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生的心被恐惧揪紧了。他准备跳水逃。
他知道这个杉木杆子似的汽艇司机叫马弟弟。此刻,马弟弟不时扭头,用一种挑衅的、阴冷的、傲气十足的目光逼视着他。欧阳生跃跃欲势的情态,让马弟弟看出破绽。马弟弟吼道:
“欧阳生,请你放聪明点儿,你敢跳下去,我就有办法把你拽上来,别自讨苦吃啦!”
欧阳生气愤地哼一声,说:
“马弟弟,我跟你说啦,‘黑十字风球’没在我手里!”
“住嘴,鬼才信你的屁话!”
“信不信由你!”
“哗”地一个大浪,在暗夜的船头炸开。咸腥、冰冷的海水溅了欧阳生一身一脸,他不禁打了个寒战……
马弟弟不再说话。欧阳生又问:
“告诉我,你的后台老板是谁?你们是不是黑龙会的人?”
马弟弟仰脸一阵狂笑:“你高抬我啦,黑龙会能收下我这个熊包,窝囊蛋?”
“不,我觉得你是!不过……你放心,我不会出卖你的!”
欧阳生诡秘地说:“马弟弟,你放过我,我马上给你五万元人民币!怎么样?我绝不食言!”
马弟弟一字一句地说:“我是身不由己呀,我们老板要的可是‘黑十字风球’,而不是五万元人民币!”
欧阳生狠狠地瞪了马弟弟一眼。他真后悔。在他得到‘黑十字风球’后,不该找这个马弟弟渗透。他毕竟还不十分了解他,他们只是在一个共同的朋友家看过两次黄色录相,喝了一次酒。他压根儿就不知道马弟弟这个游艇小司机背后还有一个腰缠万贯、阴险狡诈的神秘人物。他不能把“黑十字风球”卖给他们。价钱高低倒没什么,而是他在找了马弟弟之后,通过鞠瑛瑛在新加坡船上当船长的舅舅,将“黑十字风球”以50万美金的价钱转卖给新加坡捞船王李迪先。他们准备带“黑十字风球”乘船偷渡时,马弟弟又来逼他。他挺而走险的时候到了。弄不好,他将落个鸡飞蛋打。公安局的大侦探程家品会把他送上刑场。他不明这个马弟弟会有这么大神通。其实,自从与鞠瑛瑛舅舅接上线之后,他就再也没有在街面儿上露头。他从与叶丹丹结婚的新房里,又搬回他爹死后留下的古宅里,与鞠瑛瑛等待潜逃的那一天。马弟弟够贼的,到底还是找到了他的古宅。此刻,欧阳生不觉心头捏把汗,此去凶多吉少。
夜里走路显快,乘汽艇就更觉得神速了。不大功夫,汽艇就在蓝蛤岛右侧的水湾里抛了锚。欧阳生望着黑幽幽的小岛,不由猛抽一口冷气,怔怔地站着不动。马弟弟黑瘟神般地站在他眼前,恶恶地说:
“到啦,请上岛吧!”
欧阳生没吱声儿,默默地上了岛。马弟弟在前面走,欧阳生在后边跟着。借着岛上不远处导航灯塔的光亮,欧阳生凶恶残忍的目光落在马弟弟的头和脖颈上。他在暗暗寻找下手的机会,一路上,他几次想靠近马弟弟都没有成功。在弯腰爬石坡的时候,欧阳生顺手抓起了一块三角型石块儿。在马弟弟弯腰抬头的时候,欧阳生使劲儿往前挺了一下身子,恶狼似地扑上去,手中的尖石划出一道弧光,重重地、狠狠地朝马弟弟的后脑勺击去。
“啊哎——”一声惨叫。
倒下的不是马弟弟,却是欧阳生。
显然,马弟弟不是好惹的主儿,后脑勺儿上长眼睛。在欧阳生下毒手的一刹那,他一转身儿,飞起一脚,将欧阳生踢下石坡。欧阳生象条石磙,卡在石坡下的树根下,衣服破了,手、胳膊和脸多处擦伤,他的哀叫转为苦痛的呻吟。
“欧阳生,别跟我要花活儿!起来,走!”马弟弟走下石坡扭歪着马脸低喝道。
欧阳生抽动了一下,没爬起来。
马弟弟弯腰一把拽起了他,又把他拽上石坡。欧阳生沮丧地垂着头,踉踉跄跄地跟着马弟弟走。不一会儿,就看见一排石屋。马弟弟打开一间屋的门,点燃一棵蜡烛。屋里阴凉疹人,透着杀气。欧阳生呆立着不敢动。
马弟弟一把将欧阳生摁在一只破木凳上,圆睁豹眼,向欧阳生逼来。
欧阳生背顶墙,双手死死地反扒着墙壁,仿佛怕自己倒下去似的,满脸惊慌地望着马弟弟,颤抖着声音问:
“老马,我不明白,你叫我到这儿来是要干什么……”
“真不明白?还是假不明白?既然你不明白,就要杀我,你他娘的也够狠的!怎么,不杀人手痒痒了是不是?”马弟弟咬牙切齿地说。
“你……你诬陷!我从没杀过人!”欧阳生颤抖着嘴唇说。
“哈哈哈……”马弟弟忽然仰天一阵干笑,“你骗得了公安局的,可他奶奶的骗不了我!谁不知道,万盛全被杀,他家的‘黑十字风球’丢失啦!还有一个北方汉子成了你的替罪羊!哼,只有我晓得这个秘密,不是你,还能有谁?”
欧阳生吓青了脸,心膜不停地颤抖。
“现在,‘黑十字风球’就在你手里!是吧?”马弟弟吼一句。
“不,不……我没看见‘黑十字风球’……”
“狗娘养的,还赖帐?”马弟弟从腰间摸出一把弹簧刀,看也不看欧阳生一眼,在手上摆弄着。
欧阳生被刀片的寒光吓得一怔,眼发涩,腿发麻,慌乱地讷讷道:
“马老弟,你不能逼我呀!”
马弟弟阴森地一声冷笑:
“实话告诉你,不是我逼你!而是有人不饶你!这‘黑十字风球’他非要捞到手不可!”
“谁?”欧阳生惊骇地问。
“马镇,知道马镇吗?”
欧阳生并没显出惊慌,只轻轻摇摇头。马弟弟又喝道:
“你小子真他娘孤陋寡闻!还得我提醒你一句,马镇可不是一般的凡人!四十多年前,他是威震南海湾的海盗头子马神刀!他要买下‘黑十字风球’!他给你30万美金!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这个条件,对你并不过份吧?”
欧阳生骇然猛抽一口凉气,惊疑地问:
“他……他人在哪儿?他不是早死了吗?”
“他没死。他现在是黑龙会的头儿!他是神人,来无影,去无踪!你干的勾当他全知道,你的古宅也是他告诉我的!你还是放聪明些,不要跟他作对啦!交出‘黑十字风球’,手把着30万美钞,也不亏你拼死拼活一场!咋样?”马弟弟转过脸来,说话的时候刀条脸越显得长,显得疹人。
欧阳生浑身哆嗦成一团,喉咙口搅动着一个慌恐的回声:“黑龙会,黑龙会……”
“昨样,考虑好了没有?”
欧阳生似乎觉得马弟弟在唬他懵他,他娘的龟儿子,拿死了的老海匪唬人!他脑子里掠过这一念头之后,他的眼睛里便裹着狡黠,透着阴冷,喃喃道:
“不管你咋说,我也无能为力!马老弟是高抬我啦,‘黑十字风球’哪跟我有缘分。如果我有那玩艺儿,早换钱花啦!再说啦,‘黑十字风球’的事并不是只有你我知道。你敢担保万盛全不跟别人说?还不知是哪个家伙插了一杠子呢!”
马弟弟火了,一把揪住欧阳生的衣领,刻毒地叫道:
“你他娘的义要耍滑头!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呀!”
他吼着,恼怒地扯开欧阳生的衣服,晃眼怵人的弹簧刀,顶在了欧阳生的左胸脯上,又吼道:
“你到底答应不答应?”
“马弟弟,你饶了我吧,我真的没有‘黑十字风球’啊!”
欧阳生慌了,眼睛里闪着畏怯、恼怒和绝望的寒光。
“喷儿”一声。马弟弟猛一按弹簧刀,那闪着寒光的、锋利的刀尖儿立刻刺破了欧阳生的一层皮肉。欧阳生“呀”地一声惨叫,血簌簌地涌出来,濡湿了衣裤。
“哎呀,我说……我说……”欧阳生哀叫着。
马弟弟罢了手,阴冷的目光紧盯着欧阳生。
欧阳生乜斜了马弟弟一眼,又垂下头哀求着。他趁马弟弟打愣一刹那,飞起一脚踢在马弟弟握刀的手腕上。马弟弟被突如其来的攻击搞愣了,还没回过神儿来,欧阳生勾着头,狠狠撞在马弟弟的肚皮上。马弟弟脚下“刺愣”一滑,仰面裁倒地上。欧阳生一不做二不休,拾起地上的弹簧刀,扑向正要爬起的马弟弟,一只手将他按倒,一只腿膝盖顶压在马弟弟的胸口,弹簧刀尖儿顶在马弟弟的喉咙口,吼道:
“你他奶奶的龟儿子,也欺人太甚啦!老子放了你的血!”
马弟弟脸色惨白,哆嗦着求饶:
“别……你放开我!有话……好说!”
欧阳生顿觉胸脯一阵疼痛。他扭歪着脸,恶狠狠地说:
“好说是好说!可你也得尝尝我刚才的滋味儿……否则你小子不知天高地厚!”
“你不能啊!”又轮马弟弟哀叫了。
欧阳生咬着后槽牙,把压在马弟弟胸前的腿拧了一下,弹簧刀朝马弟弟胸前划去。“呀——”马弟弟惨叫一声。其实,弹簧刀尖儿刚刚触到马弟弟胸前的皮肉。正这时,欧阳生忽昕身后一声闷雷似地断喝:
“住手,不准撒野!”
欧阳生吓得一颤。他蓦地扭过头,看见孤岛上的灯塔看守人老孙头儿,气哼哼地站在门口。欧阳生认识老孙头儿,他是个无儿无女的老绝户,在孤岛上看了几十年的灯塔。他小时候在岛上打海鸟儿就认识老孙头。老孙头明显老朽了,白花花的头发,多皱的脸,佝偻着腰,只有那双明亮的小眼睛透着世故和精明。他又吼道:
“你们两个是干什么的?跑这儿打架来啦!都给我住手!拿刀子的,你放开他!”
欧阳生骂道:
“老孙头,你少管闲事,你活得不耐烦了吧?”
老孙头火了,边骂边冲过来。欧阳生一慌乱。马弟弟见来了人双腿乱蹬。欧阳生见势不妙,狠踹了马弟弟一脚,跳起身子,飞身上了窗台。因为石屋的窗子没有框子和玻璃,只是黑洞儿,欧阳生飞身跳出去,扑进浓重的晴夜里。“抓住他!”马弟弟爬起来,不顾一切地追出去。老孙头也跟在后边追。
欧阳生踉踉跄跄地跑上石礁丛。礁石林立、险坑歪树,黑影幢幢。欧阳生边跑边回头瞟一眼,他看见两个可怕的黑影朝他逼来,他的心不由狂跳起来,双腿也有些发软。他气喘吁吁地跑着,他见马弟弟凶神恶煞地又朝他扑来,他闭上眼,一弓身,跳进滚滚滔滔的夜海里……
大海在暗夜里咆哮。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欧阳生离开虎头礁。他水性极好,把头探出海面,后脊紧贴着虎头礁。他见马弟弟和老孙头走开的时候,便悄悄爬上岸。他觉得头晕目眩,胸脯的伤口被苦涩的海水渍得生疼。他咬牙忍着。他蓦地看见抛锚的汽艇,但又马上打消了这种念头,因为他没有汽艇的钥匙。他爬上海滩,仄仄歪歪地在海滩上走一段路。他眼一亮,发现一只小舢舨卡在礁石丛里,随着海水的冲击而上下起伏。他蹑着手脚摸过去,解开缆绳,爬上舢板,朝西海滩猛划,渐渐地,小舢板象只海鸟在浪尖上跳荡,溶进暗夜。
欧阳生回到家的时候,已是后半夜四点钟了。他拖着疲惫的身子往家走,伤口还在隐隐作痛。但他已被恶浪推到了风口浪尖儿上,只有铤而走险了。他打算带鞠瑛瑛再换个地方躲躲,等她舅舅的船一来,他俩就可携“黑十字风球”藏在船上,从此告别眼前岌岌可危的世界。可他一想到马弟弟说的老海匪马镇,心中不由一阵慌恐。难道他真的还活着?还是那龟儿子故意唬他?他心中乱极了。当他来到家门口的时候,又不由愣了一下。他走时门是反锁着的,现在怎么会开着门?他一摸锁头,心蓦地一跳,锁挂在被拧断的折页上。
他三步两步跑进屋,拉亮灯,他不由惊呆了。
鞠瑛瑛被绑在床架上,嘴里塞眷毛巾,眼也蒙着。欧阳生赶紧解开捆在鞠瑛瑛身上的绳子,抽出她嘴里的毛巾。还没容他张口问,鞠瑛瑛就孩子般地扑到他怀里哭了。欧阳生的心被眼前的灾变抓紧了,急切地问:
“瑛瑛,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鞠瑛瑛哭叫道:
“你走后……闯进一个人来,他捂住我的嘴,把我捆起来……就……”
“就咋,强奸你啦?”
鞠瑛瑛摆头:“不,他……去西屋啦……可能……你快去看看‘风球’吧!”
欧阳生头轰地一炸,扭头急冲西屋,挪开大缸,伸手摸向黑洞,不由惊颤地哀叫一声:“哎呀,不好,‘黑十字风球’没啦!”多少希望和幸福,全被击碎了。他出生入死为之争斗的‘风球’不翼而飞了。到底是谁干的呢?可是,只有他自己知道此物的存放地点,会是谁偷走的呢?难道是那老海匪义施神威?他抱着头“呜呜”地哭了,长这儿大,他可从来没这样哭过。哭一阵儿后,他义想到鞠瑛瑛。莫不是这女人的圈套?那她为什么非要看一看“风球”不可呢?他一阵恶血攻心,冲到东屋,双手揪住鞠瑛瑛的脖领,恶摇着,吼道:
“你说,是不是你跟我要花招儿?”
鞠瑛瑛吓得小脸刷白,支吾道:
“不,不是我。我……看见是个男的闯进来的……”
“是谁?你认识他吗?”
“我不认识他。”鞠瑛瑛摇头,但眼睛又亮了一下,说:
“这人脸有些特殊,脸上青一块,白一块……”
欧阳生心一颤:“啊,是花皮!”
“你说什么,花皮是谁?”
欧阳生浑身颤抖,双目喷火,对鞠瑛瑛说:“你在这等我,我夺回‘风球’,咱们换个地方儿躲躲!”他说完,便从床下摸出一把匕首,急头横脑地扑进夜色里……
欧阳生直接来到花皮的家。猛劲儿敲开门,花皮娘颤巍巍走出来问:“你找谁呀?”
“我找花皮!”欧阳生冷硬地说。
“他昨晚上出去,这会儿还没回来,我没睡觉正惦着他呢!咳,这孩子真不让人省心!”
欧阳生呆住了。之后,进屋绕了一圈儿,的确没有发现花皮的踪影,才恼悻悻地奔出屋子,又沮丧地回到家。回家一看,又令他惊悚不已。
鞠瑛瑛失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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