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这是宋史3:变革时代-士大夫阶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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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熙宁三年(1070年)二月,宋神宗下令废止青苗法。这条命令一出,王安石立即请病假回家,不再上班。反对派们则欢声雷动。

    宋朝政令下达走程序有点慢,10天之后,宋神宗来了个180度的大逆转。

    再也不提变法的坏处了。

    反对派们惊呆了,这样的变化实在是太不可理喻了,到底出了什么事?

    《宋史》里给出的答案一共有三个:

    第一,吕惠卿捣鬼。这个“阴险小人”明白自己的一切前途都和王安石、和新法挂钩,于是想方设法地指使很多人在皇帝面前说王安石的好话。这很多人,指的是太监。而太监在神宗朝里的地位,嘿嘿,那真是重新崛起,非同凡响。

    第二,就与太监有直接关系了。话说神宗从来没有出过开封城,青苗法的好坏只能从文件里分析,从奏章里调查。这时他终于坐不住了,悄悄地派了两个亲信太监张若水、蓝元震出京,秘密调查青苗法到底反响怎样。这两个太监回来说一切都好,尤其是没有摊派,一切自愿。神宗心里有底了,决定把青苗法推广到全国。

    第三,有一个人恰好在这时来到了开封。这个人在历史上的定位没有异议,历代史书里口径一致,把他归为“奸邪”。他的奸邪之路就从这次进京开始的。

    他的名字叫李定。

    李定的简历就有问题,他是王安石的学生,考中进士后,被分配到南方秀州做判官。这时由审官院长官孙觉(王安石的老朋友,后来的敌人)推荐,成为京官。进京后,他接触的第一个人是知谏院里的谏官李常。李常问:“你从南方来,那里的百姓对青苗法有什么看法?”

    李定回答:“他们都很喜欢。”

    李常立即摇头,警告他:“现在这是京城里的热门话题,你要管住嘴,别胡说八道。”

    李定没说什么,转身出来就找老师王安石,说:“我只知道据实说话,不晓得京城里动不动就让人闭嘴。”

    王安石大喜,这时他正愁没人支持,突然间从南方来了第一手资料,简直是喜从天降。

    他立即带李定进皇宫,去见神宗,把南方的推广情况介绍了一遍。

    听过之后,神宗也大喜,从此他再也没有怀疑过。

    李定的奸邪之名就这样产生了,是他附和王安石,去迷惑神宗皇帝,让新法这颗毒瘤从此施虐天下,没法收管。

    然而,换个角度想一下呢,先不说青苗法在南方的推广效果到底怎样,就说他进京之后见李常。知谏院的功能是什么?是防止宋朝出现权臣,出现一言堂,保持住言论自由的政治风气。

    那么,身为谏官,你有什么权力要别人闭嘴?何况事后找碴报复,李定实在没有工作上的失误,就拿他家里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破事恶心人。

    名臣们倒了之后,他们提出各种疑问,其中最鲜明、最经典的一句是——以前认为是好的,现在都变成坏的了。像韩琦、司马光等公认的仁人君子,为什么突然间都变成了奸邪?一个例外的都没有?!

    这句话对没有改革经验的神宗皇帝打击非常大,刚刚缓过来的改革热情差点再被浇湿,其实别说是他,就连后来千百年间的历史学者们也同样被震撼了。

    于是,王安石的做法,新法的功能,斗争的正确与否都被画上了问号。其实这非常简单,现代知识告诉我们,判断任何事物都要有一个参照物。比如你在散步,相对于静止的花园树木,你是动的,相对于与你同速行走的朋友,你们又都是静止的。

    同样的道理,韩琦等名臣是君子,那是相对于旧时代,相对于吕夷简等“奸邪”来说。到了神宗朝,新法变动时,他们不合时宜了,不是奸邪、绊脚石,又是什么?

    很简单的问题,可是宋朝当时的言官们看不清,或者利益相关,懂了也不说。后来的史学家们看不清,尤其是近现代的人还这样说,悄悄地讲,那也没什么奇怪。世界上永远有阶级存在,永远有士大夫的同族人生存,历史作为一门学问,总是会成为工具,被一代代的人所利用……

    简短地说,在半年的时间里,孙觉、李常、张戬、王子韶、吕公著、程颢等台谏官被贬出京城,赵抃这位追求风度的副宰相辞职到杭州当官,司马光也被罢免官职,出任永兴军。首相曾公亮也以年老为由辞职了。

    至此,变法派取得了决定性的胜利,可是后来的败因也在这里深深地种下了。提问,在双方对立的局面下,把敌人都赶到下面去,是理智的做法吗?

    要知道,不管你的法令有多高明,总要中下层的官员去执行。以后发生的事证明,新法,几乎每一部新法,都在执行时走了样。这是单独存在的问题吗?和这些被贬到地方上的反对派官员们有没有关系?

    上面列出的人名很少,宋朝的地域是广大的。有人会说,他们完全达不到在下面捣鬼,阻挠新法的作用。可是官官相护懂吗?尤其是学同样的文章,考同样的题目,做同性质官员的人,他们的思维有一致的方向性。

    何况韩琦、司马光、欧阳修、程颢等人的号召力有多大,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千百年后思量,这些王安石不见得不懂。但迫于宋朝的国情,除了贬谪之外,根本别无办法。

    杀了他们?疯了吧。

    留在京城里闲养着?小心这些人每天说话,舆论从京城辐射全国,效果比不贬强不到哪儿。那么说来说去,只有贬出去一途。怎样,还有人羡慕宋朝这个文人的天堂吗?人类最困难的事就是沟通思想,与这些没法动一根手指,思想又超级强大的文人们沟通,想想都是让人疯狂的事情!

    保甲法出炉。

    简单地说,保甲法就是全国居民每10家结为一保,50家为一大保,500家为一都保,各自选出负责人(保、大、都保长)。以大保为单位,巡行乡里,捕捉盗贼,用民间的力量来维持当地的治安。

    这是当时最初颁布的内容,讨论这个法令的优劣点,其实一瞬间就能看清楚:

    第一,中国人习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比如说用开封城里的禁军去地方上平叛,都有出工不出力,或者搂草打兔子,既当官兵也当强盗的事发生。

    那么,用当地人管家门口的事,是不是比较有效果呢?考虑到身边就是自己的老婆孩子,相信每一个巡逻的保丁们,都会尽心尽职的。

    第二,要巡逻要抓人就得有设备、有功夫,这就要定期给保丁们培训。他们的武装由国家配备,定时定期一起训练,时间长了,就会出现一个必然的结果——战斗力大增。这才是王安石设立保甲法的最终目的。

    干掉偷走宋朝空前丰厚国库数值的最大盗贼,减少军队数量,这才是最根本的办法。为裁军做准备,为裁军之后国防、国内治安的更加安全做准备。

    唯有保甲法。

    反对派说,这纯粹是疯了。让世代扛锄头的农民当兵打仗,是脑子进水了才想出来的蠢办法!这是不让正经农民干农活儿,浪费他们的宝贵时间,除了让庄稼荒芜,减少收成之外,还让一贯老实听话,说什么是什么的乖宝宝农民们变得凶狠暴戾,没法控制了!

    那么提问,历史上由农民组成的军队,到底有没有用?其实这个问题不用回答,只要稍微知道一些历史事件,答案就会脱口而出。

    近现代流行崇拜曾国藩,他身为文人,扬名却在武事,他的军队是由什么组成的?所谓湘军,就是他的湖南老乡们,清一色的乡下农民组成的。

    不是农民他不要,因为打仗要的就是身强力壮、朴实忠诚的人,只要稍微有些滑头的,面临生死恶战时,不是逃跑就是投降,这一点百试百灵。

    回到宋朝,几十年之后就有个再鲜明不过的例子,岳飞。他就是一个没受过任何官方培训,纯粹在民间自学成才的河南农民。

    这个问题搞清楚之后,保甲法的可行性,它的远景规划有多美妙就明白了吧?何况自从它实行以来,有一个好处就立竿见影地出现了——宋朝的治安状况。

    之前大叛乱、小造反每年都有,自从有了保甲法,州县之间因为禁军太远、厢兵太烂造成的管制空白立即被填补,终神宗一朝,没有任何叛乱发生。

    这些做完之后,与青苗法同等重要的新法——“免役法”才出台。要了解这个法令,我们得先清楚宋朝之前一直在用什么法令。

    那就是“差役法”。

    “差”,顾名思义,就是当差。宋朝把所有国民按家产多少,分为九等。这里先不说家产多少随时会变动,比如家里着火烧光了,或者突然间买卖兴隆赚大了,只说这九等人家都要为国家做些什么。

    九等中,后五等有福了,他们基本上与这件事无关。上四等人家比较惨,他们要为国出力,谁让你们有钱呢?而之所以有钱,就是因为你们聪明能干,国家正需要你们这样的人才。

    嗯,忘了说要让他们当什么差。说来也简单,通常来说叫“衙前”。这个词非常形象明确,就是在各级国家衙门前打杂。具体地说,比如国家收税,收上来的各种物资,粮米绢缎之类。注意,不是钱,宋朝的货币与之前的朝代相比空前发达,可也没到能用货币转换物资收税的程度。

    除了现代社会,任何朝代都没能做到这一点。

    这些物资,都堆在衙门里,国家哪有那么多的公务员来管理,就由各城乡的上四等户出人来看守。听好了,不白看,看好了不给钱,看丢了你得赔。

    这是看守,收齐了还得运。各位衙前同志们,你们得架着船押运这些物资,赶着驴给京城里的皇帝送东西。送的路程远近就看各位的幸运程度了,要是投胎到长江以北,那或许个把月的就回来了。要是很不巧,您是江南人、岭南人或者广东那边的兄弟,想想来回得多远的路,得吃多大的苦!

    并且,还要注意那个总原则,运到了没奖,运丢了你赔……话说两年前,就是熙宁二年时,神宗皇帝偶然间翻看内藏库奏章时,就发现了这么个事。

    一个外地(哪儿的没讲)到京的衙前,任务是“纳金七钱”,连一两银子都不到,这哥们儿居然过了一年都没能交差回家。其原因就是在他本地衙前得到了任务,风雨无阻地送来,被这边的衙门给忽悠了。

    各种敲诈勒索,各种巧立名目,让这位兄台晕头转向应接不暇,直到回家的路费都没了。而且还不敢逃,小心逃回去全家都有罪受罚。

    想想这样的日子还能过吗?让我们和宋朝人换位思考一下,就算股神巴菲特到了宋朝,他正摩拳擦掌准备进股市里痛宰散户,可是衙前任务到了,从此没日没夜地忙,根本就没摸电脑的机会,你让他怎么赚钱,怎么养家糊口?

    截止到这时,问题还没有激化。因为理论上是由四个等级的家庭来分担这些任务,人多力量大,灾难均摊,问题也就小点。可是前面我们说过,宋朝的富豪级家族、中举的人家、出家人、女户(没男丁)、单丁户等都有豁免权,这些人刨除在外,剩下的基本就是第三、四等户了。

    这么多的任务,这样密集的中奖律,只能造成一个结果——破产,家破人亡级别的破产。这还是次要的,更让人发指的是三、四等户破产之后的社会现象。

    谁也不敢发财了。

    除非您能大展神威,一下子升为第一、二等户,不然只要稍微勤劳点,赚了一头牛、几头猪,多种了几棵桑树什么的,邻居们和官府会立即来向您祝贺——您是有钱人了,至少是个三、四级,呵呵,今年的衙前就由您多费心了……

    号称开明第一、富足第一的宋朝,前100多年,普通的黎民百姓就这样生活着。

    觉得很难、很绝望吗?不,这只是众多差役中的一种而已,其他的还有里正、户长、乡书手等“头衔”来帮助下乡到户收税;有耆长、弓手、壮丁等“职务”去负责抓贼;有承符、人力、手力、散从等名目给正牌子的官员们服务。

    其他的,有一些还比较著名,比如县级衙门里的县曹司、押录;州级衙门里的州曹司、孔目,连同各级配备的杂职,虞候、拣掏等,数也数不过来,都要由普通百姓承担。

    长此以往,达到百年,这是人过的日子吗?最重要的一点,是民间的生产力发展被限制了,而宋朝之所以还能存在,就因为它一直有钱。

    可以花钱去买和平,花钱养着国内有可能造反的各路饥民、暴民。所以,哪怕只从安全角度来看,差役法都要废除。于是,王安石新法集团想出了“免役法”。

    简单地说,免役法的总原则就是“交钱免役”。让从前需要当差的百姓,通过缴纳与自身等级相符的钱,买回自己的自由身,去干他想做的那些事。国家用这些钱去招募想当差的人。

    这个办法好不好?它形成了一个循环——百姓们通过交一定数额的钱,可以得到从前想象不到的空余时间,用这些时间可以去生财养家;国家得钱,去招募人员当差,可以扩大就业人数,减少社会上的闲散人员,不仅使国家机器正常运转,还能把各种危机消灭在萌芽状态。

    这是总原则,我们看着是不是有点眼熟呢?

    是的,没错,这和我们现代人的生活方式很像。众所周知,我们每天工作,只干自己负责的一摊,每月按照收入的多少缴税。这些税,由国家统一管理,招募各种公务员来管理国家。

    所以我们可以肯定,这个原则没有错。下面我们看它的细节。

    王安石时期的免役法有两大特色:第一,他把上等户加进来了,不管你是豪门大族、进士高官,从此别想高人一等。想逍遥,拿钱来。第二,以前没有负担的下五等户,以及单丁户、女户、僧道户、官户、坊郭户,也要交钱。只是视家产多少,与同级别家庭的缴税量减半,这叫作“助役钱”。

    除了这两大特色外,还有一点最具有争议的规定,就是每年的免役钱、助役钱和夏、秋两季的税一起缴纳外,还要多收20%的钱,用来防备水旱灾荒,以及突发性的战争,这叫作“免役宽剩钱”。

    这两大特色让王安石变成了全体特权集团的死敌,尤其是以前上四等户不管实际由谁来当差,都能隔年喘口气,可以轮换下由别人接替。这回可好,每年两次没完没了,这让他们实在没法适应。

    更别说从前不管国家怎样,是不是闹灾了、打仗了、发大水了,都一直逍遥自在地享受的高门大阀们。这把他们的美梦彻底击碎了,并且更重要的是,王安石伤害了他们的“尊严”。

    我们生来就是与众不同的,凭什么让泥腿子、下九流和我们一样的待遇!我们就是要逍、遥、法、外!好玩的是,最先提出反对免役法,说出反对派里最经典言论的,居然是刚刚进入特权阶级的两个四川人。

    苏轼、苏辙两兄弟。

    我们看看他们说了些什么。先说的是小苏——“役人之不可不用乡户,犹官吏之不可不用士人。”

    好,以他这话,看来人生来就是有地位高下的,他不是生活在宋朝,而是在隋唐以前。那时候不管个人能力怎样,一切以出身论。你是豪门大家,那么生来就是官,不是的话,那么很遗憾,国家最多有个“九品中正制”,可以豪门推豪门,好官你我当。

    想要说什么读书科考,鱼跃龙门,根本是白日做梦。那么以此为例,你苏辙现在会是个什么人生?

    再看大苏。宋朝300多年间第一大才子说得声情并茂——自古以来,役人必须得用乡户,就像吃饭一定得要五谷,穿衣一定要用丝麻,过河一定要用船只,走路一定要用牛马。就算暂时用别的替换,终究不会长久,还是会回到最正确的路上来。

    截止到这时,他的理论还和他弟弟差不多。最精彩、最经典的在后面。

    ——我们士大夫阶层,离开亲友,拜别祖坟到四处当官,工作之余,是一定要娱乐的。这是人之常情,自古一样。如果不用乡户人家来当差,我们怎么乐得起来?那肯定要弄到“厨傅萧然”,满眼所见,凌乱沧桑,和别的下等国家的劣等习俗一样(危邦之陋风),不是俺们华贵大国的太平盛况……

    让人不禁要问他哥俩一声,请问兄台才脱贫致富几年,农转非之后就忘本了是不是?一时得意的小人嘴脸!

    苏轼兄弟的话让人很烦,不过我们可以原谅他们。因为他们这时还只是两个小毛孩,对士大夫一族是什么还一知半解,对下面黎民百姓的苦难生活也知之甚少。最重要的一点是,他们还没吃过苦。

    十几年之后,神宗死了,他们也颠沛流离过了,甚至苏轼本人还被关在牢里胖揍过,用他那四川口音浓郁的官调号叫过,那时他们才懂得人为刀俎,他为鱼肉,暗无天日,生死两难是什么滋味。

    那时,苏轼说出来的话,就和这时截然相反了。因为那时,他已经叫苏东坡。现在抛开这两个缺斤少两、成色不足的士大夫,去看看正牌资深的人物是怎么说的。

    免役法推行的过程非常谨慎,它最初只在京城附近试行,要一年之后看效果,才能决定是否向全国推广。这就给了反对派一线生机,留在京城里的那位硕果仅存的庆历名臣,终于走上了前台。

    文彦博。

    他的风格变了,也许是比他还要强硬独裁的韩琦的官场走势给了他教训,纵然强绝一时,可也时光短暂。瞧,才三五年时间就回乡养老去了。由此,文彦博变得温和起来。可是别误会,当某些一贯霸道的人学会谈心了,他的破坏力就会成倍地增长。

    此后,神宗年轻的心灵时刻被他的碎碎念纠缠着,终于在几年之后崩溃了。

    这时,文彦博随意找了一些经常和皇帝见面的大臣,就像平时聊天那样(宋朝君臣间很随意,经常聊),说起了免役法到底怎样。

    这一点他比司马光高明,阿光和吕惠卿较量时聚众开讲剑拔弩张,弄得会场气氛随时会爆炸,搞得皇帝也紧张。就算为了朝廷表面上的和谐,神宗都不会当场决定谁对谁错。

    这时文彦博非常温馨地聊天,以一个年近花甲的老人形象,对24岁的神宗劝说:“祖宗法令俱在,各项完善,擅自改变,小心失去民心。”

    神宗很警觉,瞬间抓住了重点,问出了他和王安石一直愤愤不平的疑问焦点:“更改法制,的确让士大夫阶层不高兴,可是对老百姓有什么不方便的?”

    这时的宋神宗一定以为戳中了反对派的要害,等待他的是胜利。满朝皆是孔孟之徒,那么“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这句话都懂吧?

    在百姓和江山社稷面前,连皇帝都得退居三线,你们这些士大夫算什么?

    却不料真正吃惊的是宋神宗自己,听完了他的话之后,文彦博根本就没像他想象中的那样张口结舌无言以对,乃至于羞惭满面重新做人。文彦博的感受是极度的郁闷。

    您是皇帝,是官场的领袖,是权力旋涡的暴风眼,怎么能说出这样幼稚、这样理想化的话呢?看来真是初期教育不好,民间散养的,就是和真宗、仁宗那样从小受皇家教育的明君不一样。

    他说出了官场的真谛——“陛下,您得清楚,您是和士大夫阶层共治天下,而不是和平民百姓管理国家!”

    千真万确,这才是统治阶级的本质。

    听完这句话,神宗沉默了。这是和王安石一直告诉他的那些管理国家、均富济弱等理论截然相反的东西,到底哪个对?

    宋神宗可以混乱,他身在封建体制内,尤其是活在宋朝中叶相对平静的时代里,基本上不会知道,历代国家的灭亡,原因尽管各不相同,但都有一个大的共同点——官僚腐败。

    也就是士大夫阶层的腐败。

    皇帝是绝对不想改朝换代的,百姓们有口饭吃,也没有脑子一热就造反起义的。从宏观角度来说,坏事就坏在继续变坏,最后集体腐烂的贪官污吏身上。

    所以身为士大夫代表的文彦博,他根本就没有资格这样大言不惭地说出他们天生就是当官的料,天生就高高在上的话来。

    于是,作为现代人的我们,就没有资格混乱了。千年之间,宋、元、明、清四个朝代里,有无数的官方人士厌恶王安石,批判熙宁变法,他们有理由这样骂,因为人家是士大夫。

    如果身为现代人,还动不动就说司马光是对的,王安石是错的,文彦博英明,宋神宗糊涂等言论……就太不应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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