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名演员的风流韵事-交往别有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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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铁弓主动找上门来同冷墨玉打交道,不是没有原因的。前些时他出差到许州市,见到丈哥张桂成,张桂成向他问起墨玉的近况,他答不出,觉得有负亲戚的重托,甚是歉疚。回来后想去看看墨玉,又怕无缘无故,让外人生疑。顾虑再三摇了个电话,恰值剧团不在家,只好作罢。昨天省里剧团来本市演出,他便以买票为借口,再次联系,不想,却接通了。

    墨玉遵嘱买好了六张甲级戏票,心里很焦急,不知该怎样送到沈铁弓的手里。听说他的单位在沙河北,离她住的地方十几里,挂电话,他属郊县,得摇长途,实在麻烦;送去,这两天她劳累过度,体质很差,为这点儿小事,往返奔波,似不值得。管它呢,反正票买过了,他不来拿,开演前再让了,要怨,怨他自己吧。

    下午三点多钟,墨玉正闭门在家里休息,门卫宋师傅敲门领着一位男同志来找,她不得不揉着双眸起来应酬。

    来客正是沈铁弓,手里托着个花皮儿大西瓜。戏票到手后,他付了钱,也不说走,扭头转脸,打量名演员的卧室。

    “住多少房子?”

    “两间。连厨房四十二平方。”

    “这么窄!老少三代,怎么塞得下?”

    墨玉苦涩地一笑:“将就吧。俩老人住一间我和闺女住一间,儿子挤在小厨房里,做饭嘛,只好在走廊楼梯下……”

    没来之前,老沈已估计到墨玉的家不会富裕,但万万没想到竟寒碜到这步田地。屋里除了一张半旧的写字台,一把藤椅外,再就是一张三尺来宽的木板床,床上铺一顶凉蓆,撑一方白纱布蚊帐,墙角放两只木箱子,大概装的是母女俩的衣服。他被让坐在藤椅上,而她只好坐在床沿上。

    铁弓轻轻吁了口气:“上星期我出差到许州,孩子的二舅还问起你,叫我经常看看你,若有什么困难,我能帮忙的就……”

    墨玉急忙摆手:“没啥困难,谢谢你,也谢谢张叔的惦念。”她将口封得很紧,老沈没奈何,只好讪讪告辞。

    隔一段时间,老沈佯装买电影票,又来找过墨玉两次。他给她带来一篓红星苹果,说是在林场买的,价钱只及市面市面上的三分之一。她虽然付了钱,但总觉过意不去,再三道谢:“他也为难,不要钱,她必不受,要钱,倒增加了她的负担。一个尚且紧于糊口的家庭,买水果,无异是奢侈品。他不敢再给她买什么东西,也找不来借口再见她。

    直到翻过一个年头儿,在沈铁弓已渐把墨玉淡忘了的时候,一天却蓦然在医院门首和她相遇了。她搀着一个瘦弱的老人,那是她的父亲,大概是刚从医院里看了病出来。墨玉神色惨淡,心情沉重:老人有气无力,东倒西歪。

    老沈心里怦然一动,迎上去问:“小冷,这是咋啦?老人不舒服吗?”

    “啊?……是你。我爸他……身体不大好。”

    “检查了吗?什么病?”

    “胸口右边疼,疼了一个多月了。大夫怀疑是肝炎,做了肝功能检验,又找不出什么……”

    “晤……”老沈审视老人一阵,没再往下问,岔开了话题:“你们是咋来哩?没叫辆车吗?”

    墨玉咬了咬嘴唇,低声说:“步行,慢慢悠着来哩。”

    “那怎么行?一里多路呢!”他四下看看,见没有可招呼的车辆,就拍了拍自行车后架:“来,让大伯坐上,我推着,你扶住。”

    墨玉没推诿,扶父亲上了车后架。老沈推起来小心翼翼地走。躲过车辆,穿过人流,送她父女到家后,二话没说,他返身到街上买了一网兜补品:奶粉、麦乳精、桔汁。罐头。苹果、香蕉。临走时对墨玉说:“既然西医找不出毛病,我抽时间找个中医来瞧瞧。市中医院最好的先生姓孟,跟我的关系还不错。”

    墨五满怀感激,却没啥可说。“谢谢”两个字,太轻飘了,不足以报答恩顾者。不接受他的援助吧,自己又一筹莫展,先不说花钱,到医院尽是一张张陌生的面孔,一句句冷冰冰的话语,挂号、看病,划价,交费、化验、取药……一次次排长蛇阵,耗去大半天时间,站得腰酸腿疼,挤得热汗淋漓,末了不清不白,连个病名儿都没弄清楚。“疮怕有名,病怕无名”,对不住症口,吃药也不灵。既然他说能请来最好的中医先生,那也只好沾沾光了……

    次日后晌,老沈果然领了个瘦高个儿的老大夫来了。据介绍,老先生叫盂兴波,已过“古稀”高龄,但鹤发童颜,白嫩的皮肤上生满老年斑,腰肢却如笔管一般直,精神矍铄,声若洪钟;大概是医德高尚,也或是与老沈有特殊关系的缘故,态度极是谦和殷勤,望、闻、问、切,详审病症,研究病源后,晓谕病理,无不说得准确贴切。接之一口一个“不妨事”,一口两个“没问题”,安慰得病人心神轻松,没治先好了三分。

    孟大夫开好一个药方子,沈铁弓抢先接过来,不声不响地装进了口袋。送医生走出大门后,墨玉才敢细问:“老先生,太麻烦您了。不知我爸这病……”

    “哦……不轻啊。他肝胆均有疾患,最好莫食油腻腥荤之物,多吃青菜水果为宜。先用两剂药试试,隔天我再来复诊。”客气地点点头,在老沈的陪伴下,坐出租车走了。

    药是老沈去取的。他办这种事,简直是垂手可得。一个下面来的小小副科级干部,何以有这么大的神通,在市里纵横捭闽,畅通无阻,……墨五实在猜不出其中的奥妙。她几次要付药费,老沈说:“大伯的病,看样子不是三,五付药可以治好的。药钱我先垫上,报销单据都存在我口袋里,等到药吃够了,咱们再算总帐吧。”

    墨玉不好意思强塞硬给去拉拉扯扯,想想他说的也在理,只好暂且罢休。

    老沈三天两头携同盂大夫来与冷墨玉的父亲复诊、调方。病人每日服下一剂草药,再加饮食调剂适宜,还常常受到老先生与铁弓的开导、鼓励,宽慰,原本对生存不抱多大希望的老人,如今又渐渐打起了精神,腹疼减轻了,脸上也多了四两肉,腰杆也硬挺了起来。二十多天过去,竟然奇迹般地痊愈了,满院子走动,故意寻着人说话。墨玉的母亲欢喜得直念弥陀,一家人都松了一口气。

    算算时间,三个礼拜多两天,二十三付药,每付药多少钱?总共多少钱?墨玉没见过单据,无法弄清。问老沈,他说有的条子弄丢了,帐算不全。她只好拿出十张大团结。两个人推三让四,他不要怕她不依,勉强留下三张。第二天,他送来两只肥嘟嘟的老母鸡,另让瓜贩子挑来一担蜜瓤甜瓜——刚上市的,一块钱买不住三斤。

    墨玉真的生气了,可发不出火来。

    母亲斥责她:“这算昨着?没亲没故的,让人家有事投事往家跑。送医迭药不提,还送吃送喝,欠下的情咋补?没看看院里人那眼色,一个个刀子似伪,嘴都撇到耳朵上去了!……”

    墨玉耳根儿一炸,委屈气闷霎时胀满了心房,她啥也没说,紧闭屋门,一天都没出来,自然水米都没搭牙。晚场有演出,下午五点剧团打发人来叫她去后台化妆,母亲劝她吃点东西,她一句话不说,起来晃晃荡蔼地走了。夜里回来已是零点,妈妈准备下的鸡蛋挂面她看也不看,砰地摔上门,蒙头便睡。老人又害怕又着急,拍着她的屋门说:“玉,怨妈心眼窄,眼光老,说错了中不中?你可不能这样怄下去呀!糟塌坏了身子,不得了啊,咱一家人可都指望你吃饭过日月哩呀!……”老人说着说着,想起闺女的难处,鼻子一酸,声泪俱下。她的女儿小凝也在被窝里吸溜着鼻子抹泪。

    墨玉躺在床上,泪如断线的珍珠般一串串往下落,她懒怠擦拭,任其濡湿了半边枕头。

    母亲仍在颤抖着声音解劝:“妈不是不体谅你,也知道老沈是个好人,可世俗不容咽!你的路子窄,头皮儿薄,怎敢与男人搅混?再说,占人家太多,咱还不起,天长日久,如何是了哇?……玉,妈晓得你作难,老的老,小的小,拖累得你喘不过气来。也盼着你遇见好茬口,再往前走一步,正大光明的,也不算丢人。你爸要是不同意,我慢慢绐他商量……”

    墨玉用被角捂住嘴,哭得肩膀耸动,浑身都抽搐起来。她不是没想过走这一步,可找爱人又不是上商店买布娃娃;啥时候有钱,去就能拣一个回来。世上男人不少,适合她的,实在难碰。政治干部的虚伪,奸猾,工人农民的愚昧、粗鲁,知识分子的酸腐、刻薄,都使她不愿附就;当然,这些阶层也不是没有佼佼者;无奈“不惑”之年而失偶者,可谓寥寥,倒不是她盲目抬高自己,要求条件,即使她不苛求,急于求成又谈何容易呀!起码得是个人品般配,情投意合。通情达理。知冷知热的吧?这条件能达到的,有几个又是一身无挂?大部分都有儿有女,结婚后你有一窝子,我有一窝子,后爹不好当,后娘更不好当,弄不好负担不能减轻,还得多生闲气。何况自己这一大家子,也使不少“好逑者”望而却步……想到这里,往往使她愁绪如麻、不寒而栗。击年秋天,经省里几个同行介绍,她和邻市一令剧团的导演谈过,两个人一见面,真算郎才女貌、珠联璧合:一说话,谈文说艺,评古论今,你弹我唱,我吟你和,妙语联珠,奇趣横生,大有司马相如知遇卓文君之情状。文艺界凡晓得的都极力撮合,称他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那导演虽也是“后婚茬”身边却没留子女。按说这下可该成功了吧?谁知那人来到她家里一看,乖乖,大大小小五个包袱,立刻心灰意冷,知难而退,再也没了音讯……多少苦,多少难,多少委屈,多少忧虑,都在墨玉心底埋着,不好向家中人吐霹。说出来又有何用?只有咬牙挺三年。五年,孩子熬大了,总会有出头之日的。岂知,苦日子熬着却这般不易……

    母亲还站在门外,解劝已变成了求告:“玉,玉啊,你开门啊,你说话啊,你要再别扭,我……就给你跪下……”

    墨玉打个激凌,忽地下子折起身,跑过去拧锁拉开了门,一头扑在母亲怀里,哭得几乎背过气去。

    父亲在另一个屋里躺着,不知家里发生了什么事,拍着床梆喝问:“咋啦?黑更半夜的,你们这是咋啦?我还没死,你们就哭恁痛?我心里清亮,我这病,是没法治的。你们串通那孟老先生,暂时哄住我,说我好了,要我吃这吃那,要我喜欢,少受点罪罢了。说不定到不了天明,我就伸腿瞪眼了!你们契,也得等我咽了气再哭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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