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进来坐坐吗?”
“大人请。”
两人在桌旁坐下,慕承恩反客为主,给殷越倒了杯茶:“秦姑娘,看你闷闷不乐,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可否跟我说说?”
“我没什么心事。”殷越说。随后抬头看了一眼慕承恩,慕承恩并不觉得意外,只是微笑着将茶水递到了殷越面前。
好吧,好歹不这是要编个谎话,也好自圆其说。自己今天的表现必定太过明显了吧,荆方早就心生疑虑了,若不是陈恩拦着,这话荆方早就该问出口了。
殷越抿了口茶,放下茶杯来,轻声说:“其实也没什么,只是听到那些人的议论,感到十分惊讶,想不到这世上,不,想不到那王宫之中竟然也会发生这样的事,不由想起自己家中发生过的事,心中感慨。”
“秦姑娘家中发生过什么样的事,可否说来听听?”慕承恩关切地问。
殷越低下头,轻轻地绞着手中的手帕:“其实,秦素之前对大人说秦素是个无家可归的孤儿,其实是对大人有所隐瞒。秦素并不是无家可归,秦素家中尚有父亲健在,在我父亲纳妾之前,家中倒也和睦相爱。可是,自从父亲娶了二娘之后,一切就变了。从此我父亲只宠爱着我二娘一个人,对我母亲与姐弟不闻不问。而我那二娘蛇蝎心肠,暗中想把我母亲逼出府去,好取代我母亲的地位,我姐弟想要与之抗争,可我父亲偏信我二娘,明明是我二娘的错却偏偏要责罚我与弟弟。我气不过,便离家出走,谁知尚未走远,便听到有人说起家中的事,说我母亲心中绝望,已在家中自尽身亡……”
说到这里,殷越含泪转过头去,将心情平复下来,“乘风王与那陈国王子慕子羽之事,世人皆有所耳闻,我自然也知晓一些,今日听到那些人说起张王后自尽之事,便不由想起自己的母亲……秦素如今虽然有家,却实在是有家难归了,这些事并不是我故意隐瞒,实在是锥心之痛,不愿提起,还请大人宽恕。”
慕承恩感慨道:“想不到你一个弱小女子身上承受了这般沉重的打击,实在是难为你了。你若真是不想再回家去,过几日便随我到平阳去吧!令堂既已仙去,你且不要再伤悲了,否则她九泉之下得知,如何能够安心。”
殷越含泪道:“大人说得是,多谢大人的收留,秦素愿衔环结草,报答大人。”
慕承恩微微一笑:“千万不要这样说。那好吧,夜色已晚,你早些休息,伤心之事切勿再想了。”
“是,多谢大人关怀。”
慕承恩点点头,出房去了。殷越收起了眼泪,慕子羽死了,她想要报仇也没有目标了。而母后已经不在,王宫她是不会再回去了。跟着这个陈大人总算有了个去处吧!
殷越第一次觉得人生如此凄凉,所谓的地位、公主的尊贵身份,一切在瞬间全成了前尘往事,似已遥不可及了。无家可归,她不过是一个无家可归的落魄公主而已!
鸣翠山庄里,离湮还在沉睡。心跳、脉搏都是微弱的,似有似无的。寒梅在床前已守了许久,眼下离湮的情况如此糟糕,令寒梅心中万分忧心。
“寒梅。”慕子羽出现在门口。
寒梅连忙站了起来:“少主,这么晚了,还没有休息吗?”
慕子羽面无表情的说:“我来看看她,你先出去吧。”
“是。”寒梅低着头,从慕子羽身侧出去了。
听到寒梅的脚步已经走远,慕子羽这才朝床前走近。床榻上,离湮的脸色异常苍白,就好像,她的体内已经全然没有了一丝血流一般。
下午那时,寒梅已经替她卸过妆了,还原的,是慕子羽第一次见到时的离湮模样。那模样,虽不似慕子羽那般绝美无二,却也精致得令人动心。
初见她时,他正万分绝望地站在窗后,想着为什么自己会被关在这里,难道他堂堂的陈国王子,竟然要沧为殷乘风的玩物吗?
他不甘心,他怎能甘心?
而那时,就在宿凤宫外,一个红色的光影飘然而至。便是离湮,来到了他的面前。侍卫们明明见到了那个红色的光影,却是什么人也没发现,而她,身着一袭红衣,俏皮可爱地悄然出现在他的面前。
他惊疑地指着红衣少女:“你……”
“嘘!”她微笑地看看窗外,轻轻地拉起了,隐入淡绿色的帷幔后。
那时,她的身上有一种淡淡的香味直扑他的鼻中。他迟疑,这是什么人?她怎么会如此特异地来去?
她微笑着低声说:“我是来救你的人!”
她来了。给他带来了希望。而且是,天大的希望。她易容改扮成了他的模样,竟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疑心。她替他承欢于殷乘风的身上,他于是逃过了一劫,也保全了陈国王室的尊严,可是,看到她在那可恨的男人身下被糟蹋、被蹂躏时,躲在帷幔后看到这一切,他的心都碎了!
她的命,便这样与他的命紧紧地联系在了一起。他发誓,以后一定会善待她,好好地报答她。
“等我以后复了国,我也会为你种成千上万的翠竹,我会将梧桐谷附近的山上种满翠竹,让你和你的族人永远也吃不完!”
这句誓言犹在耳畔,他并没有忘记。若不是她与他渐行渐远,他那一剑,又如何舍得刺入她的胸膛?
慕子羽含着泪,缓缓地在床边坐了下来。
她的手,细腻、柔软,如脸色一般的苍白。
这一定是因为他刺了她那一剑,致使她流血过多的缘故吧!
慕子羽轻轻地握起离湮的手,握紧在手中,那双手却毫无知觉。
“小离,对不起……”他的声音低低的,“对不起……”
小离……
这个称呼,原是他对她最亲密的昵称。那时,她是他的小伙伴,她是他亲密无间的亲人。可是,他已经有多久没有这样唤过她了?徐国王宫中那三个多月,漫长得一如三年、三十年。没有一天他不在承受着煎熬,没有一刻他不在绝望中度过。
眼看着为了救自己而来的她在凝望殷乘风时眼神开始充满了情意,他的心就在绞痛!
殷乘风不惧人言,在益城中为她种下大片翠竹,将苍翠的梧桐从山中移植而来,这,将她感动了吧?
殷乘风一颗心都为她沉迷,他疏远了张王后,还舍得为了她责罚他的亲生儿子,这,又将她感动了吧?
殷乘风对她关怀备至、温柔呵护、体贴入微,这些,又都将她感动了吧?
因此,她才会逐渐地疏忽了他的感受,甚至将他从她的身边支开……
“小离,并不是我狠心,当时若不是因为嫉妒,我也不会失去理智,更不会忍心将那一剑刺入你的胸膛……”慕子羽伤感的眼泪落了下来,滴在离湮的手背上。
此时,离湮的手指竟然微微地动了一下。一声低低的声音也从她失去血色的嘴唇里轻轻地发出来。
慕子羽惊喜地抹去泪,俯下身去细听,欢喜地问:“小离,你说什么?你说什么?”
虽然声音很轻,可那两个字却足以震碎慕子羽的心。
离湮在轻声唤着:“王……王……”
慕子羽怔了一怔,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离湮,是在呼唤殷乘风?他在心痛地对她诉说歉意,而她,却在喃喃地呼唤着殷乘风?
慕子羽一下子愤怒地站了起来,握在他手中的离湮的手,也被他一下子狠狠地扔回了床上。
“离湮,你怎么能这样对我!”
愤怒的吼声,愤怒的眼泪,因为愤怒而扭曲的脸。
香怜惊慌万分地出现在门口:“公子,怎么了?怎么了?”
没有答话,慕子羽愤怒地拂袖而去。
进入鸣翠山庄的第一个夜晚便是不安的。慕子羽回到房间后,“砰”地关上了房门,顿时,一阵“乒乒乓乓”的声音便自房间里传了出来。花瓶、茶具、所有能摔的东西,全都摔到地上,碎了。
宁静的夜里,这声音显得格外的刺耳。
香怜跟了过来惊恐地敲着门,“公子,你怎么了?”
寒梅来了,吃惊地问香怜:“发生了什么事?公子怎么了?”
香怜含着泪委屈地道:“好像是公子和离湮发生了争执,公子生气地回了房间。”
“什么,离湮醒了?”寒梅吃了一惊。
香怜回想了一下:“好像没有啊!离湮还是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我是准备侍候公子就寝,结果发现他不在房间里,便准备去寻他,正好听到他的声音从离湮的房间里出来,我立刻赶了过去,正看到公子发火……”
寒梅立刻回到离湮的房间,看到离湮仍是静静地躺在床上,双目紧闭,一只手垂挂在床沿上。虽然她的眼角挂着两行泪,可却仍是气若游丝,与先前一般无异,哪里有醒来过的迹象?
寒梅叹了口气,替离湮将垂挂在床边的手收了上去,轻轻地放在床上。
少主怨恨离湮,寒梅已经看出来了。
现在,怎么办?离湮的心里一定装的都是乘风王吧,这一点少主如何能够容忍得下?这样下去,恐怕离湮的安全还是没有保障!只是,离湮伤重,一直昏迷不醒,她就是想把离湮悄悄放走也没有办法做到啊!
离湮,你快醒醒吧!
离湮全然没有反应,寒梅无法,只好又去到慕子羽那边。房间里已经悄无声息,大概该砸的东西都已经砸过了吧!
香怜抹着泪,见寒梅来了,赶紧抓着寒梅的胳膊,不安地问:“寒梅姐姐,怎么办?”
寒梅听了听,慕子羽已确实没有动静,便敲敲门轻声问:“少主?少主?开开门吧少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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