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能拒绝诱惑-夏日琐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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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邻村里有一个新媳妇,长得不是十分出众,腰粗,脸黑,走起路来也不是非常耐看,但人极开通,爱说笑,无论人们同她说什么笑话,她一概不恼。村里的一群光棍,见了新媳妇,自然就在闲时雀跃着往她身边靠,靠近时先嘿嘿一笑,而后开口,问些难听的荤话。对此,新媳妇总是含笑悠然答道:“你们快些找个老婆,找了老婆她会告诉你们的。”于是,光棍们就一阵疯笑,满意地散去。

    新媳妇的豁达爽快和那带些荤味的回答,渐渐竟撩起了一个光棍的邪心,那光棍觉着:这新媳妇既然不是那种讲礼法的女人,大约就可以把事情再进一步。于是便在一个黄昏,趁新媳妇单人去村边塘畔洗菜时,悄悄摸了上去,从背后猛抱住了她的腰,一边在口中说些轻狂的话,一边就想做些什么。不料那新媳妇先是猛一蹲,后是猛一撞,便把那光棍撞翻在地,而后迅猛一推,那光棍便往塘中滚去。时值初冬天气,水冷极,且塘水很深。几乎就在光棍落水的同时,新媳妇转身朝村中大叫:“来人啊,有人掉河里了——”村人赶到把光棍捞起时,新媳妇一本正经地叙说:“我刚来河边洗菜,见他正往塘边的那棵柳树上爬,我还没来得及同他说句话,他可就失手掉下了,要不是我看见,他非被塘水冻死不可!”众人扭头问那光棍爬树干啥,光棍只好哆嗦着乌青的双唇承认:“想上树去看看有没有鸟窝。”

    众人大笑。

    新媳妇也抿嘴笑了。

    这故事我是听说的。

    1985年深秋,我参加军区机关组织的工作组下部队,调查的情况之一是部队计划生育工作的现状。记得是到了洛阳,驻军机关里的一位干部汇报:如今计划生育工作实在难搞,计划外生育者采取种种巧妙的欺骗办法,使得我们常常是在孩子生下后才知道真情。譬如,我们听说一个干部的妻子计划外怀孕了,派人去做工作,谁料那位干部的妻子在得知来人不认识自己后,竟让她的弟媳出来代替她同人见面。那位弟媳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对着来人拍了拍自己的肚子说:“你看我这样像怀孕的吗?你们不要无事生非!”派去的人被弄得面红耳赤,慌慌地退了出来……

    我记得我没听完这个故事就哈哈笑了。

    大约是在1972年。

    我因为胃病住进了泰安138陆军医院。

    照管我所在病室的护士姓叶,听说是十九岁。叶护士长得很美,是那种古典仕女式的美:双腿修长,腰肢纤细,酥胸微隆,星眸漆亮,乌发浓极。她说话音小声低,工作勤勉负责,但病员们却故意不服从她的管理,常同她发生争执,每每气得她流出眼泪。我的邻床是个二十二岁的排长,也得的胃病,但病情很轻,并不影响吃喝玩睡,却独在上厕所前捂腹大叫:疼死我了,走不动呀!每当这时,叶护士便一溜小跑过来,伸出白嫩的双臂,吃力地把他搀起,直送进厕所。一日,同室的病友问那排长:“你为什么总是在上厕所时走不动了?”那排长就嬉笑着答:“叫小叶搀搀舒坦!”我听后,眉一皱,对他顿生几分鄙夷,有次趁那排长不在,我告诉叶护士:“他每次上厕所前都是装病,想要你搀!”叶护士平静地答:“我知道。”我当时一怔:“你知道怎么还去搀他?”“病人有权撒娇。”

    我意外地望定她。

    我去老山前线采访。

    在一个野战医院的木板房里,我见到了一个三十三岁的女军医。我问她:“在完成任务之余你最愿干的事是什么?”她低声答:“看我儿子的照片。”“你儿子几岁?”“五岁。”她目光慢慢变散,分明是沉入了对往事的回忆。“我们部队要向前线开拔的前一天,我让儿子随他姥姥回东北老家,但他坚决不愿意,我又不能把打仗的事告诉他,只好用各种理由和借口来哄他走,但一直到火车进站时,他还在抱着我的脖子央求:‘妈妈,为什么非要送我去姥姥家不可?我愿跟你和爸爸在一起,我不惹你们生气,我安心在幼儿园学习……’旅客们都已上了车,他仍抱着我的脖子,车马上要开,不能犹豫了,我让他姥姥先上车,然后硬掰开儿子抱我的手,在车要开动的那一刹,把他递到了他姥姥怀里,老人在车上死死抱定他。车开了,我随车在月台上跑,满耳朵里全是儿子的哭喊:妈妈,妈妈——”

    女军医的眼中晃出了泪,一滴、两滴、三滴。

    我当时不敢再朝她看去。

    1984年,初春。鲁中的一座军营。

    接到参战命令的官兵们正做着开赴前线的准备,一位班长的未婚妻突然来到了连队。她见了未婚夫没说几句话,便提出当晚结婚。班长闻言急忙摇头:“现在是什么时候?部队正做开进准备,再说,我去前线打仗,枪弹不认人,万一被打死回不来,让你当个寡妇咋办?我不能害你!”那姑娘听后扭身就去了连部找到连长,一边掏出她带来的结婚介绍信,一边语气坚决地要求:“我们今晚要结婚!”连长被她弄得一愣怔,半晌才问出一句:“你为什么非要在今晚结婚不可?”那姑娘面孔霎时红透,但却没有羞意,话语一字一句十分清晰:“他这一去是死是活难说,我要让他把该过的生活过过!”连长听完这话身子一震,说:“好!冲你这颗心,我要为你们主持这个婚礼!”说罢,连长即派人领这一男一女去附近的办事处办理结婚登记手续。晚饭后,这个最匆忙简单的婚礼在连部里举行,全连的干部战士都赶来参加。这是一个从未见过的、气氛最肃穆的婚礼,没有笑声、歌声、乐音,官兵们只无言地吃糖,无言地望着那新娘,无言地听着连长致贺词。最后,当预定的程序结束时,不知是哪个战士喊了一声:起立!所有的人刷的一声站起,一齐自动地向那位搀着丈夫走向简陋新房的新娘敬礼。

    第二天天没亮,连队接到了登车出发的命令。新娘把新郎送到了新房门外……

    这故事是别人讲给我听的。

    我于是记住了那位未婚妻……

    这几位女性的形象常在我头脑里交替闪现,终于有一天,她们融合在了一起,成为一个崭新的我从未写过的女人。我于是怀着一腔激情拿起了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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