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害怕我爱你-面对她,他似乎永远都是那个初涉情海的愣头青
首页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书架
    面对她,他似乎永远都是那个初涉情海的愣头青,为了不被看出破绽,所以从一开始就选择离她远远,挺傻,现在他还是一样傻。

    四年之后,赵志远又出现在孙萌萌的世界。

    这四年他不敢回忆自己是如何渡过,他曾烂醉如泥,将每一个女生都错认成是她,有一段时间他的生活也一塌糊涂,有过无数女友,这些女友或多或少跟她有一点相似。在美国四年他从不觉得自己可怜,因为物质金钱丰富,他只觉得自己孤独,跟异国他乡那种离人的孤独不同,因为他知道无论自己回去哪里,心底有一块始终不可能被填满。但此刻他心满意足,哪怕木马暂停,即便音乐中止,老天如此公平,他非常开心。

    赵志远侧过脸,微笑着凝望她:“这四年你过得怎么样?”

    孙萌萌似乎努力微笑,但效果不太妙,叫他一眼看出破绽:“还好。”

    “跟那个男人有关?”他得承认,如何调整语气,这句话中都夹杂满满醋意和遗憾。

    他知道的远比自己以为的要更多,这叫孙萌萌不知道如何解释,她叹口气,“他不是个坏人。”

    这评价可真消极,赵志远压抑着嘴角扬起的弧度,又问:“怎么说?”

    “怎么说?”这真把孙萌萌给难住了,她用手肘撑住下巴,放在缩起来的膝盖上,似乎真的从来没有好好想过,为什么这样一个人,做了这些事的这个人在她印象中还算不上一个坏人呢?“很难说,他这个人,很复杂,我们结婚并不是因为两情相悦,而是因为我年纪小,爱他爱得没办法,”说到这儿她反倒笑了,自己似乎也感觉挺好笑,说来也不觉得这是一件多么难以启齿的事,但却让他感觉疼痛,“你也知道的,我生了一场病,他恰好又出现,爸爸很看中他这个人才,想让他照顾我,他也能获得想要的一切,我们就这么在一起了。”

    “然后呢?”

    “他一直就有喜欢的人,爸爸走了,后来孙氏也被他拿到手,按理说他更不应该和我在一起,可他迟迟不提离婚的事。我虽然是个女人,但也知道生意场上一个人可以做到多绝,可他仅仅只是把哥哥的位置从孙氏移出来,哥哥的钱,车子,房子都在那儿,人脉也在,压根就不像是断人后路的意思。”

    赵志远心中早不屑他金蝉脱壳计,哼了一声。

    “后来他的女人绑架我,”赵志远知道这回事,听她提起双眼骤然一缩。

    “他去救我,被砍了一刀,虽然他为保护那个女人说了假话,但他其实不是一个忘恩负义的坏人,恰恰相反,他重情重义,比我所见过的所有男人都有情有义,所以他忘不掉养育自己的养母……”说到这儿,她不知想起什么,又叹口气,“他呀,不坏,跟谁结婚都成,就不应该遇到我,我呢,运气差,最好的运气就是遇到他。”

    赵志远听得心里一阵热来一阵冷,不知该庆幸还是该伤心,倒头来只会更加怨恨自己。孙萌萌已经站起身,拍了拍裙子上的灰尘,今天她穿了条藏青长裙,更显得人亭亭玉立,腰身纤细,不足一握。赵志远仓促而笨拙地收回目光,望向其他地方。

    他送她到楼下,两人望着二层高的小楼,再看看锁起来的正门,一起笑了。他们都忘记下来容易,但上去得走台阶,天也快亮了,赵志远脱下外套铺在回廊受了潮的木板上,让她坐:“再等等,等等还可以看日出。”

    两人并排坐下,静悄悄地一起望向东方。

    东方贴山一线的云朵缓慢更改着色彩,蟹青、绛红、赤金……太阳并不是一下就出来的,而是在幢幢楼房的缝隙中羞怯地露一点点脸,再是一点,那一点点合在一起成了半只圆,光芒越来越亮,那圆也越来越大,终于一整个拔地而起,以恢宏的气势出现在东边天空上。

    孙萌萌久久地震惊,她从未亲眼目睹,并不知道一次日出竟也这样波澜壮阔。赵志远侧过脸来,他的目光随之落在她脸上,看着她沐浴在金色霞光中的微笑容颜,因霞光而染成金色的浓密睫毛,细而长的眉毛,她无一不美好,对自己来说,她才是他生命中最波澜壮阔的一场日出。

    管家从隔壁小楼出来,赵志远站起来,走开之前叮嘱她:“不要跟别人说我来过这里。”

    她眨眨眼睛,同样神秘地笑:“我懂,这是我们的秘密。”

    管家很惊讶她会坐在外边,立刻上去询问怎么回事。她双手提着裙子下摆,快活地从台阶上跳起来,轻盈如一只小鹿,一步并作两步跑回家中,愉快答:“看日出呢。”

    孙协志睡眼朦胧从楼上走下,惊讶妹妹竟然从外边进来:“起这么早?”

    她笑:“兔子呢?”

    孙协志脸皮早厚得刀枪不入,大大咧咧答:“还在睡。”

    孙萌萌轻巧地往楼上跑,边跑边回头对他诶了一声:“我要睡觉,没什么事千万别吵到我。”

    管家也确实将这个要求完整详细地转述给这个等在门口的男人听,但彭宇森非常固执,哪怕面上风度分毫不差:“我愿意等她醒来,我有事情同她商量。”

    管家教养极好:“可以容我转达吗?”

    彭宇森淡淡的:“离婚的事也可以吗?”

    管家将他让进客厅,这个地方在他和萌萌刚结婚时小住过一段时间,此刻走来周围景物与从前并无大区别,只是庭院植被非常整齐清爽,露水欲滴,草地平整,没有露出一块淤泥,看得出打理它的人非常用心。最后彭宇森在落地窗前的沙发上坐下,双腿随意交叉,这样偏于女性化的动作由他做来仍旧无比潇洒。管家从厨房端来新茶,看他态度似乎决意要等到萌萌醒来为止,一时踌躇是否该上去催小姐起床,他察觉了,平静道:“不要紧,我等她睡醒。”

    庭院芳草如被,令人心旷神怡,但此刻彭宇森并不觉得安定,他以商人的直觉很快感受别处有人注视自己,这目光并不友好,相反,让他有一种当动物领地被侵犯时,所散发出来的敌意味道。

    他随意往庭中一望,除了一个背对自己修剪低矮灌木的男人,并无其他人。当然,作为一个男人,他并无兴趣继续观察另一个男人的举动。

    彭宇森收回目光,眼睛落在茶杯袅袅的烟气上,开始整理今天准备与孙萌萌长谈的话,关于宋玲玲,他恨自己管不住身子,但毕竟当时烂醉,他也不能百分百确定这个孩子就是他的。既然宋玲玲坚持生下孩子,他可以等验完DNA后再决定,他是个男人,麻烦来了他不会躲,如果孩子是他的,他必会下百分百的力气夺回孩子的抚养权,如果不是他的,他也愿意抚养他。但孩子将来的母亲,只可能是孙萌萌,他并不认为孙萌萌会原谅自己,但他有信心,让一切回到最开始的状态,唯一不同的是,他已经整理好了自己的内心,也将开始用尽全力爱他的女人。

    身经百战商海沉浮的彭宇森手心濡湿,此时此刻万分紧张地组织说词。当他听到动静抬头那瞬间,他懊恼地发觉自己仍旧说不出一句话。孙萌萌着雪白睡衣站在台阶,大约睡糊涂了,所以很困惑他为什么会在这里,她问:“你怎么在这儿?”

    在彭宇森的角度看过去,这应当是一个身材纤细的孩子,皮肤白净,两匹纯黑自脸的两旁分下,抬头的时候是一张孩子样稚气未脱的脸庞,他无法忘怀初见时的惊艳感。

    面对她,他似乎永远都是那个初涉情海的愣头青,为了不被看出破绽,所以从一开始就选择离她远远,挺傻,现在他还是一样傻。

    他感觉自己身体的硬得无法站起,只得换个坐姿,生硬道:“我有些事同你谈。”

    “什么?”

    “宋玲玲怀孕,我们商量下离婚的事。”

    管家在厨房和客厅之间张头探脑。

    她眼中倏忽灭下去的光亮叫他又咬了自己舌尖一下,彭宇森暗自给自己一巴掌,并同时安慰自己:好的谈判不取决于开场白。

    彭宇森当然知道,一旦交易有了失败的开场白,剩下一切都可以免谈。

    他磕磕绊绊地开始了:“我不会离婚,萌萌,无论你信还是不信,我是想要和你好好开始。”

    “宋玲玲的孩子呢?”孙萌萌心中烦乱,手无意识揉搓着睡衣袖口,下唇已被牙齿咬出一道一道白痕。这景象折磨着旁观者不堪一击的灵魂,彭宇森喉咙发紧,放在膝上的手无意识地握紧,克制着自己不去伸手抚平那惨遭蹂躏的、无辜双唇。

    “我会养。”

    孙萌萌心冷:“你肯承认孩子是你的。”

    彭宇森语气镇定:“我不能否认有这个可能,所以我不会丢下宋玲玲的孩子不管,萌萌,你知道的,我欠她太多。”

    这是个重情重义的男人,但此刻孙萌萌只觉得荒谬不羁,她终于笑了:“你要她的孩子,但你不肯跟我离婚,你要一个妻子,又要别的女人为你生孩子,彭宇森,你想要的未免太多了些。”

    彭宇森是一个粗人,不通文墨的粗人,只会真刀真枪同人拼命,生意场上也是雷厉风行,叫他心平气和坐下来和淑女辩论,他只恨不得拿自己的头去撞南墙。此刻他近乎无力地反驳:“对宋玲玲,我根本没有其他想法,孙协志怎样对你,我就怎样对她。”

    “别提我哥哥,”她冷声反驳,“他不像你龌龊,想法龌龊,身体也龌龊。”

    “我龌龊?”他忽然阴阳怪气地冷笑了一声,“你跟孙协志卿卿我我的时候不恶心,你们搂搂抱抱的时候不龌龊?”

    孙萌萌气到整个人都在发抖。这个人怎么能这么无耻,竟然拿他跟宋玲玲的关系跟自己和哥哥相比,他是疯了吗?

    彭宇森明显耍起了无赖:“我随你怎么说,混蛋、流氓,龌龊、肮脏,你高兴怎么骂就怎么骂。但是想要离婚,你这辈子都别想!”

    “你!”

    “我,我怎么了?”彭宇森抬起头,目光雪白锃亮,满是进攻欲。

    她往下走了两步,终于走完楼梯最后一级台阶。彭宇森明明坐在沙发上,却叫人不得不以一种仰视的姿势注视他。这个男人生性龌龊,所以才将别人都想得这么恶心,孙萌萌气到极点,不管不顾由着性子说下去:“对,我嫌你脏,我就嫌你脏,因为你滥交,你身边从来不会只有一个女人,你不会满足,没有一个男人像你二十四小时都在发春。彭宇森,你为什么还要给自己找借口,你为什么还要为宋玲玲怀孕的事跟我解释,你这种人应该懒得解释才是,因为你就是这样的人,色欲熏心,贪得无厌,你这种人,我早就看透。”

    彭宇森额角青筋乱蹦,怒极抬手,一拳下去,劲风掠过,却是擦着她耳畔,重重击到她身后楼梯扶栏上。他永远有将事情搞砸的能力,而且不用怀疑,彭宇森这个男人根本不懂女人心,他咬牙切齿:“至少我跟宋玲玲正大光明,过了明路。你是我老婆,就算我脏了你眼,我奉劝你忍着,忍着,忍不了再找你哥哥哭,看他肯不肯为你再扇我一巴掌。”

    她从未想过彭宇森会说出这么恶心的话来,当下被气得心口绞痛,惊怒之下伸手要推他,被他一把抓住,她口不择言:“我简直瞎了眼,会看上你这种男人。”

    话音刚落,彭宇森整个人就懵了,一只手还扣在楼梯栏杆一只雕刻精美的圆形莲花头上,另一只手已经握住她一条手臂,什么时候她已被自己困在两臂中间,彭宇森不得而知,他只知道女齐平刘海下细而弯的眼睛含着朦胧水意,就这样似嗔似怒似恨凝望自己。他彻底懵了,如果他没听错的话,她说看上自己,在他并不丰沛的词汇中,看上的意思就是她曾经喜欢过自己。

    大脑轰地一声炸开,仿佛一贫如洗的赌徒,被一笔意外之财砸得晕头转向。

    孙萌萌却越想越气,一气眼泪就止不住往下落。她不想在这个男人面前哭,努力抽回手臂,想要离开这里。她是见识过他的力气,却没料到真的让自己挣开了。这男人神情茫然,傻乎乎地看着她,冲天的怒气早不知去向哪里,这时候的彭宇森好像孩子犯了错,手足无措任她将自己一把推开。孙萌萌胡乱一抹眼泪,转身往外走。

    彭宇森愣了下,然后转身果断追上来。

    最后他在楼前花径小路追上孙萌萌,不由分说伸手抓住她肩膀,硬生生将她整个人都掰了过来。果然她在哭,这样肆意流泪的方式只让他觉得心里发堵,从前她也哭,哭得再凶他也清楚,她是自己的老婆,不可能离开自己,这种哭甚至让他安心,这是他的所有,连她的眼泪都是。可现在的彭宇森完全没了从前那种自信。

    彭宇森语无伦次,又可能连话都显得多余,他的手先于意识搂住了她的腰,她的一些眼泪落在他的手背上,叫他喉咙发紧,眼眶发热,他单手拧住她下颌,抬高,她来不及尖叫,已让他连声音都吞下。

    他吻住她,还没等她有所反应,一条热乎乎的东西窜进她嘴里。

    她惊恐地瞪大眼睛,身体随之绷紧,她不会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他的力气太骇人,那些挣扎和反抗在他面前可以忽略不计,一只手臂就足以箍得她毫无还手能力,她所能招架的反抗只是让自己的唇更往她那边躲避。正合了彭宇森的意,他闭上眼睛,搂住她腰,迫使她踮脚迎合自己,如诱导般反复辗转加深这长吻。这女孩口腔有天然香气,口舌滑腻,叫人腻死其中也心甘情愿,唯一可惜这个女人如离开水面的鱼一样扑腾躲避,乱捶乱打,不识情趣,抬手一掌落在她臀部,连声音都弹性十足。

    下一拳落在他的腹部。

    吻得意乱的彭宇森让人拽住后衣领,往草地一摔,他尚未反应,第二拳已落在他胸口。打人者眼睛通红,冒凶光,鼻梁一层薄汗,一身园丁打扮,体格魁伟,与自己不相上下,彭宇森哪是吃素,第三拳落下之前已单手截住。赵志远挥拳之前下了十分死力,没留一点后路给自己,让反应过来的彭宇森寻到破绽,翻身压在自己身下,手臂后拧,推在脊背上,眼中恨恨:“你是谁?”

    管家去物业处开会,只怕来时发现这种局面不好收拾,孙萌萌惶急,只得道:“阿远,你松开。”

    彭宇森眸中厉色不减,听到这称呼又添一层恨意:“阿远?他是谁?”

    孙萌萌灵机一动:“他是哥哥请的保镖。”

    “保镖为什么穿着园丁的衣服?”彭宇森将信将疑。

    “他要是黑衣黑裤,站在门口,你敢在这里对我做这种事?”她脱口而出。

    回忆刚才一吻,彭宇森心神一漾,心中火气渐熄,缓缓松开压制他的两只手。孙萌萌怕激怒他,不敢上前扶谁,见赵志远失魂落魄的目光停在自己身上,手背条条青筋崩裂,怵目惊心。她低头一看,一件白色睡衣扯掉数粒纽扣,上下口一般大,弧形缺口露出颈下雪白锁骨。孙萌萌脸一红,又羞又气,拢住两边衣襟掉头往回走,已平静的彭宇森从身后抓住她手,拽得她一个踉跄重跌回自己怀里。

    他不会漏看赵志远握紧拳头的那瞬,眼中一闪即逝的某种凶光,心底更是恨恨。他用蛮力拖着孙萌萌到自己眼皮底下,不顾她手腕新添两道青痕,盯住她眼睛,“你最好小心,如果让我发现你跟别的男人有染,我不会对你怎样,但我会让孙协志生不如死。”

    她咬牙切齿,斥他:“你混账。”

    “我混账?”他气笑,“对,我犯贱,谁他妈叫我爱你。”

    “我不会离婚,你也不必急着找下家。”说罢彭宇森丢下她手,掉头就走。孙萌萌越想越气,眼中泪已簌簌落下,一手捂脸往回小跑。赵志远想也未想转身就去追她。

    彭宇森在门口站定,回头,见那男人寸步不离跟在萌萌身后,所有精心培养的自制力终于在这一刻彻底瓦解,他怒极,一拳击在石门上,手骨血迹斑斑,老旧石灰簌簌掉下,落在他手背上。

    赵志远一声不吭跟在萌萌背后,她眼红红,哭过了反倒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揉着眼睛调转脸来,面朝这个脸色铁青,异常沉默的男人。因为刚打过架的缘故,他衣衫不整,衣袖两肘沾染了草地的青汁,痕迹斑驳,头发乱蓬蓬,声音也闷闷的:“你不能离婚吗?”

    孙萌萌一下子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一点头,心烦意乱又紧接着摇头。

    赵志远上前一步,接着说:“你太温柔,我怕你将来伤心。”

    她神色静默,眉眼微垂,样子有点哀伤。赵志远嘴中发苦,终于笑不下去:“他虽然强势,但似乎也爱你。”

    “对此,我表示感谢,”她终于开口,语气一如往常平静,“但同时也难以置信。”

    另一头,彭宇森阔步走回车上,反手将车门狠狠甩上,震得车身重重一晃。他的样子实在吓人,双目通红,凶光毕露,小张只敢在后视镜中偷偷瞥他。他开口第一句是:“帮我查个人。”

    宋玲玲腹部渐大,公司上下早议论纷纷,根据她这几日反常举动,多数人早认准她肚里的孩子就是孙氏未来的接班人。她目的已达,震慑了一批有非分之想的女生后便不再坚持来上班,叫全公司上下人都松了口气。

    不过该盯彭宇森的地方照旧还要盯,她知道他的离婚手续一直拖着,更不敢放松分毫,于是鸠占鹊巢,堂而皇之搬去彭宇森婚后家中,以养胎为由。彭宇森为躲开宋玲玲,不得已另外置下一套房子,在城市另一头。

    不过当晚彭宇森破天荒回家,这让宋玲玲又惊又喜,竭力殷勤,将他服侍地妥妥帖帖,彭宇森大概累极,一句话都未说倒头就睡,宋玲玲为他盖被,忽然发现他放在床头的手机。

    她陪伴这个男人将近半生,她的青春几乎悉数都奉献给了这个男人。那个女人明明比自己晚出现那么多年,她无法甘心,现如今,又一个机会在向自己招手。

    宋玲玲腹中孩子微微缩动,她将手放上去,在心里轻声说:妈妈愿意为你再疯狂一次。

    她爱这个孩子,现如今,她能光明正大去爱的只剩这个孩子。

    江湖捞偏门一怕警察,二怕内鬼,她反复保证,这一单不仅安全,并且诱饵极大,对方听得眼发红,却在她报出那三字后将电话挂断,熏鱼的例子已是先例,没有人胆再大到去招惹彭宇森的女人。

    宋玲玲几乎将牙齿咬碎。

    歪过头从厨房朝卧室望去,他酣眠,裹着被子的身躯一动不动。月光下的宋玲玲眼通红,仇恨彻底蒙蔽了她的心智,电话中问遍她所结交的各路人马,终于有人被她所出高价打动。

    她从彭宇森的手机里翻到孙萌萌号码,编辑短信,在她即将发送前不意窥见面前镜中一高大人影,此刻正静静站在自己背后。她悚然尖叫,手一松,落在半空中的手机让彭宇森一手抄住,握在手心,他微微一笑,“有劳。”

    牙齿洁白一闪,却如闸刀落于她颈部,连一声响动也无,将她连人同身子切成两幅。她身如抖糠,控制不住地发抖:“你……你怎么……”

    有一条短信收录进来,正是孙萌萌。他低头一扫,微微一笑,好似野兽露出獠牙,双眸精光毕露,没有一点疲惫困倦的意思。

    他拎起搭在沙发上的西装下楼,宋玲玲才发觉他连衣服都已穿妥,这个男人远比自己想象的要谨慎,她近乎虚脱一样靠在门边看他换鞋,忽然有些迷茫:“为什么?为什么让我……明明你自己可以办好……”

    彭宇森仰起头,眉目楚楚,脸上是一个大男孩似的笑,笑起来跟年少时一模一样,没一点阴霾,他说:“因为我下不了手。”

    宋玲玲并不以为自己心死,如果她还有心的话。

    他客气地冲她点头,态度如同对待出力效劳的下属,又望一眼她隆起腹部,语气颇惋惜:“我真的很希望这是我的孩子。”

    宋玲玲两颊似火烧,她明白他的意思,有这样一位丧心病狂的母亲,他宁可这孩子由他抚养长大。羞辱确凿地打在她脸上,她失控锐叫,胡乱拿起手边一只瓷器海豚朝他劈头盖脸砸去,状若癫狂,“滚。”他头一偏,瓷器砸在他身后墙壁上,碎片撒了一地。彭宇森头也不回,径直下楼。

    宋玲玲双膝发软,靠着门滑坐地板上,终于失声痛哭。

    孙萌萌在晚上七点收到彭宇森发来短信,约她见面,当时孙协志和兔子还未回家,只好赵志远陪她去一趟,不远不近跟在她后边,却在半路遭人袭击,为了保护孙萌萌,他被那些人打倒在地上,打得鼻青脸肿,几乎不能动弹。

    不远处,彭宇森坐在车里,将不远处这一幕尽收眼底,冷冷笑。

    小张从未在老板脸上看到那种笑,在后视镜瞥见时险些吓得魂飞魄散,差点以为车上坐的是另一个人。路人报警,警察赶来,一伙混混四散逃开,他听到自家老板在车后冷静命令:“红色T恤蓝色牛仔裤,胳膊纹条龙的,叫人卸掉左手,我不想在这里看见他俩。”

    小张顿时汗如雨下,那两人往死里揍赵志远时无意推了孙萌萌一把,老板曾反复交代,打那小子行,不准动孙萌萌一根汗毛。所以他忍不住要提醒:“英雄救美,感觉倒像帮了那小子一把。”

    彭宇森凉凉瞥了一眼,小张再也不敢开腔。

    彭宇森在警局见到受惊不小的孙萌萌,开口第一句是:“我的手机丢了,抱歉。”

    她双眸喷火,那模样恨不得将他拆吞入腹。彭宇森看一眼她身边鼻青脸肿的赵志远,再看一眼她愧疚表情,忽然明白过来他的助理小张并没有说错。

    但后悔并不是彭宇森的风格,相反,他表情愉快地在这二人面前坐下,双手交叉,姿态潇洒,脸上带着让孙萌萌和赵志远都痛恨至极的胜利笑意。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萌萌握紧拳头,义愤填膺。

    他嘴角一勾,面带顽劣笑容,用口型示意:我——故——意——的。

    “你能拿我怎么样?”

    第一次,她非常想抬拳揍扁这张俊脸。

    赵志远公然握住她的手,对这个合法拥有她的男人呈现一个挑战似的微笑。彭宇森垂下眼睛,目光静静落在他脸上,带着审视的判断:“你惹不起我。”

    他耸肩,很西式的一个动作:“不试试怎么知道?”

    两个男人的目光在半空相接,火花四溅。

    孙萌萌走开去签字的时候,彭宇森终于开口:“听说你在美国生活。”

    “只待过四年。”

    “中国有一句成语,不知道赵先生听说过没有,”他表情森冷,“叫不自量力。”

    “听过,不过听过一个更恰当的。”赵志远争锋相对地回视他,“先来后到。”

    他察觉彭宇森目光锐利,如针一样朝他刺去。而他以更舒服的姿势坐进椅子中,微笑着继续,“我在美国待了四年,中国的成语有些生疏,但是并不介意给彭先生解释这个词的意思。先至为主,后至为宾,先遇到谁就该是谁的,哪怕后到的人再强势再霸道,也该懂这个规矩。”

    “她现在是我的妻子。”

    赵志远终于笑出声来,哪怕现在他脸上身上痛得要命。彭宇森脸色差到极致,颧骨发青,手骨格格作响,听他说下去:“恐怕彭先生不知道,我是萌萌第一个交往的对象,我们彼此深爱,彭先生,你懂什么是爱吗?你确定你爱她,她也爱你吗?我不知道彭先生哪来的自信,自信一段有名无实的婚姻,会敌过一场真爱。我也奉劝彭先生一句,她不该是你的,不该是你的东西,不要惦记着,别放在心里想,要不然你痛苦,她也烦恼。”

    回到家,管家被赵志远的伤势吓了一大跳,立刻给取来跌打药酒和绷带。这几天孙萌萌神经高度紧张,先被彭宇森强吻,晚上又遭混混骚扰,此刻已无力再招架管家喋喋不休盘问,她说自己累了,想要休息一会儿,起身站起,赵志远担忧的目光无时无刻不落在她身上。出小楼的时候孙萌萌身体一晃,倒在地上。

    她醒来时是在自己床上,床边的哥哥孙协志一脸担忧,杜思恒同兔子也在,三人表情统一,仿佛她是一件易碎的名贵瓷器。见她清醒杜思恒第一个微笑起来:“好了好了,可算醒了,有点贫血,多补充血糖。”

    她没有问怎么回事。

    而他们也没有说怎么回事。

    她见到赵志远脸上红肿才想起昨晚发生的一切,他担忧地望着她,那目光与孙协志看她的类似。当时她正坐在阳台晒太阳,膝盖上放着一块毛毯,孙协志和杜思恒在书房商量什么。孙萌萌有点高兴,看到赵志远的脸已经消肿,恢复以前英俊模样:“才一个晚上,你的脸好得真快。”

    赵志远一愣。

    晚间看日历的时候孙萌萌才知道,她在床上躺了一天一夜。

    家里跟从前那样,各做各的事情,没有一点变化。孙协志照旧很早出门,傍晚回家,休息日的时候兔子经常过来看她,除了杜思恒会让她做一些奇怪的事,比如回忆昨天早上吃了什么,午饭吃了什么,晚饭又吃了什么。背着人,孙萌萌偷偷跟赵志远抱怨:“杜叔叔一天到晚问我吃什么,倒好像我在这里整天挨饿一样。”

    赵志远笑则笑,别过脸,脸上再也不见刚才笑容。

    连管家都注意到,不得不提醒早饭桌上的萌萌:“小姐,你已经在咖啡里加了三回糖。”

    没人说话,孙协志慢慢将刀叉放回盘子上,孙萌萌哦了一声,去拿果酱,一回头自顾自又往咖啡里丢了一颗糖。孙协志脸色一变,丢下餐布,站起来去阳台打电话,杜思恒沉吟片刻:“明天带她去医院检查。”

    孙协志握紧手机,抱着最后一丝侥幸:“最近我也常丢三落四,因为压力太大,所以健忘,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太多,她被绑架,遭婚变,可能一时难以承受,会不会才有这些症状?”

    “你会忘记昨天早上吃的什么?”

    “偶尔。”

    “协志,我也试图往好的方面想,但是,我建议你带萌萌就医。”

    “最坏是什么后果?”他问得艰难。

    “我爱萌萌,她跟我的女儿没有什么分别,但我只能说,一切难以预料。”

    午后,赵志远修剪庭中参差不齐的灌木,她坐在椅上凝望庭中花草,表情很困惑:“园丁怎么换成你了?”

    赵志远悚然回头,望住她,孙萌萌用手比划形容给他看前一任的园丁长相:“个头矮矮的,黑皮肤,蓄络腮胡,非常瘦弱的一个男人。怎么换成你了?”

    赵志远走到她面前蹲下,尽量控制自己发抖的声音:“知道我叫什么?”

    孙萌萌惊诧地笑了:“赵志远,你发什么神经,干嘛问我这个问题?”

    赵志远将信将疑,正要起身,却发现她的目光仍旧停在他脸上,于是笑问:“怎么了?”她在自己脸上指给他看异样的地方,“这里,这里,还有这里,”孙萌萌歪着头,有点心疼,“谁把你弄伤的?”

    一捧凉水自头顶骤然浇下,三伏天气,他竟然冷得浑身发抖。

    萌萌安安静静地坐在沙发上,看赵志远疯了一样翻箱倒柜找东西,管家听到动静从小楼跑来,也被这个素来稳重的年轻人此刻脸上狼狈神情吓坏。孙萌萌卧室被翻得一塌糊涂,而由他制造的破坏仍在继续,管家倒吸一口冷气,直觉这个年轻人真是疯了。

    他也确实像是疯了,一把掀开试图拦他的管家,眼睛通红,近乎咆哮着问:“萌萌的病历放在哪里?”

    孙萌萌一声不响看着窗外。赵志远从楼上跌跌撞撞下来,面孔煞白,冷汗成串从额头上滚了下来。萌萌坐在太阳光线中回过头来,小脸素净,带着金色的光,冲他安心地笑:“你在找什么?”

    他感觉足下地面正在旋转。

    赵志远拿美国驾照,开车在中国马路上,风驰电掣往医院的方向驶去。她很好奇:“去医院做什么?”

    “看一个朋友。”他回答了三遍,第四遍时,他的整个人已经开始微微发抖。

    他挂脑部的专家科,与产检室隔一条回廊,在排队的时候碰见陪同宋玲玲来检查的彭宇森。

    八目相对,有四双眼睛在空中撞出激烈火花,彭宇森看着孙萌萌,宋玲玲却死死盯住住赵志远。彭宇森跨步过来,捏着赵志远的衣襟提到眼睛底下:“你带她来医院做什么?”

    赵志远也觉得自己疯了,因为只有疯了才会选择在这种关头用这种方式报复这个男人,他恨之至极的男人,这个占有了萌萌,挥霍她青春而不知珍惜的男人:“婚前体检,我和萌萌。”赵志远恶劣地笑,看到彭宇森剧烈收缩的瞳孔,于是笑得更痛快一点,“我要娶萌萌了很快。”

    维持着脸上的愉快笑容,赵志远倾身靠近去,在彭宇森的耳边压低声音道:“我爱她,她也爱过我,我们彼此深爱,你懂吗?换句话讲,我是她第一个男人。在你拥有她之前,她从灵魂到身体都是归属我的,我的,明白吗?”

    毫无意外,彭宇森被成功激怒,挥拳相向,毫无章法,只有原始的暴力和搏击,每一拳都带着杀意。赵志远也杀红了眼,两人扭打在地,走廊的保安一哄而上,劝的劝,拉的拉,可根本没人能拉开两个像野兽一样相互撕咬的男人。

    而他们争夺的猎物就站在不远处,整个人摇摇欲坠。孙协志接到管家电话匆匆赶来医院,看见赵志远时就已经很惊讶,接着又看见二人厮打在一块儿更是震惊到极点。二话不说上前硬生生掰开搏斗的两人,赵志远躺倒在地,气喘吁吁,彭宇森撑住墙壁,表情狼狈。

    周围病人窃窃私语,也不敢上前。

    孙协志看一眼赵志远,他不咸不淡回望他,两人俱是一声不响。宋玲玲拉起彭宇森,他纹丝不动,目光如铁,宋玲玲在他耳边说了什么,他才松动起身跟她走开,走前又若有所思地望了萌萌一眼。孙协志起身扶住孙萌萌,一行五人在这场闹剧过后各自平静离场。

    在彭宇森走后,孙协志忍无可忍,压低声音问:“你怎么会跟萌萌在一起?”

    “回头我跟你解释。”

    解释这件事需要很长时间,而在此之前,医院滚动的显示屏已经在喊孙萌萌的号。两兄弟默契对望一眼,从对方眼中窥见相同的恐惧神情。

    医生和蔼可亲,可问得问题实在奇怪,笑眯眯让她做各种计算题,背诵一列单词,描述昨天天气,态度始终温和,不作对病情的任何描述,却叫孙协志赵志远从脚底漫起一层寒意。被推进CT房前,孙萌萌终于回头茫然问:“我是不是生病了?”

    孙协志放柔语气,安慰她:“只是例行身体检查。”

    她仿佛相信了,安心点头,又一笑:“是身体检查。”

    脑部检查报告要等一个礼拜后出来,他们从医院出来的时候还是下午,明晃晃的太阳刺痛人眼睛。彭宇森等在门口,只他一个,身体斜倚车身,正低头,凑过去点一只咬在齿间的香烟,试了好几次都没有成功。

    他烦躁地揉碎那支香烟,一抬头就看到了她,失魂落魄的眼睛一下找到了归宿,停在孙萌萌身上。大概想说些什么,嘴唇动了几动,却只是局促地冲她笑笑,局促的笑,可怜虫一样的笑。以前孙萌萌总觉得这人坏,嘴巴坏,做事坏,现在她只觉得他可怜,模样可怜,动作也可怜。

    这样讲究形象的人,气质几乎可以说得上奢侈,但眼下鼻青脸肿,西装凌乱,领结松散,衬衫皱成一团,一只卷到手肘,一只落在手腕。他大约也察觉到了,原本局促的笑变得更加局促,将两只袖子都捋下来,整了整衣襟,扣上纽扣,站在那儿,安静而又失措地看她。

    无声对视的那几秒,仿佛连空气都静止。

    孙协志手机响,走开去接了个电话,回来连表情都变得不对劲儿,倒是孙萌萌催他:“哥,你有事先回去吧。”

    他看了眼赵志远,不知怎么对这个自己从来防备的弟弟多了些倚重,终于点头:“我先去接兔子,她在电话里一直哭,问她也不说什么事。一群人,没一个让我省心的,你送萌萌回去。”走了几步像是想起什么,转过身用食指指着赵志远鼻尖威胁道,“叫我再看见你开车,回头打得你连我都不认识。”

    赵志远终于笑了,一把挥开他手:“我们打的回去。”

    孙萌萌倒不奇怪他俩这样说话,偏过头只问了他一句:“你们认识?”

    赵志远含糊地应了一声,也不解释,推着她两肩转身去拦的车。等孙协志走了彭宇森这才从远处踱过来,站在二人面前,眼睛卑微地看向萌萌:“让我送你走,好吗?”

    这是孙萌萌第一次听到他用这种语气跟自己说话,询问的,忐忑的,害怕遭到拒绝,这只势在必得的兽终于意识到,从前的对手不过是他的假想敌,不堪一击,而如今他所面对的是他从未见识过的、真正强有力的对手,这人眼中有他非常熟悉的,看到心仪猎物才有的光亮,最重要的是,他们拥有一段他永远无法参与的过往。

    与此同时,赵志远也朝她递出自己右手。

    两个男人虎视眈眈,仿佛落入陷阱的兽,等待这个能施以援手的猎人选择救哪一个出苦海。

    彭宇森眼中的光一寸一寸暗了下来,这个素来强势的男人第一次手足无措,亲眼看着能够救赎他的人将手伸向另一个男人。

    这些年,彭宇森从未遭受打击,无论疾病,伤口或者生意场上的出卖,但此刻他如在战场上被子弹密集击中肉体,固执地不肯垂下伸出的手,保持住一个赴死的姿态,朝她缴械自己的武器——他的心。

    彭宇森面色灰败,但他的手仍固执地向她伸出,他的强势成了根治在骨子里的本性,融入他所有言行举止中去,但今天,他朝她交付自己所有。

    而她拒绝,孙萌萌转身朝赵志远走去。

    离开之前的最后一句话,她说:“彭宇森,从前我对你失望,现在更加失望。请务必不要,不要干涉我的生活。”

    彭宇森想过她不肯原谅自己种种理由,但从未想过或许是他单方面将事情复杂化,她只是单纯不希望见到自己而已。

    一辆的车刚巧停在自己面前,赵志远小心翼翼扶她坐进去。孙萌萌神情木然,如人摆布的瓷娃娃,任他给自己系上安全带。车子驶离之前她回头望了一眼,那个男人站在原地,手落寞伸在半空,缓缓收紧,仿佛握住虚空某个人的手。

    兔子和孙协志已经在家。两人表情奇怪,面对面坐在沙发上,兔子双眼发红,像是刚刚哭过,孙协志脸上表情说不上是高兴还是生气,倒像是有一股没出发,憋得他整个人不对劲。见他俩进来当即站起身来。

    “兔子怎么哭了?”萌萌一眼望到她脸上泪痕,回头疑惑地瞥了自己哥哥一样。孙协志也不解释,转身进厨房去端阿姨热在微波炉里的饭菜。

    兔子不认识赵志远,经孙萌萌介绍后也不好在陌生人哭,抬手抹了一把眼泪看他一眼,只觉得这个男人漂亮得有些过分了。

    赵志远所有注意都集中在孙萌萌身上,看她面色苍白,心怕这一天折腾累到她,忙过去扶她到沙发坐下,柔声问:“累不累?”

    孙协志冷眼看着,也早看出了他对萌萌的不同寻常,联想从前他在医院绝望的样子,去美国之前的无助,心中一时紧一时松,也不知道该为赵志远庆幸还是替孙萌萌担心,最后只好叹了口气,招呼他们三个过来吃饭。

    孙萌萌见桌上琳琅满目,挨埃挤挤摆了一桌子菜,不觉好笑:“哥哥成贤妻良母了。”

    兔子恰巧夹了一块猪肝,刚拿近就闻到一股腥气,胃部涌上一股酸意,她慌忙起身推开椅子冲向卫生间,伏在马桶边大吐特吐。一桌人面面相觑,孙协志丢下餐巾跟着进来,左手拿毛巾替她擦嘴边秽物,右手端了一杯水递给她,她吐得正难受,只觉眼前这个男人既可恶又碍眼,吐着吐着眼泪都出来了,拿手一挥将他往外推,一句一下,恨不得孙协志立刻在眼前消失:“你走啊,我现在恨死你了,恨死你了。”

    孙协志交过无数女友,可从没一个敢对他动手推攘支来喝去,但此刻被这个女人揉来推去,却一句重话都说不出,一丝怒气也没有,一味伏低做小,低声下气,她骂一句他紧接着应一句,她骂混蛋,孙协志一点少爷脾气都没了,从善如流忙点头,“对,我混蛋。”

    “你走啊。”

    “我立刻走。”

    “我恨死你了。”

    “对对,乖,含口水,漱漱口,你不喜欢吃,我叫阿姨再做别的。”

    兔子哇哇大哭,眼泪流得满脸都是:“吃什么,再吃肚子里的孩子会吃没吗?”

    孙协志沉下脸,也知道她年纪轻,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有点吓到,自己更该耐心些,见她越哭越伤心,只好强忍不快百般安抚。赵志远因为避嫌没有进来,等在卫生间门口的孙萌萌一听两人对话立刻清楚,心里也开心,没吭声悄悄走了出去。

    回去的时候,赵志远正一个人坐在餐桌上握着筷子发呆,也不知道想些什么,孙萌萌过去出其不意从他右后方拍了一下,他头也没回就知道是她,笑了:“兴致这么好。”

    她在他对面坐下,拿起筷子继续夹菜,含糊不清:“当然好了。”

    他定定看着她,这目光让她觉得陌生,她咽下口中食物愕然看他:“你看我做什么?”

    赵志远仍未说话,欠身站起,伸手过去,右手扶住她的脸,大拇指按在她唇边,用指腹替她擦去唇边残留的液体。那一刻孙萌萌的目光让他自惭形秽,他简直恨萌萌那种目光,满心信任,她微笑着继续坐在椅子上,任他为所欲为,任他用粗糙的手掌触碰她肌肤。他恨她眼中深信不疑的光亮,她为什么要信他,凭什么,她为什么不羞涩地低下头以为对方要吻她,她不该羞愤地将他一把推开,嗔怒他不准对自己动手动脚,为什么她会这样安详地坐在那里,安心地冲他笑?

    为什么?

    赵志远非常想知道,为什么她该死地这样信任他,他宁可她将她视为登徒子,流氓或者一个强盗,心怀不轨,值得她百般提防,如同对彭宇森那样。他从没想现在一样渴望,五内俱焚地渴望,渴望她将自己当成一个男人,一个正对她心动,怀有非分之想,渴望占有她的男人。

    但孙萌萌并没有,她表情温和,笑容单纯,能想到唯一让他失态做出这个动作的原因是:“我脸上有东西吗?”

    他心底发涩,脸上却笑了:“有的,我帮你拿掉了。”

聚合中文网 阅读好时光 www.juhezwn.com

小提示:漏章、缺章、错字过多试试导航栏右上角的源
首页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