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名演员的风流韵事-患难感知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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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是农历腊月二十三“祭灶”的日子,凝凝放了寒假,从学校一赶回来,就懂事地问妈妈:“俺哥不在家,我代他去给沈伯伯祭灶吧?”

    墨玉苦笑着摇摇头。

    女儿不解地又问:“沈伯伯是咋啦?这么长时间都不来咱家。谁惹了他啦?”

    墨玉无言以对,沉吟片刻,才艰难地解释说,“他的干儿子走了,他再来,也没多大意思。”

    传统的新春佳节伴着工作上的清闲,家务上的繁忙来到了。大年初一,一家老少三代人正围着桌子吃饺子,看大门的朱师傅急火火地来叫墨玉接长途电话。墨玉纳罕得手忙脚乱,已预感到要有什么祸事降临。她扔下碗,一溜小跑冲进传达室。当接了电话回来,她象被酷霜打落的树叶般,脸色青黄,身,躯枯编,飘飘悠悠,失魂落魄,一下跌坐在沙发上。

    “谁的电话?出了啥事儿?”母亲焦急地问。

    好久,墨玉才沙哑着嗓子说:“不知是谁摇的电话,只说老沈病了,躺在郑州一家叫沙舟的小旅社里。我……我这就去看看……”

    她匆忙收拾了一下,披上大衣,上路了。

    火车上真冷清啊,一节车厢满共没坐十个人。家家都在忙着过年,享受天伦之乐,谁这时候出远门儿干什么呢?冷墨玉一路苦思,一路闷想:老沈怎么不在家过年,住在郑州弄啥?还害着病,出差吗?那机关也该派人把他接回采呀,看病吗?那为啥不住到医院里?家里人也该守候着呀:倘有他家中人在,还让我去干什么?我怎么能跟那母老虎照面儿呢?……想来想去,弄不出个所以然来,心里象十五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地不安生。

    下火车,搭公共汽车,再步行五,六里,边问边找,拐了七个弯,转了八条巷,才在一个极偏僻又脏又窄的小胡同里找到了沙舟旅社。只三间又矮又破的小房子,大概是私人开办的。她向老板娘问准了老沈的住处,推开西边那间的屋门走了进去,

    简直不敢相信老沈会住在这鬼地方!十来平方米的空间,铺了四张小得勉强只能睡下一个人的木板床,昏黄凄冷的电灯下,被褥床单脏得都象磨刀人的毕刀布。老沈在靠墙角落的小床上躺着,另一个年轻点的丑汉斜依在旁边那张床的被子上,屋里冰窖似的,没一点热气儿。

    墨玉什么都明白了。她压抑着醋泡秤砣般酸浸浸沉甸甸地感情,轻轻唤了一声:“老沈……”向他床边走去。

    沈铁弓正人不人鬼不鬼地在梦幻中羁游。耳畔偶聆清音,象听见一声春雷,豁然翻转身采,摇摇晃晃地就想折起。但见他面色苍白,瘦得只剩一副骨头架子,两眼塌下去成了两个大坑,眉骨和颧骨都高高地突出来,两腮凹陷,下巴尖尖,整个脸成了三角形。

    墨玉一阵揪扯般地心疼,紧走几步,按住了他的双肩。二人四目相对,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也没什么话可说,各自的眼沮都象成串的蜗牛爬过,在脸颊上,鬓角边,犁出一道道明晃晃白花花的痕迹,有顷,有顷,屋里静得人喘不过气来。

    一边的丑汉子倒忍不住,泪眼婆娑地说:“老沈真可怜,常常吐血。我们四个外乡人合夥儿做小生意,贩牛肉、猪杂碎、过年哩,那两个伙计都回家了,老沈病重,发烧发冷地起不来,我不忍心丢下不管,只得留下了。把他往家送;他说没有家:送他住亲戚,他又说没亲戚,再三再四问,他才让给你打个电话……”

    墨玉搌着泪说:“谢谢,你的心真好。我来了,你赶快回家过年吧。这儿一切都由我料理。”

    丑汉子点点头,挤出一个憨厚的笑,从床下拉出一个脏兮兮的帆布大提包,背上走了。

    墨玉将其它两张床上的被子都铺在一个床上,将老沈挪过去安置好,又用两条被子将他盖严,然后出去找着老板娘,掏给她五块钱,租她一个小煤球炉子。半盆煤球和一把铝壶。等烧了一壶咕嘟嘟的开水,屋里才暖和起来。她给老沈倒了一缸放在床边的方凳上,带上门,到街上想买点儿吃食,可惜跑了三街六巷,饭店无尸营业的,连卖熟食的也不见影。是啊,过年哩,城市里家家花天酒地,美味佳肴齐备,谁还跑到外边买饭吃呢?无奈,她只得在一家卖糖、烟,酒、点心、鞭炮的小铺子里买了两袋方便面,一盒山楂条,五根芝麻糖。回旅社将面泡了喂老沈吃,芝麻糖在火上烤——节喂一节,山楂条给他冲茶喝。老沈是用眼泪和着食物吞咽的。他已经两天没吃东西了,不是不知道饿,是郁闷痛楚得不想吃,也没什么可口的吃食儿。如今见到故友亲人,象迷路的羔羊找到了自家的栏圈,象丢失很久的孩子回到了父母的怀抱,使他感到安全了踏实了,温暖而激动地再也闸截不住泪泉。而墨玉,边喂他,也边抹眼沮,有同情哀怜,也有委屈怨艾:都成:了这个样子,为什么不早告诉我呢?难道我不值得你信任和依赖吗?她看他乖乖地吃了不少食物,才轻轻舒了一口气,可自己连一口水也喝不下去。

    老沈肚里得了热水暖食,面色好一些了,也有了说话的气力。听了他断断续续的叙述,墨玉才了解了他这数月来的遭际。除了愤愤不平之外,她还隐隐感到惶悚和恐怖,背后依稀正有一双魔爪在不露形迹而变幻莫测地施展蓍法力,摆布着自己而揉搓着老沈。也许,是为了摆布老沈而捎带了自己。但有啥办法呢?不要说这魔爪她无力捉住,即使捉住了,魔爪的法力将比她这个只知干事业追求艺术的弱女子的能耐大得多,她在魔爪之中,象鸡雏儿在恶狼的口里,逃不脱挣不开,只有战战兢兢地等待着被毁灭……但这一切都是为什么呢?自己有啥错呢?伤害过谁吗?得罪过谁吗?没有从来没有,她也不敢。要说错,错就错在上天不该赋于自己——副唱戏的灵性,一副唱好戏所具备的一切条件:嗓音、五官、形体……上帝呀,难道你在塑造一件艺术品时,连同苦难,折磨,烦恼、忧伤都一齐作为原料塑进去了吗?难道你连它的灾星,仇敌,妒嫉者,谋害者也同时塑造出来了吗?……人生,就是一个痛苦的过程,一番磨难的经历。这仿佛是哪本书写的,也仿佛是自己半生坎坷生涯而得出的结论……恍恍惚惚,迷迷惘惘中,猛听得谁在哭泣。她一惊,强睁开眼睛,使劲儿扑楞几下头,啊,是老沈在呻吟:她用大衣裹紧身子,跺跺脚,探过身去,见老沈满面燥红,身子扭曲,喉结在脖梗上滚动滑颤,嘴里呜呜啦啦,说不出话来,表情十分痛苦。她摸了一下他的额头,咦!象一块烧红了的烙铁。她慌了,看看表,凌晨三点十分,这时候,往哪儿去请医生?听听外面,北风呼啸,带着凄厉的哨音摧折着树枝,拍打着门窗,不时有喀喀嚓嚓,哐哐嗵嗵地声音传来,正是最寂静最寒冷的时辰啊!

    老沈还在病魇中奋突,墨玉又害怕又着急,连连推着他叫“老沈,老沈,铁弓,你醒醒……”推叫了总有十几遍,他才哼哼着醒转来,一下子将被窝掀开,似要逃跑的样子。墨玉赶忙按下他,将被子重新掖盖好。谁知,他竟不歇气地大咳起来,一气咳了数十声,憋得差一点背过气去,最后总算咯出一日痰来,“呸”一声吐在床前地上;咳声中止了,墨玉的一颗心象被他咳碎了,因为她看见他咯出的不是痰,而是一口瘀血。她的眼泪一下子溢出来,大滴大滴地从两颊上往下滚落。用炉渣盖住了那团污血,她不知如何办才好,愣。怔了片刻,忽然想起:他病了好久了,也许身边会有些什么药物的。于是,就手忙脚乱地翻找,老沈的提包里、衣袋里……还好,终于在他原先睡过的那张床的枕头下找到两包药,不知是什么片片,大概是他那个丑伙计替他取来的吧。照包上写明的用量,各取两片,倒了半缸温开水,她再次推醒老沈,服侍他喝了下去。

    屋里的气温降得很低,墨玉衣不解带地守候在病人身边,冷得直打哆嗦。她给炉子添了几块煤球,用火筷子捅捅,将在一边放温了的水壶坐在火口上,然后在床间的窄道上走来走去。约摸过了半个小时老沈前额上沁出一层小米粒儿般的汗珠子,被窝里也有暖烘烘的热气儿冒出,面上的干红略褪了些,烧止住了,他似乎卸下一副重担,轻松而香甜地熟睡过去。谢天谢地!

    墨玉是不打算再睡的,她得当紧考虑一下眼前的出路老沈这个样子,决不能让他再流浪下去,接回家去养病,那当然不行,将他往哪里安置呢?总得先让他有个落脚栖身之处哇!经济上,负点债没啥,必须得给他找个安全舒适的环境,将他的病治好。否则,那就太对不起他了……她挖空心思,琢磨了一个多时辰,到底在心里勾勒出一个方案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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