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接近黄昏,家里的每个人都在小舅家开的饭店帮忙。天气炎热,附近的人纷纷趁着暑假到这里来避暑。今天是团队预约,接近三十个人的饭菜对于这种小型海产餐馆应付起来还是比较吃力的。
舅妈和妈妈在厨房手脚不停的切菜、炒菜,任真、小舅、表妹传菜、上菜,等到三桌子菜都上齐,每个人都汗流浃背,也有一点时间休息一下。有的游客吃的快,到门外看海景,和在门口抽烟的小舅攀谈起来。
“你们这里景色是不错的,就是住的地方太差,那个镇招待所比市里的小旅馆还不如。”
小舅听中年游客这么说,放下烟笑了笑,“这里不是没有好地方住,是你们住不进去。231医院要住么,里面很高级的。”他朝另一边努了努嘴,说:“那边在造度假村,你明年来就有好地方住了。”
游人散去,他们要穿过小镇,到另一头的镇招待所休息。这个地方是没有灯红酒绿的夜生活的。
小餐馆里的人开始收拾碗盘,店里没有帮工,都是家里人帮忙。任真想起刚才听到的话,不禁发问:“小舅舅,那边真的在造度假村啊?”
“什么真的,已经都造了一半了,你说真的还是假的?”
瞟了一眼门外宁静的夜景,轻微的叹息从她口中溢出,任真上小学以前的童年几乎是在这里过的,青山绿水,碧海蓝天,悠然自得的生活,以至于她回到城市紧张拥挤的环境万分不适应。小学开学的第一天,她跟着妈妈到学校报到,恰好晨操结束,操场上的学生走回教室,通过走道经过她们身边,她看到潮水般的人涌来,一下子就哭着。如果大规模的旅游开发,这里也会成为热闹喧哗,丧失原味的又一片净土。
“人越来越多,这里也要变样了。”
天一黑,这里就变得静悄悄了,关了餐馆的门,他们回到镇上的小院。到了家里才发现外婆不见了,问周围的邻居说下午还在院子里,和他们说过话。
任真的外婆今年刚好80岁,腿脚灵活,身体健康,只是不定时的会犯糊涂,不认识人也不认识路,忽然记忆错乱。去医院看,医生也说不出具体病症,只开些补助记忆的药物。因为老人大多数时间还是清醒的,加上镇上都是熟人,偶尔迷路也会被人好好的送回来,家里人也不太在意,只是每天让老人按时吃药。她有串门的习惯,有时候家里没人就会到别家去聊天,每次都被好好的送回来,小舅和舅妈都不以为意,还是任真坐不住要到外面去找。
她前脚猜出房门,三米远的院门就出现了熟悉的身影。外婆的个子不高,也不驼背,看着还是很精神,很挺拔,和一般伛偻的老太太很不同。
“外婆。”任真快步走过去要去搀扶,可是刚走了两步,不由一愣。院门口除了外婆,还有另外一个身影,只是太小,刚才没看清。外婆的旁边有一个小姑娘,牵着她的手站在那里。
“外婆,这是谁啊?”
外婆的脸色很平静,让人分不清是清楚或糊涂,“找不到家了。”
任真迷惑,不知道外婆说的是她自己找不到家还是这个小女孩找不到家。她蹲下来,与这个陌生的小姑娘说话,“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爸爸妈妈在哪儿?”
小姑娘三四岁的模样,瞪着乌溜溜的眼睛有些无措。任真忙叫来家里人问知不知道这是谁家的孩子。舅舅舅妈都说没在镇上见过这个孩子,应该不是本地人,要么就是回来探亲或者旅游的。问外婆是哪里见到这个小孩子的,她东拉西扯对不上正题。
“我先带她去镇招待所看看是不是游客丢的。”说完,任真抱起小姑娘出了门,任真的表妹萍萍跟在后面跑了出来,“表姐,我跟你一起去。”
走在青石板小路上,任真抱着小姑娘,萍萍在旁边逗着她玩儿,一会儿小孩子的玩性就起来,没像刚才那么紧张了。
“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呀?”萍萍逗着她说话。
“我叫蓓蓓。”小姑娘笑呵呵的说。
“那蓓蓓几岁了?”萍萍继续和她说着。
蓓蓓没说话,伸了四个手指头出来,表明已经四岁了。任真和萍萍都被她着稚气的模样逗笑了。蓓蓓长的可爱,像精致的洋娃娃,一双眼睛不光大而且亮,很有灵气。任真和萍萍之和她待了一会儿就有了一股喜爱。
“蓓蓓,爸爸妈妈在哪儿?”任真看她已经彻底放松,赶紧问线索。
蓓蓓窝在她怀里,说:“白白的房子。”
白白的房子?姐妹俩面对面露出疑惑的眼神。孩子还是太小,对于事物的印象只停留在表象。
任真和萍萍抱着蓓蓓到了镇招待所,让住宿的旅游团的导游询问团员有没有丢孩子的,导游问完说没有,那天刚好也没有散客,应该就不是游客走丢的孩子。她们相视一眼,走出了招待所。
“姐,现在怎么办?”萍萍望了一眼完全暗下来的天色,问任真。
任真想了一下,说;“去派出所吧。我们这样漫无目的的瞎找也不是办法,交给警察也放心。”
镇派出所不远,十分钟的路程。走近院门,就是办事大厅。里面简简单单一张长台,两个值班民警。她们进了门,直奔民警坐着的位置,刚好另外有人正在办事,大约也是报案,两个民警在处理,任真站在旁边排队等着。倒是萍萍比较着急,凑了过去,对民警说:“同志,我们要报案。”
她一说话,在场的另外三个人的视线都转移到她这里。
“什么案子?”一个民警开口问。
“我们捡到一个迷路的小孩。”
原本排在她们前头的人也转过头来,进了屋一直很安静的蓓蓓突然大叫,“爸爸。”叫着就往那人身上扑。任真为了保持平衡,只得抱着她往前走。
“蓓蓓。”那人转过身,一脸的惊喜,伸手接过孩子。
交接的一瞬间,目光相触,两张石化的脸,面面相觑。
“爸爸。”蓓蓓一把搂住那人的脖子,亲昵而兴奋的叫着。
“程靖坤,程以蓓,父女关系是吧。身份证拿来,我要记录一下。”程靖坤有些愣神,蓓蓓摇晃着,他才回神,一手抱着孩子,一手从口袋里掏证件递给民警。
“是,这是我女儿。”程靖坤有些急促的回答完,转头看向旁边。
民警核实完资料,把身份证还给程靖坤,转向另一边问:“那你们是在哪儿捡到这个小孩子的?”
“我奶奶出门的时候领回来的,她有老年痴呆症,所以具体情况也说不清楚。”萍萍叙述情况,任真一言不发的站在一边。
“既然人找到了,情况也弄清楚了,都没问题了吧。”
“没问题,谢谢你们,辛苦了。”程靖坤傍晚在医院办手续的时候一个不留神蓓蓓就不见了,他也不敢让苏彤知道,一个人出来找,毫无头绪之间到了派出所,没想到就这样阴差阳错的找到了。
他说完,连忙回身,想和任真说话,但屋里已经没了人,他只来得及看到她走出门外的一个背影。
程靖坤抱着蓓蓓往镇子另一头的医院走去,四周一片寂静,小街两旁的房子偶尔透出灯光照亮他们脚下的路。
那张熟悉的面容,几度午夜梦回,清晰在眼前,睁开了眼却消散不见。现实与梦境,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刚才的拿匆匆一面,来的太过突然,程靖坤恍惚起来,分辨不出看见的是不是任真。
如果真的是她,她停下来,和他面对面,会怎么样呢?程靖坤在心里自问。也学只是说句“好久不见”,像个老朋友一样问问近况,聊聊天气。他只能说这些,他也只能聊这些。可惜,她一点机会都没有留给他,就像当年那样决绝的转身,留给他模糊的轮廓。或许这些的谈话对于他来说已成为了世上最奢侈的愿望。就像那些回不去的过往,随着时间的流逝,追忆都会一点一点变得困难。
不知不觉走到小镇的尽头,这里依山傍水的高地上是苏彤住的疗养医院。蓓蓓趴在程靖坤的肩头,垂着头,眼睛已经困得睁不开了。进病房之间,程靖坤轻轻拍醒了蓓蓓,蓓蓓迷迷糊糊的,眼睛勉强撑开了一条线。
“蓓蓓,进去之后不要跟妈妈说你跑出去了,就说跟爸爸出去吃饭了,听见了吗?”
蓓蓓点点头,又立即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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