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贞贞是个冰雪聪明的女子,同时又因为长时间做服务业,脑子里时时刻刻都在思考如何让服务对象在合理的前提下尽可能多地满意。她不能不想到,夫妻之间在交媾的时候,妻子应该有反应,譬如呻吟,扭动,震颤,呼吸急促,表情沉醉舒畅等,这些妻子的表征看似是单方面的,实则对丈夫意义重大,是对丈夫的呼应与反馈,丈夫会因为妻子的这种反应而感觉到自己的强大与成功,会真心感谢妻子对自己的成全,会更爱妻子,会更珍惜夫妻关系,乃至真的会把妻子当作珍宝捧在手心里小心呵护。
但自己根本做不到。土医生说了半截的话,似乎在鼓励自己“让贤”。土医生作为民间医生,年已六十,从少年时就跟随父母亲在乡间行医,一生治愈病人无数,尤其对男女关系早已参透,看问题一针见血。姚贞贞突然感到脸上涨得火热,似乎自己做了“犯歹”的事而又被抓,而自己犯的这个“歹”,就是夺了刘菠萝的丈夫。
刘菠萝在自己身边嘀嘀啵啵地干这干那,由原来在自家吃凉不管酸,油瓶倒了都不扶,到现在为自己夫妻俩和丁小虎倾尽心力,一天到晚手脚不拾闲。瞧她红润的脸颊,健康的身体,轴实的臂膀(把自己搬上轮椅推到外面晒太阳,是那么有力);乡间流行“女人善不善生育看屁股”的说辞,看刘菠萝的屁股,是那么圆润而丰满,丁辰星理应和刘菠萝生下属于自己的孩子,完成他这个六辈单传的义务,为丁老倔传宗接代。
姚贞贞开始失眠了。她矛盾,她纠结,她有了让贤的念头,可又马上排除了,因为丁辰星爱她爱得太深了:一次丁辰星为她擦澡以后,用舌头舔遍了她全身的每一寸肌肤,虽然她的身体没有知觉,但精神上有了极大享受和慰藉,感到自己一下子成为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当然,她也明白,那可能是异性之间特有的爱慕、吸引、渴求乃至占有,但是,这难道不是任何真情夫妻所需要的吗?问题是,刘菠萝原本与丁辰星也有过肌肤之亲,她就不需要丁辰星的这种爱慕与占有吗?姚贞贞很明白,自己的被占有,既是自己心甘情愿的奉献,其实又是对对方的拥有和得到。付出与得到,原本是一回事。既然如此,为什么不能为刘菠萝提供付出与得到的机会呢?
年已三十的刘菠萝,正处于人生鼎盛的年富力强的成熟期,内心自然对异性当然主要是对丁辰星充满了渴望。有一次她正在扫地,偷眼看到丁辰星摸了姚贞贞的胸脯,她就突然感到自己的胸脯出现麻酥酥的反应,身体也开始膨胀,脸上开始发烧。于是,她在给丁小虎洗澡的时候,有意抚摸了他的小鸡鸡,出现一种不能自控的下意识。夜里做梦也是和丁辰星睡在一个被窝里。一次她夜里失眠,搂紧枕头,拿枕头当作丁辰星,并就此安然睡去。于是,这件事成为她的家常便饭。但她对丁辰星轻易不敢造次。有一次丁辰星到她的屋里叫丁小虎,她顺势抱住了他,而丁辰星十分冷静地掰开她的手,甩掉,小声质问:“你想作孽?”让她一下子心绪全无。
一天,风和日丽,刘菠萝推着轮椅,和姚贞贞在外面晒太阳。姚贞贞突然伸出手钩住刘菠萝的脖子,让刘菠萝的耳朵挨近自己的嘴,小声问:“你夜里想过男人吗?”刘菠萝早已把姚贞贞当作了最知心的人,便诚恳地点点头。姚贞贞又说:“你明白什么叫自慰吗?”刘菠萝摇了摇头。姚贞贞小声告诉了她要领。刘菠萝一下子涨红了脸,道:“这个我会,已经做过了。”刘菠萝作为乡下女子显然是非常单纯透明的,把最隐秘的事透露给自己最信得过的人。但此时此刻姚贞贞的脸比刘菠萝更加红、涨。她感到自己差不多是世间最无情最无耻的女人。一方面残忍地抢了人家的夫君,一方面又向人家兜售所谓的床笫之欢……
刘三凳坐在马全德面前了,他哭丧着脸,眼泪汪汪。马全德看着他,道:“你们丁家堡的事,我基本都知道,我用不着去丁家堡,我老丈人隔三岔五往我这跑。”
“既然如此,三年前你为什么不拦着我?”
“我哪知道你们把农药厂建在村里啊,为什么不离水井和耕地远一点?”
“唉,不是为了尽量少占可耕地嘛。”
“你欠下三个死者家属这么多钱,拿什么还?”
“我现在走投无路。我想请你帮忙,跟丁辰星搭上话,我去给他打工,给他当力巴,赚了钱一点点还给死者家属。”
“那能赚多少钱,哪辈子能还清?”
“反正我诚心诚意,一点点赚,一点点还,也许哪天就把他们感动了,就不要了。”
“唉,苦肉计,我试试吧。”
其实马全德并不知道丁辰星住在哪里,只能找到镇上的派出所,请民警们帮助查找丁辰星的住处。所长说:“丁辰星不让我们透露他的住处,因为总有人给他们找麻烦,影响他们生活。”马全德不得不耐心做说服工作,最后,亮出底牌,是丁家堡的刘三凳实在挺不过去了,要找丁辰星帮忙了,“保咱一方平安,也是你派出所的职责对不对?”所长见问题如此严重,只得点头同意,领着马全德找到了丁辰星的住处。他们知道丁辰星白天肯定是在工地上,便在晚上七八点钟,买了一兜水果拎着敲开了丁辰星住所的门。
丁辰星一家人正在吃饭,见派出所所长带着马全德来了,丁辰星急忙给他们让座,刘菠萝也赶紧给他们沏茶。刘菠萝是马全德的小姨子,此时正穿着一件紧身的红色秋衣,两个胸脯好看地凸起着,就让马全德有了感觉,他的感觉不是别的,而是:刘菠萝怎么能在丁辰星面前穿“内衣”呢?自己的小姨子完全堕落了,在丁辰星这种奇怪的家庭里如此安之若素,显然是近墨者黑!但眼下他只得装作若无其事,接下刘菠萝递过来的热茶。
所长把自己带马全德前来的目的诉说了一遍,告诉丁辰星,现在丁家堡和刘三凳遇到了迈不过去的坎儿。马全德因为小姨子就在面前,心情不是太好,话就说得十分简约,几乎是所长代替他为刘三凳说的情。丁辰星都听明白以后,问姚贞贞和刘菠萝:“你们看呢,我该不该收留三凳主任?”
在所长眼里,丁辰星这么问,是顺理成章,都在一个锅里吃饭,征求一下大家的意见,没什么可指摘的;而在马全德眼里,丁辰星就太张扬,太不自量力,也太堕落了。眼下报纸上经常披露南方什么什么地方的男人有了钱就养小三儿,养小四儿,大有恢复三妻四妾的势头,全然没有了道德概念。他认为丁辰星此时就是在张扬自己既有老婆,又有“老婆预备队”,简直和“一妻一妾”差不多了。你不过就是个施工队的小头目,手里有几个臭钱,张扬“有妻有妾”的实力,是不是不自量力,是不是道德堕落?至于丁辰星的家里形成眼下这种局面的原因,那他不管,反正他作为镇里的机关干部,尤其还是科长,非常看不惯,甚至深恶痛绝!
但是,没有人顾及马全德的表情和脸色,姚贞贞和刘菠萝各抒己见,分别谈了自己的意见,姚贞贞同意接收刘三凳,表现了一个女人对弱者的同情。让人意想不到的是刘菠萝却提出相反意见,她说刘三凳这么做等于“道德绑架”,你想啊,如果丁辰星接收了他,能看着他还不上账而袖手旁观吗?丁辰星不是那种人。于是,应该刘三凳还账的事变成了丁辰星还账。反过来说,你造孽欠下的账,凭什么让丁辰星替你还?
全屋的人都对刘菠萝的这个见解瞠目结舌。连丁辰星都想不到刘菠萝思想如此深刻,尽管他并不完全赞同。丁辰星家里有电视机,刘菠萝最爱看的是普法和法制建设类节目,耳濡目染地学了很多新名词和新观念,这一点姚贞贞知道而丁辰星并不知道。那马全德当然就更不知道了。此时马全德就更加生闷气了,敢情这都是丁辰星对刘菠萝长期灌输的结果,把一个单纯得像一张白纸的乡间女子“培养”得这么世故而狭隘。马全德道:“菠萝,你不要瞎掺和,尽说着三不着两的话,你瞧瞧人家贞贞,看问题就从大处着眼。”
刘菠萝瞥了马全德一眼,反唇相讥:“看问题当然要从大处着眼,但是,你别忘了,还要从小处着手。老话说,集腋成裘,聚沙成塔,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不节省一毛一分哪来的一百一千?辰星还有干大事的雄心壮志,如果身边尽是收留这样的困难户,东分一点,西赠一点,还能成什么大事?”
全屋的人更加吃惊了。却原来,刘菠萝是这么有思想有水平的村姑,连成语也选用得恰到好处!马全德气愤地断喝一声:“菠萝,你住嘴!你给咱刘家丢人还嫌不够,竟然跑到别人的家庭里充当‘预备队’,你以为这是光荣的?你真拿自己当主子了?”
刘菠萝理都不理,撇撇嘴,兀自端了碗盛饭盛菜,坐到一旁吃饭去了。看那既随意又理直气壮的样子,真好像她就是这个家庭的成员,而且还是主要成员。姚贞贞见出现僵局,也埋下头吃饭。丁辰星则拿起桌子上的烟来,给所长和马全德各点上一支,找出两个烟碟,摆在他们跟前。道:“菠萝说得有一定道理,但我综合她和贞贞的意见,折中一下,我呢,收留三凳主任,”话没说完,刘菠萝便插进来:“坚决反对!”丁辰星对她摆摆手,继续道,“但收留是收留,我不会帮着三凳主任还账,而且,下不为例,不再收留其他困难户。因为我要做事,我的施工队不是慈善机构。”
马全德气恼地看着刘菠萝咬牙切齿。所长连连点头,道:“辰星识大体顾大局,真是个好同志。我回头就通知刘三凳到施工队来找你。”
事情就这么定了。所长和马全德向丁辰星道了谢,推说“影响你们吃饭了,实在不好意思啊”便赶紧走了。路上,所长还在夸奖丁辰星,而马全德则一言不发。所长知道刘菠萝是马全德的小姨子,在众人面前冲撞姐夫,是有点胳膊肘子往外拐的意味,问题是,现在谁跟谁关系更近,还真不好说。谁知丁辰星几时会离开姚贞贞而娶了刘菠萝呢。以所长的职业敏感和老到的人生经验,哪一天丁辰星娶了刘菠萝他绝不会感到意外。
丁辰星的施工队刚刚接下一桩新建中外合资的汽车厂的业务,三间百米长的厂房和一座六层的办公楼。这对丁辰星这样的队伍,属于小菜一碟。这个施工队不是国企大公司,自身成本不高,要价也比较低,是甲方非常满意并愉快签下合同的原因。就在这个节骨眼,刘三凳加入进来了。虽然过去刘三凳在村子里与村民们干过砌墙、上梁、盖屋的活儿,但已放下多年,现在十分生疏,所以一切还得从头学,好在有施工队里经验丰富的老师傅带着,并未感到特别为难,但挨呲哆是家常便饭。不过,丁辰星对他还是很照顾的,为了让他多赚点钱,还多给他安排加班,力争让他挣到双份的工资。
夜晚,秋风飒飒,枯叶飘零,明月高悬。刘三凳裹紧外衣,点上一根烟,在工地旁边的驻地帐篷外踱来踱去,反思自己怎么会走到今天这一步。一盒烟抽下去半盒,嘴里已经又苦又辣乃至麻了起来,不知不觉就踱进了一个树影斑驳的小树林。他蓦地感觉自己之所以这么背运,完全是丁辰星乌鸦嘴造成的,自己与丁辰星在“开心餐厅”的争执还历历在目。丁辰星太歹毒了,他为了自己出人头地,不惜把别人往泥里打。你给我安排工作不过是对我的羞辱和报复。刘三凳突然对着树丛放声大喊:“丁辰星,我×你妈!”
一个新的问题出现了。眼下丁家堡的村委会关门大吉了。过去丁美怡长期在村委会值班,有大事了就叫刘三凳,没大事时丁美怡就自己做主,把日常小小不言的事应付了。现在丁美怡跟着丁家富远走高飞了,刘三凳到丁辰星跟前打工去了,工作了一段时间的丁月季见此也回家了。村民们有事找村委会怎么办?谁接待?村委会虽算不上一级政府,可算得上是中国农村最基层的办事机构,天天“铁将军把门”,完全“停摆”,也是不应该的。
丁家堡有好事的人告状告到了镇里,镇里委托马全德做刘三凳的工作,马全德就千方百计与刘三凳取得了联系,叮嘱他一边投入一半的精力,把村委会的工作兼顾起来。但让马全德完全没想到的是遭到了刘三凳的生硬拒绝:“我好不容易刚刚适应了打工的工作,你却让我撤火,谁帮我还账?”马全德听了这话也来气:“实话告你,你这个工作还是我跟派出所所长给你跑下来的,你怎么连我的话也不听?”刘三凳急得抓耳挠腮,话赶话道:“我干脆辞职算了,你们另请高明吧。”
“这话可是你说的?”
“我说的,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你欠的账还还不还?”
“我跟死者家属签了合同,能不还吗?我跑到施工队打工不就为还账吗?”
马全德不说话了,把情况汇报给镇书记了。镇书记找了一个星期天,带着党办室和组织科的人,来到丁家堡召开全体党员会,选举新的村主任。让他们意外的是,没有一个党员敢于站出来担纲,却异口同声推举丁辰星当村主任兼书记。一个老党员道:“前几年进行真理标准大讨论,有一句话说得好:‘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这些年丁家堡的实践证明,丁辰星当村主任有可能带领大家致富,别人只怕都差着行市哪。”另一个党员道:“我再补充一句:‘效果是检验实践的标准。’丁辰星这些年的实践,效果是最好的。”
镇书记和党办室、组织科的人们全都眉头紧锁,半天不说话。因为,丁辰星根本就没在他们视野之中。对于丁家堡的党员们的这种意向,他们几乎嗤之以鼻。丁辰星在部队是表现不错,可回到地方就现了“原形”,瞧他办的一件件事,是一个头脑冷静的理智之人应该办的吗?自己的事,自己家里的事,身边姚贞贞、刘菠萝的事,全都处理得一塌糊涂,枉担一个党员的虚名不是?
镇书记的沉默,似乎表明了他们的态度。这时就有人提议:“丁俊达前两年大学毕业回村以后,借钱建起了大棚,既种当季蔬菜又种反季蔬菜,现在已经见了利润,也是一把好手。”
镇上党办室做记录的一个人道:“他还不是党员,而且,这个人不顺南不顺北的,动不动就往上告状。”
镇书记道:“又告什么状了?”
“前些天,村里有人偷他大棚的蔬菜,村里刘三凳不在,他就告到镇上,是我接待的他。我问他:‘你是大学毕业生,回村务农挺难得的,想不想申请入党?’他却反问我:‘这和大棚种菜被偷有关系吗?’你们瞧瞧这种人,有文化却分不清‘字儿’‘闷儿’。”
镇书记原计划此次前来要一揽子解决丁家堡的村主任问题,不想一拖再拖,因为丁家堡目前出现领导层真空的状态十分危险,偷菜只怕是看得见的,看不见的事恐怕更多,譬如丁家富与丁美怡暗中同居一类的事。不能把一个全镇乡风乡俗保存得最好的村子毁了。但选不出当家人,也真让他们挠头。屋里人人都在抽烟。抽烟卷儿的和抽旱烟的气味不同,烟雾颜色也不同,前者白,后者青,眼下白与青混杂在一起,在屋里空气中升腾,很快,屋里的能见度就降低了。阳光从窗户暖暖地斜射进来,把人们眼前的烟雾刷得雪白,产生强烈的催眠作用。有的人开始打起呼噜了。镇书记用茶杯蹾蹾桌子,再一次发问:“丁家堡难道真的选不出当家人吗?究竟谁最合适?”
还是那个老党员率先说话了:“我们天天在讲解放思想,看一个人要多看他的长处,分清主流和支流;一个人如果大节不亏,小小不言的有点小毛病就不算什么。当面锣对面鼓地较起真儿来的话,也不一定就是毛病。况且我们是选村主任(连干部都不是),又不是选国家主席,标准定得太高就没法选了。”
镇书记道:“你说的还是——”
老党员道:“丁辰星!”
一屋子党员全都接茬儿了:“对,丁辰星!”
镇书记在十分无奈的情况下,道:“同意的举手。”
呼啦一下子,丁家堡全体党员都举了手。镇书记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举手的人们全都表情坚定,并没有含含糊糊,犹犹豫豫,或模棱两可的。镇书记道:“好,一切记录在案。现在我们暂且选定丁辰星做丁家堡的村主任,下一步镇里需要和丁辰星做一次深谈,既要向他交代工作,也要指出他的问题。防止出现第二个刘三凳。”
刘连旺的儿子刘满仓十几年前在当生产队长的时候就入了党,现在身份变成了村委会委员,自然要参加镇书记组织召开的丁家堡全体党员大会,大家一致选举丁辰星回村做村委会主任兼书记,这么大的事,回家不可能不和家人说。晚饭的时候,一家人围坐在方桌旁吃饭,刘满仓就开口了:“爸,妈,牡丹,小屯(刘满仓的儿子),我借这个时间向大家通报一件事。”
丁牡丹嫁过来以后,一直和刘连旺老两口伙着住,这是符合丁家堡老例儿的,长子理应跟着老爸老妈过,为其尽孝,养老送终。长媳自然就要随从了。刘满仓这个大儿子,一直以来也算做得不错,加之丁牡丹大大咧咧,不贪权不恋财,对家中的大事小情全不做主,一切由刘满仓说了算,更确切地说,是背后刘连旺说了算。对这一点,刘连旺还是很喜欢这个大儿媳的。
此时,丁牡丹边给大家盛着玉米面粥,边抢过话来:“我去井台担水,听大家说了,要选丁俊达当村主任。”
刘连旺立即插进话来:“怎么能让他当村主任呢,他只是一个农业技术员的料。”
“哎哎,牡丹,你那消息不对,我亲自参加会了,是选的你家辰星。”刘满仓咬了一口手里的玉米面饼子,夹了一根白萝卜腌的咸菜条。眼下青黄不接,没有蔬菜,村人们也不习惯到镇上赶集买蔬菜,再说,家家钱都不多,感觉吃蔬菜有些奢侈。白萝卜条在刘满仓的嘴里嚼得“咔咔”响。
“我家辰星?村人们那么恨他,怎么会选他?想算计他的钱吧?我知道辰星,其实并没有多少钱。”
“你别往钱上扯。没人算计他,是大家真心实意选他,希望他回村当领导。”
“牡丹,”刘连旺也咬着玉米面饼子,嚼着白萝卜条,“别怪我说话口冷,你家辰星赚钱有办法,搞女人也有办法,现如今新社会了,还能吃着锅占着碗,上上下下还都拿他没办法。村里丁美怡虽然走了,可漂亮姐还有好几个,等着瞧,一个个都得归顺了他。”
丁牡丹真正是大大咧咧没心没肺的人,听了这话竟然哈哈大笑:“我家辰星在这方面是别人比不了,我这当姐的更比不了,一个满仓就折腾得我天天屁滚尿流了。”
刘满仓急忙用筷子在丁牡丹脑袋上来了一下子:“说清楚,谁折腾谁?”丁牡丹不光不恼,嘎嘎地笑得更厉害了。刘连旺看着儿子儿媳,连连摇头。对这样的晚辈,让他说什么好呢,听之任之吧,这样就你好我好。此刻刘连旺也想夸赞儿媳两句:这也是她做人的艺术和技巧。但没有说出来,他怕宠得丁牡丹更肆无忌惮了。于是,他便说了这样的话:“丁辰星如果做村主任,必须先赔偿我十万名誉损失费,我为了菠萝的事丢尽了老脸!丁辰星如果不赔,我就让他的村主任做不下去!”一家人听了这话,全都鸦雀无声了。屋里刚才笑盈盈的气氛一下子烟消云散,变成雷声隆隆暴雨降临了。
刘满仓道:“爸,你甭出幺蛾子啊,我也是党员,这件事我也是举了手的。”
刘连旺道:“不,一码是一码,咱俩互相不影响;我还要鼓动三个死者家属,刘三凳还不上的账,必须由丁辰星顶上。不承担责任就想当村主任,世界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丁牡丹继续哈哈大笑,说:“爸,我看您当村主任最合适,您让丁辰星和丁俊达给您当副手,您天天拿鞭子抽着他们,对他们发号施令,咱丁家堡一准儿发起来。”
这简直是“消解”,是“解构”么。村人们不懂得这两个名词,此时的文坛却正流行这两个名词。而丁牡丹说的话就正发挥着这种作用。刘连旺气不得恼不得,对丁牡丹这样“半傻不苶”的儿媳没办法。
丁家堡还有一类人善做“合适憨厚”的事,即只要这件事对自己有利,便假做好说话好商量,一切点头称是,看上去很憨厚,其实是因为对自己有利。当然,还有人善做装疯卖傻的事,对一切不利于自己的事,一问三不知,远远闪开,绝不沾包。譬如,村里要求每个人捐二十块钱给灾区,有的人不捐,你问到他的时候,他说:“有这事吗?我怎么不知道?”
丁牡丹不属于这两种人。她是另外一种明白里的糊涂,糊涂里的明白;该明白的明白,该糊涂的糊涂。弟弟要做村主任了,这件事是好是孬,她拿不准。刘连旺说不好,刘满仓说好,光是一个家庭就两种意见。那么,自己老爸老妈是什么意见?在弟弟没上任之前,必须让老爸老妈知道这件事,然后表个态。如果看出前途凶险,就坚决阻止弟弟,不让弟弟染这一水。什么叫亲姐姐,这就是亲姐姐,关键时刻不出面,什么时候出面?
刘家吃完晚饭,丁牡丹都收拾利索了,就回娘家找丁老倔去了。
丁牡丹来到镇政府家属大院,找到马全德的门牌号,敲门叫出了马全德。马全德的家她认识。马全德曾经十分害怕这一点。前两年丁牡丹来到他办公室说:“你们镇政府家属大院我认识,你住哪一间?”马全德道:“你问这干什么?”丁牡丹道:“有事好找你呀。”“你想搅和我们夫妻过不好日子?”“掌嘴!你脑子里怎么没好事啊,我丁牡丹是那种人吗?你老婆刘苹果好歹也是我小姑子啊。”“我不想告诉你。”“你想跟我生分?想让我教训你?”丁牡丹说着话就举起了巴掌,要抽马全德的嘴巴。马全德无奈地连连摇头,把房间号告诉了她。
此刻丁牡丹拉着马全德走出院子,马全德正要问:“你怎么又来了?”可话没出口,丁牡丹已经把他推进黑灯影里,搂住他的脖子,死死吻住了他的嘴。马全德直感觉恶心,但丁牡丹强劲的臂膀让他一动不能动。丁牡丹吻够了,气喘吁吁地停了下来,道:“我求你件事,你如果不答应,我就继续亲你,而且,还要解你腰带。”
天,你知道这是家属大院吗?开国际玩笑哪?马全德哭丧着脸,似乎感觉自己嘴唇都肿了,但他在丁牡丹面前完全没脾气:“你求我什么事?”“领我和我爸我妈到辰星家去一趟。”“你的亲弟弟住在哪儿,难道你不知道?”“我哪有你神通广大呀,真的一点不知道。”“好吧,我领你们去。他们呢?”“在大院外等着呢。”“天,你也忒胆儿大了吧,外面站着人,你在这儿——”丁牡丹没等马全德说完,再次搂住他的脖子,她的手臂实在力大无比——至少在马全德看来是这样的,又把他强吻了一阵子。
“美吗?”
“美。”
“谢谢我。”
“谢谢牡丹。”
丁牡丹终于满意地撒开他离去,在她转身的瞬间,马全德满脸怒容,挥起拳头朝着眼前黑暗的虚空猛砸一记!但是,他必须马上就跟着丁牡丹去办这件事。他不能不办。他惹不起丁牡丹。谁让自己当年与她热络来着?青春期的孟浪啊。碰上好说话的,这种事发生就发生了,事后彼此风流云散,谁都不再提起;碰上丁牡丹这样的,她会经常拿你要挟,让青春期的激情变成了你的“小软儿”。这样的记忆简直“锥心”而“惨痛”。这辈子只怕栽在丁牡丹手里了。好在,截至目前,丁牡丹还没有更进一步让他不能接受的举动。如不能辖制住丁牡丹,以后她还会出什么幺蛾子,则难以意料;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你是机关干部,你怕影响不好,我却不怕,因为我是农民。已经结婚生子多年的丁牡丹依然如同生马坯子,既不可理喻又难以调教,把一柄达摩克利斯之剑高悬在他的头顶,真的不知几时会砍将下来。
镇上的一位副书记带着党办主任连同派出所所长一起亲自找到丁辰星,谈了一个小时。左说右说算是说动了丁辰星回丁家堡做村主任。但只能算“说动了”,因为丁辰星只是答应跟家里人商量一下,既没有完全拒绝,也没有完全同意,给镇领导留的是活话儿。
镇领导走了以后,姚贞贞把丁辰星和刘菠萝叫到自己身边,一左一右,左边是丁辰星,右边是刘菠萝,姚贞贞道:“你们俩握下手。”两个人不握。互相看了一眼,不明就里。姚贞贞道:“握个手还这么费劲!”便左边牵起丁辰星的手,右边牵起刘菠萝的手,让他们的手叠在一起,刘菠萝顺势抓紧了丁辰星的手,而丁辰星不动声色,只是看着她们俩。
姚贞贞道:“这是一双多么熟悉的手啊,我熟悉,你们彼此也熟悉。但你们握在一起的机会和时间却很少。人和人之间为什么要握手?资料记载,早在人类刀耕火种的年代,狩猎和战争是家常便饭,手上经常拿着石块或棍棒等武器。他们遇见陌生人时,如果大家都无恶意,就要放下手中的武器家什,并伸开手掌,让对方抚摸手掌心,表示手中没藏东西。慢慢地,这种习惯演变成今天的握手礼节。还有一种很常见的说法是中世纪战争时期,骑士们都穿盔甲,除两只眼睛外,全身都包裹在铁甲里,随时准备迎击敌人。如果表示友好,互相走近时就脱去右手的甲胄,伸出手掌,表示没有武器,互相握手言好。后来,这种友好的表示方式流传到民间,就成了握手礼。当今行握手礼也都是不戴手套,朋友或互不相识的人初识、再见时,先脱去手套,才能施握手礼,以示对对方尊重。而现代男女之间礼节性的握手,一般只传达友谊。而互有好感的男女握手,内涵就丰富多彩了,可以任你去理解和诠释。我让你们俩握手,以你们的聪明劲儿,完全明白是怎么回事。”
此时丁辰星想把手抽回去,刘菠萝却攥着不撒手。丁辰星道:“我没明白,菠萝的手我是握过,可现在我更需要握老婆的手。”姚贞贞给丁辰星脑门来了轻轻一巴掌:“别这么酸文假醋的,老婆是个‘对象化’的概念,只产生在特定时间和特定环境。”丁辰星不再挣扎,任由刘菠萝揉搓他的手,道:“贞贞,你今天这是怎么了,说话旁敲侧击,闪烁其词,话里有话,这可不像你一贯的风格啊。”
姚贞贞道:“我打开天窗说亮话吧,今天镇领导来得非常必要,丁家堡确实需要尽快选出得力领导,而目前来看,这个人非你莫属,我赞成你马上去赴任,这是其一;其二,是我看到了菠萝的青春活力,正如等待燃烧的干柴,而我已经是燃后的灰烬,所以,我提出让贤,咱俩先办离婚手续,然后你马上和菠萝办结婚登记。”
“开什么玩笑,贞贞?你以为这是租房间开理发店哪?想租哪间屋就租哪间?”
话没说完,外面突然有人敲门,外屋的丁小虎问:“谁呀?”外面回答:“辰星的老爸老妈来了。”是马全德的声音。这深更半夜的竟然还有人来串门!丁辰星吓了一跳,急忙挣脱了刘菠萝跑出来开门。
虽说彼此离得并不远,可丁辰星已经好几年没见父母亲了。父母亲不待见他,口口声声要和他脱离关系,尽管没有真的付出行动,可传达给丁辰星的意念,就是我们不愿意看见你,你最好离我们远远的。为了专心工作,也为了不惹老两口生气,丁辰星只得不回家,哪怕“三过家门”也不迈进一步。
此时他赶紧让老两口和马全德、丁牡丹落座,招呼刘菠萝沏茶点烟。丁老倔接过烟来,来不及点,就说:“你那理发店的姚贞贞呢,让我看看她。”丁辰星赶紧说:“在里屋,您进来看吧。”里屋的姚贞贞也急忙喊了一声:“爸,妈,我在这儿!”丁老倔道:“你甭这么嘴甜,我还没认可你呢。”就走进了里屋,专心看了床上的姚贞贞一眼,退了出来。丁老倔对姚贞贞的态度,是几起几落的,曾经厌烦过她,也曾经喜欢过她,是因为刘连旺的撺掇让他最终倾向了刘菠萝,而又因为姚贞贞的伤病让他对她完全取了放弃态度。一辈子没去过市里,也没去过区里,没见过什么大世面的丁老倔这样的农民,就这么点眼光。
“爸,您说的什么话呀,她是我名正言顺的媳妇。”
“经过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了吗?咱丁家堡的老例儿你也不是不知道。”
“这已经是板上钉钉,既成事实的事儿了,您就甭跟我较劲了。”
“知道我为什么深更半夜来找你吗?”
“不知道。”
“你当然知道。你又不是傻子。”
手里捧着热茶的丁香花蓦然间插了一句:“老头子,你跟儿子说话不能客气点吗?”
丁老倔道:“快气死我了,还客气?这算好的了。”
丁辰星见丁老倔手里的烟灭了,赶紧走过来打燃打火机,举到丁老倔眼前。丁老倔接上火,抽了一口,一声长叹,便腿下一软,给丁辰星跪下了。
“爸!您这是……”丁辰星急忙搀扶父亲,但丁老倔拂开了他的手,对着他抱拳作揖。
“儿子,你爸深更半夜来找你,要和你说两件事,这一,你不能回村,现在不光刘连旺等着跟你算账,还有三个死者的家属,还有以往刘三凳欠下人情的方方面面的人们,你能拿出多少钱来了结这些事?这二,你赶紧和理发店的(丁老倔非把“理发店”三个字挂在嘴上,直言不讳地宣泄对理发匠的不屑)姚贞贞办理离婚,和菠萝结婚。咱家到你这儿可是六辈单传啊,咱家不能断子绝孙啊!菠萝,你过来。”
刘菠萝对这番话太爱听了,连忙走过来,和丁老倔一起,并排跪在丁辰星面前。刘菠萝道:“我喜欢贞贞姐,但我更爱辰星,我愿意为辰星生儿育女。而且,我也不同意辰星回村。”
丁辰星眉头紧锁,只觉得眼前发黑,大脑一阵阵地发蒙。里屋的姚贞贞此时发出了呼喊:“辰星,你怎么不跪下?老爸和菠萝给你跪着,你却站着,对等吗?”丁辰星连连摇头,唉声叹气,强力睁大眼睛,打起精神,和老爸、刘菠萝面对面跪了下来,看着他们道:“爸,菠萝,咱先不说离婚结婚的事,先说说我回不回村,爸,您的理由不能阻止我。”
丁老倔道:“回不回村我可以不管,但你给不给我生儿子,我非管不可。”
丁牡丹一直在暗中攥着马全德的一只手,此时她悄声鼓动马全德:“你怎么不表态?”马全德的手正被攥得生疼,便龇牙咧嘴地接过话来:“对,我同意亲(庆)爹的意见。辰星啊,我对姚贞贞并没有成见,但她不能生育却是明摆着的,而菠萝身体这么好,又这么爱你,你不能不考虑。我说这话并不是因为菠萝是我小姨子,我说的是公理。”
刘菠萝见此也郑重其事地接过话来:“辰星,我不说离不离婚的事,我只说你回村,你知道咱村这些年为什么没有发展吗?本来村里的乡规乡俗就落伍该淘汰,可是,现在愈演愈烈,谁家死了人过去随礼三块两块,现在拿得出手吗?谁家生孩子过满月过百岁儿过周岁,过去买块肉买瓶油送去就算礼到,现在拿得出手吗?谁家有了为难事过去互相帮把手,啥都不说,现在不出钱谁帮你?过去你听谁说过丢东西,现在谁家没丢过东西?前几年为分地打架,都想占好地,现在为分宅基地打架,都想占好位置,过去打架动拳头,现在打架动铁锹动锄头,乡里乡亲的,用得着吗?村里的死人问题,该不该赔偿,该,但三个死者的家属索要赔偿的数目,谁能满足得了?世风日下,人心不古,现在的丁家堡就这个样子,辰星,你治得了吗?”
屋子里一时间出现冷场,谁都不再说话。一向处于被动和弱势的刘菠萝侃侃而谈,口若悬河,真是让人刮目相看。大家都感觉刘菠萝在丁辰星家做保姆这几年长进了,而且还不是一般的长进,是脑筋好使了。老话讲,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在丁辰星身边就长能耐。马全德见天色太晚了,这么僵下去什么都解决不了,便站起身来,先把丁老倔搀起来,又把刘菠萝和丁辰星吆喝起来,道:“行了行了,今晚该说的话大家都说了,让辰星立马表态也是不现实的,涉及好多事呢,怎么着也得让他思考思考。我看咱们都回去吧,牡丹,我陪你们回村。”
丁辰星见此,便也就坡下驴,道:“是这话。我陪你们走一轱辘(一段路)。”就穿起外套。刘菠萝低声告诫丁小虎“照看好你贞贞妈”,就反身跑过来搀住了丁香花。丁香花因为身体不好,刚才大家争论的时候,她就一直在打盹,此时行动就显得迟缓,不是刘菠萝搀起她,她还没反应过来应该走了。但出了门以后,丁辰星就立即叮嘱刘菠萝回去照看姚贞贞,他把老妈接过来搀住,慢慢往前走。
从丁辰星的住处走到丁家堡需要四十分钟,丁辰星原打算一直把他们送回村,马全德打圆盘说:“辰星兄弟,你甭往前走了,回家好好思考吧,一个人在中青年不外两件事:工作和婚姻。现在两件事你都在‘褃儿’上,处理好了,会花好月圆鹏程万里,处理不好就灰头土脸一败涂地。回去吧。”
马全德的话说得很真诚,丁辰星点点头就跟他们握别了。丁牡丹搀着老妈,马全德搀着丁老倔,继续慢慢往前走。
丁辰星回到自己的家,见姚贞贞和刘菠萝、丁小虎都已洗漱完毕睡下,屋里的几个暖壶全都灌满了热水等待他的使用,他便也快速兑水洗漱,然后关了灯睡下。他想像平日那样搂着姚贞贞睡,但遭到了拒绝,姚贞贞只给他一个后背。似乎姚贞贞已经打定主意要与他离婚了。他辗转反侧了一阵,十分落寞地慢慢睡去。睡梦中他搂着姚贞贞接起吻来,样子像是初恋那般迫切,因为十分尽兴,就醒了,却发现,黑暗中是刘菠萝俯着身子在吻他。身边的姚贞贞正响着轻鼾,让他不敢出声,便蹑手蹑脚下床,拥着刘菠萝走向外屋。
丁辰星把刘菠萝推到她的单人床上,小声问:“你为什么越轨?咱们以前的约定不算数了吗?”刘菠萝道:“是贞贞姐让我这么做的。”“这么做不道德,你知道吗?”“我知道,但我爱你。”“一个村姑懂得什么爱不爱的?”“你忒小看村姑了,村姑的七情六欲一样儿不少。”
丁辰星在刘菠萝的单人床边坐了下来,让刘菠萝躺好,给她盖好被子。刘菠萝却在被窝里脱掉了秋衣,突然掀开被子,把他的手拉过来按在自己丰满赤裸的乳房上。他只得快速将手抽回来,给刘菠萝盖好被子。刘菠萝柔软温热的乳房对他十分刺激,把他的欲望完全撩拨了起来,他真想立即钻进刘菠萝的被窝,抱住那具凹凸有致的温热身躯。但这个想法顷刻间就烟消云散了。理智告诉他,不行。人就是人,不是动物。人是需要法律和道德约束的。否则,世界便会一团糟。秩序,是多么至关重要,丁家堡的人们,是多么需要秩序!
“秩序”这两个字,蓦然间凸现在丁辰星眼前。如果去丁家堡赴任,首要任务就是建立秩序。老话说,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可是,当工作中心转到经济上来以后,“钱”这个字眼不可回避地开始在所有人的眼前晃荡。曾几何时,它被贬义地称为“孔方兄”,过多地谈论“孔方兄”似乎是一种堕落。现如今不一样了,事事拿钱说话。是“钱”打乱了身边的秩序。年轻人原本纯而又纯的异性之爱也变了味儿——以往的异性之爱可能也有功利因素,但几时像现在这么赤裸裸呢?他突然触类旁通般想到身边躺着的大睁着两眼神情迫切地看着自己的刘菠萝——假如自己不是“很能折腾,很可能挣大钱”的一位,刘菠萝会这么倾心于自己吗?反过来说,如果你一无是处,凭什么让人家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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