把一份车管所开的证明拿出来给她看,“瞧瞧吧,看我有没有骗你。”

    白蓉的精神防线瞬间被击溃,肩膀垮塌,趴在了桌子上。

    余果把手机打开,放在她面前:“你看看吧,妮妮从垃圾堆里被我们找到时是什么模样……”

    白蓉颤抖地低头,她只看了一眼就紧紧闭上了眼睛,用手捂住了脸。

    “你的计划原本天衣无缝,却因为一颗猫砂功亏一篑。据我推测,妮妮随你出门前刚好上过厕所,你并未注意到它腹部还黏着几颗猫砂,而它一直躲在你的包里,把猫砂蹭掉了一些,却剩下了一颗,在你给它涂胶水时黏在了毛上。你带着它实施杀人计划,周育林死后,你把它从包里放出来,训练它按空调遥控器,扒下旋钮,应该花费了一些时间,但因为它聪明,它很快就学会了。你拍下空调和旋钮的照片,再把它塞进包里带走。次日早上,你把照片给它看,重复做完执行过的指令,它乖巧听话,按照你的话做完了这两件事,从窗口溜出来后打算回家,却不幸在回家路上被你开车撞死了。为了完美做到这点,你应该早就把车停在了路边,等候它出现。它本可以躲开,但因为身上被胶水黏得太难受,降低了敏捷度,所以才……”

    “呵呵,这段推理真是精彩!”白蓉突然发出尖锐的笑声,“你亲眼看到了吗?丁香苑距离胡桃酒店有一段距离,它怎么可能一路跑过去……”

    “啊,它不是跑过去的啊,是有人送它去的,那个人就是你的好帮手——张海。”余果拍拍手,审讯室的大门被推开了,白烈押着张海走了进来。

    白蓉面色苍白地吸了一口气。

    张海不着痕迹地看了她一眼,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

    余果笑着对他说:“坐吧,张海,你为什么甘愿帮她顶罪呢?是不是因为小时候你做过一件错事,对她心怀愧疚,所以才听从她的安排,做了她杀人的同伙?”

    他的语调始终是轻盈的,此时却让他们感受到了刺骨的寒意。

    张海死死攥着手指,不敢开口说话。

    “白蓉,根据周家村村支书所说,你十六岁离开那里之前经历了许多磨难,追根溯源还要从那群在你放学路上拦住你,差点对你实施暴行的混混说起吧?”

    白蓉紧抿着嘴唇,面无血色。

    余果没有等待她的回答,只稍稍停顿片刻,然后继续说道:“我来把事情还原一下。当年张海尚且姓周,叫作周海,是一个皮小子。某天周海跟着几个年纪大的哥哥出去玩,没想到目睹他们欺凌一个女生。周海年纪尚小,不知道该怎么办,但他本性不坏,知道这是不好的事情,便偷偷溜走去村子里叫人。巧合的是,周海遇到的是周羡林。周羡林被他拽过去后,看到白蓉被几个男人撕扯得衣衫不整,他按捺住心里的兴奋,义正词严地上前阻拦,救下了白蓉。周海以为自己做了一件好事,非常高兴,却不知道这是白蓉一家悲剧的开始。他挟恩求报,提出了极其过分的要求,周丹萍不肯答应,他就死缠烂打,无所不用其极,就是要逼得白蓉母女走投无路,答应他的要求。”

    听到这里,白蓉和张海的脸上浮现出扭曲又悲愤的表情。

    余果歇了一口气,说:“周羡林不可能真心求娶白蓉,不然做不出对一个十岁女孩提亲的事来。他卑鄙下作,明里暗里给周丹萍和白蓉下套,散布流言蜚语,让周丹萍无计可施,只能委屈白蓉,暂时答应了这桩荒唐的婚事。然而她们一退再退,却助长了他的气焰。白蓉十五岁时他又来作妖,逼她与自己发生关系。周丹萍继续阻拦,他就伙同堂哥周育林教训她,把她送进了医院,可怜白蓉无依无靠还要照顾她,没有金钱来源,最终不得不委身这对禽兽……”

    “你不要再说了,不要再说了!在别人的伤口上撒盐就这么痛快吗?”白蓉还在忍耐,张海却忍不下去了,瞪着猩红的眼破口大骂。他一边骂人,一边流泪。

    余果瞥了他一眼:“所以你一直心怀愧疚,如果当初不是你拉来了周羡林,或许后面的悲剧不会发生。你憎恶周家村发生的一切肮脏事,成年后努力工作,留在城里打工也不愿回去,并且改了母姓。只是你没想到命运的齿轮会重新转动,你不但偶遇白蓉,还见到了人渣周育林。你同情白蓉的遭遇,希望她能过得好,却没想到她和周育林搅和在一起了,还看似亲密。无法理解之下,你接近白蓉,挑明身份。白蓉惊异之余,把自己的杀人计划和盘托出,劝说你做她的内应,是不是?”

    张海深吸了一口气,仰面朝上,低低地笑出声来:“你循循善诱,是想引导我承认白蓉杀人吧?但是抱歉,杀人的不是她,妮妮是我找她借的。我看它聪明,才会训练它、操纵它,最后撞死它的人也是我。哦,对了,最后我还把它的尸体扔进了垃圾堆!”

    余果挑起一侧的眉毛:“哟,你想将我一军啊!我真不明白,你这么心甘情愿地替她顶罪,她真的会感激你吗?张海啊,你前女友真的是被周育林害死的吗?这件事是你亲耳听到的,还是白蓉告诉你的?”

    “我……我……”张海为人忠厚,没意识到这是一个语言陷阱,下意识地看向白蓉。

    白蓉暗骂一句“蠢货”,没有理会他求助的目光。

    余果讥讽道:“你被人利用了还不知道,真是蠢到家了。”

    张海愤怒反驳:“你不要在这里胡说八道!我说了,周育林是我杀的,妮妮也是我杀的!”

    “那你可以把杀人的经过再描述一遍吗?”上官游此时的声音已经冷成了冰。

    张海迟疑了片刻,结结巴巴地把杀人经过陈述了一遍,然而逻辑混乱、前后矛盾,余果都不忍心给他指出来。

    “唉,要不要我把你之前的笔录拿过来,和你刚才所说的对照一下,看错了几个地方,改了几处细节?”余果没见过这么蠢钝的人,他好心点醒张海,“你以为我们在房间里找不到凶手的指纹,就无法认定真凶?我告诉你凶手最自以为是的漏洞是什么——她在杀人时用的是右手,这点根据死者脑后的伤痕能判断出来!”

    张海迷惑不解:“我……我是用右手拿起铜铸塑像砸死他的!”

    余果无奈地摇头:“你上赶着顶罪也要看看自己的智商够不够自圆其说吧?你是一个左撇子,怎么用右手杀人?”

    “不,他不是左撇子,我才是!”白蓉忽然激动地出声。

    余果朝她勾起一抹灿烂的笑容,说道:“啊,你终于自掘坟墓,招认了。其实你当时是用两只手握着塑像砸向周育林的后脑的,并不会呈现出明显的左右手差别,我刚才是诈你们的。”

    白蓉霎时间面如土色,抚着额头,扯开嘴角狞笑起来。

    “我竟然被你骗了!哈哈……哈哈哈!果然做贼心虚,我这个凶手修炼得不到位啊。”

    张海霎时间面如黄纸。

    上官游这时起身走到门外,然后他抱着一个白色的包裹走了进来。

    “这……这是什么?”白蓉立刻爆发出一阵惊叫。

    张海的手指也颤抖起来。

    上官游作势掀开白色包布的一角,说道:“这是妮妮的尸体。白蓉,你可以否认操纵过它,但它临死前看到的那个人会在它的瞳孔里留下影像,从而成为指认凶手的证据。你是不是撞死它的凶手,我们只要查看它的瞳孔就一清二楚了!”

    白蓉死死地盯着他,喉咙里发出呼哧呼哧的响声:“这不可能,这……”

    余果在手机上点了点,打开了一张照片:“你不信就看看。”

    白蓉的视线落在照片上,先是一愣,而后恐惧地叫喊:“啊啊啊,它真的看到我了!它真的在死前看到我了!”

    张海眼睁睁看她自投罗网,摇摇头,长叹了一声。

    余果和上官游相视而笑,敲了敲桌面:“白蓉,现在请你详细讲述谋杀周育林的全部过程。”

    白蓉无力再狡辩,只能老实交代。

    “我被亲生父母接到美国后,过得并不开心。他们早就有了别的孩子,一家三口感情融洽,我每天看着他们亲密地生活,感觉自己是一个外人。而且我很难适应美国的学校,那里的人说一口标准的伦敦腔英语,而我带着乡下口音,就算会说英语,也非常难听,是一个异类。但为了出人头地,我拼命学习,考上了医科大学,成为一名牙医。可在美国要考上牙医执照太难了,我试过好几次,都失败了。大概是看我意志消沉,爸妈拿出一笔钱,鼓励我回到这里创业。我本不想回来,却发现他们已经厌倦我了,因为他们始终和我相处不来,想把我推得远远的,嗬……多可笑啊,明明是他们当初不小心弄丢了我,让我被人贩子拐走,到头来还责怪我和他们不亲近!”

    “我不想碍他们的眼,便拿了那笔钱回到K市,创办了牙科诊所,想要安静、平凡地过自己的日子。岂料这么巧,周丹萍有一天走了进来,说要补牙。我接待她时戴着口罩,却仍然被她认了出来。她惊喜不已,从此赖上了我,每天念叨她把我拉扯大多么不容易,我走之后她又吃了多少苦,让我好好孝顺她。呵呵,你们一定想不到吧,我恨的人那么多,其实最恨的是她!什么维护,什么忍辱负重,都是她做出来的假象,事实上,把我推向周家兄弟的人就是她!”

    张海难以置信地抬起头:“你说……什么?周阿姨她不是……”

    “她对我很好?”白蓉放声大笑,随后刺耳的笑声被痛苦的哽咽声取代,“她那个人最善于演戏给别人看,为了博得你们的同情,她巴不得我再惨一点呢。周羡林喜欢幼女,她早就知道了,偏巧周羡林看中了我,她高兴还来不及,每次都在我面前故意拒绝,背地里却去讨好周羡林,建议他如何如何做。我为什么甘愿委身于他们,任由他们欺凌,都是因为她假装重伤,并谎称家里的钱给我交了学费,无法支付医药费。我把她当成亲妈啊!她却设下陷阱骗了我,亲手把我推进了火坑!当然,我那时毫不知情,根本没怀疑过她。十六岁时,我终于得到了亲生父母的消息,和她商量出国的事。她把户口本藏起来,骗我说丢了,我才慢慢觉察出不对劲儿。可我还是没往坏处想,只以为她舍不得,于是我在留下一封信后赶紧出了国。我本打算和她保持联系,但当我知道她经常找我亲生父母要钱之后,我就让家里更换了电话号码。”

    余果放了一杯水在她面前:“你刻意和她断了联系,却没想到回国不久还是和她相逢了。那时的你对她还有感情吗?”

    白蓉握着茶杯喝了一口水,答道:“当然有,我毕竟是她养大的。尽管我反感她爱钱、势利眼,但见到她,我还是高兴的。她希望我赡养她,我没反对,还因为怕她独居寂寞,买了一对布偶猫送给她。”

    “那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真相的?”余果问。

    “我知道真相是在周育林出现之后。他和周丹萍之间的恩怨难以描述,周丹萍坐牢是他害的,但他又在她困难时接济过她,总之两人关系复杂。他游手好闲两年,没医院肯雇用他。他打起我诊所的主意,说服她找上我,让我雇用他做护士。我拒绝了好几次,却没扛得住她的死缠烂打。她说他早就改好了,而当年伤害我的周羡林已经出车祸,全家人死绝了,让我放下怨恨。”

    “你就这样答应了?”

    “不,我依然是拒绝的。直到一次偶然的机会,我听见她和周育林通电话,知道了他们之间的协议。她竟然怂恿周育林追求我,把我哄到手,这样我赚的钱他们俩都可以花了,而且我是一个听话的长期饭票,多好!你能想象我当时有多愤怒吗?”白蓉目光冷酷,双手死死抠在桌面上,指甲几乎断裂。

    “所以你强忍着怒火,计划要杀了他们?”

    白蓉点头:“不错,这种败类、人渣应当千刀万剐!我同意雇用周育林,就是要找到他的弱点和把柄。他不是想追求我吗?我就不断地吊着他,就像遛狗一样,逗得他围着我团团转。不久之后,我知道了他在西川医科大学综合医院工作过的事。趁他不注意,我偷看了他的手机。从他的手机里,我知道他在勒索孟佑和单冰,从而顺藤摸瓜,从他们的对话里知道了他曾经杀害过自己的病人。为了掌握这部分证据,我故意请他来家里喝酒,让他误以为我打算接受他了。他降低了警惕,醉酒之后被我套出话来。他把五名死者的名字都说了出来,我记录下来,一个个去查,从中挑选最适合帮我复仇的人。”

    “你是这样发现张海的?”

    “是啊,我通过林若荷查到了张海,并惊奇地发现他居然是我认识的人。”白蓉愧疚地看向张海,低声道,“对不起,一直以来,我都在利用你。”

    张海揉了揉眼睛,自嘲地笑了:“这么说……你从没喜欢过我?”

    “对不起。”

    余果:“你接着说吧。”

    白蓉缓了一口气,说:“我发现张海是曾经的周海,便故意接近他,并带着周育林去胡桃酒店开过几次房。他误会我们是情侣关系,提醒我不要忘记过去的遭遇。我很感激他,借此增加了和他的来往,并疏远周育林。事实上,一直是我吊着他的胃口,却从未让他得手过。渐渐地,他对我生出了情愫。在我把周丹萍的所作所为和盘托出,并把他前女友的死因告知他后,他便心甘情愿地任我驱使,做我的帮凶。杀死周育林其实非常简单。周育林好色,早被酒色掏空了身体,我从背后袭击周育林根本毫不费力。为了摆脱嫌疑,我和他策划了密室杀人。我伪装成清洁员是他想出来的,用妮妮制造密室则是我的主意。”

    “这么说,清洁员的工作服是他给你的?”

    “是的。”

    “更换沙漏、制造不在场证明的那段时间,张海做了什么?”

    张海道:“我去接应她,帮她把清洁员的工具归还到相应的地方,以免留下线索。还有,那件溅有血迹的上衣是我亲自拿到洗衣房,扔到自己使用的那个洗衣机里的。”

    “我还有一个疑问,你为什么必须杀死妮妮呢?其实你还有一只布偶猫,完全可以让它扮成妮妮,假装妮妮还在。接下来,你只要偷偷把妮妮送走,交给其他城市的人养就可以了。我们找不到妮妮,就无法对比那份猫的唾液样本。”

    “还……还有这种操作吗?”白蓉一阵恍惚,掩面哭了起来,“是啊,我完全没必要杀了它。妮妮,对不起,我对不起你!你那么乖,那么听话,我怎么会舍得……亲手杀了你?”

    余果慢悠悠地叹了一口气。

    把白蓉收监后,叶麟问了余果一个问题:“为什么白蓉没有爱上张海呢?如果他们相爱了,张海应该能化解她心里的仇恨,避免后来的悲剧吧?”

    余果静静地看了叶麟一会儿,说:“因为她害怕被爱。周丹萍、周羡林和周育林哪一个不是披着‘我爱你’的外衣,却对她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行呢?爱对她来说太奢侈,也太可怕了。”

    “所以,她就这样丧失了爱一个人的能力。”叶麟遗憾地叹息,“那周丹萍的死……”

    “周丹萍突发脑出血是因为白蓉找她摊牌,她知道自己所做的一切暴露后,情绪过于激动,血压飙升。此前她长期服用白蓉推荐的降压药,而长期服用降压药会促使脑血管壁变薄,因而当时那种情况下,她会脑出血不足为奇。”

    叶麟忍不住咋舌:“这可真是得罪谁也不要得罪医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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