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经引领你们认识了一些军人、农民、官吏、工业主、手工业者和市民。遗憾的是，他们中的大部分没有给你们留下深刻印象，能让你们记住的可能只是几个农民。或许是因为出身农家这份血统使然，或许是因为对农人熟悉对他们充满感情，我写他们的时候心绪分外自由。今天的农民就整体来说仍然是中国活得最苦的一部分人，关注人类苦难的作家们当然应当关注他们。在我今后的创作中，他们的生活仍将是我要着力表现的东西。
我曾经向你们展现了一些男人和女人的灵魂。可我明白你们很难喜欢我写的这些男人，就我自己来说，我也不太喜欢他们。世界上的绝大部分罪恶和苦难都是男人制造的。死了几千万人的第二次世界大战是谁发起的？几个男人！世界上贩卖毒品以害同类的大集团头目是女人？不，还是男人！劫机并制造空难的罪犯是哪些人？仍是男人！拿枪在森林里捕杀珍稀动物的是谁？依旧是男人！所以我写男人时用的多是冷厉、挖苦的调子。我虽然明白世界上做好事的男人多的是，但我还是想把那些温暖的、深情的颂歌唱给女人。女人中尽管也有凶恶、冷酷者，但她们中的绝大多数是富有同情、怜悯和爱心的。我渴望这个世界上充满宁静和平和，我盼望这个世界上到处飘荡着人们的欢声和笑语，因此我就去写一些满怀柔情的女人。我希望你们能够喜欢她们。
我曾把我对人生的诸种认识告诉过你们，但今天看那其中的许多认识失之片面和偏颇。人生到最后确实像一只盛满水的竹篮，不过当篮里的水流光之后我们可以看清，篮底还是有几颗豆粒的。人生是一条由苦痛、烦恼组成的链环桥，辛辛苦苦过条桥的意义的确值得怀疑，但这链环桥的两边，还是有一些欢乐和美好的东西在闪耀，值得我们沿桥走过去瞧瞧。我们活没活过在十万年之后固然不重要，但造物主毕竟知道我们曾经走过一遭。我祝愿你们每个人都活得好。
我曾把我变革社会的迫切愿望和计划向你们述说过，不过祖先给我们这个社会留下的东西太多了，要对中国社会进行一番彻底的变革并不是一桩简单的事情。这需要我们有很强的耐性和韧性，还要讲步骤和策略。倘若我过去把一些幼稚的、急躁的东西传达给了你们，我得请你们多多原谅。一个美好的、符合人类发展愿望的社会，在我们不断努力下是会向我们逐渐移近的。
我曾经对人类的破坏力进行过谴责，对人类的未来绝望过，我担心我的这种绝望心情也多少影响过你们。其实，谴责属必要，绝望是不该的。人类的确每时每刻都在毁坏着自己赖以生存的外部世界，毁坏森林、毁坏土地、毁坏臭氧层，污染河水和空气。但人类也在逐渐地变得聪明起来，经常召开这样那样的会议，发出这样那样的警告，采取这样那样的措施，力图对这种状况进行改变。收效虽然微乎其微，不过终让我们看到了一种制止毁坏的前景，让我们对未来产生了一点信心：也许我们的后世子孙不必逃离地球，地球依然适宜人类居住。
我知道我应该给你们带来美的享受，带来快乐和欢笑，可因为功力不逮也因为思考的怪癖，我却常向你们讲一些悲惨的故事，抱歉。
今后，我会尽力写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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