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光之城-新月(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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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以为雅各布会在他家门口等我,每次一听到卡车的声音,他都会出来接我,但这次他没有,我想他应该还在睡觉。我可以等——让他拥有充足的睡眠。他需要休息,而且晚一点出发天气会更暖和。杰克对天气的判断很准确,气温的确升高了许多。厚厚的云层压在头顶,像一床灰色的毛毯,让人感到格外闷热。我脱掉毛衫放在车里。

    我轻轻地敲了敲门。

    “进来吧,贝拉。”比利说道。

    他坐在餐桌边吃着凉的麦片粥。

    “杰克还在睡觉吗?”

    “嗯,没有。”他放下勺子,眉头紧锁。

    “发生了什么事?”我急切地问道。从他的表情可以看出,一定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今天一大早,安布里、杰莱德和保罗发现了一些新的足迹。山姆和杰克过去帮忙了。山姆希望——她躲在山边,他们就有很好的机会结束这一切。”

    “噢,不,比利,”我轻声说道,“噢,不。”

    他笑了起来,声音低沉:“难道你舍不得拉普西,想要延长在此监禁的时间?”

    “别开玩笑了,比利,这么恐怖的事情实在开不得玩笑。”

    “你说得对。”虽然他嘴上表示赞成,但脸上仍是一副毫不担心的样子。我简直无法从他那双深邃的眼睛里读懂他的意思,“这一次有点棘手。”

    我咬了咬嘴唇。

    “但也不是你想象的那么危险。山姆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你应该担心的人是你自己。吸血鬼的目标不是他们,她只是在想法子绕过他们找到……你。”

    “山姆怎么会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我追问道,完全漠视他对我的关心,“他们只杀过一个吸血鬼——而且很有可能是凭运气。”

    “我们非常严肃地对待自己所做的事情,贝拉。他们学到的东西都是祖祖辈辈传下来的,没有一点疏漏。”

    他可能想要安慰我,但是我还是放不下心。维多利亚凶残、狡猾、野蛮的形象一直深深印刻在我脑海里。如果她没法绕过狼群,她肯定会跟他们一决高下。

    比利继续吃早餐,我坐在沙发上,心不在焉地调换电视频道。没过多久,我就感到自己被困在这个狭小的房间里,窗帘遮住了视线,让我觉得恐惧而不安。

    “我去海滩。”我突然对比利说道,然后匆匆奔向门外。

    但是,来到户外情况并没有好转。厚厚的云层有一种无形的力量往下压,似乎要将我包围。我朝着海滩走去,森林里出奇的空荡,我看不见任何动物——没有小鸟,也没有松鼠,我也听不见鸟鸣声。这种寂静叫人发憷,就连风吹过树丛都没有任何声响。

    我知道这是天气的原因,但还是抑制不住内心的烦躁不安。厚重的暖气团连我这个不太敏感的人都能感觉到,似乎预示着一场暴风雨即将到来。我抬头望了望天空,尽管没有风来吹动,云朵仍在空中缓缓地翻滚着。最低的云层像烟雾一样灰蒙蒙的,透过低云层的缝隙,我能看到另一层可怕的紫色云朵。天空中正孕育着一个危险计划,动物们一定都躲藏起来了。

    一到海滩,我就后悔不该来——我来了太多次,几乎每天都到这里漫无目的地散步。这里同噩梦中的海滩又有什么区别呢?但是,我还能去哪里呢?我又走到那棵浮木旁坐下,倚在纠缠的树根上。我仰望着云海翻腾的天空,等待着第一颗雨滴坠落,打破所有的寂静。

    我不愿去想雅各布和他的朋友们身处的险境,雅各布不可能有事的。可是,这种想法让我受不了。我已经失去了太多——难道命运还要将仅存的一点安宁打破?这样也太不公平,太不合理了。也许是因为我犯了天条、受了诅咒,也许是因为我身陷传说、神话中不能自拔,也许……

    不,雅各布不会有事的,我一定要相信这一点,不然,我再也没法支撑下去了。

    “啊!”我呻吟着,跳了起来。我不能坐着一动不动,这比漫步更让人难以忍受。

    我原本期待着今天能听到爱德华的声音,这是让我熬过漫长的一天的唯一动力。胸口的疼痛变本加厉地折磨着我,似乎是在报复雅各布前些日子带给我的片刻欢愉,伤口火辣辣的疼。

    我沿着海滩走着,海浪渐渐汹涌起来,冲击着岸上的岩石,但始终无风。我觉得自己被暴风雨前的强气压钉在原地,所有事物在我周围旋绕,只有我站立的地方静止不动。空气中带着微弱的电荷——我能感受到头发上的静电。

    海上的波浪比岸边的更加汹涌。海水拍打着崖壁,激起巨大的白色浪花。空气中一丝风也没有,云层却翻滚得更加迅速。云朵看上去怪怪的——它们好像完全按照自己的意志移动着。我为之一颤,虽然我知道出现这种景象不过是气压在作怪。

    悬崖峭壁映衬在青灰色的天空下像是黑色的刀刃,我盯着它们,想起了雅各布对我说起山姆和“帮派”的那一天。我回想起那些男孩——狼人——在空中跃起的样子。还有他们急速下落的模样,至今仍历历在目。我想象着他们下落时的无拘无束……我想象着脑海中爱德华的声音——愤怒的、温柔的、完美的……胸口的伤痛似火燃烧。

    一定有法子熄灭胸口的这团火,疼痛每分每秒都在加剧,我呆呆地看着陡峭的山峰和澎湃的海水。

    对了,为什么不在此刻就将它熄灭呢?为什么不呢?

    雅各布承诺过要带我悬崖跳水,不是吗?仅仅因为他不在,我就应该放弃这一次摆脱所有烦扰的机会吗?我是多么渴望得到这样的机会啊——正因为雅各布随时都有生命危险,我就更加迫切地需要机会来赶走心头对他的担忧。事实上,雅各布是在为我铤而走险。如果不是因为我,维多利亚不会在这里杀害无辜的人们……她会到一个狼人们遥不可及的地方。如果雅各布有什么闪失,全都是我的错。想到这里,我感到一阵钻心的痛,我朝着比利家走去,朝着我的卡车走去。

    去往悬崖的近道我非常熟悉,但我还得找寻通往跳水点的小道。我摸索着,研究每一个转弯和岔口,我知道,杰克计划带我从半山腰而不是从崖顶跳水,但是,蜿蜒曲折的小路一直把我引到了崖顶。我没时间再返转下山了——暴风雨马上就要来临。风终于刮了起来,云层似乎抬手可及。我沿着泥路到达崖顶的时候,雨水开始滴落在我脸颊。

    其实我根本就不用说服自己再折返回去——我就想从崖顶跳下去,这是我蓄谋已久的计划,我想体验长时间待在空中的飞翔般的感觉。

    这是我做过的最愚蠢、最鲁莽的事情,意识到这一点,我不禁笑了起来。胸口的疼痛已经减轻了许多,似乎我的身体也意识到马上能听到爱德华的声音。

    海浪声听上去非常遥远,比起我在山间小道上听到时要远得多。想到海水的温度,我撇了撇嘴,但我不会因此退缩。

    风越刮越猛,雨水在我身旁形成了一个个小旋涡。

    我走到悬崖边上,盯着前方的一片空白。我盲目地向前挪动着脚步,脚趾不停摩挲着岩石的边缘,直到无路可走。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屏住呼吸……等待着。

    “贝拉。”

    我笑了,吐了口气。

    “怎么了?”我轻声地回答道,生怕我的声音会破坏这个美丽的幻影。他听上去那么真实,那么亲近。只有当他像现在这样阻止我的时候,我才能切切实实地感受到他的声音——温柔音质和动听语调所构成的最完美的声音。

    “别这样。”他恳求道。

    你要我做个凡人,我提醒他,好了,看着我跳吧。

    “求你了,为了我,别这样。”

    可是,无论怎样,你都不会和我在一起。

    “求你了。”雨声几乎掩盖了他的声音。风雨吹打着我的头发和衣服,我浑身湿漉漉的——好像刚从海里潜水出来。

    我踮起脚跟。

    “不,贝拉!”他生气了,而生气时的声音显得更加迷人。

    我笑了笑,伸直的手臂,仰起脸迎着雨水,摆出潜水前的姿势。但是,多年来在公共游泳池养成的习惯动作根深蒂固——第一次游泳的时候,是脚朝下入水的。我朝前倾,躬起身子,争取更强的弹力……

    我猛地跃了出去。

    我像流星一样在空中坠落,我尖叫起来,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极度兴奋。空气无力地抵抗着不可战胜的万有引力,它将我螺旋转动,我仿佛是即将撞击地球的火箭。

    棒极了!落入水中的一刹那,这句话在我脑中回荡。海水冰凉,比我预想的更冷,但是,这寒意令我更加兴奋。

    我在冰凉的海水里越沉越深,我为自己感到骄傲,因为我一点也不害怕——只有按捺不住的激动。真的,从峭壁上跳下来一点也不可怕。悬崖跳水的挑战性究竟在哪儿呢?

    当海水把我包围的时候,我终于明白了。

    之前,我只留意到陡峭的悬崖,只担心它的高度和峻峭带来的显而易见的危险,丝毫没有意识到等待着我的海水。我从没想过真正的威胁来自下方,来自汹涌的海面之下。

    一波波的海水似乎为了争夺我而搏斗着,它们把我拉过来扯过去,像是要将我撕成几块,共同分享我这个战利品。我懂得如何应付激流:沿着与海岸平行的方向游,而不是拼命朝海岸游,但是,我现在无法判断海岸在什么方向,这点知识压根儿就帮不上忙。

    我甚至无法判断海面在哪个方向。

    四周是黑糊糊的海水,没有光亮指引我向上。引力在空气中是万能的,但面对海水,它却束手无策——我觉察不到向下的重力,没有向任何方向下沉的感觉。澎湃的海水把我当做玩具皮球一样翻转、投掷。

    我强憋住一口气,紧紧地闭上双唇,锁住仅存的一点氧气。

    爱德华的声音再次出现时我一点也不觉得意外。他早该出现了,因为我正在垂死挣扎。让我觉得意外的是,我竟然如此确定自己必死无疑。我将会被淹死,我正在淹死。

    “接着游!”爱德华急切地恳求我。

    游向哪里?漆黑一片,无处可游。

    “不许这样想!”他命令道,“不许你放弃!”

    冰凉的海水使我四肢麻木,我隐约觉得自己仍在游动,头昏眼花只是在水里无力和无助地旋转。

    但是,我听从了他的命令。我使劲伸开双臂、踢动双腿,但是每一次我都游向不同的方向。一点用都没有,再努力下去又有什么意义呢?

    “游!”他嚷道,“见鬼,贝拉,继续游。”

    为什么?

    我不想再游了。我乐意待在这里,倒不是因为我觉得头晕目眩,也不是因为海水冰凉,更不是因为我四肢无力、精疲力竭,而是因为我庆幸,一切都将画上句号。比起我所面临的其他死亡方式,这一种更舒服、更轻松,也更安宁。

    我突然想起人们常说的一句话:临死前,你的一生将在你眼前闪现。我幸运得多,什么也没有看见,谁愿意看重播的情节呢?

    但是,在我放弃的时候,我看到了他。他的形象那么清晰,比以往任何一次回忆中的印象都分明。我在潜意识里保留了一个完美无缺的爱德华,直到最后关头他才会出现。我望着他那张精致的脸,好像他就在我的面前;我看着他冰冷的皮肤、他嘴唇的形状、他下颌的线条、他那双金色眼睛里的愤怒。他因为我的放弃而怒气冲冲,紧紧地咬着牙齿,连鼻息都带着怒气。

    “不!贝拉,不!”

    我的耳朵里灌满了冰凉的海水,但是他的声音却比任何时候都清楚。我不去管他说了些什么,全神贯注地聆听他的声音。既然我乐意待在这里,又何必挣扎求生呢?尽管我的肺急需空气,我的腿痉挛不止,但是,我很满足,我已经很久没有体会到真正的幸福了。

    幸福,是它让死亡的过程不那么痛苦。

    海水完全征服了我,将我猛推向一个坚硬的东西,我估摸是黑暗中的一块岩石。它像坚硬的铁棒一样狠狠地直撞到我的胸膛,仅存的一口气迅速涌出胸腔,化成了许多银色的小气泡。海水冲入我的喉咙,让人感到窒息、刺痛。那铁棒似乎在用力拽我,硬拖着我离开爱德华,深入黑暗之中,潜入大海之底。

    再见了,我爱你,是我最后的念想。

    帕里斯[26]

    就在这个时候,我的头冒出了水面。

    多么不可思议啊,我一直确信自己是在下沉。

    海水一刻也不停歇,将我推向更多的岩石,一块块的岩石猛烈而有节奏地直撞我的后背,把我肺里的水击了出来。大量的海水如湍流般从我的嘴巴和鼻子里涌了出来。海盐刺激着我的嘴鼻,肺里火烧火燎,喉咙被水堵住简直不能换气,岩石还在不停地撞击我的后背。尽管周围波浪起伏,我却停留在原地。除了朝我拍打过来的海水,我什么也看不见。

    “呼吸!”一个急切、焦虑的声音命令道。我认出了这个声音,心里一阵刺痛——因为这不是爱德华的声音。

    我没法照他说的做,从我嘴里源源不断流出的水根本不给我机会呼吸,胸腔里满是冰凉的海水。

    岩石又一次猛撞我的后背,正好撞在两片肩胛骨之间,肺里的海水又涌出了许多。

    “呼吸,贝拉!快!”雅各布着急地说。

    我的眼前出现了无数个黑点,它们越变越大,几乎挡住了所有的光亮。

    岩石再次撞击我。

    这岩石不像海水那么冰凉刺骨,它撞到我的皮肤时,我感到它是热乎乎的。我这才意识到,是雅各布的手在帮我把肺里的水拍击出来。那个拽我离开大海的铁棒也是……热乎乎的……我一阵眩晕,黑点终于遮挡了一切……

    我是不是又要死了?我不喜欢这一回的感觉——比不上刚才那一回。眼前黑漆漆一片,没有什么值得看。轰鸣的海浪声渐渐消失于黑暗之中,变成了宁静的、轻柔的流水声,这声音似乎是从我耳朵里发出来的……

    “贝拉?”雅各布叫道,他的声音还是那么焦虑,但没有先前那么急切,“贝儿,亲爱的,能听见我说话吗?”

    我的头天旋地转,脑袋里就像注入了汹涌的海水一样翻腾着……

    “她晕过去多长时间了?”另一个人问道。

    这个不属于雅各布的声音让我一惊,我的神志逐渐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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