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名演员的风流韵事-因卿作够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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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沈铁弓这两个多月来经历的苦难也亚不比冷墨玉少。接受了墨玉的建议,为了跟张桂玲离婚,他曾带着一笔钱潜回过老家颖水县小桥乡三次。那是个什么结果呢?

    第一次,他先找到乡政府的副乡长方白岭。老方十几年前和老沈同过事,是这一带的老“土地爷”了,他对老沈的家庭状况也比较了解。听老沈讲罢近二年来的夫妻纠葛,他很表同情。老沈趁机提出离婚的要求,他也略略劝了几句,看孝沈很坚决,他就领老沈去找乡法庭庭长石忠强。

    石庭长三十七,八岁,细高条儿,白净脸子儿,挺文秀的样子。听方乡长介绍,他是大前年刚从部队转业的连级干部。老沈一与他拉呱,两人原来是同一个炮兵师出来的,一前一后,虽没照过面,却在同一座庙里敬过同一今神,和尚不亲帽儿还亲哩这一来话就好说了。老沈心里怀着七,八分希望,将与张桂玲结合的背景,结婚以来的磕磕绊绊、根根秧秧的事都诉与老战友听。石忠强很理解他的苦衷,让他交给文书小曹五十块诉讼费,补了一张申请离婚的“呈子”,答应尽快派人下去调查落实,如情况没大的出入,年前就可以作出判决。

    当晚,老沈在乡政府门口的饭店里请了一桌客。到场的有两个乡长。法庭的四个工作人员,还有武装部的两个头脑人物。一百二十块钱花得如送鳖下水一般爽快。花钱的心甘情愿,吃请的喜气洋洋,皆大欢喜。尽醉而散。

    停了二十多天,老沈二次回到他那一方的土地庙里求神灵。石庭长见面一把将他拉到小套间里,“砰”地关上门,很知己的谈起内情来:“伙计,麻烦呀!派去的人回来说,你老婆是个母夜叉,吵街骂巷,坑公公害婆婆,这些也都是实情。您两口子长年打架斗殴,搁合不来,这条你们村干部和群众也承认。你夫妻一年多没见面,你的儿女和邻居就是凭证。可一说到要判决你们离婚,村子里上上下下,老老少少都不赞成。他们对你的反映也不好,说你脊梁上背茄子生外心了,在外面胡搞乱混,跟市里一个戏子相好,回家苦害老婆孩子,曾经受过单位的批评处分,受过党内的警告,写过检查,过不了关……你单位领导还说,如果我们判决了你们夫妻离婚,就等于支持了当代陈士美,助长了非法勾结,打击了合法婚姻,将在社会上引起恶劣影响……连你七十多岁的老爹也反对你跟老婆离婚。”

    “我爹?不会吧?他可是恶媳妇的直接受害者啊!”

    “老人家倒不是护着媳妇,他是怕你把这头儿捣蹬了,那头儿也抓不住,鸡飞蛋打落场空呀!常言说为人一生有三大不幸:少年丧父,中年丢妻,老年失子。你四十多岁的人到头来弄个妻离子散,往后不好过哟!老一辈比我们想得远……”

    “糊涂!”老沈愤懑地跺了一下脚:“假如他看到我流落异乡,病魔缠身,险些丧命的情景,恐怕他就想通了。总不致于宁可眼睁睁看着逼死儿子,也不准丢了媳妇吧?”想想,这些话给庭长说了没用,就苦笑着要求:“老爹的三簧锁,由我找钥匙去开。不过,我认为离婚不离婚是我自己的私事,与单位和当地干部群众何干?不管他们说什么,俺两口没感情,冤家仇人一般过不了日子,一年多不同居,这总是事实吧?这些是法律允许离婚的理由,法律应该给我做主………。若说我有外遇,我甘愿受处分或坐牢!老战友,说心里话,我是宁可坐牢,也不愿再跟张桂玲敷衍下去了。坐牢还有个刑满释放的时候,跟那种不称心的女人搅和在一起,那简直是无期徒刑啊!”

    石庭长通情达理地点了点头,宽慰老战友:“你说得也对。男人一辈子娶不上个好媳妇,那就别打算有好日子过,不过……嗨!你这桩事闹出名了,我们强判决是要挨骂担不是的。我倒想出了另一条渠道,听说这一年多你老婆不住那个家。化肥买不来,闺女孩子别着气不干活,地没人种,打不来粮食,喂的畜牲也死光了,一季烟叶也炕坏了……现在家里缺吃少穿,你老婆作够了难,三天哭一场,两天骂一场,动不动拿孩子出气,口口声声要甩了沈家一鳖窝子,远走高飞哩……看这光景,说不定她倒自愿离婚。你回去找人从中开导开导,只要她一吐口,你们来顺顺当当办个离婚手续,不比敲锣打鼓闹官司强?”

    “唉呀我的老伙计,还是你有见识!”老沈激动地一把抓住石忠强的手,摇了又摇。

    回家的路上,老沈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儿。压在背上的一座大山松动了,他依稀能抬头看到前面的美好而温馨的感情乐园了,他该高兴才是,可他胸口处仍沉甸甸的。想起被生荒了一年的家,被隔断了颜面信息的风烛残年的老父,被丢弃了的儿女……他真想蹲在路边放声大哭一场。他想立马一时回到家,可又怕回那个家;他想见亲人,又无颜见亲人。他设想过,即使没有墨玉,他也绝对不可能再跟张桂玲和好,他们之间的感情伤得太惨了啊!感情这东西很金贵,也很脆弱,必须得十分珍重才行,千万胡乱摔打不得。像一件细瓷器,不管你是有意无意,一旦摔碎了,就再也补缀不起采了。也许正因为和张桂玲的彻底破裂,才促使他对墨玉由同情而过渡到死心塌地的爱恋……人的心是条船,总得有个地方拴系才是。任它在水里东颠西荡,没个着落,那是不行的。张桂玲是个糟透了心的朽木疙瘩,拴不住他这条船,难道他这条船就不许另拴别系了吗?墨玉啊,你真真正正是一块玉,是玉的质地塑成了你,你立在岸边,俊美,坚强,光彩夺目,经风沐雨,踏波戏浪,从不动摇一下,后退一步。你是航海人最明确而向往的目标,是拴系船只的最好的柱石。一只无凭无依的孤船找到了你,你以自己的神韵和刚挺牢牢地吸引了这条船;拴牢了这条船,怨船吗?怨你吗?有人忌恨你,仇视你但即使挥锤将你砸扇斉粉,孤船宁可撞沉漂散,也决不会再去寻那旧日曾拴系过的朽木的。

    他故意磨磨蹭蹭拖拖沓杳地走,将头上的草帽往下压了又压,绕开大路,避开行人,走进一片杂树林子,装着解手,直蹲到西山吞去红日,东坡放出暮岚,人畜归家,炊烟升起以致渐渐消散,溶化于夜色之中,才绕着弯儿,溜着边儿,踽踽踅进大哥的家门。

    这一夜,他和父亲睡在一张床上,感觉时光一下倒流三十多年,他又回到了孩提时期。在牲口屋里、在炕棚下、在瓜庵里,在庄稼地头儿……爷儿俩偎在一起,同枕在一个枕头上,悄悄地说着心里话。像电线刮去锈斑,像溪流挖去间阻,勾通了,终于勾通了。天下的父亲谁能不疼爱自己的儿子?谁能不巴望儿子过得顺心顺意,顺风顺水的呢?……第二天,老沈又说服了兄嫂,並让大嫂当说客,去说服张桂玲……效果是良好的。老沈给父亲,儿女留下的是八十块钱,带走的是满意和宽心的笑。

    约定三天后双方赶到乡政府去打离婚。

    老沈在市区一个老同志家里住了两晚,等第三日他赶到乡政府后,得到的却是截然相反的结局:张桂玲不但不同意离婚,而且大哭大闹大吆喝一场,还装疯卖傻地连乡法庭干部都一锅连皮地骂了个狗血喷头。掌权司法的人毫无办法,他只有垂头丧气地转回了竹川县。

    在苦闷绝望中挣扎了十来日,他终是不能甘心。自愿离婚达不成协议,就不能再次使用起诉的方式,争取让法庭判离解决吗?制订法律是保护人民的自由幸福的,总不能眼睁睁看着逼死人不管!他又一次回到故里,找到了老战友石忠强。

    石庭长愁眉苦脸地对他说:“现在的事就这样,本来挺简单的事,有些人硬是非把它弄复杂不电像‘开交’,越复杂越使人看不出门道,除非你不下手,要下手,非挽成死疙瘩不中!你们这事,按法律判离,完全符合条件谁知你老婆不知领了哪位高人之教。向县法院递了状子,不仅告你,连我们都告了。告我们吃了你的请,图了你的贿,贪脏卖法,支持恶人,压制良善……县法院卓院长用电话把我叫去,狠狠敲了我的麻骨。连解释都不允许末了还扎个‘尾巴’。再屁股坐歪,要发通报批评我呢!……嗨!说一百圈儿,权比法大,关系网比法网还密呀!……”深有体会的感慨。

    沈铁弓被气迷瞪了:“关系网?张桂玲跟法院有啥关系?”

    “伙计,你呀,大实心眼儿了!人家把你卖了,你还帮人家数钱哩!听说是你单位儿有人给法院卓头儿下的‘簧’。还听说你老婆在衬里卖‘能’,说你单位儿的主任答应给你儿子安排个临时工,解决张崔玲的家庭困难。张桂玲发誓要像石磙拴在你这羊腿上,这辈子坠住你不能动,想动,非拖死你不中!”

    老沈耳畔如炸开一个焦雷,一切都炸碎了,一切都破灭了,他也被震得聋了、哑了、憨了,傻了!他啥也不会想,啥也不会说,混混沌沌,摇摇晃晃地走出乡法庭,走出小桥镇,走到一片荒草河坡里,转呀转,从上午转到日偏西,总也找不到路。忽然,一片吵嚷,一片怒骂,一片斥责,一群人涌到他跟前,棍棒齐下,砰砰啪啪,如雨点般落到他头上,身上……他被打昏过去,到枉死城游览了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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