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中国青春文学精选-唯恋,风拂过的夏天(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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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越看越惊奇,越看越疑惑,画中俊朗的男生是谁?

    四

    江潮承认,穆浅的直白与生硬令他受挫,可是一个男人怎么能这么小气呢,所以他想再见面时,他就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仍然叫她李莫愁。

    放暑假的前一天,他终于忍不住跑去找她。无人应门,他踌躇了一会在楼梯台阶上坐下来。

    天越来越黑,他真担心她出了什么事情。正胡思乱想时听到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清脆却不规律。探出头就看到穆浅正扶着墙歪歪斜斜地上楼,显然是喝醉了。

    进了客厅,她径直滑坐在地板上。将她拖上床,她哀哀哭泣着说,乔,对不起。他迷惑地说,谁是乔,我是江潮。她不听,关闭了一切感官只是哭,任性地叫他乔。

    他没有见过这样汹涌的眼泪,小小的脸哭得肿起来,枕头从冰凉到温热。他慌得手足无措,胡乱替她擦了脸又喂了热水,忙得连头发都要竖起来。折腾到大半夜,他如同跑完一万米一般扑倒在沙发上。睡不着,各种念头纷至沓来,走马灯似的绕得头疼欲裂。天色微明时才打了一个盹儿。

    起来胡乱洗了把脸,镜子里的人神情倦怠。轻轻推开卧室的门,穆浅仍然在睡。他在门口犹豫了片刻,她翻一个身,眯着桃子一样红肿的眼睛,懵懂地叫,乔?

    江潮忍不住走过去问,乔是谁?

    她慢慢睁大眼睛,“嚯”地缩回被子里,闷闷地骂,滚!

    气氛暧昧,他讪讪地退出少女的闺房。

    整个暑假,江潮都闷在家里画画。狐狸、巫师、妖精竟然全都有一双猫科动物的眼睛,他烦躁地推倒画架。

    燠热的夜晚他辗转反侧,揣测着那幅素描画的大约就是神秘的乔。而乔多半是一个令她伤心的男孩。她多傻,至今还念念不忘。这么一想,他便觉得仿佛被蚊子在体内某处叮了一口,又痛又痒偏偏挠不着。

    九月开学,穆浅主动来找他,仍旧笑嘻嘻的模样,似乎全无芥蒂。所有的话被堵住,他只能假装失忆,像从前一样陪她玩闹。

    转眼到了圣诞节,穆浅说按惯例还是去血拼。约好五点钟在校门口见面,他哈手跺脚地在雪地里等了半个小时还不见她的踪影。打电话关机,小跑到她的销金窝,也没人。眼看路灯都亮了,雪花乱飞,他垂头丧气地往学校走。

    在小区门口,他看到了穆浅。黑沉沉的雪松下,她和一个男人争吵。听到乔的名字,他立刻打量那个男人。背影高大修长,穿一件深灰色大衣。

    那个乔似乎很烦躁,说我真的弄不懂你,然后是叽里呱啦一片英文。她大叫着说你不是在美国待了那么久吗,难道还没有学会对不懂的事情说一句“it’s interesting”?乔拉了她一把,两人声音又小了下去。

    他不屑偷听壁角,准备绕道走。可是穆浅又气势如虹地大嚷了一句我不去美国!乔抬手就给了她一巴掌。

    江潮只觉得血瞬间涌上头顶,三两步蹿上去,揪住对方的衣领就是一拳。他大吼道,你就是那个什么乔?穆浅为了你流了多少眼泪你知道吗?你还是个男人吗?

    他红着眼睛还要挥拳,穆浅拼命抱住他大叫,他是我爸爸!他不是乔!

    他顿时呆住了,如同一尊冰雕。面色铁青的男人与穆浅面孔神似,他不是素描画里的乔。

    五

    圣诞节闹剧以江潮喏喏的道歉终止。穆浅的父亲走时脸色依旧难看,他说还会再和穆浅联系。

    房间安静得只有暖气嘶嘶轻响,江潮垂头丧气地窝在沙发上。穆浅打破沉默说,你不是问我,乔是谁吗?他是一个警察,遇到他时,我十四岁……十四岁的穆浅坐在派出所的长椅上一边嚼口香糖一边听MP3,迷你裙短得快要露出内裤。来往的民警都不搭理她,她就靠着墙壁打瞌睡,直到有人给她披上外套。

    一个大男孩弯着腰将外套拉到她的膝盖上,看她睁开眼睛,尴尬地笑了。那是二十三岁的乔允言,大学毕业刚刚被分配到白鹭街派出所,还不知道这个小丫头是惯犯。他微笑着说我带你去做笔录吧。

    小房间里,他一边登记一边说原来是穆念慈的穆,梨涡浅笑的浅,真是个好名字。其实她很配合他的工作,有问即答,只是一脸的不在乎。她未成年,不过偷了一只水钻晚宴包。

    她对流程很熟悉,因为她拿过很多不值钱的玩意儿:镀银耳钉、宝石胸针、亮片高跟鞋、镶水晶的连衣裙……总有人来替她解决问题,秘书、司机、佣人或者某位亲戚。他们都不意外,钱是最好的手段,方便又直接。况且她成绩算得上优秀。没有人来苛责她。

    只有乔允言大惊小怪地看她。她恨他眼里的悲悯,因此他留下手机号码说有事情随时找他时,她产生了恶作剧的念头。

    冬天的夜里,她给他打电话说这个世界没有人爱我,我要跳江。然后在温暖的被窝里听他在那端惊慌地说,我在大桥上,怎么没有看到你?她在电话里哭着说我出车祸了。他跑到医院时,她舔着冰淇淋说,喏,我的胳膊被擦破了。他拄着膝盖喘气,小鬼,你没事就好。

    她怀着恶意、一而再再而三地捉弄他。最后一次,她谎称发烧了,佣人都不在。他赶过来帮她量了体温说,只是感冒而已。她打个呵欠说,我饿了。他在厨房捣鼓了很久,最后端出一大碗鸡汤。

    她愣愣地看着他,他系围裙的样子真滑稽,还搓着手说生病了喝汤好得快,你尝尝。她问你为什么不讨厌我?他笑一笑,你只是一个希望有人爱的小孩。她连忙低头抿一口汤,却不小心将眼泪掉进碗里。

    那个傍晚,在大而空的别墅里,她主动讲起父亲母亲。

    穆浅十一岁那年,母亲在深夜因为心脏病突发而去世。父亲常年在飞往世界各地的飞机上,当他从欧洲赶回来时,她已经在房间躲了两天一夜。她握起拳头瞪着他说,如果你在家,或许妈妈不会死。

    再过几天便是她十二岁生日,母亲早早为她准备了一套蒂凡尼首饰,可惜不能亲手送给她了。母亲喜爱珠宝,从前母女两人常常在家玩妆扮游戏,扮成中世纪贵族女子,将珠宝首饰一应戴上。所以,她至爱闪光体。

    乔允言的眼睛满含泪水,明亮闪烁,于是,她爱上了他。

    她看过《洛丽塔》看过《圆舞》,她太明白世俗的力量,所以装作天真无辜的样子说,乔,我长大了嫁给你好不好?他哈哈大笑,揉着她的头发说,小鬼!

    乔一直以为她是小鬼,即使她长到十八岁。生日当天,她拿着身份证向他告白,他仍然说,其实你只是依赖我,对于你,我如父如兄。

    她不听,一如她隐约知道他是有女朋友的,可是佯装不知道。她日日纠缠他,事情终于传到父亲那里。她以战争的姿态站在客厅里与父亲对吵,砸烂手边一切可以砸的东西。

    父亲自有办法,没过多久乔允言便消失了。她疯狂地找他,直到几个月后,一个自称是乔允言女朋友的人找上门来说,乔允言死了。

    原来他被调去了边境城市,在一次搜查毒贩的行动中中弹。女孩狠狠打了她一巴掌说,他让我不要怪你,可是你欠他的,是你害死了他。

    她患上了神经衰弱,休学一年。在疗养院里做得最多的事情就是发呆。乔是否爱她都不重要了,她宁愿从来都不认识他,这样他就会在偌大的城市做一个普通的民警,娶妻生子长命百岁。

    故事讲完了,穆浅说,我爸一直希望我和他一起去美国,江潮,你说我应该去吗?

    他想起了许许多多的事情,那些晦暗不明的细枝末节,在这一刻,宛如被放在白炽灯下,纤毫毕现。他从未这样沮丧,自己活像一个毫无自知之明的小丑,无足轻重还卖力表演。

    他很想说,其实你的笑容还算快乐,将来或许会更好。可是他到底没有说。他没有信心代替乔允言给她最深切的爱情。

    六

    大学最后的时光,一派兵荒马乱。当他终于积攒了足够的勇气去找穆浅时,已经是人去楼空。

    他四处打听,有女生交给他一封信。女生惋惜地说,穆浅说等你找她时再交给你,你来得太迟了。他神情憔悴,默默打开信封。

    江潮:

    请原谅我没有同你告别。并非我害怕说再见,即使我已经经历过那些“再见”。我只是不知道如何面对你。

    因为我爱得太早、结局惨烈,乔允言已经永远成为我生命里的断章。我无法再续写爱情。我一直都这样以为,直到认识你。你给予我太多快乐,那些日子是我一生的珍宝。你陪我吃饭、逛街、吵架,你陪我做任何我愿意的事情。我有慢慢痊愈的感觉,是的,我像是一个病人,因为孤单因为愧疚。乔允言总希望我幸福快乐,我不能辜负他,我努力活得有笑容。其实开始很难,幸而有你陪我,笑容竟变成简单的事情。

    就是这样,我才发现自己的犹豫。当我说不喜欢你时,我并非十分确定。我询问你我是否应该去美国时,我在心里竟然希望听到你的挽留。但,正如你所担心的,我并未忘记乔允言,也不可能忘记。我想先好好整理自己,那么暂时离开也并非坏事。

    此时,我爸已经帮我办好了手续。我与他互有亏欠,但他深爱我,一如我深爱他。我在公园里骗了你,那些人是我爸的司机和秘书,他一直都想我去美国方便照顾我。

    江潮,我不知道未来会怎样,或许我们再也不见。我说过,如果我不见了,你找找就算了,转头再去爱其他姑娘吧。因为我也希望你能够幸福快乐。

    穆浅

    阳光斑驳,树影摇晃,江潮眼睛发酸地坐在石凳上反复翻看手中的两封信笺。另一封是纽约州立大学的录取函。

    在看不到她的日子里,他格外怀念她笑起来的样子。其实,他并不需要代替乔允言,正如她并不需要遗忘乔允言。每一个人都很特别,每一份爱都很重要,懂得感念和铭记才是成长的涵义。

    她说乔允言是她生命中的断章,可是他要亲口告诉她,既然断章无法续写,不如勇敢地翻过一页,世界大生命长,总会有新的故事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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