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好不容易逃到了地面,她顾不了什么羞怯,只好脱下被火烧焦了的外衣,这时她听见了水晌,原来是自来水管也被震裂了,水从管子里流了出来,谢天谢地,幸好有了水,她把烧焦了的外衣去沾了水,火被熄了,衣也破了,但是她不得不把这件沾了水的又湿又破的外衣穿在身上。她不能就戴着乳罩到外面去呀,她从来没有如此狼狈,如此褴褛,如此觉得丢人显眼。她是多么难过哦。
这时,厨房里的火还在烧,没有受伤的人都在那里扑火,有的在接水扑火,有的干脆脱下衣服在扑打,雪清虽然受了一点轻伤,她也去参加了扑火,火在人们的奋力扑救下终于熄了,厨房里的东西被砸成了一锅粥,楼下餐厅的桌子椅子被推得满地狼籍,地下全是打碎的碗片。扑灭了火,人们都逃到了酒店的大门外,他们都在这门外的坪里议论纷纷,他们要等待老板来处理这善后的事宜。酒店里因为煤气管爆炸,被搞得乌烟瘴气,所有的东西都被砸得七零八落。成了一地乱物。
面点房有3个员工,杂工老潘、学徒小吕都在雪清之前下楼了,只有雪清因为要收拾东西下楼迟了一点,如果他们三人挤在一起下楼,还不知要出什么大事呢。雪清的脸被玻璃碎片划破了,身上穿着一件被火烧破了的外衣,显得蓝缕不堪。她冲到门外,老潘、小吕都向她围了过来,问了一声好。小吕是一个20多岁的四川姑娘,是雪清的学徒,她见师傅被火所困,搞得如此尴尬,心疼万分,马上脱下自己的一件好外衣,叫师傅立即穿上。对她说:“师傅,你这件外衣已经烧破了,又是湿的,穿着多难看呀,而且也会着凉的,赶快脱下扔了,穿上我的衣服吧。”
“那怎么行,你呢?”
“我里面穿着紧身内衣呢,没关系,我年轻,不怕冷。”
雪清为了面子,不得不穿上了小吕的外衣,她穿那件又破又湿的衣,实在是既难看,又受冻啊。雪清穿上了小吕的衣服后,感觉好多了。小吕又来看她的脸,看到师傅的脸上血肉模糊,非常心疼地对她说:“师傅,你脸上哪来这么多血?”
雪清听她说这话,感到脸上更疼了,她又用手去摸脸,更是摸一下,疼一阵。小吕从衣袋里掏出了卫生纸,轻轻地替师傅擦着脸上的血印,那脸上的血已经止住不流了,但血迹还未干,小吕用卫生纸给她擦脸的时候,擦一下,她疼得“哎哟”叫一声,这种疼是刺在肉中的疼啊。小吕听到师傅“哎哟”叫疼,她心里也在疼呀。
她在师傅的脸上仔细地看,看清楚了,猛然叫了起来:“哎呀,不对,我说你怎么这样疼,师傅,你脸上的伤口里卡了一个小东西。师傅,你可得忍着点,我帮你把这小东西拔出来。”
小吕找来了一根尖尖的牙签,轻轻地在伤口里扒,扒,扒出了一点点头,又用指甲钳轻轻地夹住这个头,轻轻地一拉就出来了。在拉出这个小东西的时候,雪清几乎尖叫了一声。她左手捂着伤口,右手接着小吕从她的伤口里扒出的小东西,仔细一看,这东西明晃晃的,有一厘米长,有一口缝衣针那么粗,这是一根炸碎了的小小的玻璃棒呀,如果不夹出来,就可能让整个脸部都溃烂,那是多么可怕呀。雪清接过这小东西一看,狠很地骂着:“黑心老板,简直要了我的命呀。”
她把这东西重重地摔在地下,又愤愤然用脚踩了几下。小吕和老潘都对她发出了一阵笑,她问:“你们笑啥?”
老潘对她说:“师傅,我看你是中了弹片,如果是在战场上,你要立三等功了。”
中弹?立功?这真是搞笑呀。不过,商场在这里倒真的变成了“战场”,在这场爆炸的火里钻出来的员工,他们有多少人带着轻伤和重伤啊。这场爆炸,幸好有人及时关掉了煤气的总闸门,如果发生了大爆炸,这座楼也会炸塌了,员工都会被活埋了。如果没有员工的及时扑火,那多危险呀,因为这楼房的装修材料都是易燃品,大火烧起来,真是不堪设想啊。
这个老板的心真黑呀,他办酒店不办执照,买煤气灶、煤气管,不买好的,只买劣质货,还随便改火道,因为违规操作,设备简陋,造成了煤气管爆裂,这老板是把做生意当玩火,把员工的生命当儿戏啊。在酒店的大门外,员工们都在痛骂老板,大发牢骚,还有的在庆幸自己在这次灾难中没死,这是祖宗积德,今天这场灾难幸亏还没倒屋,没死人,还算是不幸中的万幸呀。在人们议论纷纷的时候,老潘向大家打了一个暂停的手势,他的手势告诉大家,老板派人来处理问题了,员工们正等着老板来呢。
来人是王经理,酒店管人事的。因为他染着一头黄头发,长着一对凶恶的贼眼睛,员工叫他“黄毛虎”。大家以为他来是安顿员工的,因为大家最关心的问题是酒店还办不办,前段打工的工资怎么发,有的人已经被烧伤了,应该要马上送医院,有的人要回家,连回家的路费也没有,老板总得要对员工作出处理呀。可是这个“黄毛虎”来到员工中间,一不感谢员工关闸救火,二不对员工进行安慰,做出善后处理。反而对员工发起脾气来,他高声地对大家说:“这房子没塌,人没死,你们叫什么,闹什么,你们受点伤要×紧,老板却要倒大霉了。你们今天都不要闹了,老板对你们今天的举动很不满意。”
老板不满意?真是笑话!今天不是我们关闸、扑火、救人、保护设施,这大火非烧起来不可,这房子非塌了不可,那还不知道要受多大的损失,要烧死多少人呀!老板的心呀,你怎么这样黑?大家都对老板愤愤不平起来。
“黄毛虎”对大家发了一顿脾气,还不解恨,又专门指着雪清数落起来:“今天是不是你在向大家扇风点火,要大家向老板索赔是吗?大姐,是我看得起你,才招你进来。你脸上不就是划破一点皮么,有什么大不了的?死不了的,你要赔?等着吧。”
雪清听他说这话,气都要炸了,这是人话吗?说这话的人真比老虎还凶恶哩。
在“黄毛虎”与雪清说话的时候,老板来了。“黄毛虎”见主子来了,马上变成了一只摇尾乞怜的“哈巴狗”,他殷勤地跑到老板跟前,点头哈腰,嘟哝了几句,跟着老板进酒楼去了,这个老板对员工竟一句安慰的话都没有,他来这里只是看酒楼里到底损失了多少财产,他把财产看得比员工的受伤更重要。这时,雪清在心里对老板说:老板呀老板,你心疼你的财产,为什么就不体谅一下员工的心头之疼呢?
像她这样一个苦命的女人,想回家去找孩子,连路费也没有,因此想打工挣点钱回家看孩子,她在这里日夜拼命苦干,每天要干20个小时啊,这是在为老板做牛马呀,她干了快一个月了,不但没领到一分钱的工资,差点把自己的命也赔上了,可是老板对她一句同情的话也没有,她觉得这个老板太没有人性了。
雪清在这次事故中,脸上受了一点轻伤,还算是幸运的。比她伤势更重的还大有人在。一个头发眉毛都烧得焦黄的小伙子,叫王同,是一个山东小伙子,他看到雪清的脸上有血迹,同命相怜地走过来,关心地问:“大姐,你脸上有血,不要紧吧?”
雪清对她说:“一点小伤,不要紧,你呢?”
而这个王同却当着雪清的面“哇”的一声哭了,他的哭声真让“大姐”对他可怜起来。她仔细地看他,真的吓了一跳:只见他满脸是泡,两只手真像火腿肠,又红又肿又可怕,他是被火烧成这样的呀。她非常关心老板是不是会给他治伤呢?如果不给治,那就惨了。王同对雪清哭诉着说:“俺爹妈是双残,只有俺一根独苗,俺那里是山区,地方太穷,人也很穷。借钱都没处借,如果老板不给治伤,俺算是完了。”
雪清想要他去找老板,可是刚才老板来了,对伤员看都不看一眼,这老板人们都叫他“黑熊”,他不但表面肤色黑,而且心比人更黑呀。在这次事故中已经有十多个受重伤,还有比王同更严重的。有一个东北人,姓张,一米八的个头,是老板的老乡,他身上的衣服已经与烧烂了的皮肤粘在了一起,脸上的五官都烧得分不清模样了,真的好吓人啦。他的媳妇也把脸烧成紫酱色了。张师傅被火烧成这样,是因为他与老板是老乡,他仗着老乡的义气才这样去卖力的。当煤气管爆炸的时候,他首先想到要去关总闸。
火已烧起来了,他不顾一切地跑去关闸,身上着火了,那时他已顾不上扑灭身上的火,才让火烧得这么惨啊,他的媳妇见丈夫被火烧得这样惨,在失声痛哭着,员工们都在同情张师傅,在暗暗流泪。雪清看那样子实在可怕,她用两只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但是,那同情的泪水也止不住地在往下流。张师傅的媳妇在酒店外大哭大闹,要求老板把丈夫赶紧送往医院抢救,这是严重的烧伤呀。可是,老板的老婆,人们叫她“瘟猪”的那个又矮又胖的女人,却挤到了张师傅的媳妇跟前,冷冰冰地对她说:“你哭什么,你丈夫一时半会死不了,别像豪猪一样的嚎,好不好?”
说完,她转身就走,张的媳妇一把拖住了她,苦苦哀求她把丈夫赶紧送往医院,可是这个老板娘却向她瞪着一对凶狠的牛眼珠,像命令似的对她说:“你不要无理取闹,赶紧放开我,否则我报警了。”
“你去报呀,我丈夫都烧成这样了,我要求送医院是无理取闹吗?你真没人性,禽兽不如!”
员工们个个愤愤不平,异口同声都要求把重伤员送到医院去,可是老板却仍然不表态。这时候,万经理来了,万是老板的忠实走狗,对老板言听计从,俯首贴耳,人们叫他“闻屁虫”,他见张的媳妇在找老板娘的麻烦,怕老板娘下不了台,才特意来解围的。他黑着脸,瞪着一双蛇头似的眼睛对她说:“你丈夫的事,我们会处理,你不要闹好不好?”
“我不闹,你们会处理吗?你们只想着自己挣钱,根本不管我们死活。我怕你不成?”
张媳妇的话竟惹怒了“闻屁虫”,他气愤地走到她跟前,一把拽住她的胳膊,扔出去3米多远,就像老鹰抓小鸡一样凶。一个大男人用这种办法来对付一个弱女子,太不像话了。员工们看了,一个个恨得咬牙切齿。虽然大家都气愤不平,却没有一个人出来与老板对抗。打工者啊,真是太可悲了,太可怜了,雪清是一个女人,她也没有能力去与男经理对抗,她的心里在流血呀。这时那个受重伤的张师傅心里想说什么,但是他已经说不出来了。他只是在嘴里“喔喔”着,吐出了一口黑痰,又晕过去了。
他是为他的老乡老板才烧成这样的啊,而他的那个老乡,对他怎么就如此无情呢?要是他不冲进火海去关煤气总闸,要是他不把一切余火全扑灭,在最后才出来,要是他只顾自己逃命,这场灾难还不知是什么样子呢,老板还不知要遭受多大的损失,员工还不知要遭受多大的劫难啊。为什么这个老板竟这么不通情达理,这么横蛮霸道,连一点起码的人之常情也没有呢?
雪清是这个酒店的打工群体中唯一的素质较高的知识分子,但是她隐瞒了自己的真实身份,谁也不知道她是一个大学生,谁也不知道她也是一个曾经当过老板的人。她对这个酒店老板的无情感到愤然,为了维护正义,为了维护员工的利益,她决定挺身而出,不顾一切地豁出去了。她以一个技术工的身份站出来,与老板进行交涉。她对那个外号叫“黑熊”的孙老板一板正经地说:“老板,我是面点房的一个技术工,我想代表大家的心情,跟你讲几句话,我们都是来帮你打工挣钱的。现在店子出了这么大的事,责任又不在我们。我想,人心都是肉长的,大家都有父母兄弟和儿女,人人都应该有一颗良心。我想,作为一个店子的主人,对店里的员工也应该讲良心。我代表大家向你提出两个简单的要求:第一,把这次在扑火中负伤的重伤员立即送医院治疗;第二,对其他人作出承诺和下一步的安排。”
员工们看有人站出来为他们讲话了,他们的激情都振奋起来了。他们异口同声地对老板大叫起来:“我们要治伤,我们要吃饭,老板,管管我们呀。”
“老板,发工资给我们吧,我们要回家!”
大家的呼声像惊雷一样地压过来,老板却一点反应都没有,也许他的神经早就麻木了,也许他的良心真的被狗吃了。呼声过后,大家又是一阵可怜的哀求:“老板,求求你呀,给我们治伤吧,我们要活,我们要吃饭呀。”
哀求是如此悲切,如此叫人心寒心痛!可是这个老板依然是冷若冰霜。这个“黑熊”好像被这次突然的事故急得昏头转向了,又好像是六神无主,他对员工的呼声和哀求都不作出任何反应。人们恨不得把他打翻在地,再踏上一只脚,来出出这口恶气:老板,你不要太狠毒了,你不管我们的死活,你也不得好死!这时,老板几个人站在一边,员工们站在另一边,形成了两个对抗的群体,如果两边再僵持下去,只要有一个人挑唆,就会发生一场你死我活的纠纷械斗,员工们没有生路了,他们要为自己的生死豁出去了。能让这种不快的事发生吗?
员工们已经为救火流了血,受了伤,还能忍看着他们为求生去打斗而流血受伤吗?不能,不能,不能啊,这时,在员工队伍中,有一个男的站出来了,他是一个厨师,姓斐,30多岁,他没有受伤,也许他在员工中还有点威性。因为他会炒菜,手艺高,老板也吃过他炒的菜,因此老板还看得起他。他站出来对大家讲话了。他对大家说:“伙计们,今天我们都遭了不幸,老板也受了很大的损失,大家要有难同当呀。现在我们对老板都有要求,老板对大家也有指示,现在请大家都站好,我们请老板讲话,好不好?请大家鼓掌。”
说完他自己首先鼓起掌来。员工中却没有一个抬起手来鼓掌。都什么时候了,员工都在受苦受难,还向老板鼓掌,这种人比“阿Q”还“阿Q”,员工都对厨师投来鄙视的眼光,但厨师的讲话却让老板有了几分心动,好一个“有难同当”,厨师的这个用词正说到老板的心里去了。老板抓住了厨师的这种心态,要员工来维护他的利益,于是他开始讲话了:“今天店子里发生的事,是我们不愿意看到的,幸好房子没炸倒,人也没死,还算幸运,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大家都不要怕。斐厨师说得好,我们要有难同当啊。因此,今天我对大家有一个要求,就是店子里发生的事,大家都不要说出去,否则的话,后果自负,到时候可别怪我不客气。总而言之,这次事故责任不在我们,而在别人。我们要他们来赔偿这个损失。你们要注意听好,要是搞装修的来了,你们就说是装修出了问题。要是煤气灶经销商来了,你们就说是劣质煤气灶引起的。要是煤气管道经销商来了,你们就说是煤气管道太差而造成的。要是保险公司的人来了,你们就说是意外火灾……”
这个孙老板讲了一大通,员工们都感到不着边际,他讲的尽是一些维护自己的利益,要别人给他赔损失的话,他根本避而不谈目前怎样救治伤员、如何安置员工的问题,他说的尽是屁话,员工谁也听不进去,大家都对老板反感起来,这种老板太缺乏起码的道德良心了。这个孙老板讲话完了,还有王经理、万经理都又来重复一遍老板的话,并且千叮咛万叮咛要拜托员工按老板的要求去说,员工们心头的那种气愤,简直又要来一次“爆炸”了。他们气愤到了极点,他们在对老板喝叱起来:“老板,你总是想着自己的损失,员工的伤你到底管不管呀?员工在这里干了这么长时间的活,你到底发不发工资呀?这些事你为什么不讲呀?你们是不是准备不管我们了?……”
经过两个小时的折腾,在员工的再三哀求下,孙老板终于答复了先把重伤员送医院治疗的要求,他要求轻伤员忍着点,就自行负责算了。其他人回家等待通知。过了几天,老板对员工竟置之不理了,他也逃之夭夭了。员工真是喊天不应,叫地不灵呀。
雪清的遭遇也非常之惨,在这次爆炸事故中,她也负了轻伤,老板没有为她付一分钱的医药费,她在酒店干了20多天,起早摸黑,拼命苦干,却一分钱的工资也没有拿到。她只有带着伤含着泪,回到了在三里堡的出租屋。她在这里的房租又快到期了。她原来希望在这个酒店领了工资,再买一些礼品回老家去看孩子,去与家乡的亲人团聚过春节,她思念儿子,思念亲人啦。可是,她在这酒店打工,既没拿到钱,又带了一脸伤,她有何面目去见亲人呢?但是,如果她还要在这里呆下去,还得要交房租,要消费,钱从哪里来?
经过这次不幸的遭遇,她再也不想在外面打工了,她迫切地希望回家,回到老家去吧,与儿子去团聚吧,结束这种在外漂流的浮萍生活吧。可是,当她迫切思念家乡、思念儿子和亲人的时候,摸摸自己的口袋:没钱!距北京几千里之遥的家乡啊,怎么回去呢?
难道能学做乞丐,一路乞讨着回家吗?她要回家!归心似箭,急不可耐,她想儿子,想亲人,想家乡,想得都快要哭了,一个女人孤孤单单在外流浪,多可怜啊。
她要回家!她困在京城,几乎“弹尽粮绝”,她都快要急死了。她好像在一个大雾弥漫的大山里,忽然迷路了,她困在五里雾中,不知从哪里走出去。
陡然间峰回路转,柳暗花明,她找到了一条路,真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啊。
任何一个母亲,没有不爱自己的孩子的。雪清也是一位母亲,一位慈祥善良的知识型的母亲,她当然更爱自己的孩子。雪清在年轻的时候与天晴结婚,生下了一个女儿叫雁儿,雁儿在三岁的时候,她的父亲天晴就出车祸死了,雁儿是她母亲一手带大的,她为女儿费了多少心血和辛苦呀。雁儿后来上学了,改名叫雁红,她从小学读到了大学,都是她母亲用自己的血汗供养的呀,现在女儿已经大学毕业了。女儿成人了,长大了,飞出了母巢,开始独立生活了,母亲也对她放心了。
雪清在丈夫天晴牺牲后,为他守了十多年的寡,对丈夫真是情深义重啊。她在36岁以后才与现在的丈夫结婚,又生了一个儿子叫张自立,自立现在已经3岁了。一个女人在守寡多年之后再婚生子,她会把这个孩子看得比什么都珍贵。雪清在中年与张世元结婚,却一直没办结婚登记,她与世元真正说起来只是同居关系,但是因为在一起好几年了,又生了一个孩子,也变成了事实上的婚姻。世元风流成性,乱搞女人,道德败坏,雪清与他结合,完全是被他欺骗引诱而错误地踏入了他的家门。世元表面装老实,迷住了雪清的父亲,她父亲竟把他当成了一个忠实可靠的上门女婿。
雪清在生孩子期间,世元又在外面胡搞女人,真把她气地要死。后来,世元的姐姐又无事生波,逼迫雪清走出了家门。当年,雪清抱着孩子走出了世元的那个家,只身来到了北京。一个女人在外飘泊,孤独无助,带着孩子闯世界,真难啊。世元后来竟从老家找来了北京,他们俩又为生活吵架,为家庭矛盾闹得不可收拾,那次“家庭战争”发生后,世元抱着孩子到外面去回避,而雪清在那时就去向关老板要证件了,她以为要证件不是很难的事,谁知道关力锋却把她“缠”在那里,“幽禁”了几个月,于是她与孩子分开了几个月没见面,她日日夜夜都在思念着孩子啊。因为现在的丈夫世元对她毫无感情,不爱她,让她失望,她唯一的心愿就是把一切希望寄托在孩子身上。因为有了孩子,她就会忘记一切痛苦与烦恼,她宁愿为孩子付出一切,为了孩子她甘愿把一切血泪都咽进肚里。她要对孩子尽一个母亲的责任,要把孩子抚养成人,等孩子长大了,然后她才不求任何回报地心甘情愿地甘守自己的寂寞和清贫,这就是世界上最伟大的母爱,这种母爱有谁能理解呢?
正因为雪清是一位有着伟大母爱的女性,她在被关力锋“幽禁”的那些日子里,茶饭不思,坐卧不宁,高楼大厦无法锁住她的心。她的心向着孩子,她日日夜夜在思念着孩子,疼爱着孩子,要知道,母子分离那是一种何等揪心的牵肠挂肚,何等残忍的骨肉分离啊。关力锋他没有孩子,也不懂得母爱,他以为舒适的豪宅可以让一个女人忘掉母爱,忘掉忧念,那真是大错而特错啊。当她离开了那个地方,她就不顾一切地要去找孩子。可是,她又为孩子考虑得太多,想多挣点钱回去,让孩子享受更多的母爱。然而命运却总是在作弄她,她在那个酒店打工,不但没挣到钱,反而因煤气管爆炸,差点送了自己的命。现在她虽然捡回了一条命,可是却身陷困境,身无分文了。她几个月没看见孩子了,现在孩子究竟在哪里呢?他现在怎样了呢?思儿之情的浪潮,在心里翻腾着,她无论如何也遏制不了。她从那个酒店两手空空,带着一脸伤痕地回到了出租屋里,一头倒在床上。她苦苦地思索着:难呀,难死人呀。没有钱,是多难啊。她要回家,要去看孩子,没有钱咋办呀?
她把门关起来,在屋里自己骂自己:雪清呀雪清,你真是一个大傻瓜,为什么跑到那样一个黑店去打工呢?你太无能了,太无用了。难道是自己真的无能无用吗?不,是那个老板太黑心了,他对员工太狠毒了。员工在那里做工不给钱,受伤不给治,让打工者白白受苦受累,她恨死了那个黑心的老板,她想去告他,但是又不敢去告,因为他有关系有靠山,告也告不上,他上下勾结,左右窜通,官商密谋,沆瀣一气,到那里去告他?
这些人真是吃了豹子胆,他们依仗权势,胡作非为,欺压百姓,违法乱纪,克扣民工,肆无忌胆。她恨那个老板,恨得咬牙切齿啊。她要回家,她又与丈夫世元联系,希望他能寄点钱来,可是她给他打了很多电话,他的手机老是关机。她又恨起世元来,他恨这个男人真的不是东西,他带走了孩子,又不与她联系,电话也打不通。她想,是不是他又另外找了别的女人了?是不是他带走了孩子,永远不给她了?是不是他要生生割断她与儿子的母子之情?如果世元真有这么坏,她恨不得打断他的一条腿!她恨别人,觉得一点用也没有。
她只恨自己,恨自己的命苦,恨自己没有守住孩子,恨自己不该去那个黑店打工,恨自己没有挣到钱,恨自己太没有眼光,为什么总是好事遇不着,倒霉的事总是往自己身上沾呢?在这个时候,她甚至有点不想活了,但是她又想,在这个人海茫茫的世界,一个普通人的死就像一只蚂蚁被淹死一样,有谁会怜惜呢?能改变这个世界的不合理现象吗?能叫那些心肠狠毒、为非作歹的人改变人性吗?
雪清把自己关在屋里又气又恨又在骂自己,这时有人在“咚咚”地敲门,她开门一看,原来是这个院子的许大妈在叫她。许大妈不帮人打工,也不做生意,她与老伴在北京捡破烂,收废品,老俩口真是又自由,又快乐,挣的钱也多。别看他们不是老板,却从不向任何老板低头,日子过得挺踏实。他们说起来也是打工者,却比打工者强过十倍,因为他们是自由职业者,他们是在为自己打工,他们不需要看任何老板的脸色。捡废品看起来是“贱人”,可他们的灵魂比“高贵者”更高贵。许大妈见了雪清,关心地问:“大姐,我听你在屋里骂人,你在骂谁呀?”雪清以为她是来找麻烦的,于是向她耐心地解释说:“许大妈,我怎能骂别人呢,我是在自己骂自己呀。”
“你怎么自己骂自己,是不是有什么难事呀?”
雪清只有把自己在“乡情酒店”打工,店里发生煤气管爆炸的事跟许大妈说了一遍,又把自己因为没拿到工资、想回家看儿子没有路费的困境对她说了。她特别提到她非常想念儿子,她有好几个月没看到儿子了,她的心在牵挂着儿子啊。许大妈见她那个又急又忧的样子,也对她同情起来,细心地安慰她说:“你想儿子这是人之常情,我看你也不要忧虑过度了。过度忧虑会得病的。你儿子现在应该在他爸那儿吧,你干吗那么着急呀。”
“不急不行呀,这孩子我带他带惯了,他离开了娘会不安呀。”
“那你回家得多少路费?”
“大概200多吧,没钱呀,急死我了。”
“你不会找酒店的老板要工钱呀?”
“要工钱?谁不想要?可是老板太黑太狠了,现在被烧伤的重伤员在医院里他都不管,老板人都逃了,连魂都找不到。”
“你们不会联合起来向法院告他呀?”
“告他?法律对他是没用的,因为他把那些管法执法的人都窜通了。他原来就是一个司法局的干部,在北京他也有后台,有亲戚为他说话,打工的人有理无处讲啊!”
“老板不发工资,回家的路费总得发呀。要不,你就向他借。借,他总会同意吧。”
“什么也别想,现在酒店的50多个员工都求告无门,他们都是有家难归呀。”
“这老板也真太黑太恨了,简直是无法无天呀。”许大妈在这里发了一顿牢骚,叹了一口气,走了。
离春节很近了,还不到两个月就要过年了。按她原来的打算,这个旧历年本来是好过的,可是因为她在酒店打工没拿到工钱,现在变成了有家难归。雪清想来想去,想不出一个办法来。她想继续在这里打工,可是任何老板都不会施舍,她必须至少在这里打一个月工才能拿到钱,可是再过一个多月就要过年了。她不可能过年还在外面流浪吧。她又想去找关力锋,但是,她已经走出了那个“笼子”,如果再去求他,不等于自动向他投降吗?
不能去,不能去,那是万万去不得的啊。怎么办?怎么办?她忽然想起了许大妈说的“借钱”两个字,向谁去借呢?向许大妈去借吗?不可能!她是一个外地人,她虽然有钱,但她是一个捡破烂的,雪清作为一个知识分子,开口去向一个捡破烂的人借钱,她还不想把自己的身价降到这个地步。
同时,许大妈也不会同意,她们毕竟是一面之交,也不会轻易相信她啊。那么,她还有什么办法呢?她在屋里冥思苦想,忽然一个非常熟悉的身影在她的脑海里浮现。他的真诚曾让她感动,但是现在她有好长一段时间没有与他联系了,他会不会忘记自己了呢?他真想再去试探一下,看看他是否还记得她?如果他真的忘记了自己,她毫无怨言,她还欠着人家的钱呢。如果万一有转机呢?她也就有救星了。于是,她向许大妈借用了一下手机,向他发出了一条短信。在发出短信之后,她一直在忐忑不安地等待着他的回音。她能得到回音吗?她在心里默默地为自己祈祷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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