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我感到小说是很霸道的。
一个女精神病人掏心窝地跟我说,我两个丈夫的死。我都预先知道的,因为之前,我就看到他们躺在床上的尸体,她扬手指向半空:就在那里,躺着。我看得一清二楚。还有一个间歇性的疯子说,我的鼻子突然忽大忽小。忽小一忽大——它开始严重变形。我就知道我要发病了,我必须立刻回到医生那里去。——这样的叙述,实在令我着迷。这是属于他们个人的真实视界,他们忠于自己的眼睛,真诚于自己的感受,他们沉湎于来自内心的。自己身体的真实的声音,它是如此纯粹而特别,唯我独尊,甚至根本不在乎公众是不是理解它。
我举的这两个例子显然不太端正,但是,我在试图破译小说精神的秘密。
小说家是不是和精神病患者一样孤独而自负?
在一个创作谈里,我说我在捏造我的世界。“捏造”这个词,在正常人的词汇里不是个好词。但是,我目前还没有找到比它更准确的词。它既是指手工的精细准则,更是企图说明这个忠贞于自我的、可能偏颇于主流价值之外的意识状态。是的,自说白话,自以为是,它也许和疯人世界一样可笑,但是写作者没有想到要告诉读者,我没有撒谎。这个状态是不由分说也不屑分辩的,我把它理解成——艺术精神就是霸道。把自己的世界,具体捏造出来,真是一个难以言说的过程。
我猜测优秀的小说家,在这个过程也是霸气凛人的,他不能容忍对别人的依附,投靠甚至和弦,就像不能容忍合唱,不能容忍掺兑了绒毛,野草的“毛燕窝”一样,或者说,他根本想不到还有别人。他眼里只有自己的世界,他分泌的世界。在他自负的阐释中,他纵横捭阖的轨迹可能就是平庸者的写作天条。可能什么也不是。
其实,霸道的根子也很简单,那就是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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