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底的水，碧蓝幽深，像凝固了一样，让他的脑子一下静了。阳光透过冰面在湖水中投下光柱，在碧蓝的水里旋转晃动，带着不真实的美。顾天扬一动不动，任自己沉到湖底。往事压抑不住，从脑海里一一浮现。从记事开始，莫微凉就什么都逼着他学：游泳、射箭、骑马、格斗、暗器、轻功。而且她要求他不管什么都要学到极致。这个年纪比他小两岁的女人，带着一种大大超乎年龄的成熟。当莫微凉一本正经教训他的时候，他甚至觉得面前的那个粉团团的小女孩只是幻觉，其实那里站着的是个老气横秋的女人。他还记得他第一次学游泳的时候，有些怕水，不敢下去。教头说让他先在岸上练习换气和姿势，莫微凉却二话不说，直接把他踹进了池子里。那个池子是莫微凉命人挖来专门学游泳的，足有六尺多深。他那是还只有七八岁，掉下去之后，踮脚伸手，手指都露不出水面。他喝了一肚子水。是强烈的求生欲望逼着他浮上水面，在水里一边叫救命一边呛水一边扑腾。莫微凉站在湖边，眼神冰冷，还拦住了想要下去救顾天扬的教头。就这样，为了能活下来，顾天扬一次就学会了换气踩水，三次就能游完十丈长的池子。这种例子举不胜举。比如，莫微凉要他从莫府跑到城墙，只准走直线，遇到障碍物就翻过去，不然就重来。开始他跑得艰难无比，因为中间有几户大户人家的墙格外高，院子里还养着大狗。他不是差点摔死就是差点被狗咬死。到现在他想去任何地方都不用考虑路线，如入无人之境。顾天扬那时候就觉得，莫微凉根本就不是在训练他，而是在找各种机会杀死他。到最后都是因为他命大，奇迹般地活下来了。这十几年所忍受的痛苦统统随着记忆翻腾出来，顾天扬心中的仇恨也浓烈得连刺骨的湖水都没有办法冷静。“顾天扬，顾天扬。”顾天扬好像听见有人在叫他，于是放松了身体，慢慢从湖底浮了上来，一下冒出了水面。岸上叫他那人被忽然冒出来的他吓得往后退了一步。“庐月公主。您怎么在这里？”顾天扬微微皱眉问。此处偏僻，她人生地不熟如何能找到这里来？“我跟着你来的啊。”庐月公主笑靥如花，朝顾天扬伸出了手。刚才见他一人往城外跑，她便抢了一匹马追来。远远看见顾天扬跳下了水，许久都没有浮上来，她还以为顾天扬寻短见，所以就在岸上焦急呼唤他的名字。顾天扬没有接她的手，而是撑着湖岸自己出了水。“这么冷的天，你一个人下到深湖里太危险了。”庐月公主一点也不在意顾天扬的冷淡，柔声劝慰。顾天扬光着上身，光滑的肌肤因为寒冷而泛红，水珠顺着结实的肌肉落下来，滴落在雪地里，火热得晃眼。他挺直的鼻梁，刀削似的眉，薄而直的唇，明明比平日还要冷峻，却让人越发想要靠近。庐月公主红了脸，忍不住移动脚步跟着顾天扬。“多谢公主关心。在下惶恐。”顾天扬忍着性子，一边披上衣服，一边不卑不亢地回答。“我一直想要去百味阁吃饭，只是从来都订不到位子。顾大人可否帮忙，作为酬谢，我请顾大人吃饭。”庐月公主仰头看着顾天扬，眼睛忽闪忽闪，闪着羞怯的光。大概是怕被他拒绝，才会这么害怕。顾天扬心里一动，整理好衣服，垂眼说：“正好我也打算去那里吃午饭，刚好有座位。公主既然想去，便一起吧。”庐月公主尽力压抑住心中欢呼雀跃，缓缓行礼：“那有劳莫大人了。”顾天扬轻轻点头，然后优雅伸手做了个请的动作。一路上庐月公主骑马与顾天扬并肩缓行。顾天扬微微皱眉想着心事，对庐月公主说的话根本一句都没有听进去。“顾天扬，我喜欢你。”庐月公主忽然说。顾天扬猛地勒住马，以为自己听错了，转头望着庐月，眼神里有些微微的讶异。“你没听错。我喜欢你。”庐月公主也停下了步子，认真的看着顾天扬，一点也不像在开玩笑。好像是害怕顾天扬不相信一般，庐月脸上泛着红晕又补充了一句：“这次父王叫我来中原诸国游历，其实是想让我找一个王子或者将军做如意郎君。”他如今已经明着向李宛之求婚，再答应另外一个女子的表白，有违他做人的原则。可他若是严词拒绝，她金枝玉叶娇生惯养的，一下恼了，以后定会恨他。顾天扬思索之后，斟词酌句地回答：“蒙公主错爱，在下有愧。公主年纪尚小，阅历不多，将来说不定会遇见更好的男人。”“不，你就是我要找的人。”庐月急切地说。“庐月公主可知道我已经向宛之公主求婚了？”顾天扬策马继续往前走，他不想跟她纠缠，还是挑明了他的心思。庐月忙夹了夹马肚子跟上了顾天扬：“我听说了。可是皇上不是没有明确答应吗？还有半年时间。说不定到时候宛之公主心意变了。所以我还有机会……”顾天扬眯眼看着远处已经出现在视野中的百味阁招牌：“公主大概也看出来了。在下性子比较冷，不会讨女孩子欢心，对感情之事也不甚上心。你若一定要固执己见，我只能说，不管你如何对我，我可能都不会给你任何回应。到时候，你可能要怨我。”这等于是表示，他不拒绝，也不接受庐月的表白。庐月心中狂喜，有些结巴：“只要你不要推开我便好。我不会对你有任何要求。我相信我总有一日能感动你！”这句话听来好耳熟。他也曾这样对自己说。只要自己对莫微凉忠诚不二，真心真意，总有一天能感动莫微凉。可是结果呢？顾天扬嘴角泛出苦笑。庐月看他的侧脸已经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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