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是这本书的第一辑。在这一辑里,孙小宁用她的文字告诉我们,她从她读到和看到的书本与影片里,看见了男女之爱的千般风景,也体味到了男女之爱的百般滋味。在影片《外欲》中,她看到一个美丽少妇与一个男青年隔窗而望日久生情,却在与对面窗内男青年幽会,又回望自家窗内风景时,决然离开了男人。从而体味到了女人想抓住窗外令自己心动风景的那份渴望,体味到了那只是一代代女人平凡生活之外的梦中幻影。在影片《破碎之花》中,她看到了一个男人手持鲜花去寻访自己昔日女友的风景,体味到了男人与女人相恋结束后的那份欲说还休、那份抚痕无语的心境。在影片《午夜巴塞罗那》中,她看到了两女一男异国旅行的风景,看到了人在人类情感禁区的游戏,体味到了伍迪·爱伦制造出的那枚情感探针的奇妙。在《纯真博物馆》这本书里,她看到了一个富家公子对内心之爱执拗坚持的风景,体味到了爱的卑微与强大。在《恋爱中的男人》这本书里,她看到了老年歌德爱上十九岁少女马林巴德后的那份昏热风景,体味到了进入暮年的男人在与岁月较量失败后的那份苦痛。男女之爱,是人类的本能,是人类得以繁衍延续的保证,是人间欢乐和幸福的重要来源,却也是人类烦恼和苦痛的一个滋生处。世上的男女无数,世上男女之爱的种类也无数。每一个男人和女人,都梦想获得一份美好的情爱,但上帝通常并不答应,于是就有了无数的不满足,就有了无数对情爱发出感叹的文学与电影作品。孙小宁以她那颗敏感和聪慧的心,从这些文学和电影作品里,感受到了爱之艰难与不易,发现了纯粹、理想的爱情近乎是梦,她把自己的发现用优美的文字写出来,是想提醒她的读者:人类不能没有这梦,没有这梦人类就太苦了;却也不能不意识到它常常只是美丽的梦,否则梦醒时你就会陷入更大的苦痛之中。
死亡,是人生的最后结局,是任何人都最终要面对的事情,当然也是文学和电影作品关注的一个重大问题。孙小宁看这类的书和电影很多,比如表现崔雅与肯·威尔伯共同与乳癌做斗争的《恩宠与勇气》;比如表现法拉奇因流产失去孩子的《给一个未出生孩子的信》;比如做了一次玄想中死亡之旅的德丽雅的《死亡居家指南》;比如表现葬礼的台湾电影《父后七日》;比如表现父亲死亡之前境况的《那么,你最后一次见父亲是什么时候?》等等。她从这些书和影片中看到了很多人面临死亡时的残酷风景,像患乳癌的女性乳房被切除后,性的吸引力会减损百分之十;像讣告是人生前所盼的最后慰藉;像清洗父亲的屎,是儿女在父亲死前常需做的事情;像葬礼其实是死去的老人给儿女留下的一大拖累……她没有让自己仅止于看,她还在想,还在悟。在这本书的第二部分,她思考了很多关于死亡的问题,比如当疾患向人袭来时,上帝的恩宠其实就是唤醒家人共同支撑,从而使超越困境成为可能;比如,不把一个孩子带到世界上,就一定该受谴责?比如,讣告作者的全部努力,其实就是还原死者的生,让他们成为唯一,使死者相信,没有人可以替代他们活过;比如,人死时与亲人们告别的感觉,就好像自己要离开他们去获得更好的东西;比如,葬礼其实是活人关系的一次重新洗牌……孙小宁是一个优秀的书评家和影评家,我们可以借助她的目力和思考力,去看和理解我们平时很少去看去想的有关死亡的诸多问题。
孙小宁看的另外一类书籍、戏剧和影片,是关于命运的,也就是表现人如何面对造物主交给自己的那份生活的。其中,有童道明创作的话剧《我是海鸥》,有韩国导演李沧东的电影《密阳》,有陈河的小说《布偶》,有王全安导演的电影《纺织姑娘》,有托尼·艾尔斯导演的电影《意》等等。她从这些作品中,看到了人在命运面前的各种反应和表现。像《我是海鸥》中的女主角,面对生活中的选择慢慢衡量,最终在演员的尊严与世俗的成功之中选择了前者;像《密阳》中的少妇,在丈夫车祸身亡、儿子又被绑架死亡之后,坚拒一切安慰,哪怕是以信仰的名义;像《布偶》中的裴达峰医生,已经拿到了去国外认亲的飞机票,却因为一场失败的手术入了狱,最后只能平心静气地做狱医;像《纺织姑娘》中那位被查出患了血液病的女工,卧轨自杀不成后反而展颜一笑;像《意》中那位华人母亲,青春在歌厅酒楼的舞台上度过,余生靠不同的男人养活……孙小宁对编剧、作家、导演表现这些人物的目的进行了解读,对这些人物接受自己那份生活的表现,给予了理解与尊重,而且还从中发现了于我们普通人都有借鉴意义的哲理:今天的我们,并不比别的年代的人活得更孤绝、选择更艰难;阳光不会为了格外眷顾谁而升起,人必须自己寻找继续活下去的理由;有许多生命之谜,还在未知的转口等着我们;人在困境中,不要忘了我们心灵中还保有一份神秘力量;生活中那些污秽与拿不到亮处的部分,其实也是人性中本有的内容……
人读书、看戏、观影的目的,除了娱乐除了获得审美快感之外,就是想在思想上有所获得;人们读书评、剧评、影评的目的,是想在找到对原作阐释的同时,能收获一份思想启迪。孙小宁的书评、剧评和影评,恰恰能满足读者们的这个要求。她能走进作家、编剧和导演的内心,能看透他们,能把握他们的创作初衷和目的,能从作品提供的人生风景中去悟出于所有人都有启示意义的道理,这一点特别可贵。
愿这样的评论家更多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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