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只顾着追逐着海豚,沉浸在海豚的表演中,没注意到天色忽然昏暗了下来。直到幽凉的清风忽然变得猛烈起来,明春水暗叫一声不好。
他缓缓抬头。
天空中有阴云黑沉沉压了过来,阴沉的连一丝光都透不进来。海豚们忽然一头扎到海下不再出来,海水缓慢而有力地搏动着,浪涛不大,但是,仿佛蕴藏着粉碎一切的力量。
方才还沉静美丽的大海,此时变得极其可怕。
“暴风雨要来了。”明春水抬眸看了看天色,对瑟瑟道:“我们到船舱里去。”
他起身将瑟瑟搀扶起来,两人一起回到船舱内。
天猛然黑了下来,船舱内一片黑暗。明春水从身上掏出颗珠子,照亮了黯淡的船舱。这样大的风,是点不了烛火的。
倾盆大雨狂泻而下,相对于上次的绵绵小雨,这一次的雨势磅礴,雨点很大。噼里啪啦砸在船舱上,那声音似乎连海浪声都能压下去。
在海上航行这么多日子,这是瑟瑟第一次遭遇暴雨。小船在风里摇摇晃晃着,几个船手在船头船尾拼命地划着船。
“我们不会葬身海底吧。”瑟瑟轻笑着问道。
“不会,这船虽然不大,但骨架却极坚实,一般的风浪是耐它不得的。只要船不裂,我就能让它不沉覆。”他漫不经心地说着,一副泰山压顶不变色的淡定。其实,他只是要瑟瑟别担心,这么大的风浪,他也从不曾见过。
他的话,令瑟瑟心头一阵安定。似乎只要他在,就没有什么是危险的。
大海翻涌起来,瑟瑟感觉到船似乎是直立了起来,一会儿船头朝下,船尾向上,一会儿船尾向下,船头向上。晃动的船让人有些站不稳,瑟瑟一个踉跄扑到了明春水怀里。明春水背脊明显一僵,他凝眉揽住瑟瑟的纤腰,将她抱到卧榻上,低声说道:“你躺在这里别动,我出去看看。”
明春水出去后,小船果然比方才平稳多了,应当是他用内力控制住了船身。瑟瑟透过被风掀开的舱帘,看到明春水挺拨的身姿,好似钉在了甲板上一般。
他左手掌舱,右手拉着绳索,绳索的一端连着那面风帆,他不时地根据风向转换着风帆。几个船手在他身后,不断地划着船。
小船,如同一片叶子,在苍茫的大海上不断沉浮,一会儿冲上浪头顶端,一会儿又冲入谷底。
他似乎丝毫不将暴风雨看在眼里,抑或是他本就喜欢这种挑战。这时的他,令她产生一种错觉,似乎就连天地的郁怒也根本无法将他奈何。
可是,风浪的破坏力,似乎是他们无法预料的。
船在冲到谷底时,风向互转,螺旋形的浪峰将小船鼓荡的旋转起来。
瑟瑟起身,从锦被上撕下来一条长长的绸带。一条一条紧紧地缠缚到腰间,直到那肋部的伤口不再疼痛。她提了提力,从船舱里走了出去。
四面八方都是浪涛,向着小船砸了过来。
瑟瑟冲到船头,纤手抓住明春水手中的绳索,顺着风力,不断转换着风帆。明春水的右手得了空,双手掌舱,不断转换着方向。
两人一左一右凝立在船头,在海浪滚滚的大海中,配合默契。小船躲过了滔天巨浪,冲出了漩涡谷底。
浪花不断地溅到瑟瑟身上,雨水顺着脸颊不断地淌下来。因为方才用了内力,伤口再次迸裂开来。而咸咸的海水浇到伤口上,就宛若向伤口上洒盐。那海水好似冰一样冷,这一辈子瑟瑟从没有这么冷过,伤口又好痛,瑟瑟苍白着脸硬挺着。
风渐渐地小了,雨势渐缓,浪涛一波波沉没下去。千疮百孔的小船在海浪上缓缓漂浮着,不过,暴风雨总算是过去了。他们总算是安全了。
瑟瑟晃了晃,感觉身体摇摇欲坠。她伸手一扯明春水湿淋淋的衣衫,无声地滑倒船头上。
明春水回首,看到躺倒在甲板上的瑟瑟,一种锥心的疼痛从心头划过。他怎么也没想到,和他一起驾船的人,竟然是瑟瑟。方才他的注意力一直在掌舵上,还以为是船手从他手中接过了绳索。
他俯身,将瑟瑟从甲板上抱起,摸着她冰冷的身子。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好似滔天巨浪一般从心头涌过。他感觉到自己的心,狠狠一抽,好似被揉碎了一般疼痛。
冰冷的雨水从面具上淌下来,模糊了他的视线。他木木地站在船头,任凭雨水笼罩着他的身子。
“楼主,快进船舱。”一个船手担忧地喊道。
明春水如同被惊醒了一般,抱着瑟瑟,冲到了船舱内。可是,船舱内湿漉漉的,没有一处干燥的地方。软榻早已被海水泡的湿漉漉的。
明春水抱着瑟瑟,坐到椅子上,掀开她湿漉漉的衣衫,为瑟瑟的伤口敷药包扎。然后伸掌抵在瑟瑟背后,试图给瑟瑟输些内力让她的身子暖和起来。但是,这个法子似乎不管用,因为瑟瑟体内的内力与他修习的内力似乎有根源的不同。
“楼主,前面有一个海岛。”船手在舱外禀告道。
“停船,靠岸!”明春水沉声命令道。看上去沉稳的他,只有他自己知晓,心中是如何紧张。
小船摇摇晃晃靠到了海滩上。
此时,雨已渐小。
明春水的视线从海岛上掠过,看到前方有一片林子,吩咐船手道:“劈些树枝,先生一堆火。把船舱里的帐篷拿出来支上。”
几个船手立刻开始行动。
帐篷支了起来,烛火燃了起来,明春水命令船手将船舱里的东西都搬到帐篷里,将烤干的被褥铺在简易的床榻上。他俯身,将瑟瑟轻轻放在床榻上。
昏黄的灯光下,瑟瑟的脸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羽扇一般的睫毛长长地盖在眼睫上,惊人的黑。此时,明春水多么希望睫毛扬起,露出她波光潋滟的清眸啊。
他凝眉,一把将身上浸湿的白衫褪下,白衣飞扬着飘落在地上。他俯身,墨发沿着光裸的肌肤滑下。他伸指,指尖颤抖着将瑟瑟的衣衫,一件一件全部褪下。手指一弹,将摇曳的烛火熄灭。然后,他拥着她躺在被褥中,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她冰冷的身子。
他紧紧抱着她,同时一边用手不断地搓着她的身子,从冰冷的柔肩到冰冷的玉臂,揉搓着她身上的每一部分。渐渐地感觉到她身上有了一丝暖意,他空落落的心中,才有了一丝安定。
明春水又起身,摸索着执起桌案上的酒杯,饮了一口酒,俯身,唇对唇地哺到她口中。唇与唇相触的那一刻,明春水心中一颤,好似有柔柔的丝缠绕住了他的心。
为了方便喂酒,他将脸上的白玉面具摘了下来,放在身侧。
一口又一口,热辣辣的酒喂至瑟瑟口中,直至她轻轻咳嗽了两声,他才将酒杯轻轻放在几案上。
他伸臂拥着瑟瑟的纤腰,感觉到她体温越来越高,一颗心终于安定。
夜很漫长,帐篷外是细细的雨声,和遥遥的浪涛声。
瑟瑟做了一个梦。她一个人乘着小船,行驶在无边无际的大海上,忽然风浪来了,船一翻,她沉入到冰冷的海底。好冷好冷,这一辈子她从来没有这么冷过。她在冰冷的海中不断下沉下沉,她感觉到自己就要冻死了。
忽然,一个怀抱紧紧抱住了她。那个怀抱很温暖,带着淡淡的香气,裹着她,向云端飘去。忽然,那个怀抱一松,她乍然从云端掉落下来。
瑟瑟大惊,忽地睁开了眼睛。眼前一片黑暗,她动了动身子,身侧是一个温暖的怀抱。她死了吗?还是依旧在梦中?不管是死了还是在梦中,只要这个怀抱还在,就好。
瑟瑟甜甜笑了笑,闭上眼睛,满足地在这个怀抱中偎了偎。
是娘亲的怀抱吗?娘亲又活了吗?
她不敢睁眼,怕一睁眼,这个梦便碎了。她伸出纤纤玉手,从面前这张脸一寸寸抚过,抚过眉、眼、鼻、口。
眉,应该是修长飞扬,带着一丝孤傲不羁。眼,是一双美丽的凤眸,睫毛很长很密。鼻子高而挺,唇形完美。
瑟瑟在心中细细勾勒着这个人的模样,可是却始终刻画不出他的模样。
不过,可以肯定,这绝不是她的娘亲,而是一个俊美的男子。
男子?
她竟然和一个男子相拥在一起?
望海潮 016章
纤纤玉手如同被烫到般快速缩了回来,睁开眼,眼前一片沉沉的黑。娇躯微动,才发觉身上罗带轻分,衣衫尽褪。而双手触到的胸膛,竟是温热而光滑的,显然也是未着丝缕。
瑟瑟大惊,她竟与一男子裸身相拥在被褥中?
这,是怎么回事?
纵然瑟瑟聪慧灵秀,却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暧昧惊晕,瞬间失了冷静。她用力去推眼前的怀抱,感觉到手底下沉稳有力的心跳声,纤手抖的厉害。更令她惊慌的是,肋部传来一波波的刺痛,她竟是半分力道也使不上。
瑟瑟重重呼了一口气,正想起身挪开身子,忽觉自己纤腰下的大掌微微一动,眼前黑影一飘,那温暖的胸膛瞬间移到了她上方。
“啊!”她发出一声惊呼,但因病弱,声音微弱如梦呓。
鼻尖处,袭来一股淡淡的似茶非茶,似竹非竹的清香。
她熟悉,这是明春水身上的味道。
“明春水,你在做什么?”瑟瑟混乱的思绪忽然冷静了下来,忆起之前两人在海中同丹共济之事。
她抬眸,眼前一片黑暗,她看不清他的模样和神情,却能感受到他深不可测的眼眸中光华灼灼。
她初醒,他便也醒了。
当她纤细的小手从他脸上温柔地抚过,在他胸膛上无力地拍打时,当她轻轻挪动,不小心和他肌肤相触时,他的心中,便好似春潮涌过一般汹涌澎湃。或许是那次解媚药留下的后果,他的身子,比他的心忠实的多,还记得她的美好,就这样不由自主地压向了她。
“你的身子好冷,方才我真怕你醒不过来。”明春水低低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其间隐含一丝温柔。
他的手棒着瑟瑟的脸,修指温柔地从她脸颊上抚过,就好似抚摸着失而复得的珍宝。
他的话,令瑟瑟一呆,这才知晓他是在为她暖身子。可是,他话里的温柔,令她的心忽然就乱了。
夜很静谧,只闻遥遥的海浪声,还有两人狂乱的心跳声。
唇上忽然一软,那软软的,是另一个唇。轻轻地浅浅地轻触着她的唇,温柔辗转地吻她。
瑟瑟娇躯一颤,心如鹿撞。扣在她腰间的大手立刻感知到她的轻颤,这颤抖好似火折子点燃了火药,他的理智全然崩溃。
他的唇俘虏住她的唇瓣,不再是浅尝,而是深深地霸住她的呼吸,掠夺着她的气息,和她的唇舌火热地纠缠。
瑟瑟低低喘息着,只觉得天旋地转,整个人轻飘飘的,眼前不再是无边的黑暗,似乎有绚丽的烟花在炸开。周遭的浪涛声也变得轻柔而缥缈,她感到无边的眩晕。
这一吻,劈开了她混沌的感情世界,让她忽然意识到,不知何时,他的身影已经悄悄占据了她的心。这个认知,令她的心慌乱地狂跳起来。
就在旖旎缱绻时,明春水身子忽然一僵,火热的唇猝然离开。
瑟瑟但觉唇上忽然一空,她急促地喘了几口气。水眸微睁,黑暗中,但见他撑着身子,静静地一动也不动。
他,不知是在挣扎着什么,还是在隐忍着什么。矫健的身子一翻,便从床榻上下去了。
昏昏沉沉中,只觉得眼前一亮,烛火燃起。
此时的他静静坐在床榻旁,已然穿戴整齐,依旧是白衣落落,不染一丝尘埃。白玉面具重新覆到面上,敛住了他所有的表情,只余一双黑眸墨霭重重。
他又恢复了冷静和悠然,瑟瑟几乎怀疑,方才黑暗中的亲吻,只是她的错觉或者幻梦一场。
可是,肋部的疼痛提醒着她,那绝不是梦。一个人在梦中,怎会感到疼痛。
明春水凝眉看了看她,也不说话,小心翼翼地掀开被子一角,只露出瑟瑟的伤口,细细查看着。他撕开伤口上的布条,重新为瑟瑟换了药。
“夜还长,你再睡一会儿,我出去走走!”他低低说罢,转身便欲离去。
“别走。”她抬眸注视著他俊速的背影,低低地艰难地问道,“方才是怎么回事?”
明春水脚步一顿,缓缓转身,烛火下,一双点漆黑眸深不见底。
这一瞬,瑟瑟忽然发觉,她非常讨厌他这张面具。无论这张面具的玉质是如何的好,雕琢的如何精致,都让她讨厌。因为它遮住了他所有的情绪,而她,此时是如此强烈地想要看看他脸上被隐藏的情绪。
他似乎是没料到她会开口问,嘴角的弧度轻扬,用略带着一丝戏谑的语气轻笑着说道:“你知道,没有男人能抵御温玉软香的诱惑,如若你不是有伤在身,或许我早就把持不住了。要知道,有时候男人的欲望无关情爱。”
他的话甫一说完,瑟瑟的心口便狠狠一缩。
方才,他的温柔,让她几乎以为他对她是有情意的,却原来她终究还是自作多情了。他或许是一个重情的男子,但,他的情意和夜无烟一样,给的人都不是她。
“原来如此,没事了,明楼主你出去吧!”瑟瑟唇角一扬,妖娆地笑道,轻轻敛上了双眸。闭上眼的那一瞬,她分明自他眸中看到一丝担忧,还有一丝痛楚。
天上没有月也没有星,泼墨一般的黑,到了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
明春水凝立在海边,惊涛拍岸,黑压压的礁石伫立在浅海处,默默承受着海浪的撞击,翻卷出雪白的浪花。湿冷的海风带着海的气息吹来,吹透了身上单薄的衣衫,微微有些冷,可他浑然不觉。
东方,渐渐现出了鱼肚白,红日,跳跃着从海上升起,海天之间,一片红彤彤的光亮。
海平面上,渐渐现出一个小黑点,越行越近,是欧阳丐的“墨鲨号”,后面还随着十几条战船。他们,终于寻到这里来了。
“楼主,你没事吧,昨夜大风暴,可把我们担心极了。寻了这大半夜,才寻到这里来。要不是看到你的信号,还不知你在这个海岛上呢。”欧阳丐甫一下船,便聒噪道。
小钗和坠子随后赶了过来,小钗早从大船上取下来一伴白色大氅,披在明春水身上。
素白长袍,白裘当风,猎猎飞舞,他的身上,透着说不出的冷意和狂霸。
“小钗,坠子,你们到帐篷里把江姑娘抱到大船上,送她回去。”白裘披风扬起,他的人已经向船上走去。
小钗和坠子被他眸中的冷意吓住,慌忙向帐篷内走去。只有欧阳丐,依旧不怕死地说道:“楼主,你要送江姑娘到哪里去?水龙岛,还是她的家?”
“都可。”明春水云淡风轻地说道,深不可测的眼眸中墨霭重重。
欧阳丐极是失望地摇摇头,昨日在战场上,明明看到楼主对江姑娘极是关心的样子,怎地才过了一晚上,就变了样子呢。
“楼主,不好了!江姑娘不好了。”小钗忽然从帐篷里冲了出来大声喊道。
明春水心中一沉,才刚刚踏上甲扳的身影一顿,他飞身从船上跃下,箭步如飞向帐篷内走去。
甫一进帐,便看到躺在床榻上的瑟瑟。
她苍白的脸上浮着两团异样的嫣红,柔弱的身子好似风中落叶一般不断颤抖着。
他快步走过去,将大掌覆在她额上,顿时被烫的惊了一跳。他快速解下身上的白裘披风,紧紧裹住她,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瑟瑟觉得头昏昏沉沉的,隐约赶到身子一轻,她极力想睁开眼睛,可是眼皮沉重好似有千钧。她感觉肋部实在是太痛了,而她身上又太冷了,冷的浑身颤抖。这个怀抱紧紧搂着她,止住了她的轻颤。
她隐约觉得好受了些,微微睁开迷蒙的眼,看到明春水漆黑的眸,直直凝视着她,她看到他眸中有她苍白的脸,还有一丝不加掩饰的惊惧。
他抱着她,快步向外走去。
“赶快传信给云轻狂,让他速来。”他听到他冷冷的声音,带着令人无法抚拒的威严。
她望着他脸上的面具,渐渐地模糊着,直到她陷入到沉沉的黑暗中去。
无尽的黑暗,慢慢地褪了色,瑟瑟从昏迷中醒来。映入眼帘的,是重重素白的帐幔。一瞬间,瑟瑟有些茫然,不知置身何处。良久,才反映过来,这是欧阳丐的大船“墨鲨号”上她曾经居住过的房间。
她怎地又上了这条船?
瑟瑟疑惑地动了动身子,感觉到全身上下极不舒服,有一种脱力的疲惫,而喉咙更是如沙漠般干燥。肋部的伤口上,似乎敷着什么药,药味浓郁的扑鼻,却深深地侵蚀着肌肤,令她伤口火辣辣地疼。
“水!”她低喃道,一开口,才发觉自己声音嘶哑的好似梦呓。
可是,她的低语还是有人听到了。
有个人原本坐在她身畔,听到她的低语,她纤细的小手被一双大手包住了,她听到了一声低低的喟叹:“你终于醒了。”
她看到明春水那双隐含忧色的黑眸,她淡淡闭上眼睛,轻声道:“水!”
明春水立刻俯身到她身侧的床沿上,轻轻地扶起她孱弱的身子,端了一杯温热的水,小心翼翼地喂了下去。
瑟瑟饮了一杯水,觉得好受了些,闭上眼睛,歪在榻上又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眼前却是另一番景象了。
一辆极大的马车,装饰的华丽雅致。马车内有两个卧榻,足以坐下五六个人。对面的软榻上,坐着两个侍女,皆是梳着简单利落的发髻,一个发髫上插着一只白玉钗,另一个耳垂上挂着长长的耳坠。
她们是明春水的丫鬟,小钗和坠子。这名字大约就是根据她们的妆扮起的吧。似乎是感觉到瑟瑟的注视,小钗侧脸一看,立刻俯身扑了过来。
“姑娘,你醒了?”小钗清亮的眸中闪过一丝欣喜。
“我——这是在哪里?”瑟瑟哑声问道。
脑中隐隐约约浮现出昏迷前的情景,记得是在海岛上,怎地这么快就到马车上了。
“这是在马车上。”小钗低低说道。
“这是要带我去哪里?”瑟瑟低声问道。
“去春水楼。”小钗笑吟吟地说道。
“什么?”瑟瑟一惊,微微欠身,不小心触到了伤口,她轻轻颦眉。
“去春水楼做什么?”她问道,她不是应当回水龙岛吗,或者回定安侯府,怎么可以去春水楼。她不想再见明春水,以前,不知自己的心意时,她尚可以与他坦然相对。如今,她真不知该如何去面对他。
“放我下车,我要回去。”瑟瑟掀开锦被,就要起身。然,此时,她就连翻身的力气都没有。
“姑娘,你别这样!”小钗低低安慰道。
“要我说,你不去也好。去了,徒惹伤心。”身畔传来低低的叹息声,瑟瑟转首,看到坠子静静地望着她。
瑟瑟心中一沉,她还有什么可伤心的。
“坠子,你去请狂医过来,他不是说,姑娘一醒,就要去请他吗?”小钗轻笑着转移话题。
马车缓缓停下,坠子掀开车帘,冲着后面的马车喊道:“云轻狂,江姑娘醒了。”
不一会,一道灰影便闪进车厢来,这人正是瑟瑟在璿王府见过的狂医云轻狂。
他看到瑟瑟醒来,唇边勾起一抹笑意,那笑容似乎比阳光还要灿烂,让人乍然想亲近,却又莫名的想要保持距离。
看到他,瑟瑟记起在璿王府时,他对她的调侃。何况,他还是和夜无烟有牵扯的人,她忍不住轻轻蹙眉。都说狂医难请,却不想璿王和明春水竟都能请到他。
“唉,脸色青白,嘴唇干裂,双眼无神,头发蓬乱,怎地每次见你,你都这样丑。”云轻狂撇嘴嘲弄道,“我可是不给丑女医病的。”
他一边说着,却已经将手指搭在瑟瑟腕上,细细地为她诊脉。
“嗯,风寒总算是好转了,热症也退了,你这条命算是被本狂医从阎王手里夺了回来。你说,你该怎么感谢我呢。”云轻狂唇边展开一抹邪魅的笑意。
瑟瑟凝眉,冷声道:“我可没让你救。”
云轻狂碰了一个冷钉子,却一点也不恼,反而“嗤”地一声笑道:“算了,我不和丑女计较了。”诊完脉,他转首对小钗和坠子道:“按照以前的方子,再熬几副药。”
“你倒是好福气,可以到春水楼去养伤,那可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地方啊。”云轻狂仍旧不走,坐在椅子上嬉笑着说道。
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地方,可是她却并不想去呢。
“我的病不是好了吗,何以还要去养伤?”瑟瑟凝眉问道。
云轻狂瞪大眼说道:“好了?谁说的,若不是本医出手,你这奈命早就没了。受了伤,不好好养着,还被海水浸泡,伤口溃烂感染了热症,又外加风寒。你这病,至少还要再养两个月,若没有我狂医在侧,你这命还随时会丢。”
瑟瑟闻言,心头暗惊,拿不准云轻狂是不是危言耸听。不过,这次的病,确实是她有生以来最重的一次,身子虚弱的厉害,她江瑟瑟还从不曾这么弱过。
看来,只得去春水楼养病了。
马车上的日子,一晃便半月过去了。这其间,明春水好似失踪了一般,并未来探视,只有云轻狂,一日两次的为她诊脉,还有小钗和坠子悉心的照料。
云轻狂虽说人狂气了些,但是医道确实是精深的。在他的良药调理下,瑟瑟肋部的伤口已经渐趋痊愈,看样子也不会留疤。瑟瑟的伤口曾一度裂开,若是不留疤倒真是奇迹。只是因为风寒热症留下的咳症还需要调理,身子也很虚弱。
原以为春水楼是在江南,却不想马车竟是一直向北行驶的。随着地势越来越高,南方那种烟雨蒙蒙的湿润的气候渐转为北方晴朗的气候。
从窗子里望出去,只觉得天格外的高远,湛蓝湛蓝的,极是清澄。途中经过一些城镇,那些建筑亦不似江南水乡那样的楼宇雅致,珠帘翠幕高张。而是楼宇壮丽,别有宏伟苍茫的感觉。
偶尔行驶在原野上,但见及膝的稻田在风里翻涌,是那样静谧祥和,古朴神秘。
瑟瑟虽常扮作纤纤公子出府,但也不过在帝都绯城游荡。如此一路向北,竟有一种小鸟出笼的感觉。她梦寐以求的游荡江湖,却不想会是这样一种方式。
第二卷望海潮完结,下卷开:如梦令。
关于一个人两种体香的问题:烟是龙诞香,是用的香料,遮住了真正的体香。明春水身上的气息是天然的男人香。汗。。。。
如梦令 017章
黄昏。
苍郁的山掩住了西沉的太阳,天地间一片暮色苍茫。两辆马车辙辙行驶在空落落的官道上,官道两旁,是连绵的山势和漠漠的翠林。
瑟瑟侧卧在马车的软榻上假寐,她刚喝过药,有些困意。朦胧中,隐约听到坠子清冷的声音低低埋怨道:“你看吧,我说照我们这速度日落前赶不到托马镇,怎么样?这个云轻狂,非要急着赶路,看吧,今晚要露宿原野了。”
小钗望了一眼闭眸小憩的瑟瑟,小声道:“要我说啊,云轻狂根本就是故意的。”
坠子眯眼沉吟片刻,轻笑着点头道:“算算时日,他们也快赶上咱们了。
瑟瑟眼皮一跳,猜想坠子话里的“他们”指的是明春水一行。不知为何,明春水未曾和她们一路前行,或许是有什么事耽搁了,听坠子话里的意思,似是今晚要赶过来了。
瑟瑟睫毛颤了颤,此时,她真的不想见他。而且,她想,他大约也是不想见她的。他应当是心中有愧意,是以才会让自己到春水楼养伤。这样也好,愧意消失,他和她之间,应当就没有一丝瓜葛了吧。
“这山路怎地如此幽静?”坠子忽然轻声问道。
“是啊,寂静的有点怪。”小钗也颦眉道。
瑟瑟心中一滞,也隐隐感觉到这寂静有些诡异。她睁开眼眸,挑起窗帘向外瞧了瞧。
暮霭沉沉中,黑幽幽的灌木很茂密,夕阳的余晖似乎也不能完全浸透。影影绰绰中,有一抹明亮的光芒跃入眼帘,那光芒就像是她的梳妆镜子反射了月光。
自然此处是绝不会有梳妆镜的,但还有一种东西能够反射月光,那就是锋利的刀剑。
“只怕,马上就要热闹起来了。”瑟瑟淡淡说道。
话音方落,只听的一声呼哨,灌木丛中,跃出无数道影子。大约有十几个人吧,脸上皆蒙着黑巾。他们身手利索,不像一般的劫匪,顷刻之间便将两辆马车团团包围了起来。
瑟瑟目光微冷,唇边勾起一抹艳绝的笑容。
这就是所谓的江湖吧,不是刺杀就是战争。
春水楼行事已经够低调了,只不过两辆普通的马车,加上车夫也才不过六个人,可还是被别人盯上了。
“把车里的人留下,放你们一条生路,否则,别怪刀剑无情。”为首的男子哼笑一声,低沉而浑厚的声音带着一丝威严和冷意从风里飘来。
“这车里这么多人,你要留哪一个啊?”云轻狂从前面的马车中钻出来,左手提着药罐子,脸上带着迷死人不偿命的笑容,吊儿郎当问道。
“江瑟瑟!”那男子冷冷瞥了他一眼,沉声说道。他的语气本来很冰冷,但是,当他吐出瑟瑟的名字时,竟带了一丝令人难以忽略的轻柔。
瑟瑟心中极是意外,原以为这伙人是冲着春水楼来的,却不料竟是来劫持自己的。她诧异地从卧榻上探身,命小钗掀起车帘,向外望去。
此时正是太阳落山,而明月还不曾升起之时,是以外面黑沉沉的。
瑟瑟凝眉瞧去,只见沉沉暮色中,一个黑衣男子迎风而立,身后的墨色披风在夜风里猎猎飞扬,他脸上带着青狼面具,看上去有一丝狰狞可怕。他只是随意立在那里,但周身上下透着一丝令人窒息的霸气,那种逼人的气势,宛如山岳一般,令人很难忽略。
那男子瞧见车帘掀开,鹰一般锐利的眸光忽然闪亮了一下。
“笑话,我们可不是怕死之人,想要带走江姑娘,还得看看我手中的剑同不同意。”云轻狂手一挥,这才发觉手中捉的是药罐子。他笑了笑,将药罐子随意向车里一扔,从腰间拿出一个捣药杵,高声道,“小钗,坠子,保护江姑娘!”
话方落,捣药杵挥舞着,云轻狂便和黑衣男子交上了手。
瑟瑟倒是没想到,云轻狂竟也是有武功的,且用捣药杵做武器。他的武功还不弱,捣药杵在他手中,宛若活了一般,带着风声,不断向黑衣男子袭去。不过看样子他不是那黑衣男子的对手,那黑衣男子用的是一把刀,那把刀舞得轻快洒脱,但却有一股横扫千军的气势。时间一久,云轻狂恐怕是要败的,瑟瑟微微皱了皱眉。
官道上此时已经乱了,驾车的车夫竟也是武中高手,此时挥舞着刀剑和黑衣男子带来的那拨人战在一起。不过,对方人多势众,看样子很难取胜。
瑟瑟心中有些担忧,就在此时,只见得马车后方的官道上,传来一阵马蹄声。十几骑马风驰电掣奔到眼前,马上之人,皆是商旅打扮。
瑟瑟认得,这一路行来,她也曾见过这队商旅。有时行在她们马车前面,有时行在她们马车后方。打尖住店时,偶尔也和她们一个客找。据小钗说,他们是要到北鲁国做生意的。
此时看来,这些人却绝不是商人,一个个眸光精锐,身手矫健。他们一到来,便和那些劫持她们的黑衣人斗在了一起。此时,瑟瑟方晓得,这些人是明春水的手下,是在暗中保护他们的。
新月初升,官道上一片混战。兵刃相击声不绝于耳,不时有明亮的弧光忽隐忽现,那是剑光反射了月光的缘故。
瑟瑟坐在马车中,小钗和坠子一左一右拿着刀剑护着她。只要有人冲到马车前,便都被她两人击败了。
“你们不用护着我,云轻狂怕不是那个人的对手了,你们去帮帮他。”瑟瑟低声道。
“不行,江姑娘伤口刚刚愈合,千万不能用内力,否则伤口必会再次裂开。”小钗凝眉道,她怕瑟瑟出手。
瑟瑟却没打算袖手旁观,这些人是冲着她来的,她不能让云轻狂和小钗坠子为了她,无端丧命。她弯腰,正要从马车中下去。忽听的头顶上哗啦一声响动,马车的顶盖已经被凌厉的刀气搅得四分五裂。
黑衣男子好似苍鹰般从天而降,狂放不羁的黑发在脑后飘扬着。瑟瑟大惊,手方伸到腰间刀把,就听的他忽低声说道:“煦日和风,暖意怡人。”
瑟瑟闻言,放在腰间的手微微一颤,那新月弯刀就再也拔不出来了。
犹记得,渝江河畔,春意撩人。湖光水色,烟柳明花。
那个男子的俊脸在睛空丽日下,格外纯粹。一双鹰眸目光清澄,略带一丝迷惑问她:“我是谁?”
“煦日和风,暖意怡人,你就叫风暖吧,只盼你日后不再遭遇人世的冰冷。”彼时,她一袭男式青衫,手中执一把玉骨绢扇,风流俊秀。
“谢主子赐名。”他低低说道。
她惊了一跳,凝眉道:“你何以叫我主子?”
“救命之恩,永世难忘。我愿一世追随主子。”他低眉敛目,淡淡说道。
“你别这样,别叫我主子,不如叫我公子吧。我们没有主仆之分,你就是我的朋友。”她忽闪了两下扇子,盈盈浅笑着说道。
自此后,一年的时光中,她渐渐习惯了这个男子沉默地伴她左右。可是,他们之间的默契和谐因为他记忆的回复,最终烟消云散。
香渺山上的轻薄,王孙宴上的刺杀,她和他渐行渐远。原以为再不会有任何交集,却不料他会埋伏在这里要劫持她。
而且,他看上去再不是之前的风暖了。
她一直都知道,他是不属于绯城那样旖旎繁华的温柔富贵地,北方,才是他的天空。而此刻,这只苍鹰终于展翅翱翔。
他,不再是风暖,不再是伴她身侧叫她公子的风暖。他是赫连傲天,北鲁国的二皇子,如此强势,如此霸气。
片刻的怔愣,瑟瑟便觉得纤腰被一只有力的大手一抄,一瞬的天旋地转,她便落入到一个宽厚坚实的怀抱。瑟瑟抬头望他,谁知望进一双漆黑的眼眸中,深不见底的眸中,此时带着满满的温柔。
他忽而撮唇一呼,只听得一阵马蹄哒哒,一匹无缰的赤红色骏马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宛如一朵红云降世,又如一簇火焰燃烧,转瞬便奔到了眼前。瑟瑟从未见过如此神骏漂亮的马儿,心中顿时一震。
瑟瑟但觉的人一飘,便被风暖,不,是赫连傲天抱着,飘身纵到马上。那马一声长嘶,声音撕空逐云,惊心动魄。其余的马匹听了,皆有些焦躁不安,连连嘶鸣。
那红马接着四蹄一扬,便奔了起来。风驰电掣的速度,四周连绵的山不断地后退着。瑟瑟之前虽说也骑过马,但直到此时,她方知,和现在相比,之前的只能说是遛马。
眼见得黑衣男子将瑟瑟掳走了,其余那些蒙面男子便不再恋战,迅速隐入到官道两侧的密林。那些商旅妆扮的人待要去追,云轻狂淡声道:“别追了!”
“二公子,为何不去追,江姑娘被劫走了!”小钗和坠子焦急地问道。
四公子中排行第二的摧花公子云轻狂怏怏一笑,道:“怎么追,你看看我们这些马,有哪一匹能追得上那只马。”
小钗和坠子凝眉,云轻狂说的倒是实话,那匹红马,看上去可不是一般的马。
“二公子,那黑衣男子是谁呢?”小钗问道。
坠子凝眉,道:“能拥有那匹马的人,当不是一般的人。”
云轻狂笑了笑,道:“说得不错,我猜是北鲁国的人,那匹马很显然是北鲁国汗血宝马中的良种。”
小钗大惊,道:“那可怎么办,江姑娘会不会有危险?”
“不会,你没看出来,江姑娘一点也没被反抗就被他带走了吗?或许他们认识!”云轻狂依旧没心没肺地笑道。
“二公子,我们还是赶快追吧,这样子永远救不回江姑娘。”小钗凝眉道。
云轻狂笑了笑,道:“你不用担心,救回江姑娘的事,不用我们出手的。主子的队伍已经到了托马镇,你只需发个信号即可。”
“啊?主子已经到了。”小钗立刻喜笑颜开,从袖中掏出一只火箭,用火折子点燃了。只听得嗖地一声,那琉璃弹在半空中炸开,耀目的烟花在空中久久不散。
一轮孤月悬在暗蓝的夜空中,夜风扑面,带着一丝凉意。两人一马在官道上飞速行进,那轮明月似乎也随着他们在飞逝。
“赫连皇子,你这是要带我到哪里去?”瑟瑟抚了抚额前乱发,低声问道。此刻,她已从初见风暖的震惊中冷静下来。一旦冷静,她便知晓,她是绝不能随他走了。
他是赫连傲天,是北鲁国的二皇子,不再是那个无牵无桂的江湖浪子风暖。她,不可能随他走。
风暖听到她的问话,揽在她腰间的手臂一抖,红马嘶鸣一声,速度缓缓慢了下来。
“你,就不能再叫我一声暖吗?”他低缓的声音带着一丝磁性,在瑟瑟耳畔响起。
瑟瑟淡淡说道:“就算我再叫你暖又如何,不管我如何叫,你都不再是风暖了。”
风暖低低说道:“就算我现在的身份是赫连傲天,可是我的心,依旧是风暖。瑟瑟,你随我走吧,到北鲁国去。前段日子,我皇兄忽然急急召我回国,我都没来得及向你道别,便匆匆离开了。前几日,我始打探到你已从璿王府离开,所以,我一直在寻你。你的情况,我都知晓,你在南越,并不好过,不是吗?”
瑟瑟心中,顿时涌起一阵酸楚,是啊,她在南越,并不好过。见到父亲,心中徒增伤悲。况且,海上那一战,只怕朝廷已将她作为了贼寇看待。可是,她也不能因此便逃避到北鲁国去啊!
“赫连皇子,我不能随你去。”瑟瑟的声音清凌凌的,一旦打定了注意,她便不会改变心意。
风暖闻言,手臂微微一抖,大掌揽着瑟瑟的纤腰,一提便将瑟瑟翻转身,和她面对面坐在红马上。他摘下脸上的青狼面具,露出那张如同刀削斧凿般俊朗的面容,铁臂猛然一收,将她紧紧搂在怀里,似乎想要将她融到他的体内。
他的声音,一字一句,低缓地坚定地在她耳畔响起:“我不会强迫你,但是,我也永远不会放弃你的。总有一天,我会要你心甘情愿呆在我身边,做我的唯一新娘。我赫连傲天就像草原上的青狼,这一生一世,只会有一位伴侣,那就是你——江瑟瑟。”
瑟瑟被他紧紧搂在怀里,感受到他狂野的心跳,她的心也忍不住一颤。一直以来,风暖都是沉默的,话也不多。此刻方知,他不是不会说,只是不愿意说罢了。
可是,面对他的深情,瑟瑟只能自嘲地笑笑,淡淡说道:“赫连皇子,你莫要说笑了,像我江瑟瑟这样的声名狼藉之人,残花败柳之体,是配不上赫连皇子您的……”
风暖闻言,眸光乍然一深,棒起瑟瑟的脸,便深深地吻了下去,将瑟瑟余下的话,悉数吞了下去。
瑟瑟浑身一僵,想要动一动,可是被他两条铁臂一揽,根本就无法动弹。那红马似乎通人性,识趣地慢下了脚步,慢悠悠地溜达着。
“不许你这样糟蹋自己。”风暖抬起头,心疼地棒着她的脸,狠狠说道。
他再次低首,灼热的吻又印在她唇上的吻,狂野如暴风骤雨般,逼的她步步后退。她不断地向后仰头,想要躲过他的吻,但是,他却步步紧逼,丝毫也没有放过她的打算。瑟瑟的身子在马上不断地后仰,忽然觉得身下一滑,从马上翻了下去。
风暖揽着她的腰,两人一起翻下马,在落地的一瞬,忽然翻转,让自己仰躺在地上,使瑟瑟趴倒在他身上,他的手依旧揽在她腰间,唇,依旧去追逐她的唇。
瑟瑟使劲推着他,从地上踉跄着站起身来,伸手理了理散乱的发丝,努力平复着内心的慌乱。
风暖躺在地上,漆黑的鹰眸间,全是失落。他坐起身来,低低说道:“随我走,好吗?”
瑟瑟摇头再摇头,她不能随他走。
风暖见了,眸间全是失落。只是,他的骄傲,不允许他露出一丝的失望。他笑了笑,声音淡淡地说道:“那么,你要去哪里,我送你过去。”
总有一天,她会自愿随他走的。
瑟瑟抬眸,看到风暖漆黑的眸间,一片深露,看不出是在开玩笑,遂轻笑道:“你送我到前面的托马镇,便可。”她可以在镇上租一辆马车,想去哪里便去哪里。她终于可以自由自在的流浪江湖了。
“好!”风暖起身,去揽瑟瑟,想要将她抱到马上。
瑟瑟黑眸一凝,连退两步,道:“我自己上。”
风暖勾唇笑道:“你放心,在你没有点头之前,我再不会侵犯你。”
轻轻揽住她,飞身上马。马蹄得得地在山路上响起,红马驮着两人一路向北,走了不到半个时辰,道旁连绵的山势逐渐变得平缓,渐趋不见。前方,是一片广阔的平原,视线尽头,一座黑压压的镇子近在眼前。
风暖忽然轻轻“吁”了一声,红马缓缓地顿住了奔势。
他鹰眸一眯,沉声说道:“只怕,托马镇是去不得了。”
瑟瑟抬眸望去,但见的前方广阔的平原上,密密麻麻的全是黑压压的行军帐篷,月光照耀之下,好似一个个小土丘。很显然,这里有驻军。
“这是……谁的队伍?”瑟瑟实在没料到,托马镇竟然有这么多兵,看样子不知是谁的队伍。
“璿王的银翼军!”风暖冷笑道。
“夜无烟的军队?”瑟瑟一惊,夜无烟的兵怎会出现在这里?
“东海一战,夜无尘大败。你们南越皇帝震怒,夜无尘失去圣心。皇上将北部重镇的兵权交到夜无烟手中。如今,他是奉命到北部镇守的。”风暖低声道。他早就知打探到夜无烟的消息,原以为他们还不曾赶到托马镇,是以,他才今晚行动。不想,夜无烟的队伍是如此之快,竟然已经到了托马镇。璿王的银翼军,真是不可小觑。
瑟瑟是首次听闻夜无烟的离京的消息,原以为,他还在绯城。
没想到,一路走来,这个消息,她竟是一点也没听说。不知小钗和坠子不知,还是故意隐瞒她的。想必,她们也是知晓她曾是璿王侧妃,是以,才没将这个消息说给她吧。
如今,他们要去哪里,前方有夜无烟的队伍,拨马回去,定会与云轻狂他们相遇。
“我们还是往前走吧,我与他已没有一丝干系,我想他是不会再管我的事情的。”瑟瑟浅笑着说道。
“你确定吗?”风暖低低说道。
瑟瑟听到他的声音有一丝不对劲,抬眸一望,只见几十匹战马踏着夜色,狂飙而来,转瞬便到了她们面前。
为首的白马上,坐着的人,正是夜无烟。
淡淡月色笼罩下,他只着一袭家常的绛紫衣袍,发髻仅用一支木簪束起,但这随意的打扮,丝毫不减他绝世的容颜。
“不知赫连皇子何时又来到南越的,烟有失远迎了。”夜无烟淡笑着说道,凤眸中却透着一股凛凛寒意。
“璿王不必客气,本皇子来此,只是要接一位故人。”风暖亦勾唇浅笑道。
“故人?你说的故人莫非就是本王的侧妃?”夜无烟唇角敛着若有似无的笑意问道。
他的视线,似是不经意般从瑟瑟身上掠过,看到她和风暖共骑一马,眸光忽然变得幽深起来,“江瑟瑟,你真要随他去北鲁国?”
瑟瑟看到他悠然自得的样子,不知为何,胸中便涌起一股气。他和她,不是已经没关系了吗,他何以还要管她的事情?
清丽的容颜上,绽开一抹璀璨的笑意,她冷冷说道:“是啊,我是要去北鲁国。不过,这和你应当没关系了吧。王爷莫非忘记了,我已经不是你的侧妃了。赫连,我们走吧!”
风暖闻言,抱拳道:“璿王,失陪了。”
夜无烟不动声色地骑在马上,俊逸的脸上隐有一丝波动。
如梦令 018章
朦胧的月色下,两人共骑一马的情景深深地刺痛了夜无烟的眼,他薄唇微抿,黑眸中透出一丝难以言喻的失落。然,也不过是一瞬,那丝失落便融入他漆黑的眸色中,就宛若流星没入夜空。
“赫连皇子慢走,有位故人也想随你一道回去呢。”夜无烟唇角一勾,绽出一抹冷然的笑意。
他轻轻招手,一匹小红马驮着一个红衣女子,从他们身后奔了过来。
那女子竟是伊盈香。此时,她不再是王妃的妆扮,而是身着绯红色的骑马装,发髻散开,编着美丽的发辫。很明显,那是北鲁国少女的妆扮。
瑟瑟一看到她,便记起当日她是那般凄楚地求她不要和风暖在一起。那时,她恼她陷害自己,不曾答应她。此刻看她,依旧是极其憔悴,宛若失了水分的鲜花,苍白的玉脸上,那双水灵灵的黑眸水雾氤氲。当看到她和风暖共骑一马时,伊盈香眸中的水雾逐渐凝成了一颗颗泪珠,似乎随时都会淌出来。
她的眸光在风暖和瑟瑟身上来回流转,极其幽怨悲凉。
为何,每一次和伊盈香见面,都会在风暖身上纠结呢。此时她和风暖共骑一马,看在伊盈香眼里,不知又会生出什么事端。瑟瑟低叹,伊盈香也不过是一个得不到爱的可怜女子,她还是别再刺激她为好。
“赫连,放我下马吧。”瑟瑟低低说道,她不想再让伊盈香对她有什么误会。
风暖闻言,眸光一深,手臂非但没有放开,反而收紧,将她更亲密地揽入怀里。他又怎能不知瑟瑟心中所想,她是不想要伊盈香误会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或许还存了要撮合他和伊盈香的打算。但,他不会让她如愿。
瑟瑟恼他又突然搂紧了自己,挣扎道:“赫连皇子,你忘记方才的话了吗?快快放开我!”
“你不想让璿王对你死心吗?”风暖在她耳畔低低说道,温热的气息吹在她耳畔,痒痒的。
“他对我从不曾在意过,何来死心之说,你快放开我。”瑟瑟微微辈眉,语气虽轻柔,却带了一丝冷意。
风暖静默了一下,缓缓松开环抱她纤腰的手臂。虽然心底有一丝失落,但是,他却并不气恼,他便是喜欢这样的瑟瑟,不管她外表是如何的洒脱倔强,但是,她内心,却始终是纯情的。
“可是,我怎么觉得他对你,似乎并未死心呢?”风暖低声说道。
瑟瑟忍不住循着他的目光向夜无烟望去。
他依旧直直坐在马上,绛紫色长袍在风里猎猎翻舞,月光下的容颜看上去清冷艳绝,唇边桂着懒洋洋的笑意,然而,眸光却冷冽犹如刀铎泛起的光泽。
瑟瑟被他的目光看的心中一震,不知为何,这一刻,她觉得她似乎能够从夜无烟懒洋洋的笑意和冷澈的眸光中,看出一丝痛楚来。
这个认知,令她不由自主地悲哀起来,她竟然还有些在乎他的感受。
战功赫赫,深得圣宠的夜无烟,狠心地将她赶出王府的夜无烟,怎么可能因为她而流露出痛楚的神色来。她想不是她的眼睛花了,就是她的脑子出了问题。所以,瑟瑟有些自嘲地笑了笑。
瑟瑟不知道,她和风暖在马上的轻笑怒骂,就好似爱人之间的调情,早已刺痛了别人的心。
“傲天哥哥!”伊盈香从小红马上翻身下来,快步奔到大红马身侧。她仰着脸,扯住风暖的衣角,凄声说道:“傲天哥哥,你,已经和江姐姐在一起了吗?”
月光下,伊盈香的脸惨白的没有一丝血色。这张憔悴而悲戚的脸,令瑟瑟心中微颤。她展颜笑道:“你别误会,我们……只是偶然遇见,并非你相像的那样。”
“是那样吗?”伊盈香眨了眨眼,忽然说道:“江姐姐,我想知道,你真的一点也不在意烟哥哥吗?我受伤醒来后,才知悉姐姐因我受伤之事,被烟哥哥赶出了王府。这件事,烟哥哥已经知错了,他已经彻查此事,还了姐姐清白。”
“是吗?”瑟瑟轻轻蹙眉,夜无烟竟然去查这件事了,她还以为他会永远认定是她做的呢。
只是,就算查清了,还了她清白又如何,她的功力已然被废了。若不是娘亲留下了烈云刀法和内功心法,只怕,她现在已经是纤纤弱女了。
“是谁做的?”瑟瑟淡淡问道,对于那个陷害她的人,瑟瑟还是很想知道的。
“是青泠青夫人做的,她是要杀了我,再陷害江姐姐。一石二鸟的好计策。”伊盈香恨恨说道。
青泠?!瑟瑟颦眉,忆起那个娇柔羞怯的女子来。竟然是她吗?她微微苦笑,那个看上去如此美好的女子竟有如此狠毒的心机,她忍不住微微叹息。她那样的女子,不知受了谁的指使。夜无烟的那些姬妾,她总觉得来历都不单纯。
“江姐姐,你真的不打算原谅烟哥哥吗?烟哥哥因为错怪了你,一直都很难过呢。当初,你明明是对烟哥哥有感觉的,为何,自己却不敢承认呢?”伊盈香抬眸,美目中隐隐透出一丝恨意来,“你为何,一定要来纠缠傲天哥哥呢?”
听了伊盈香的话,瑟瑟无奈地笑了笑,伊盈香为何就认定了是她纠缠风暖呢?她轻轻颦眉,伊盈香虽然可怜,却比她幸福多了。夜无烟像对亲妹妹一般呵护她,风暖就算不喜欢她,也没有做什么伤害她的事。她没有她那样的遭遇,永远都不会懂当初的她是多么的痛苦和绝望。
“盈香公主,我和璿王的事情,就不劳你费心了。至于我和赫连皇子,我已经说了,我们是偶然遇见的,你一定要说我纠缠他,我也没话说。”瑟瑟淡淡说道。
伊盈香如此偏执任性,她怎么解释她也不会相信她,索性不再多费口舌。
“赫连,我们走吧!”瑟瑟回身对风暖说道。
风暖颔首,驱马便要走,伊盈香却死死抓住风暖的衣角不肯放。
“傲天哥哥,我也要回去,烟哥哥还了我自由之身。”伊盈香期期艾艾地说道。
“不行,别忘了,你是和亲的公主。怎能这么任性!”风暖目光一凝,冷声说道。
伊盈香被他冷冽的目光一瞪,伤心地哭了起来。纵是如此,她依旧是不肯松开手。不肯放他们离去。
她抬起泪眼婆娑地抬眸,凝视着瑟瑟清丽的容颜,恨恨说道:“江瑟瑟,我恨你!”
瑟瑟顿时有些无语了,难道说伊盈香得不到风暖的爱,就要恨她吗?原本她还真的存有要撮合风暖和伊盈香的念头,只是在这一刻,这个念头已经烟消云散了。她忽然觉得,自私幼雅的她是配不上风暖的。
风暖听到伊盈香的话,冷笑道:“香香,我们之间的事,和瑟瑟没有一点关系。就算我不喜欢她,也绝不会再喜欢你。”
“傲天哥哥!”伊盈香伤心地哭倒在地。
夜无烟驱马过来,一俯身,将伊盈香带到了他的白马上,拍了拍她的肩头,蹙眉说道:“别哭了,烟哥哥送你回去!”
“夜无烟,你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盈香是和亲的公主,岂是你想送就送回去的。”风暖鹰眸一眯,冷笑着说道。
夜无烟闻言,缓缓转身,挑眉冷笑道:“当日和亲之事,是可汗提出来的。本王自会去和可汗解释,赫连皇子就不必费心了。”
“好!”风暖仰首笑道,“既是如此,那本皇子就告辞了!”风暖一拍马,便要带着瑟瑟离去。
“慢!”夜无烟拨马拦住了他们的去路,这一瞬间,原本温雅淡定的他,整个人已然变成了一把利剑,一字一句,如同冷厉的剑光,朝着风暖劈了下来,“要走可以,把江瑟瑟留下。”
平日里水波不兴,隐藏得极好的霸气和王气在这一瞬尽数散发,好似潮水般压向风暖和瑟瑟,那气势迫得大红马连连后退了几步,焦躁地嘶鸣了一声。
瑟瑟惊愣的说不出话来,这样的夜无烟她从不曾见过,因为他从未在她面前露出这样的气势来。为了要将她留下来,他要和风暖翻脸吗?
这样的夜无烟,不知为何,竟然触动了瑟瑟的心,使她心中无端生出一股迷乱来。她甚至生出一种错觉,觉得他的气势和小船上与风浪搏击的明春水有些相像。
瑟瑟心中一滞,唇边勾起了一抹自嘲的笑意,她怎么会生出这样的错觉来。
风暖身形倏然顿住,神色一凝,鹰眸中翻涌着危险之气,澎湃的气势亦排山倒海般迸发而出。及膝的青草,被他们的劲气所迫,时而如浪涛般向风暖翻涌而去,时而又如浪涛般向夜无烟翻涌而来。就连夜空中那轮皓月,似乎也因为惊惧躲入到云中。
夜无烟和风暖之间的对决,一触即发。
瑟瑟凝眉低叹,忽然翻身下马,抚了抚被风吹乱的发丝,浅浅笑道:“赫连,我看北鲁国我还是不要去了。”
她原本就没打算要去北鲁国,何必惹得夜无烟和风暖敌对,他们皆贵为本国皇子,一旦翻脸,决不是闹着玩的,势必会影响两国友好。早知道这样,还不如就随了云轻狂去春水楼。
她抚了抚肋部的伤口,隐隐还有一丝痛意,不会是旧伤又发作了吧。
风暖转首,温柔的眸光追随着瑟瑟,他低声问道:“怎么,伤口还疼呢?”他自然也打探到了瑟瑟受伤之事,瞬间有些悔意。
夜无烟听到风暖的话,眸光忽然一深,他退后一步,身上劲气一收,潮水般的气势来时汹涌,去时无踪。风暖见状,也收起来凌厉的劲气。
风暖翻身下马,走到瑟瑟身侧,轻声道:“早知道你伤口还没完全痊愈,我就不该劫持你。不如,我将你送到云轻狂那里吧。”
瑟瑟眯眼轻笑道:“不用送,他们已经来了。”看来,她注定还是要去春水楼。
明月从云中游移而出,清光泻地。
朦胧的月色下,但见得后面的官道上,隐隐出现了一辆马车,被十几匹马簇拥着,缓缓向他们这边驶了过来。
“哎呀,我说方才是谁劫持了江姑娘,原来是你,赫连皇子。”云轻狂骑着马儿,率先奔了过来,药杵塞在腰间,拽拽地喊道,“赫连皇子,你这样做也太不厚道了。你方才戴的那个青狼面具,也实在太可怕了,吓死我了。”
他的视线从眼前之人脸上一一掠过,极是熟稔地打着招呼:“原来璿王也在啊,伊王妃也在,伊王妃这是怎么了,谁又惹你了,怎么脸色这么黯。
“云轻狂,她的伤怎么样了?”风暖无视他的问话,冷声问道。
云轻狂挑了挑眉,撇唇笑道:“本来嘛,伤口就快愈合了,不知道方才你骑马带着她,会不会将伤口震裂。这要是再裂开,恐怕就难愈合了,而且,她的伤寒还有热症咳症,都还没好利索,没有我狂医的药,怕是……还有性命之忧也说不定。”
瑟瑟的病其实已经没那么严重了,云轻狂这般添油加醋的一说,风暖的脸顿时变色,他狠狠瞪了云轻狂,冷声道:“她有这么多病,你怎不早说?”
他的手下只是打探到瑟瑟在东海一战中受了伤,怎地还有伤寒咳症热症?
“赫连皇子方才一上来就刀剑招呼,我哪里有工夫说啊。很抱歉哦,这位江姑娘恐怕只能随我走了。”云轻狂笑眯眯地说道。
后面的马车恰好驶了过来,小钗和坠子从马车上跳下来,过来扶住了瑟瑟。
“江姑娘,你没事吧?”小钗担忧地问道。
瑟瑟轻笑道:“没事!”
小钗和坠子搀扶着瑟瑟就要上马车。瑟瑟苦笑,眼下,大约也只能到春水楼了,否则留下来,不是随风暖走,就是呆在夜无烟这里,这都并非她心之所愿。
夜无烟驱马过来,冷冷问道:“云轻狂,谁准你把她带走的!”
“哎呀,璿王,抱歉啊,我知道她是你以前的侧妃,但是呢,这次我狂医可不是受你所托为她看病的。所以只能把她带走了,否则,我狂医的声名在江湖上可是要大打折扣了。抱歉哦。”他依旧笑眯眯地说道。
“你真要随他走?”夜无烟转首,深邃的眸光直直锁住瑟瑟,淡淡问道。
“璿王,我想我去哪里,无需得到你的同意了吧。”瑟瑟浅浅笑道。
夜无烟轩眉微拧,俊美的脸上,一片冷凝。他的兵将一见云轻狂要带瑟瑟走,呼啦一下将马车团团包围了起来。
云轻狂瞧了瞧眼前阵势,忽然惊呼一声,好似突然想起了什么,朝着风暖喊道:“我差点忘了,五日后便是你们北鲁国的祭天大会了,据说那位女祭司生的倾城绝代,不知迷煞了多少草原上的儿郎,是真的吗?真想去看看啊!”
他这句话说的有些莫名其妙,似乎和眼下形势不搭界。但是,这句话的效果却极其显著。
夜无烟的身子忽然一僵,波澜不惊的黑眸中,刹那间风云际会。他在马上怔愣片刻,忽然挥了挥手。那些本已围上来的兵将,瞬间退了下去。
云轻狂坏坏地笑了笑,他的目的算是达到了,正要拨马离去。
伊盈香忽然格格笑道:“你说的不错,那位祭司是我的姐姐,她比你们传言中不知美了多少倍。劝你还是不要见她的好,否则,你的心你的魂都会被迷住。她是我们草原上的绯欧娜,她的容颜,盛开的鲜花见了,会瞬间凋零。皎洁的月亮见了,也会羞怯的躲到云里。她的美丽,岂是那些庸脂俗粉能够比上的。”
伊盈香言罢,视线定定落在瑟瑟身上,方才还水雾氤氲的黑眸,此时满是挑衅。
瑟瑟瞬间明白,她是在向她挑衅。看来,她话里的庸脂俗粉就是她啊。这个伊盈香,她的恨,倒是来的真快真深沉啊。
她不在意地笑了笑,庸脂俗粉也罢,貌若倾城也罢,不过是一副皮囊,有那么大的区别吗?值得她如此骄傲?难道生的美貌,就高人一等?
如若一个男人爱上了一个女人的美貌而不是爱她的内心,那才是最悲哀的事情。她淡淡挑了挑眉,她的情绪丝毫没有因为伊盈香的挑衅而有半分的波动。不过,她对绯欧娜这个词倒是很感兴趣,如若没有记错,当初在南越宫宴上,伊盈香唱的那首歌就是《绯欧娜公主》。
她转首淡笑着问小钗:“小钗,绯欧娜是什么意思?”
小钗凝眉,踌躇着说道:“这个,好像是北鲁国的语言,是什么来着?”
“月亮女神!”坠子清声说道。
“对,就是月亮女神的意思,鲜花再美,也是花,我姐姐可是九天上的月亮。”伊盈香高声说道,原本憔悴凄楚的玉脸,如今绽放着清傲的光辉,她看样子是真心的因她姐姐而骄傲。
风暖也听出了伊盈香话里对瑟瑟的讥嘲,冷声道:“盈香,住口!”
他冷厉的话和眸中厉色令伊盈香一呆,玉指轻颤着指向风暖,喃喃说道:“傲天哥哥,你,难道说我的话不对吗,我姐姐难道不是九天上的月亮?”
云轻狂似乎没想到自己的话会让伊盈香如此激动,他颇为尴尬地笑了笑,冲着瑟瑟道:“月亮有什么了不起的,挂在天上只能看,可比鲜花差多了。鲜花最起码还能采到手里呢,即使采不到,也是可以闻闻香气的。”这句话的最后一句,却不是对着瑟瑟,而是冲着夜无烟说的。
瑟瑟心中一动,瞬间明白了一件事。
敢情伊盈香的姐姐,那位女祭司,那个月亮女神,便是夜无烟心中那朵雪莲啊。
瑟瑟忍不住抬眸望向夜无烟。
他依旧端坐在马上,脸上波澜不惊,只是那双似冰泉般清澈的凤眸,眸光变幻莫测,极其复杂。他的眸光,越过众人的头顶,望向了遥远的黑暗之中。听到云轻狂的话,他蓦然回首,深幽的眸和瑟瑟的探寻的眸光撞在一起。
两人目光相聚,一刹那间,两人似乎都极是惊愣。
瑟瑟的心忽然猛烈地跳了几下,她不是早就对他死心了吗,为何还被他的眸光,搅得心湖颤动。
她压抑住心头的狂跳,转开视线,对小钗和坠子道:“我们走吧!”言罢,她头也不回地上了马车。
风暖瞧着她的身影,极力克制住想要去阻拦他的冲动。他怕看到她,再次失控地将她掳走。她的伤,她的病,他是治不了的。
“各位,在下告辞了!”云轻狂朝着夜无烟和风暖拱了拱手,便催马赶了过去。
一时间,车声辙辙,消失在众人的视野中。
瑟瑟靠在马车内的卧榻上,小钗和坠子坐在对面的卧榻上,三人都没说话,马车内一片静谧。
“我们还有几日可以到春水楼?”瑟瑟挑眉问道。
“过不了几日了,江姑娘有什么事吗?”小钗问道。
“我早就听闻,北鲁国的祭天大会很是盛大,不知你们两个去看过没有?”瑟瑟轻声问道。
坠子和小钗沉默了一瞬,道:“去看过,确实很盛大,也很热闹。”
“是呢,确实是盛大热闹,江姑娘是不是也想去看看?”云轻狂在马车外搭腔道。
瑟瑟凝眉,掀开马车的窗帘,轻笑道:“能去吗?”
云轻狂笑眯眯地笑道:“自然可以。一年一次的祭天大会,当然不能错过了。”
坠子挑了挑眉,没作声。小钗却极是担忧地看了一眼瑟瑟,低声道:“我们去看祭天大会,若是楼主知道了,肯定会怪罪我们的。”
云轻狂眯眼笑道:“无妨,有我狂医担着就是。”
他想,如果不让花和月站在一起,或许有的人,永远都不会知道究竟哪一个才是他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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