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阀张作霖生于乱世,读书很少,有胆有谋,对待兄弟和日、俄的大气与霸道人所皆知。但是,其一生为人诟病的,是在原配夫人面前,做了一回陈世美。
张作霖的原配夫人赵春桂,虽是农户家出身,倒也自小殷实,因此眼界并不低。虽然长到嫁人的年纪,却不肯将就,说要可着自己的心来挑。
只是没想到,挑着挑着,偏就挑了个刺头儿。这个刺头儿好赌,靠碰运气谋生。这一日,他因欠了赌债被绑起来胖揍,不叫疼不叫饶,反倒仗着几根硬骨头,大叫大骂:"妈了个巴子的,你们有本事打死我!"也是巧合,赵春桂的父亲赵占元偏就打此经过,见这小伙子个子不大,脾气不小,在一群人里倒显得峥嵘,或可成大器。于是上前劝阻,说是愿意代替这小伙子还上赌债。
我们很多人都知道,张作霖有个出了名的毛病——爱认干爹干妈。于是,眼前的这位赵占元,也就成了他的干爹之一。
谁道乡间女子无情梦?赵春桂在田间地头、针头线脑里数日子,也没少幻想自己心目中未来的英雄丈夫。他一定不能像爹那样木讷死板,也不是田里那牛一般埋头苦干的壮汉,他是一个……总得有那么点不同吧。
父亲带回来的张作霖,眉眼桀骜,不恭也不逊,硬生生地、不容分说地,就闯进了春桂的心。这个男子,倒真是有那么点不同。
干爹赵占元或许和干儿子张作霖,还真有那么点儿缘分,因为他也爱赌。但他不赌钱,他赌人,赌捡来的干儿子有振翅之日。他想把自己的二女儿春桂嫁给这小子。但是家里的其他人不答应,尤其是其妻黄氏和娘舅,认为这捡来的儿子无家无业。
年轻的张作霖呢,兴趣也不在姑娘。他还在赌,赌钱,赌自己能发迹。
1894年,中日甲午战争爆发,张作霖的机会到了。他只身去田庄台投靠清朝的毅军,拼的就是一条不知深浅的命。不久,就"以精骑击,得名擢哨长"。这时,他又开始想春桂了,老子不能临死还没搂过姑娘!
而这一年,春桂已经21岁,在乡里,就是个异类,是一枚超级"剩女"。终于,她等到了张作霖摇身一变地回来。这次,赵家也同意嫁女了。
蜜里调油的日子没多久,张作霖旧习复发,又开始赌,并且还动手打人,被对方以通匪的罪名告上了县衙。还亏得是岳父赵占元花钱疏通,把他给保下来了。
说我通匪不是,我真就落草你能怎样?张作霖心里琢磨着。对于要入匪列的丈夫,春桂是坚决反对的。但平常那个还算听话的丈夫,就像个倔驴一样,好说歹劝都不成,还是义无反顾地走了。剩下春桂在娘家的救济下,靠做着缝补活计,养着刚出生的女儿首芳。
一天,一个远方亲戚来赵家哭诉,说是自家的媳妇被土匪董大虎绑架了,而负责看管肉票的就是张作霖。这下子,春桂真坐不住了。她抱着刚满月的女儿去找丈夫,又哭又骂:"你走就走我也没说啥,你怎么又欺负人欺负到我家。"本身就对妻子有愧的张作霖,听话地把肉票放了。不过董大虎那里他也是待不下去了,于是带着几个兄弟另起山头。而春桂,则陪着他在北镇、广宁、黑山、彰武一带的深山老林中出没。
那个年头,东北内有土匪抢劫,外有沙俄侵扰,老百姓们需要本事人守家护院。1900年,老丈人赵占元出资,在赵家庙帮张作霖成立了一个保安队。张作霖收钱办事,专门对付打家劫舍的,先后有二十多个村子都请他的保安队来管理地方治安,一时间声名鹊起。
一个冬夜里,沙俄买通惯匪偷袭保安队。在张作霖弟兄们的拼死保护下,春桂带着大女儿首芳坐上马车逃出重围。之后的日子,皆是颠沛流离。
白马啸,西风里,还听得到几声女人的闷叫。这是第几次逃命了?临产的春桂卧在马车上狼狈地想。肚子里的娃娃,居然在这种情况下就急着出来了。这孩子的一生,恐怕也是要流离奔波。
离乱里,日月依旧。当张作霖第一次见到大儿子,都已经是1902年了。因为保安队在赵家庙拼出来的名气,张作霖又扩大队伍在八角台镇为乡绅们看起了家院。经过多次逃命和马车上分娩的春桂,意识到这样还是不安稳,乱世里必须有个稳定的靠山,就劝丈夫投靠朝廷。
没有门路可以自找门路。于是,张作霖带着弟兄们劫持了奉天将军的沈姨太,逼着朝廷帮他实现"归顺大计"。
从地方刺头儿的媳妇,到绿林大哥的女人,春桂对自己的身份转变适应得很好。她是个弟兄们眼里的好大嫂。张作霖的臭脾气一上来,就是磕头的兄弟也要拔枪,好几次都搞得自家人剑拔弩张,最后都是由春桂这么个女人劝下。
春桂对内是丈夫的贤内助,对外还能帮老公化敌为友。1908年,已经当上统领的张作霖奉命前往辽西剿匪,和奉系军阀吴俊生发生摩擦,差点儿就要火拼。还亏得是春桂,主动与吴的妻子曹氏结为姐妹,用温柔的枕头风化解了一场刀光剑影。
作霖官升脾气长,春桂人老珍珠黄。尽管春桂与丈夫悲欢共,生死同,稳内安外,但无奈她这丈夫随着仕途升迁,开始喜新厌旧,纳妾娶新,不再凡事同她商量。发生口角后,也板着一张脸以老爷的面孔对她,仿佛忘了这是他当年求了几次、等上几年才娶到的美娇娘。又或者,当年依靠春桂娘家发迹,被春桂抱孩子上山大骂那一段,成了这个称霸东北的爷们心里的隐痛。在第N次争吵后,春桂带着两个孩子要回辽西老家,而张作霖假装不知,"一个爷们能被你这一哭二闹的降住嘛!"与丈夫天各一方的日子里,春桂心里何曾没有反复想着一个画面:作霖回来了,他骑着高头大马回来了,就像当年一有出息就赶回来娶自己那样。早年的奔波与辛劳,加上对丈夫绝情的悲痛,还在壮年的春桂就病倒了。尽管后来张作霖派来了军医,但一个女人凉透的心,人间已无妙手良药可以回暖。
被张作霖设计绑架一生的香草美人
替人保媒变成自己求亲,这样的糊涂事儿,也只有"东北王"张作霖能干得出来!
那一年,他为自己保安队里的小弟兄程敬芳,到私塾先生卢家提亲。这位卢老先生在当地小有名望,养了个女儿叫卢寿萱。从名字里的这个"萱"字就可以看出,她与寻常的乡下女子不同,是个通诗文、擅绘画的香草美人。
就只一个照面,张作霖便给看愣了。卢寿萱的从容、优雅,书香气质,都是他从来没有见识过的。
但卢家对这位做过土匪的保安队队长很是防备,对这门亲事也完全没有兴趣,因此以程敬芳是个完全不知底细的外地人为由,婉拒了。
让卢家没想到的是,张作霖不仅不为难他们,还满面是笑地告辞了。让卢家更没想到的是,不久后张作霖竟然提出自己要纳寿萱做二房。卢家当然不答应,纵然张作霖拿出当年求赵家的那股子劲头,卢家仍然不松口。
见张作霖实在逼得急,卢家就打算把女儿转移到其舅舅家,再尽快寻个好婆家出嫁。可张作霖岂是那么容易被甩掉的?他暗地里安排土匪在半路将寿萱及其舅舅一同劫下,三天之内交不出赎金就撕票。
焦头烂额、心急如焚的卢老先生想来想去,只得去求当地小有势力的保安队队长,那个想做他女婿的张作霖。
一肚子孔孟之道的卢老先生,哪能想到设计绑票的本就是张作霖!就这样,张作霖的一出真抢劫、假仗义的戏,让卢家对他感恩戴德,同时也让卢老先生认识到,在这个兵荒马乱的年月里,今天这个来要,明天那个来抢,没有个实实在在的保障,寿萱终究要遭殃。一番权衡之下,这个救过命的张作霖,倒成了不得已的选择。
对于卢家小姐的出嫁,乡里人更多的是长叹。这么个小家碧玉的香草美人,一进去就要服小做二房,日子难熬啊。
但出乎意料的是,进了张家的寿萱,没有削足适履般地要求自己做个"合格"的二房,也不像一般女子,得宠就骄矜,失宠就哀怨,她无求无喜,一切有度,不是无可奈何的折中,而是一种天然的得体。
也因此,张作霖那被称为"绿林妇侠"的原配赵春桂,看寿萱知礼守道,端庄沉稳,即便有那下马威、杀威棒的心,也无处可施了。
新欢入门,受宠多日。张作霖对这位不卑不亢的女子,倒真是有些入迷了。在她面前充大爷,她便安静地伺候着,疼她到极处,抱着转几圈,她也笑吟吟地受着,总是不失那得体的模样。而且还会劝说张作霖多去赵春桂那里,"就当是为我好。不然我很难做人"。
对于寿萱的话,莽夫张作霖是听的。而原配赵春桂,也知道寿萱的心意,喜她没有僭越之心。她的到来,让张家整体和气,也大气了起来。
伴随着张作霖势力的壮大,张府里的人也越来越多,三夫人、四夫人等的都有了。对此,原配赵春桂恼了,打了,闹了,最后还抱着两个孩子跑回娘家了。但是二夫人寿萱,却暗自舒了口气,有人来分走张作霖对她的专注,是一件好事情。
在张作霖不来的晚上,寿萱倚轩窗,懒梳妆,将黑夜碾碎,再加半两月光,其实只有这个时候她才是自己的。
虽然原配赵春桂回老家了,但是寿萱没有以大夫人自居,依旧恪守本分,就连赵春桂抑郁成疾卧床不起时,都是她放下刚满月的女儿,第一个赶去探望。只是,一切都来不及了。
在病榻前,赵春桂将三个孩子首芳、学良、学铭交给了寿萱。眼前这个眉眼静穆、与世无争的寿萱,实在是要比自己那个绝情的丈夫好。
看着身为原配的赵大姐,形容枯槁,发如枯草,一铺土炕,几床薄被,临死前就连口柏木棺材,还是她那个外姓姐妹用私房钱买的,卢寿萱不由得悲从心来,泪如泉涌。尽管张作霖对原配给予了厚葬,但其生前的惨状,寿萱不会忘。她把这份心酸与心疼,都倾注到了抚养赵大姐的三个孩子身上。受过教育的她,很是注重对孩子的培养。在她的再三要求下,张作霖给张学良延请了教授英语的家庭教师。已经进入逆反年龄的张学良,始终不原谅父亲对母亲的绝情,只对他这位养母俯首帖耳,连张作霖都叹服。
张学良很是顽皮,甚至会故意冲撞父亲,但寿萱总是拦着不让打。她知道,这孩子倔着呢,有他爹当年叫嚣着"有本事你就打死我"的硬骨头,还有他娘的"既被无情弃,从此是路人"的玉碎脾气。寿萱采取的方法是,把张学良叫到房里,疼惜地对他说:"你娘要是知道你这样,她会生气的。""你这样胡闹,真要出了事,你娘她得多伤心啊!"对于丧母的张学良来说,这招最为管用。
赵大姐的长女张首芳,被张作霖用作笼络皖系鲍贵卿的工具,嫁到了营口。寿萱知道张首芳心里有委屈,有不安,所以她求张作霖多给女儿身边安排几个自家人,除了平时侍候的老妈子和小丫鬟们,还带上了厨子,并且亲自送亲,一直送到了婆家。她要让女儿的婆家人都看到,这虽然是一桩政治婚姻,但我张家如此排场,说明这大女儿在张作霖心中相当有分量,不可怠慢。
张府有个家规,各房饭菜统一安排,如果想加菜,就请自掏腰包。张首芳回门子,寿萱就自费在房里置办下两桌燕窝鱼翅宴,款待女婿和随行的下人。一是出自心疼,二是要给女儿做足面子,好让她在婆家有地位。看着这大排场,张作霖都忍不住打趣她:"你这可亏了老本了!等到你自己的女儿出嫁,我看你咋办?"等到我自己的女儿出嫁……寿萱能咋办呢?女儿怀英和怀卿,还不是一样成了张作霖的政治牺牲品?怀英被许婚给蒙古达尔罕王爷的傻儿子,怀卿被许婚给"辫帅"张勋的疯儿子。
但是一直将寿萱视为最大理解者和爱护者的张学良,没有让他的"卢妈妈"失望。在他做主下,张怀英和张怀卿日后都和夫家解除了婚约,重获自由。直到张作霖在皇姑屯被炸死,卢寿萱经历了张府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的最鼎盛的15年。尽管后来有了三夫人、四夫人等,张作霖生前对她,始终有爱有敬。爱她从来不给自己添心思,敬她得体识大局。只是张作霖不知道,女人只有在一种情况下才会如此得体懂事,那就是不爱他的情况下。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是从看到赵大姐的凄凉结局?又或是从一嫁进来就发现了谁才是绑架自己的幕后人?
1974年5月,卢寿萱以94岁高龄辞世。乱世里的香草美人,顺应风势,服从命运。做人,一生得体。
张作霖三夫人暮鼓青灯终究意难平
"有才不是德,结缡辽海成一梦;无情却有情,暮鼓青灯也春秋。"这是张作霖的三夫人戴宪玉的挽联。这个擅风情、秉月貌的女子,就像东北大地上的风,迷住了张作霖的眼,扫过张作霖的心,匆匆而去,又留下深深的指痕。
1905年,戴宪玉的父亲戴锡成以"通匪"的罪名含冤入狱,飞来的横祸使得戴家如坠无底洞里。而新民知府尹增琪则告诉其家人:告发戴锡成的人叫张作霖。
眼下之计,就是如何把父亲救出来。戴宪玉很清楚被称为"人间渣滓库"的牢狱里是怎么个情况,时间拖久了,人出来恐怕也没了半条命。她想到的救命稻草,是爷爷的磕头兄弟杜泮林。而杜泮林还曾有恩于张作霖,是张作霖的干爹之一。
杜泮林带着戴宪玉去见张作霖那天,张作霖正喝得微醺,看到有个明珠之貌、碎玉之声的女子来求,竟然就叫这女子给他斟酒。
而这女子也不含糊,先是窘迫,继而恼羞,最后竟然酒壶咚地一落,一股豁出去的气势就窜出来了。在这气势下,张作霖竟然有些被压下去了。这女子,爽!辣!
戴宪玉早有婚约,但张作霖不管,他求干爹给自己做媒,要收了那小野马一样的戴宪玉慢慢调教。
戴宪玉救父心切,杜泮林一味成全,张作霖又确实是一方霸主,顶好的大靠山。一桩不算强娶的婚姻成立了。
只是戴宪玉万没想到,那个热盼盼地要把她弄到手的张作霖,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爱自己。不仅家中有大夫人、二夫人,而且在对自己百般讨好的同时,还定下了一位四夫人。
大夫人赵春桂因为张作霖不断纳妾而摔破了脸,二夫人卢寿萱庄重自持,总是淡淡的,四夫人许澍旸听说一进来就闹着想读书。而19岁的戴宪玉,很清楚自己可以凭仗的只有美貌,于是就拿出软硬手段,牢牢地霸住张作霖。
才不敌色,张作霖也很喜欢她的鲜辣。然而,男人宠女人,只为得让自己心情好。再新鲜的,年久也会变旧,辣吃多了,张作霖也不消化。但是戴宪玉不懂啊!她越发地骄横,要受专房之宠,不让张作霖去其他夫人那里。就连张作霖被派往辽北剿匪,她也要随军。当然,不仅仅是要做"军嫂"。
军旅生活风餐露宿,艰苦且单调,眼前晃悠的又都是些像土匪一样的兵,戴宪玉开始烦躁了。有一天,她索性把那小脾气都撒在了张作霖的亲信陶历卿身上。
陶历卿这么个血性汉子,被她一个姨太太无端羞辱半天,忍无可忍,摔碎茶杯后愤愤离去。而戴宪玉依旧不依不饶,硬闹着要张作霖将陶历卿逐出军营。这下,张作霖火了。"他们都是我过命的弟兄,没了你,我可以再娶,没了他们,我怎么做大事。"张作霖涨红的脸,冰冷的眼,让戴宪玉如凉水灌头,彻底清醒。她想霸住张作霖这么个丈夫,被捧在手心里地过一生。但张作霖对她,不过是看心情。想到以往的缠绵专宠,竟成讽刺了。
戴宪玉的亲弟弟,就在张作霖的卫队旅当卫兵。那个冬天,戴宪玉的弟弟醉酒,掏出枪把街上的路灯砰、砰、砰,全部击碎了。
张作霖知道后勃然大怒,下令将其枪毙。卫队旅队长知道他是三夫人的亲弟弟,怕日后不好交代,所以没敢立即动手,悄悄地将人关了起来。
戴宪玉闻听弟弟闯祸,也顾不得跟张作霖怄气,急忙赶去求情。"我父母只有这么一个儿子,若是弟弟真因此事丢了性命,我怎么去见我那老父老母啊!"张作霖听了更是生气。什么?那小子还活着?"我饶了你弟弟,你可以去见你爹妈了,我呢?这个狗仗人势的东西,把一条街的电灯都打碎了,我要是饶了他,我怎么去见全奉天城的百姓!"一颗子弹,送了戴弟上西天,也断了戴宪玉的后半生。自此以后,戴宪玉性情大变,把对张作霖的怨恨,以及失宠的孤愤,都撒在张府的下人身上。时而辱骂,动辄踢打。她的心,日深月久地浸上了毒,时不时有一种不可抑制的冲动,甚至想鱼死网破地大闹一场。
这一日,一个丫鬟在为她斟茶时,不小心将茶水溅到了她新做的绸缎衣服上。戴宪玉顿时发作,用鸡毛掸子将丫鬟抽得遍体是伤。她的怒骂声,丫鬟的求饶声,被惊到的小孩子的哭叫声,整个张府内鸡飞狗跳,乱成一气。
张作霖也火了,心道:"妈的,老子在家时,这女人就敢如此嚣张,是做给老子看的嘛!"匪性上来的张作霖,召集所有夫人、下人,当众大骂戴宪玉,令其颜面尽失。"不能老实待着,就他妈的给我滚出去!"翌日清晨,戴宪玉一个人悄然离开了张府。弟弟死了,家人不会原谅她,奉天城内,有哪里不是张作霖的天下?
最后,她茫然地去了奉天城南的一个尼姑庵,请求给个容身之地,她愿削发为尼。
庵里的人在问清戴宪玉的身世后,不敢私自做主,派人去通知了张作霖。还在气头上的张作霖听后,说:"她愿意待着就让她待着,不许落发。"过了几天清静日子的张作霖,又念起了戴宪玉的娇俏,但拉不下面子去请戴宪玉回来。于是安排家中厨师为戴宪玉做了一道她最爱吃的菜——"红油素肥肠",希望戴宪玉能重温旧味,重温旧情。
然而烈性子的戴宪玉当着来人面,把送来的食盒全都摔在地上。"我已无意回府,从此恩断义绝。"张作霖毕竟心中有愧,下令府里每月十五都做一道"红油素肥肠",虚位以待三夫人回来。
二夫人卢寿萱也曾来探望,希望戴宪玉别自苦自己,得到的答案只是两行清泪。不知道是因为后悔当初,还是依旧心中怀恨。
空山枯树,暮鼓青灯,戴宪玉终究是意难平,没多久便撒手人寰。给了你华丽霓裳,便收了你地久天长。碎了你一生圆满,只换得几年风光。
张作霖四姨太命定不寻常要进学堂
雨润万物为澍,日出东方称旸。许澍旸,作为一名乡下铁匠的女儿,却背负着如此大气磅礴的名字,仿佛注定她该有着不同寻常的命运。
这日清晨,在辽西新民县的一个穷村里,18岁的许澍旸,按照平常习惯,到村里的水井旁打水。在她的身后,一列骑兵队伍正嗒嗒嗒地奔来,带队的那个人,是新民府五营管带,31岁的张作霖。命运的齿轮,就是这样不差分秒地前进着、契合着。
马上的张作霖,看到晨光里有一个朦胧的背影。近了,更近了,那是一个大辫子姑娘,肩上横着条扁担,压得她不得不挺起了前胸,绷直了后背。她那臀胯前后一动,两个水桶便是左右一颤,在太阳光勾勒出的轮廓下,焉得不是一幅美丽的画面?
怦然心动的张作霖,故意绕马到姑娘身前,想一窥芳容。他看到的,是一张并无十分容貌的脸庞。那脸庞上,还挂着朝露一般的汗珠,朝霞一样的红晕。没说一句话,张作霖只是默默地目送着姑娘进了院子。
命运,把该来的送来了。不久,村里的私塾先生就奉命到许澍旸家提亲。原来那天马上的人,相中了这姑娘,要娶她做四房。少小丧父,和母亲相依为命的许澍旸动摇了。虽说是姨太太,但也算有个敦实的依靠,至少,母亲再也不用给别人缝补浆洗地过日子了,而自己的一生,也很可能从此迥然不同。
张作霖和许多梦想着金碧辉煌、衣锦还乡的宏伟男儿一样,多情,却不专情。他在把许澍旸迎进张府的同时,还带来了一个异常美丽的女人。那个女人叫戴宪玉,真正的明珠之貌,碎玉之声。张作霖三房四房一起纳的消息,热闹了整个奉天城。
因为戴宪玉的到来,许澍旸没能享受几日新妇的专宠。在张作霖看来,换上华服,盘起头发的她,似乎失去了那天的动人风韵。那个有晨光做相框,如朝露一般、朝霞一样的人影啊,只永久定格在张作霖的心里,而不复出现于他的眼前。这是谁之错?
命运,是自己争取的。许澍旸在一度失落后,萌生了新的念头。她看到,城里的女子如今也可以大大方方地进学堂了。那蓝布衣,黑长裙,清水般的目光,就是她许澍旸原本该有的青春啊。从前没钱,不能读书,现在有钱有依靠了,她也想为自己争取一把。
草莽出身的张作霖,万没想到自己的小姨太太还想紧跟社会新风,做什么文明女学生,因此完全不加理会。但许澍旸一提再提,一求再求,甚至到了茶饭不思的地步。
加上有一向沉稳的二夫人求情,张作霖最终是勉强答应。就这样,帅府的四夫人,成了奉天省立第一女子师范学校的一名女学生。该校是由奉天将军赵尔巽训令创办的,新校舍就在大东门里,因此张大帅姨太太来上学的消息不胫而走,轰动了整个奉天城。
许澍旸很是珍惜、享受这求来的机会,也高兴自己能摆脱帅府那出门有人抬、进门有人侍的死水一般的日子。她朴素而向上的气质,日渐扭转了老师和学生们看小姨太太做戏的偏见。
毕竟是帅府四夫人,这显赫而又尴尬的身份,让"姨太太""女学生"许澍旸的名字传遍了奉天城,蜚短流长,如影随形。那些该死的混账话,天长地久地也传入了张作霖的耳中。
张作霖很不受用,也不顾许澍旸的哭闹,硬是下令让其退学回家,安分守己。出入了一段时间学堂的许澍旸,倒真有了些新鲜的文明女学生气质,这让张作霖似乎又找到了那日的感觉,那个走在晨光里,清新的姑娘。此后的那些日子,许澍旸再次复宠。这股新鲜劲儿,一直维持到张作霖找了个真正的女学生。
尽管命运让许澍旸从穷乡进了帅府,但她懂得过犹不及的道理。在对儿女的教育上,她始终贯彻着这种精神。废止家庭私塾,让儿女进正规学堂读书,就是她向张作霖提出的。儿子和女儿进学堂,她也下令不要保姆和卫兵同行,去除绮襦纨绔,改穿灰布蓝衣。
有一次,张学思在学校欺负同学,同学向老师告状。老师命令张学思不可以借帅府之威搞特殊,必须道歉。旋即,校方就接到了帅府里打来的电话,原来是听到小人"通风报信"的许澍旸,担心老师难做,专门鼓励老师"严格要求,不必姑息"的。
张大帅的生日,简直就是奉天城的节日,每年都要张灯结彩、搭台唱戏地足足庆贺三天。而其大儿子——风流少帅张学良,又是那么地爱出风头爱玩花样。在他的带领下,张学思也想耍一把,跟大哥哥一样出钱点戏,让戏班见识见识小爷的风范,结果在跟母亲许澍旸伸手要钱时,却劈头盖脸地挨了一顿胖揍。"张家是你大哥和二哥的,你不要忘了姥爷家的苦,当年要是能有这点戏的钱,你姥爷就不会病死了。"命运,总是如此地出其不意。在许澍旸担心子女日渐染上奢靡恶习,成为纨绔膏粱之际,皇姑屯的一声巨响,结束了帅府里如日中天的时光。她和四个孩子,竟成了孤儿寡母,不得不搬到天津睦南道,去过那细水长流的日子。
坚守本色、节约惜福的许澍旸,对儿女的教育在日后都奏了功效。张学曾进了联合国总部秘书处,张学思做了解放军海军参谋长,张怀瞳被许婚给赵尔巽之子赵天赐,相濡以沫成为佳话,张怀曦则陪伴母亲大陆、美国地漂泊,一起度过了最艰难的光景。
新中国成立的1949年,许澍旸在儿媳的陪伴下,回大帅府故地重游。1907年,她看过这院子里飘扬着的五色旗;1929年,她看过这院子里新换上的青天白日旗;如今,她又看到这院子里升起了五星红旗。命运,给她钦定了破碎的爱情;命运,让她见证了凄艳的荣幸。
她们跟了张作霖有限温存无限心酸
英雄出自草莽,美女生于名门。
1900年8月28日,沙俄军队攻陷齐齐哈尔城,袁崇焕八世孙、吉林将军富明阿之子、黑龙江将军袁寿山,誓与省城共存亡,以"军覆则死"的信念,自杀殉国。
他先是暗吞鸦片,被部下及时施救,后又连吞三枚金戒指,仍旧中气十足,最后自卧棺中,命侍卫于忠祥开枪,41岁壮年殉国。
袁寿山有一位外室,叫王松岩,生有一女名袁寿懿。在袁寿山殉国那年,她还不满三岁。袁将军死后,这对孤儿寡母在袁家大院备受歧视和排挤,不得已搬回奉天老家辛苦度日。
月寒日暖,时光如流,转眼已是1916年。这天,身为奉天督军的张作霖应邀出席奉天省立女子中学的毕业典礼。在代表全校学生做毕业谢辞的那个女生出现时,见惯风浪的张作霖也有了片刻的眩晕。
而台上的女生,亭亭玉立,盈盈浅笑,从容地接受着学生们的羡慕、钦佩、嫉妒,以及张作霖那直愣愣的目光。她,就是生于名门,初现峥嵘的袁寿懿。
能将袁寿懿纳为五夫人,让草莽出身的张作霖,有了一种同时收买文化人与世家女的双重优越感。而他这位五夫人,也的确是不同凡响。
有一次,张作霖带她到部队巡视。在张作霖讲完话后,她巧妙地为鸡头续了个豹尾,短短几句,就换来了数千官兵的阵阵掌声,为丈夫挣足了脸面,当真是做得大方又周全。
此后,自原配赵春桂去世后,再也不让夫人干政的张作霖,开始经常性地带领袁寿懿出席各种场合,对她的意见也很是看重。
张作霖的手下,个个人高马大。但在一次检阅部队时,张作霖却看到了一个矮小的新兵蛋子,于是问:"这小子哪来的?"有人回答说:"是寿夫人推荐的。"张作霖态度瞬间软化:"难怪这么精神呢,就让他当班长吧。"还有一次,袁寿懿到张作霖在营口开的当铺"三畲当"查账,发现账目清清楚楚,有条有理,就特意跟张作霖提了下管账先生栾贵田,于是张作霖便把栾贵田调任为奉天督军署军需官,后又提升为整个东北军的军需处处长。张作霖对才色兼备的袁寿懿的宠爱,非但没有随着新鲜感消失而停止,反倒日益增进。他在帅府里,专门为袁寿懿建造了一栋小青楼,上下两层,10余个房间,还在沈阳以袁寿懿的名义置办了两处别墅,只差没以金屋贮之。袁寿懿的不同凡响,不仅仅表现在才色上。她能做到当张作霖需要她时,感到她原来已站在身边,当张作霖开始专注于其他人或事时,她又绝对不成为障碍。比如在张作霖有了马岳清后。
1923年,有人给张作霖送了一份厚礼——女坤伶马岳清,说已经找算命先生看过,马岳清面相好、八字旺,既能抚慰张大帅的万丈雄心,也有助于张大帅实现凌霄壮志。
而一向迷信的张作霖,闻言怎能放走这个"福星"。但他怕袁寿懿不答应,同时也觉得自己年近五旬再纳妾有些老不正经,于是没有立即把马岳清带回帅府,先在外面随便找了个房子安置下。
但袁寿懿何等聪明,在张作霖的亲信里又是尽得人心。她得知消息后,亲自登门,将马岳清请回了府中。只是为掩人口,起初以丫鬟名义处之。
或是时机巧合,或是马岳清命中福分,第二次直奉大战得胜时,马岳清刚好诞下一女张怀敏,遂被说成是"胜利的果实",于是,庆功宴变为正名宴,马岳清正式成为张大帅的六夫人。
而操办这一切的,就是五夫人袁寿懿。她很清楚,在张作霖的世界里,娶一个美人,就如添一件锦衣,加一餐玉食一样,都不过是生活情趣而已。
马岳清,花月正春风。自从有了她的陪伴,张作霖的政治生涯也是一路顺风,扶摇直上,坐到了陆海军大元帅的位子。1926年,张作霖又带她出征,被各路军阀公推为安国军总司令,取得了南口战役大捷。龙心大悦的张作霖还带她一起去北京南苑阅兵,享受殊荣。
1928年6月3日晚,张作霖乘坐专车从北京回奉天,身边同样坐着他的"福星"马岳清。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后,尽管马岳清幸运地死里逃生,但她没能保佑住张作霖。
这一厢,袁寿懿还在府里张罗着迎接大帅回来,结果被抬进来的张作霖已是血肉模糊。为确保张学良能够安全返回奉天城,她以其难得的沉稳和聪慧,瞒住了张作霖的死讯,秘不发丧。在日本领事夫人前来探听虚实时,她一如当年做毕业生代表一样,亭亭玉立,盈盈浅笑,唇点朱丹,身着红衣,从容地施礼迎客,与日本人斗智斗勇,为张学良回来主持大局,赢得了宝贵的时间。
玉山倾倒再难扶,人间已无东北王。这一年,袁寿懿刚三十,马岳清才二十三,都是香腮春笋嫩的年纪,却要从此和泪倚阑干。
"九一八"事变后,袁寿懿迁居天津,跟随在她身边自愿照顾她的,是在帅府里一直承蒙她照顾的马岳清。1948年底,袁寿懿前往中国台湾,马岳清依旧自愿跟随其左右。
这对异姓姐妹,经历了人世间至胜的繁华,也承受了人世间至悲的寂寞,一起从青丝熬到了白发。
1966年,名门之女、大帅夫人袁寿懿,病逝于台湾。而老天,自张作霖死后,就仿佛把他的"福星"马岳清遗忘了一般,又让她孤独无伴地孀居了9年。
1975年,唯一一位没坐过花轿,没披过盖头,没与张作霖拜过天地的大帅夫人马岳清,告别了自己有限温存、无限心酸的人生。中国台湾有媒体刊发评论,"我们不鼓励守节,但能为爱牺牲一切,仍是值得钦佩的。"她与张作霖短暂的几年,究竟是劫还是缘?
聚合中文网 阅读好时光 www.juhezwn.com
小提示:漏章、缺章、错字过多试试导航栏右上角的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