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总经理还好吧?”
“好几天没来上班了,文件都是送到他的住处,吩咐我们放在一楼,从星期一起就没打过照面了。姐,你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吗?”
任真沉默了片刻,开口:“你们总经理住哪儿?”
程靖坤住在度假村VIP区独门独院的分体别墅里。任真知道母亲的去世对程靖坤来说是几乎致命的打击,就算作为认识的人也该去确认一下他的状态。人是脆弱的,总有想不开的时候。
她按着萍萍给的号码,找到那幢房子。据萍萍说,只要进了VIP区那幢房子是谁都可以进去的,里面就像空屋,无人回应。果真,门没有锁,任真一进门就是一股萧索的冷空气,里面的光线很好,只是透不出人气,显得十分冷清。都说住宅和主人息息相关,这里华丽却萧索,无不揭示着主人跌落谷底的境遇。
一楼是客厅和开放式厨房,除了中间茶几上堆着的文件夹,其他的地方都整整齐齐,好像一间只供人参观的样板房。
任真顺着楼梯上了二楼,走廊两旁三扇门,两扇开着,只有一扇紧紧闭着。她敲了敲门,里面没有回应,于是又敲了一下,等了一会儿还是一片寂静。她把手放在门把上,停留了片刻,还是按了下去。房门也没有锁上,缓缓的开了。她小心翼翼的往里打探,生怕惊扰了里面的人。等到门完全的开了,里面的景象让她大吃一惊。
烟雾缭绕,让人生出大雾天或是云海中的错觉。任真捂着嘴,皱着眉进了房间。径直走到窗边,拉开密闭的窗帘,打开窗户,新鲜的空气涌入室内,让她深深的舒了一口气。房间里终于没有那么幽暗,她这时能看清,要找的人正蜷缩在大床一角。厚重的被子压着他,看不清脸孔,像只巨大的蚕蛹。床头还有未灭的烟头,青烟袅袅。透明水晶烟灰缸里已经挤满了烟灰。
在任真的记忆中,程靖坤抽烟,在交际应酬的场合烟和酒一样,都是必不可少的搏感情利器。但他没有烟瘾,从不过量,在她面前就几乎不抽。
从她进来,完成了开窗换气的一系列动作,床上的人丝毫没有反应。她以为他是睡着了,于是蹑手蹑脚的走到床边想把那烟头灭了。一弯腰低头,出乎意料,程靖坤睁着眼睛。任真吓了一跳,但是他的目光涣散着,眼里满是血丝。就那样裹着被子,呆呆的躺着。
“程靖坤。”任真跪在床边,轻声叫他。
程靖坤像是丢了魂,只剩下僵硬的肉身,一动不动。任真又靠近了些,看见他眼睛出奇的红。她伸手拨开他散在额前的发,轻轻触碰他的额头,感觉很热。她又碰了碰自己的额头,确定他是在发高烧,烧的皮肤很烫。
“你冷么?”她看他裹着厚重的棉被,以为他发冷。
可是程靖坤依旧没反应。任真熄灭了还在冒烟的烟头,转身到了楼下客厅,找到干净的杯子,装了一杯清水上楼放在床头。找遍了屋里的大小抽屉,没有发现有感冒药,退烧药之类的。于是折回来,对程靖坤说:“你在发烧,我送你去医院。”
“不要。”这时程靖坤说了第一句话,声音干涩的如磨砂纸划过。
他若不配合,任真是无法搬动他的。她只能无奈的妥协,“那我做点东西给你吃?”
任真下楼到厨房,打开冰箱,里面材料还是不少的。为了节省时间,她下了挂面,放了蔬菜加一颗蛋。记得以前他们刚住在一起的时候,她开始学习做菜,就是从煮面开始,他吃了一星期的清汤面还觉得乐呵呵。那时候郎情妾意,就真像神仙眷侣,喝着凉水也是甜丝丝的。
那些旧日画面,如井喷般涌出。直到电磁炉上的锅子里冒出咕咕的声音,才让她狠狠的甩掉了脑中的画面,迅速的拿碗装盘,端着汤面了上了楼。
“起来吃点东西。”
程靖坤没有拒绝,顺从的从床上起来,只是动作缓慢。冒着热气的鸡蛋面就在面前,他机械式的拿起筷子,捞面条往嘴里放。
任真专注的注视着程靖坤的一举一动,看他一筷一筷的吃着,心头的担心渐渐放下。
只是好景不长,程靖坤突然把碗筷往床头柜子上一放,跌跌撞撞的进了卫生间。任真跟着进去,就看见他扒着马桶吐得昏天暗地。这下任真也慌了神,等他出来,帮他在床上躺好。她立刻给萍萍打了电话,让萍萍赶紧找医生到别墅里来。
度假村有医务室,任萍萍带着医务室里的医生到了别墅。医生测量了程靖坤的体温,39度2。完了之后,立马输液。任萍萍看着一向衣冠楚楚,仪表堂堂的程总此时发丝凌乱,胡渣残留,满脸病容,十分不适应。
“姐姐,程总怎么了?”
任真正专心的观察着医生给程靖坤做的检查、治疗的每一个步骤,一个小细节都不肯漏过。萍萍问了好几遍,她才意识到身边还有人,敷衍的回答:“啊?病了,病了。”
一个人往好的方向发展,精气神的正面聚集也许要数十年,可衰败起来,却一朝一夕足矣。任萍萍不知道几天不见的程总怎么突然成了类似犀利哥的模样,一场感冒怎么也发挥不了这么大的功效。另一边,表姐的状态也很奇怪,问东答西。她满心疑惑却无处解答,只能瞧瞧程总又看看姐姐。
趁程靖坤输液的时间,任真想到他吃饭的问题,她做的东西看样子他现在是适应不了了。刚才他在浴室呕吐的样子真是让她心有余悸。于是,她对萍萍说:“萍萍,回家让舅妈熬点鱼片粥来,要清淡点。”
萍萍点点头,立马出门办事去了。任真坐在房间角落的单人沙发上,看着程靖坤。他安静的躺着,整个房间只有盐水一滴一滴落下的微乎其微的声响。
程靖坤还是保持着蚕蛹式的状态,蜷缩着,将自己的身体牢牢包裹起来。这是一个寻求安全的姿势,一个隔离外界的姿势。他将悲伤牢牢的包裹住,留在他一个人的世界。
另一旁的任真静默的看着,陷入了沉思。这样的情况是始料未及的,从一般的情况上来看经历丧母之痛,程靖坤的表现再为激烈也是可能的。反而是现在这样,让人无从着手去安慰平复他的情绪。所以她只能这样坐着,守在在他身边,提供些最基本的帮助。
卧室的窗外就是一片无遮蔽的海景,阳光下的海面闪着粼粼的波光,像是即将开启的时光隧道。那一年的旅行,那一刻的悸动,又回到了她的脑海中。那时风光旖旎,那时年华正好。或许,她永远是沉溺在爱与梦幻中,才会在忽视他曾经和盘托出的过往。他藏在心底的秘密,在每个清晨里也许都会苏醒,但躺在他的身边,她竟然从来没有察觉过。这段关系中,到底谁才是最自私的哪一个。
打完点滴,医生嘱咐了些要注意的事项就离开了。任真皱着眉一脸专注,要把医生说的每一个字都记住。她在心里默默地整理了一遍,最先要做的就是补充水分。于是端了一大杯清水去楼上的卧室。程靖坤一动不动的躺在床上,闭着双眼。任真看他似乎睡得正安稳,想了想还是先把水杯放在床头柜,自己到角落的沙发上安静的坐着。
长久的处在静默的环境中,思绪游离的瞬间,任真无意间的回头,正好对上程靖坤琥珀的眸子。视线接触的太过突然,她都忘了躲闪,任凭放空的眼神注视着他。
谁都没有开口,似有千言万语在心头,去无从开口,只能选择默默无语。
略显无助与尴尬的沉默被门铃声打破。任真站起来,离开房间,去楼下开了门,是任萍萍回来了,怀里抱着保温饭盒。
“真巧,我妈今天刚好熬粥,还有小菜,我都拿过来了。”任萍萍一进屋就对任真说。
任真去厨房把粥和小菜用餐具装好,准备端上楼去。
任萍萍问:“姐姐,还需要我干嘛?”
任真想了想,回答:“没事了,你先回去吧。”
任萍萍听话的走了,任真端着饭菜上楼的时候,程靖坤已经从床上起来,坐在她刚才的位子,嘴上衔着新点的烟。
淡淡的烟雾中,程靖坤的脸更显憔悴。任真皱起眉头,走到他面前,把他嘴上的烟取下,在烟灰缸里狠狠按灭。
程靖坤缓缓的抬起头来,望着她的眼神充满迷茫,透着鲜少见到的灰暗。此刻的他在现实与梦境间痛苦的徘徊。既希望这是真实,又希望这只是一场梦。
“喝点粥。”
程靖坤依着她的话照做。直到碗见底,他依旧好好的,她的心渐渐放下。正当她心里盘算着明天可以继续这个食谱,他突然开口:“能陪我去个地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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