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爱上羊-人间·沉浮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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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也许很窄,但总是会有;路也许很长,但总会到头……

    暗租

    王响利是轻机厂的小车司机,每天除了早晚接送几位厂领导上下班和厂里客户用车外,再没有什么大的任务,几乎天天有一半时间车、人处于“抛锚”状态。时间久了,他觉得这宝贵的资源浪费了太可惜,于是便干起了“暗租”生意。

    说起暗租,不用解释您也能猜出来,无非就是业余时间利用公车偷偷摸摸开车赚点外快罢了。王响利生就的脑子活络、能言善辩,所以暗租生意一直干得很顺利,每天少说三四十元进账,有时候运气好点,甚至可以赚到上百元。可谁知平坦路上不平坦,也该着是报应,就在他得意忘形的时候,却在一次暗租时,让一位六十多岁的老头给收拾了。

    话说这天凌晨四点多,王响利赶早将小车开到车站广场边,可是等了半天仍未等到生意。因为他车上没有“出租”招牌,无法进入车站广场,看着几个维持秩序的纠察人员来来去去,王响利只能暗自叹气。

    终于王响利发现出站口走出个旅客,手里提个不大的兜儿,一边走,一边四下里张望。王响利断定这人要乘车,他四下一望,见纠察不注意,“啪”推开车门跳下车,三步两步迎了上去:“老大爷,您要车吗?”老人看上去六十多岁年纪,身子骨硬朗,尤其那双眼睛,显得特别精神。他点点头说:“我去西郊石化厂,你的车去吗?”王响利一听就乐了,笑着说:“我是来接我们厂长的,谁知这趟车他没来。正好,我就是回西郊,你要想坐的话,我顺便捎你。请上车吧!”说话间,王响利热情地接过老人手里的兜子。

    老人刚要上车,突然停住脚步,问:“那得说个价吧?”王响利装着不好意思地说:“上车再说吧。”说着就拉开车门,把老人的兜子放到车座上。老人眼睛一扫,见小车车门上有“轻机厂01”这几个字样,他心里不由“格登”一下,又注意地扫了王响利一眼:怎么,又是他?原来世界上真有这般巧事,上次老人出差,坐的也是王响利的车,说不多收钱,结果却被狠狠宰了一刀。

    老人当时没露声色,还是照旧坐上了王响利的车。一路上,王响利的嘴没闲着,扯东拉西地说个不停,话题无非是围绕着“车费看涨”这个中心。那老人坐在后排座位上一言不发。王响利心想:你这土老帽,我拉你绕城转到天亮,你就等着掏钱吧!

    但是今天王响利打错了算盘,二十分钟以后,当车子开到西郊一环路口时,老人便开始指挥起车子来,左转右拐,最后朝家属住宅楼区开去。“好,你就在前面站牌停下。”

    车子停好,老人拎着兜子,便推门下车,连个招呼也不打,扬长而去。王响利急了,赶紧喊了起来:“老头,您怎么不付钱?”老人停住脚步,回头朝王响利一笑:“你说说,得多少钱啊?”“一百元。”“一百元?只有十五公里的路程,怎么要收一百元?况且你不是说捎我无妨,怎么到这又变了呢?”

    王响利没料到老头儿会赖账,喉咙响了起来,“谁说坐我的车不收费?老赖疤子!”说话间,王响利气势汹汹地一步跳下车,瞪圆双眼,逼了上去,“糟老头,你放明白点,识时务的,把钱拿出来,要不然……”王响利拔出拳头,在老人眼前晃了晃。

    看来这老人是条硬汉,他眼睛都不眨一下,继续朝前走。这下王响利更加气急败坏,一步拦到老人面前。谁知老人轻轻后退一步,伸手一挡,王响利只觉着一阵风起,出了一身冷汗。

    王响利心里不禁慌乱起来:看来这个糟老头不糟啊,这是什么功夫,竟会如此厉害?想赚点外快却碰到硬块了。王响利嘴里嘀咕了几句,最终无奈回身钻进车里,拉动引擎,准备开溜。

    只见老人一个箭步冲上去,大喝一声:“站住,我话还没说完呢!”他的两只手按在小车前端,脸上的表情十分严肃。

    王响利火气也蹿了上来:我惹不起还跑不起吗?他仗着手里有方向盘,骂了一句:“老东西,你找死啊?”便再一次推档起步。

    这时候,奇迹出现了,尽管小车马达轰响,但丝毫没能前进一步,颤动着的车身反而像是在后退。王响利又出了一身冷汗,他心想:这又是什么功夫?难道我今天真的撞入死门啦?无奈中他灵机一动,方向盘猛地向左一打,想抽身转向。可是万万没想到,车子刚一转动,不知怎么搞的,一下又回了原位。

    这一回王响利简直是吓傻了,他熄了火,哆哆嗦嗦地爬下车,那惊恐万状的样子,活像战场上挂了白旗的俘虏。只见他战战兢兢地求饶:“老前辈,您饶了我吧,只要您放我走,我身上还有二百元,全给您啦。”说话间他从口袋里掏出钞票,往老人手里塞。

    老人气得脸色铁青,冷冷说道:“你以为我是赖你几个车钱?我要的是你从现在开始把良心放正,再不要让金钱迷住双眼。你抬起头仔细看看,咱们曾经打过交道,那次四十里的路程,你硬要收我八十元钱,我摸遍全身也凑不足这个数,结果你硬是摘走了我头上的一顶皮帽。”

    老人说到这儿,王响利忽地一下想起来了,本来惊恐的脸一下子羞得通红,他嘶哑着嗓子说:“老前辈,全怪小的有眼不识泰山,挣钱发了疯,竟挣到您老身上了,万望饶恕。今后我一定好好做人,这些钱您还是收下吧,权当是我退给您上次的车费钱。至于那顶皮帽,您留下地址,我改日一定登门赔礼。”

    “哈哈哈!”老人仰脸一笑,说:“小伙子,过去的就过去吧。不过我有几句话要讲明白,从现在起你必须悔过自新,你的暗租勾当本来就是违法的,敲诈他人更是丧失道德。上次我因为急着要去办事,没跟你嗦,以后再让我逮着,你不要怪我不客气。”说话间,他拿出二十元钱递给王响利,说,“按里程规定,这二十元钱是今天的车费,你收下吧。”王响利一见吓得连连摇手:“老前辈,您就别折煞小的啦,这钱我说啥也不能要。”老人把钱扔进车里,说了声:“我走了,你回去吧,以后再不要干这种事啦!”

    王响利一听,急忙上前拦住老人,说:“老前辈,请问您在哪座山上修行,练的什么功?您刚才那拦车的绝招我真是服了。”

    老人笑着说:“绝招嘛谈不上,功夫倒是有一点,这叫‘墩子功’,听说过吗?”“墩子功?”王响利莫名其妙。

    老人拍拍王响利的肩膀,说:“你是个司机,总该知道马路中央那个交通指挥岗吧?我是咱们共和国的第一代交通警察,在那个墩子上整整站了四十个年头。我冬练三九,夏练酷暑,时间久了,功夫自然也就成了。这些年来,没有哪一种车辆因为违反了交通规则而能从我手下冲过去。”

    老人说着递给王响利一张名片,说:“小伙子,以后自重吧!”随后摆摆手,便径直朝楼区小胡同走去。

    王响利目送老人很远,直到他的身影消失,才低下头看他留给自己的那张名片,只见上面写的是:省交警大队警训总顾问——魏道安。

    (峰峦)

    非凡旅程

    富商巴克利先生最近有些烦,他的独生女竟然瞒着他报名参了军,并已经随部队去了一个小镇。

    为了早日让女儿回心转意,跟自己回家,那天,巴克利提着一只棕色的手提箱,踏上了去那个小镇的列车。

    巴克利找到自己的位子,发现对面已经坐了一对祖孙,那个老太婆满脸皱纹,她的右手在不停地颤抖着。旁边的孙女是个侏儒,矮小的身子上架着一个大脑袋,脸上生着鸟粪一样的黑斑,一头黄发还梳了一个冲天辫,看上去就和马戏团的小丑一样可笑。巴克利的脸顿时阴沉了下来,他把手提箱放在行李架上,拍了拍身上的名贵西装,然后一声不吭地坐了下来。

    列车快启动时,一个穿着黑色风衣留着小胡子的男人走进了车厢。这个人也提着一只棕色手提箱,把它放到行李架上,然后坐在巴克利身边。他自我介绍说自己叫卡洛斯,在一家小公司里做推销员。巴克利觉得这个人很健谈,也很风趣,就和他热络地聊了起来。

    到了午餐时间,巴克利要了两份牛排,请卡洛斯一起吃,卡洛斯也从手提箱里拿出一瓶威士忌,说这是他们公司推销的产品,口味非常不错。而对面的祖孙俩什么都没要,老太婆从一个破旧的手提袋中拿出一个面包,把它们一分为二,涂上果酱,给孙女一半,然后便自己吃了起来。但侏儒姑娘并没有马上吃手中的面包,她的双眼直勾勾盯着桌上香气扑鼻的牛排,并不时用舌头舔着嘴唇。巴克利望着她,鄙夷地皱起眉头。

    这时,一个面带微笑的年轻女乘务员走过来问道:“女士们先生们,请问,这是谁的酒?”卡洛斯连忙答道:“我,我的……”“对不起,先生,这趟列车上是严禁饮酒的,我要没收你们的酒,直到列车到站为止。”女乘务员微笑着说道。

    巴克利火了:“老天,为什么你们女人老是爱管一些鸡毛蒜皮的事情呢?不管走到哪里,总有你们这些自以为是的臭女人在旁边,真是倒霉透了!”

    女乘务员还是面带微笑:“先生,不管怎么样,我还是要没收您的酒,如果您执意不交,那么,我只好叫乘警来把你们带走,到那时……”

    “小姐,请不要这样做。”卡洛斯忙站起身,把那瓶酒塞给了女乘务员,“这位先生只是在跟您开玩笑,请您不要介意。”

    女乘务员最终把酒拿走了。巴克利铁青着脸已没有胃口再吃牛排,他拿下自己的手提箱,靠着它打起了盹。卡洛斯好像也有些气愤,但他很快又冷静下来,拿起刀叉津津有味地吃起牛排来。

    巴克利醒过来的时候,列车已快接近终点站了。那个老太婆靠着车窗睡着了,侏儒姑娘则正瞪着两只大眼睛盯着巴克利看。巴克利用眼角瞥了她一下,然后又与旁边的卡洛斯聊起了天。可是,就在他与卡洛斯谈笑风生之时,一个硬硬的东西突然顶在了他的肋下。

    紧接着,卡洛斯把嘴凑到巴克利的耳朵边,轻声说:“别动,继续跟我聊天。这是一把无声手枪。要活命的话,就把你的戒指和手表放到你的皮箱里,并在下车时提走我的那只箱子。不要耍花样,只要我的手指一动,你就会再次睡去。”巴克利做梦也没想到,一直跟他侃侃而谈的人竟是个抢劫犯!这次旅程真是糟糕到了极点,巴克利没有法子,只好按照卡洛斯说的做。

    列车还在飞快地行驶着,没有人发现这里有什么异样。巴克利对面的老太婆依然打着盹,侏儒姑娘依然瞪着两只大眼睛,一会儿看巴克利,一会儿看桌上的牛排。突然,她伸出手,用手指不停地敲击着桌面,发出了鼓点一般的声音,还跟着节奏晃动她的大脑袋。那个老太婆慢慢醒了过来,对她的孙女呵斥道:“看在上帝的份上,你不要再玩这种游戏了。我去一趟洗手间,你不要乱跑,在这里等我。”说完,她颤巍巍地走出了车厢。

    侏儒姑娘停止了她自认为很好玩的游戏,不过并没有把手从桌子上拿开,而是慢慢地移到了盘子旁边,猛地抓起了巴克利的那份牛排,整块塞进嘴巴里,大嚼起来。巴克利现在自身难保,只好任由她趁火打劫了。谁知,更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侏儒姑娘可能是由于吃得过猛,像是被噎住了,剧烈地咳嗽起来,最后竟“噗”地一下把嘴里嚼碎的牛排全部喷了出来,不偏不倚地喷到了对面两位体面的先生身上。

    卡洛斯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搞得不知所措,他对着那侏儒姑娘吼道:“该死的,为什么那块牛排没把你噎死?”侏儒姑娘被吓坏了,低下头,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噢,两位先生,真是对不起,她还是个孩子,原谅她吧。”那个漂亮的女乘务员又出现了,“我们的服务车厢里设有洗衣间,并配有快速烘干机,你们把上衣脱下给我,十分钟就可以处理妥当。”

    巴克利刚要脱衣服,卡洛斯却说:“不,不,不要紧,谢谢您的好意,车就要到站了。”他用一只手掸了掸身上的污垢,瞪了一眼巴克利,又说,“我们都不介意,是不是?”巴克利只觉得那支顶着他的枪又被推了一下,于是赶忙把手放了下来,然后从脸上挤出一丝笑容,点了点头。

    这时候,去洗手间的老太婆回来了,看到眼前的一切,立刻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她把侏儒姑娘从座位上拉起来,命令她给对面两位先生道歉,可侏儒姑娘死活不开口。老太婆无奈,只得自己掏出手帕,一边擦着卡洛斯身上的牛肉渣,一边说:“真是太对不起了,先生。我看您还是听乘务员的话,把衣服洗一洗吧。”说着,她像是要给卡洛斯脱风衣,将他的风衣领子往身后一翻,说时迟,那时快,身边的女乘务员顺势将他的衣领抓在了手中。猛地一拽。人们还没有看清是怎么一回事,女乘务员已经闪电般地用那件风衣捆住了卡洛斯的双手,一下子把他制服了。

    在乘客们的赞叹声中,列车终于进站了。巴克利与祖孙两个一起下了车,他走到老太婆跟前,从手上摘下钻戒,昂首挺胸,一脸严肃地对她们说道:“虽然你们两个是不经意之间帮了我的忙,但我还是要谢谢你们。我身上的现金是有用处的,这枚戒指价格很昂贵,算是酬谢。今后我们谁也不再欠谁什么。”

    侏儒姑娘把手伸向戒指,用手指轻轻地摸着它。

    巴克利轻蔑地哼了一声:“不要摸了,这是真正的钻石,拿去吧!”

    可是侏儒姑娘并没有将戒指拿走,她冲巴克利笑了笑,然后转身跟着奶奶走了。巴克利手拿戒指站在原地,愣愣地目送着地们走出了车站。这时,一辆警车停在了他的身边,只见刚才的那个女乘务员已经换上一身警装,押着卡洛斯向这边走过来。

    巴克利铁青着脸对卡洛斯说道:“先生,我为你的行为感到羞耻,万分的羞耻!”卡洛斯阴笑着说:“今天你真是太幸运了。知道吗?你还没有上车我就盯上你了,”他指了指旁边的女乘警,又恨恨地说,“要不是这个女人把那瓶迷魂酒拿走了,现在你也许连返程车票都买不起了,哈哈哈……”

    卡洛斯被押上警车,带走了。女乘警却留了下来,她告诉巴克利,这趟车上经常有抢劫案发生,所以她才化装成乘务员在车上巡逻,今天终于让她破了这个案子。

    巴克利敬佩地说:“像您这样的女中豪杰真是不多见,您的身手太棒了。”

    女乘警笑着耸了耸肩:“这没什么,我以前是特种兵出身。不过,真正的英雄却不是我。还记得坐在您对面的祖孙俩吗?那个老人曾是二战时期的发报员,她那只总在颤抖的手就是这个职业留下的后遗症。那个侏儒姑娘是个聋哑人,但她懂得唇语,所以能看到人们听不到的声音。她与奶奶生活多年,对发报也很精通,经常用这种方式与奶奶交流。是她发现了当时的一切,然后用手指敲击桌子向奶奶发出了警报,还想出了解救您的办法。她奶奶说是去洗手间,其实是来找我,以后的事想必您已经很清楚了,您应该好好谢谢她们。”说完,女乘警转身走入了人群之中。

    巴克利在这个小镇逗留了一天,但他没有去军营说服女儿,而是去寻找那对祖孙,可他找了一天也没有找到。当天晚上,巴克利乘最后一班车离开了小镇。一回到家,他就去订了一桌大餐,和全家人一起庆贺女儿光荣入伍。

    (李健)

    神刀王五

    清朝末年,这一天城里万人空巷,百姓成群结队,潮水般地涌到东郊刑场去看杀人。

    受刑的人叫韩大脖子,在江湖上是个呼风唤雨的人物。今天行刑的叫“神刀王五”,是这一带的头号刽子手,砍韩大脖子,除了王五,别人都不够资格。

    刑场上空乌云低垂,阴风凛凛。三声追魂炮响过,监斩官喊了声“开斩——”只见王五操起鬼头大刀,刀光一闪,手起刀落……但是,整个刑场上的人都惊异地看到:韩大脖子仍旧直挺挺地跪着,那颗脑袋仍旧好端端地伸着,那张棱角分明的“国”字脸仍旧冷冷地笑着。

    王五低头看了看刀口,刀口上有了一个口子,他朗声说道:“好硬的脖子!”随即奔向监斩官,单膝点地跪下:“行刑已毕,请大人验刑。”

    监斩官欠了欠身子,看见了刀口上的口子,脸色阴沉地说:“囚犯未死,怎说行刑已毕?”王五粗眉一扬,答道:“大人容禀。判词上说得明白,韩犯当受一刀之刑,这一刀之刑不是凌迟,也不是五马分尸,小人一刀已经砍过,若再砍第二刀,岂不违了大清律法?只怪小人手笨刀钝……”

    监斩官鼻子里“哼”了一声,说:“听说你在江湖上号称神刀王五?我看那,从今往后,这‘神刀’两字就免了吧……”

    第二天,韩大脖子请王五在“贤人聚”酒店喝酒。酒过三巡,韩大脖子操着山东话说道:“王爷,知道俺为嘛请你喝酒吗?为报答你没砍第二刀!不过明跟你说,县太爷,监斩官那儿,俺早打点好了,你想再砍一刀也没门。”

    王五一边啃肘子一边说:“就算他想让老子再砍一刀也没门,老子砍谁也不砍革命党!”韩大脖子一听哈哈大笑:“嘛?革命党?俺韩某人就是个江洋大盗,哪他妈的是革命党啊?不过给革命党押过一回军火罢了,那是笔买卖,人家钱花多啦。嘛叫革命?哈哈……”

    王五吐出一块肘子肉,问:“那你请我喝酒干嘛?”

    韩大脖子神色诡秘地说出了缘由:原来他练了一身铁布衫功,闻听神刀王五的刀法江湖上少有,为了要试试自己的功夫到底如何,便点名要王五主刀。

    王五一听,哼了一声,推桌就走。

    半年后,韩大脖子又犯了事,他把一个流浪女艺人骗到家中,先奸后杀,大卸八块四下扔了,在作案时撞着了县衙的捕头,正好逮住。

    韩大脖子花钱上下打点,于是又被判处“一刀之刑”,行刑者又是王五。

    刑场上又是阴云密布,万头攒动,韩大脖子又在笑,又是手起刀落,韩大脖子又是直挺挺地跪着,脑袋好端端地伸着,脸上阴沉沉地笑着……

    王五提着鬼头刀奔向监斩官举刀禀告:“行刑已毕。”

    监斩官瞄了瞄那把寒光闪闪的鬼头大刀,拖着官腔说道:“这回不错,没让人家的脖子磕破了你的刀。”

    看热闹的百姓拉开嗓门痛骂:“什么世道!”骂完后正想走,忽见韩大脖子的脑袋缓缓地从脖子上移开,“咣当”头已落地,“呼”的一下,满腔的污血喷将出来……

    监斩官顶戴上的花翎突然一抖,一脸阴笑立时僵住。

    王五单膝点地,双手横刀,如铜浇铁铸一般一动不动。

    “神刀!果然是神刀!”满场哗然,声如潮涌……

    (张旺朝)

    勤贼公司

    招聘小偷

    最近勤贼公司要招聘员工,打出的口号是“业精于勤,荒于嬉。”招聘步骤竟然也有模有样。第一步,初试,即基础考试。也就是考察应聘者的专业基础技能,比如掏钱包、开门锁等等。这一关如被淘汰,充其量只能在公司里打打杂,扫地看大门什么的;第二步,复试,即应变能力。内容是假如被公安机关擒获,能不能稳如泰山,守口如瓶,最后蒙骗过关。如果这一关过了,就能在公司里当一个小领导,带着一拨人干活;第三步,面试。由老二直接提问、观察,确定最终聘用与否。假如这一关也过了,就将肯定成为公司的中层干部,坐在办公室里,一杯茶一张报纸打发一天。工资奇高,福利诱人。

    勤贼公司招聘员工的事一经在圈子里透出口风,全城的小偷,几乎全都跃跃欲试,连王小牛也不例外。当然,王小牛和他们的想法不一样。王小牛也算是这一行里的一个人物,混个肚儿圆腰包鼓肯定没有问题。他之所以动了心想要去应聘,是因为他实在想见见传说中的江洋大盗老二。如果能从老二身上学到一点东西,从而解决长期困扰他的一些问题,比如怎样才能不整天担惊受怕,不老是因为想到自己是个小偷而难受,那让他倒贴钱都行。

    身手不凡

    公司招聘那天,王小牛早早去了。招聘地点设在城郊一家废弃的工厂,不过经过改建,倒也真像个公司的样子。王小牛和另外两个人被分在了一组,进入了初试现场。

    屋子不大,一张桌子后面坐着一位考官。这位考官王小牛认识,人称老四,在小偷这个圈子里也算鼎鼎有名。王小牛心想,连老四都被老二的勤贼公司网罗来了,看来老二的“名人效应”的确牛气。

    初试的题目很简单,一口大锅,里面翻腾着滚烫的沸油,扔进去三块滑溜溜的肥皂片儿,能用手把这块肥皂片儿捞出来,就可以了。这点小伎俩难不倒王小牛,他八岁的时候,这一手就已经练到炉火纯青的程度了。只见王小牛鼓起腮帮子,咬紧牙花子,眼睛却盯着墙上“业精于勤,荒于嬉”的《员工守则》,根本不看那口铁锅和那块肥皂片子。“呔!”,王小牛轻叫一声,一块肥皂片儿就被他稳稳捞出,动作快得人来不及眨眼。再看另两位,也各自从油锅里捞出了一块。

    三个人一起把肥皂片儿递给主考官老四。老四问王小牛:“你是王小牛?”王小牛说:“是我。我见过四哥。不过四哥贵人多忘事,不记得我而已。”老四说:“我不用记着你,看你这身手,就知必是王小牛无疑!”王小牛正暗自得意,老四接着说:“你屁股后面挂着的那串钥匙呢?”王小牛摸摸,果然,屁股后面挂着的钥匙不见了。

    干这一行的都知道,偷钱容易,偷钥匙难。为啥?因为它会哗啦啦响,极易暴露。王小牛身边的那位这时候乐了,冲老四说:“我在捞肥皂片儿的时候,随手把他的钥匙给顺来了。”那意思,看我这身手多厉害啊,一边从沸油里捞肥皂,一边偷了他的钥匙,他还浑然不觉,这初试,我是过定了。

    想不到王小牛微微一笑,问他:“你把钥匙藏好了吗?”那人答:“当然藏好了。”王小牛说:“藏哪了?”那人答:“内裤里!”王小牛再笑:“你现在摸摸看?”那人就开始摸,只摸了两下,就变了脸色。王小牛说:“你能把钥匙拿走,我就能把它拿回来。我可是一边温习着‘业精于勤’的古训,一边用右手捞出油锅里的肥皂片儿,一边用左手解开你的裤带,再把手伸进你的内裤,再拿走那串钥匙,再系好你的裤带,做这些不过用了一眨眼的工夫。你说,到底是你厉害,还是我厉害?”说完王小牛伸出左手,果然,那串钥匙已经稳稳地握在手里,上面还系着一根猴皮筋。“这也是你的,”王小牛说,“内裤上的。”

    当然,没说的,王小牛过了初试。剩下那两个家伙,只能去“勤杂组”填表报名了。

    复试,同样是三人一组,同样是一间小屋子,同样是一张桌子后面坐着一位考官。这考官王小牛也认识,叫老三。老三是城里仅次于老二的贼中高人,也是王小牛的偶像。连老三也成了勤贼公司的员工,这时的王小牛已经不仅仅把老二当成偶像来崇拜,简直把他当成了神啦。

    老三对王小牛说:“现在,就当你被公安局抓住了,正在受审。我问你答。”王小牛点头称是。

    老三马上进入角色,一拍桌子:“姓名!”王小牛说:“李大狗!”老三问:“籍贯?”王小牛说:“我是阿尔巴尼亚人。”老三说:“阿尔巴尼亚有姓李的吗?”王小牛说:“我随娘姓。”老三说:“你长这模样,也不像阿尔巴尼亚人!”王小牛说:“入乡随俗,我整了容。”老三问:“你刚才在干吗?”王小牛说:“那姑娘口袋那里开了线,我帮她扯扯线头!”老三怒喝:“可我看你在往外掏钱包!”王小牛赔着笑:“您可真会开玩笑,我从不拿群众一针一线。”老三再怒喝:“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给我铐上!”王小牛就笑了,“铐?您看看我在哪里跟您说话,您铐得上吗?”

    这王小牛,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到窗外,正隔着窗户跟老三一问一答呢,手里还拿着一副从老三桌子上顺手牵走的铐子!这是什么功夫?这就是王小牛苦练了十几年才练成的“分身术”!他能在和别人说话的时候,让别人产生错觉,以为他就站在面前,而事实上,这时的王小牛早已经跑很远了。老三惊讶地张大了嘴巴,“我还以为这‘分身术’早就失传了!真是人才!二十一世纪什么最值钱?人才!”然后大手一挥,“去面试吧!二哥正等着!”

    当然,剩下的那两个家伙,只能去“干活组”填表报名了。王小牛心里这个美啊!马上就能见到他心目中的神偷老二啦!马上就能成为勤贼公司的核心人员啦!

    经过这两轮淘汰,剩下的人就寥寥无几了,所以面试是一个人一个人地进行。那屋子也和初试复试时不一样,大气、豪华,隔音相当好。

    王小牛终于见到了老二。

    老二设局

    老二端坐在一张桌子后面,人干瘦干瘦的,留着山羊胡,很有些道骨仙风的样子。王小牛冲他抱了抱拳,“前辈好!”

    老二眯着眼看了看他,说:“咱就不说废话了,直接考试。如果你过关了,会有意想不到的好事!”

    王小牛心中狂喜:“好!多谢二哥!”

    老二便抓起王小牛的手看。那手细长,柔软,中指和食指一样长,并且这两根指头明显长出其余手指一截。老二笑笑:“果然是王小牛!”

    王小牛说:“当然是我,如假包换!”

    老二说:“那就开始考试。会壁虎功吗?”

    王小牛也不搭话,瞅准一个墙角,两只脚各蹬住一面墙,人就像一只壁虎般,“噌噌噌”爬了上去,只一会儿工夫,就爬到天花板附近,然后一个跟头,轻轻飘回地面。

    老二满意地点点头:“果然厉害!果然长江后浪推前浪!”顿一顿,又问,“能开铐子吗?”

    王小牛说:“可以一试!”

    于是老二取出一副铐子,将王小牛铐上,然后再一次回到桌边,喝起了茶水。王小牛站在他身边,手里不知何时已多出一根细铁丝,并用这铁丝认真地拨着那个铐子。说来奇怪,平时几下就能捅开的铐子,这次王小牛费了半天劲,硬是没把那铐子拨弄开。

    王小牛自言自语:“奇怪,这铐子怎么打不开呢?”

    老二哈哈大笑:“这是我特制的铐子。能弄开的话,我还怎么抓你!”然后回头冲里面的一个小房间大喊:“两位兄弟,已将王小牛顺利擒获!”说时迟那时快,那房间即刻冲出两个人,一边一个,将王小牛按倒在地。两个人的身手,完全是警察抓贼的标准动作。

    王小牛一下子糊涂了,“二哥,您这是干吗?”

    老二冲王小牛叹口气,说:“小牛啊,咱们这碗饭,可不是好吃的。你这点小把戏,看似战无不胜,但其实还不足老二我的十分之一。被擒,不过是时间而已。我这样做,也是为你们好,趁你们现在陷得还不是太深,早些悬崖勒马吧!”

    王小牛一边挣扎,一边叫道:“您要把我们一个一个交给警察?您不会是开玩笑吧,二哥?您这也太毒了吧,二哥?”

    老二再叹一口气,说:“我不是说过‘还有你意想不到的事’吗?这就是啊!只不过一副铐子,就把你拿下了。你说,你这贼当的,还有什么含金量?”

    按住王小牛的两个人问老二:“这王小牛,得把他按几级嫌疑人看管?”老二想了想,说:“最高级!他会‘分身术’,会‘壁虎功’,会开普通的铐子,是贼中状元,当然得单独照顾一下!”

    王小牛恨得牙根直痒,大骂:“呸!老二!你这个骗子!”

    老二再看看王小牛,说:“我没有骗你们。本来,这次行动就叫‘擒贼行动’,这个地方就叫‘擒贼公司’,你们没听明白,错认为是‘勤贼公司’,这可不能怪我。再说‘业精于勤’是我们这一行的事吗?越勤,进局子那一天越早!你只知道‘业精于勤’的道理,不知道‘伸手必被捉’的道理吗?知道这么多年,我为什么一直自称老二吗?”

    王小牛被按在地上,一边使出吃奶的劲儿挣扎,一边恶狠狠地瞪着老二。

    老二笑着说道:“那是因为咱有自知之明,有法压着,谁还敢说自己是老大!”

    金盆洗手

    王小牛像被人在脑袋上重重地敲了一棍,一下子停止了挣扎,人也瘫软在地,嘴里叫着:“我与你无冤无仇,你自己不想做就算了,为什么要害我啊……”

    老二问他:“什么完了?你确定按住你的人是警察?你确定是我出卖了你?”

    “难道……”这时的王小牛,真的糊涂了。

    “我说过我要把你交给警察吗?”老二似乎对王小牛错把自己当成警察的内线有些得意,“盗亦有道,不过现在你肯定很纳闷,既然如此,我为什么还要兴师动众,为什么还要把你铐上?其实我的目的很简单,就是想要你们从此放弃这个行当!我做了这么多年贼,得手的东西加起来,起码有几千万吧!可是,我过过一天安稳的日子吗?哪一天,我不是在担惊受怕中度过?晚上睡觉,只要外面有警车叫,我就会吓得从床上蹦起来,然后整夜睡不着觉。这就不是人过的日子!并且,被我们偷了钱的穷人,他们的日子,又怎么过?我说出这种话,你觉得很好笑吧?是,现在我崩溃了,我良心发现了,一天都不想当贼了,只想过安稳的日子。”

    顿了顿,老二接着说:“……其实做我们这一行,谁都懂这个道理,只是觉得自己已经走在路上,已经做了这么多年贼,刹不住车而已。我今天就是想当着你们的面发誓,从此我将金盆洗手。连我这样的老江湖都可以退出,都可以悬崖勒马,我想你们每个人都可以吧?话就说这么多,今后怎么做,自己定夺吧!”说完,老二冲那两个人摆摆手,那两人就将王小牛放开。老二走到王小牛面前,用手轻轻一抹他的铐子,那铐子就“叭嗒”一声打开了。

    王小牛一边揉着手腕,一边瞅着老二,似乎对他的话表示赞同,又似乎有些不明白。不过他知道,假如这次真是警方行动的话,那么此时的他,也许早被塞进了警车。

    (周海亮)

    招聘小偷

    麦克今年三十五岁,却在监狱里度过了整整八年,想起这事,他就恨父亲老麦克。

    老麦克很有钱,但是个守财奴,对自己唯一的儿子更加吝啬。麦克忍受不了那种艰苦的生活,便去做了小偷,几年下来竟成了远近闻名的“神偷”。一次,老麦克在儿子的抽屉里发现了几条钻石项链,便毫不犹豫地报告了警察局,于是麦克就成了罪犯,锒铛入狱了。好容易熬到刑满释放,回家一看,老麦克死了,他那数亿美元的财产却已不翼而飞。麦克呆了,心想,自己一无所有,今后的日子怎么过呢?

    就在他一筹莫展的时候,却意外地从晚报上发现一则招聘启事,上面是这样写的:本人欲招聘小偷一名,要求:男性,三十五岁左右,偷盗技术高超,曾因偷盗罪被判刑入狱。有意应聘者请与约翰逊先生联系……

    麦克看了这则启事,不觉眼睛一亮,心里想:四条要求,自己条条符合。他也知道约翰逊是全城有名的大富翁,可他为啥要招聘小偷呢?

    麦克再三考虑之后,觉得机会难得,还是决定去见见约翰逊。

    经过一番必要手续和例行规矩之后,约翰逊亲自接见麦克,他朝麦克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阵,说道:“你知道我为什么招聘小偷?”

    麦克想了想说:“依我看,您大概是为推销安全报警器材做广告,也许是为了拍电影,或者是为了从保险公司弄到一大笔财产保险赔偿款,再不就是……”

    约翰逊打断麦克的话,说:“不不,你想到哪里去啦?其实非常简单,我已年过花甲,这辈子还没被人偷过,很想尝尝被偷的滋味。”

    麦克微微一惊,又摇摇头:“先生,那滋味可不好受。”

    “这你不用管,问题是我要了解你的技术水平究竟如何。要知道,在你之前已经来过八十多人,都因为偷盗技术太一般,没被我聘用。”

    麦克听了哈哈大笑:“先生,在技术方面您尽管放心,您如果不信,不妨摸摸口袋。”

    约翰逊一摸口袋,发现钱包没了,于是高兴地说:“好,我要你了!”接着便由律师起草了一份合同,合同上说,如果麦克能在两个月内偷走约翰逊的一颗价值一千万美元的祖母绿宝石,那颗宝石就归麦克所有,同时还规定,约翰逊不得向警方报案。一句话,这是一次有趣的游戏。

    当然,麦克也知道,要偷到那颗宝石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因为宝石藏在约翰逊家地下室的保险柜里,那儿装有世界上最先进的防盗报警器,还有荷枪实弹的保镖日夜守卫着。别说偷到宝石,就是进入地下室也难。但那颗宝石的价值确实诱人,再说,就是失败了也不承担任何责任,这样的买卖,何乐而不为?于是麦克立马在合同上签了字。

    签下合同后,约翰逊加强了防范,麦克则开始了盗宝的准备工作。

    日子一天天过去,一个多月之后没有丝毫动静,派去监视麦克的人回来报告说:“麦克整天东游西荡,好像压根儿就没这回事。”这倒使约翰逊有些着急了,心想:该死的家伙,到底搞什么鬼?难道他觉得这事太难,不想玩了?于是便急不可待地给麦克打了个电话:“你小子怎么啦?为啥按兵不动?是不是……”

    麦克回答说:“哎呀呀,我都不急,您急啥?”“我急于想品尝被偷的滋味呀!”“您放心,我不会放弃这么个好机会的,两个月期限还没到呢,对不对?”

    时间过得真快,转眼到了两个月期限的最后一天。这天,约翰逊从早到晚一直守在电话机旁静候消息。他等呀等,一直等到深夜十一点半,电话铃响了,拎起听筒一听,果然是麦克的声音:“约翰逊先生,非常抱歉,您那颗名贵的宝石,已经在我手里了,啊,真不错,确实是件很值钱的东西,但不知您现在的心情如何?”

    约翰逊忙说:“很好,很好,谢谢你,终于让我尝到被偷的滋味了。”麦克还说:“我非常感激您,约翰逊先生,有了您这颗宝石,我再也不用为生计奔波,可以舒舒服服地享受后半生了。告诉您,我马上就要乘国际航班出国了,您如后悔,可以马上报警,但要快,不然,怕是赶不上了。”

    约翰逊却说:“麦克先生,你想哪里去了,我们有君子协定,而且订过合同,你放心,我不但不会报警,而且衷心希望你成为我的朋友,常来玩玩。好,麦克先生,祝你愉快,祝你万事如意。”

    一场游戏就这样过去了,似乎双方都玩得很开心。

    一年后,麦克回来了,他自然忘不了约翰逊,特地登门拜访。老友重逢,双方都显得格外高兴。一阵寒喧之后,麦克说:“约翰逊先生,上次那件事,尽管是一场有趣的游戏,但毕竟让您损失了一千万,对此,我深感抱歉。”

    谁知约翰逊听罢哈哈大笑,笑完后说:“麦克先生,要说抱歉的应该是我,因为在这场游戏中,我一点没有损失,而输得最惨的恰恰是你,这点你没想到吧?”麦克愣愣地望着约翰逊,半天回不过神来,最后摇摇头:“我不懂您的意思。”

    约翰逊不慌不忙地倒了两杯酒,和麦克一人一杯,一饮而尽,然后笑着说:“你还记得你父亲老麦克先生吗?在他临死时,财产已经超过十亿美元。照理说,你是他的独生儿子,也是他财产的唯一合法继承人,但当时你还在狱中,所以他将财产托我保管,并留下遗嘱:如你出狱后仍未改掉偷盗恶习的话,这些财产也就全部归我所有!你现在明白了吧,这就是我要招聘小偷的原因。麦克先生,我为你不能继承你父亲的遗产而深感遗憾!”

    麦克听到这里,只觉得脑袋瓜嗡嗡直响,他心里在想:一千万和十亿相比,只不过是百分之一,要真是这样的话,自己在这场赌博中真他妈的输惨了!正说着,约翰逊取出了老麦克遗嘱的复印件:“这可是你父亲亲笔所写,你仔细看看。”

    麦克接过遗嘱一看,白纸黑字,果然如此,他一下瘫倒在沙发上,动弹不得了……

    (徐彦)

    佳人戏鱼图

    民国初年,复州城外鸡冠山盘踞着一伙土匪,头目叫“白头鹰”。土匪大都目不识丁,营寨缺个管账书写的人,于是,白头鹰决定“招贤纳士”。

    这天夜里,白头鹰一伙闯进城里私塾先生徐平之的家,说要请徐先生上山做师爷,还说:“徐先生,你只要带着亲娘随我上山就行,我保你妻儿在城里平安无事。”

    徐平之是个孝子,他很清楚,自己要是不从,全家人都难以活命,只好卷了铺盖上了山。

    当时,除了土匪,复州城还有一个人让老百姓恨得咬牙切齿,他就是米酒坊掌柜——章金辉。章金辉为了保住自己的家产,死心塌地地做白头鹰的线人。只要谁家有了大笔进项,章金辉就立马通报给白头鹰,接下来这家人家就免不了被土匪洗劫一空。于是,人人都避章金辉如避瘟神。

    过了一段时间,徐平之下山看望妻儿。妻子递来一封信,说是一早有人从门缝塞进来的。徐平之拆开来一看,信上没有落款,只是说,章金辉家里有一幅明朝唐伯虎的立轴画《佳人戏鱼图》,非常值钱,让徐平之尽快把这事透露给白头鹰。

    毫无疑问,这是有人要寻机惩治章金辉。想到这瘟神终有报应,徐平之暗自叫好。

    这天,白头鹰把新抢到的几幅古画拿了出来,叫徐平之一同赏玩。徐平之佯装仔细看了一阵后,说道:“这些画确实难得,但若跟城里某大户收藏的《佳人戏鱼图》相比,可就差得远喽。”

    白头鹰一听,立马来了兴趣,又听说这画是唐伯虎的稀世珍品,眼睛立马瞪得血红,忙问《佳人戏鱼图》上都画了些什么。

    徐平之凑在他耳边说:“那画上啊,有一妙龄女子赤裸着身子,弯腰站在一条齐膝深的河里,双手捧着一尾红色的小鱼。虽说女子是赤裸着身子,但隐秘部位都被垂柳的枝叶遮住了,整幅画有虚有实,大俗大雅。”

    看到白头鹰听得入了神,徐平之顿了顿,摇着扇子又说:“听人讲,这画还有一些奇异之处呢,据说每到子时,在烛光下观赏这幅画,垂柳的枝叶就会消失,女子身上的隐秘部位就都暴露无遗了……当然,这只是个传说。”

    白头鹰听罢,兴奋得双眼放光,连忙向徐平之打听这幅画的下落,徐平之收了扇子,幽幽地说道:“收藏这幅《佳人戏鱼图》的大户,就是章金辉!”

    白头鹰顿时欣喜若狂,当即便派人去找章金辉讨画。

    章金辉见土匪向自己要《佳人戏鱼图》,一下子愣住了,这幅画是他家的传家宝,从未向外人说起过,白头鹰是怎么知道的?不过,他也明白,白头鹰既然开了口,自己要想活命,只有乖乖地把画送给他。章金辉咧着嘴,似哭似笑,哑着嗓子说尽快就给白头鹰送去。

    打发走了来人,章金辉回到里屋,从墙壁的暗格里悄悄取出《佳人戏鱼图》,连连叹息,他不敢多耽搁,用一块布裹了画,就出了家门。

    走到一个下坡路,路边突然蹿出一条大黑狗,狂吠着朝章金辉扑来,章金辉慌忙闪到一旁,放下画,双手抄起地上的一根粗树枝,边挥动着驱赶狗,边往后退着。不料,那狗一个转身,衔起地上的画卷,“噌噌噌”就往坡下跑去。

    霎时间,章金辉愣住了,等缓过神追过去,那条狗早没了踪影。他一屁股瘫在路边,哀叹自己大难临头:画没了,白头鹰肯定不会放过自己。轻则自己被劈成八瓣,重则全家老小性命难保,这可怎么办啊?

    突然,他心头一动,反正也没人看过那幅《佳人戏鱼图》,自己何不找个画匠,照原画的景物画一幅,或许也能蒙混过去。想到这,章金辉打算明天一早就去找画匠。

    第二天一早,章金辉刚要出发,一推门,见门口放着个布包,他迟疑着打开一看,里面竟包着《佳人戏鱼图》!章金辉不禁惊叫起来,暗自庆幸,来不及多想,拿了画直奔鸡冠山。

    听说章金辉把画拿来了,白头鹰满脸喜色,设宴款待,还邀他在营寨住一宿。

    晚上子时,白头鹰拿出那幅画,在案台点燃了两支粗大的蜡烛,叫徐、章二人一同赏画。还真奇了,没过多久,只见画上的柳叶由绿变黑,摇摇曳曳,像随风飘荡一般,然后慢慢化成一滴滴墨色的水珠,缓缓滑落了下来,露出女子胴体诱人的轮廓。“哇哦——”三个人眼睛都看直了。

    这时,画上突然腾起一股火苗,险些燎着白头鹰的络腮胡子。几乎是一眨眼的工夫,只听“呼”的一声,好好的画就化作了黢黑的灰烬,只有两根粗硬的轴杆还在。

    三个人面面相觑,目瞪口呆,一时都没反应过来。过了片刻,白头鹰直视章金辉的眼睛:“这、这、这画拿到我这儿,咋、咋就一下着了火呢?”

    章金辉一脸懵懂,结结巴巴地说:“我、我、我也不知道啊……”

    徐平之拿起一根轴杆,用小刀刮去褐色的漆皮,折断轴杆,看到折断的茬口泛着青色,脸上掠过一丝异样的神情,他把轴杆递给了白头鹰:“从木纹看是新木材,这显然是幅新画。”

    白头鹰看了看那折断的轴杆,一扬手扔到了一边,冲章金辉说:“好你个章金辉,竟敢拿一幅假画来蒙我!”说着,他眉毛倒竖,拍了一下桌子,厉声道:“你要是舍命不舍画,那我今天就成全你!”

    章金辉浑身瘫软,语无伦次,说这幅画是被狗叼去又还回来的……白头鹰怎么相信?他操起一把马刀,两眼圆睁,大吼一声,朝章金辉的脑门狠命劈了下去,只听“咔擦”一声,章金辉的脑袋一下分为两半,脑浆、鲜血喷涌而出,当即一命呜呼了。

    几天后,徐平之回家途中,遇见一个头戴灰帽的中年男子,走近他身边,低声说道:“徐先生,请借一步说话。”说着,便拉着他走进了一个胡同里。

    在一个僻静处,那男子停下脚步,转身给徐平之施了个礼:“我是本地的一个商人,代表复州城的商户们,感谢徐先生配合我们除掉了章金辉这个恶棍。”

    徐平之一愣,随即想到了那个传信人。

    男子解释说,复州城官府剿匪不作为,章金辉又和白头鹰勾结坑害百姓,他们几个商户只好自己设计行动,想让白头鹰迁怒于章金辉,然后除掉他。

    徐平之有疑,问道:“可《佳人戏鱼图》是章家珍藏,从不对外示人,你们是怎么知道的?”

    男子一笑,解释道:“这事瞒天瞒地可瞒不过我们啊。”

    徐平笑笑,突然想起心中最大的疑问:“这画怎么会自燃了呢?”

    中年男子解释道:“我们让狗抢了画之后,就连夜找画师仿制。在装裱时,我们在上面撒了一种特制的易燃火药,蜡烛的火苗映照一会,就可燃起火来。”

    “跟我猜想的差不多,”徐平之说,“那——柳叶怎么会熔化呢?”

    “呵呵,”男子一笑,“画柳叶的时候,画师用的可不是颜料,而是油脂。油脂遇热,熔化后落在火苗里,可不就火上浇油了吗?”

    “原来如此,高!实在是高!”徐平之感叹道,随后两人拱手道别。

    不久以后,徐平之的母亲病逝了。办完丧事,在一个黑夜里,徐平之带着妻儿,偷偷离开了复州城,在远方一个小镇安了家……

    (孙长乐)

    破碗不上桌

    话说清朝末年,北京宣武门外有一家饭馆,名叫天然居。这饭馆上下两层楼,说不上豪华,但也挺有气派。特别是门口的一副对联很有意思,上联是“客上天然居”,下联是“居然天上客”。

    天然居的老板有三十出头的样子,姓那,叫那二保。那老板整天笑嘻嘻的,俗话说和气生财嘛。

    这一天,还不到饭口的时候,饭馆里没有一个顾客。那二保正在灶间巡视呢,就听门口的伙计高声喊:“来嘞,一位爷,里边请!”那二保一听就知道来的不是常客,忙迎了出来。

    进来的这位客人三十五六的年纪,长得是气宇轩昂,双目炯炯,透着十二分的精明。那二保觉得似在哪里见过,但细想想,又确确实实从未谋过面。他脸上堆着笑,弯了弯腰,手一伸,说:“这位爷,楼上请。”

    那汉子面无表情,微微点了下头,便抬腿上了楼。那二保紧跟在后边,没走几步就知道此人不是寻常之辈,何以见得?原来他上楼时竟没有发出一丁点的声响,若没有高强的轻功是不可能办到的。

    那汉子坐定后,要了半斤二锅头,一斤猪头肉,便慢条斯理地自斟自酌起来。

    楼上只有二保和那汉子二人,二保站在那汉子身边不远处,越咂摸越觉得此人的来历有点蹊跷,因此半步不敢离开,心里直打鼓。

    那汉子旁若无人地吃到八九分时,忽然抬手一指东墙,漫不经心地对二保说了句:“掌柜的,那墙好像应该修修了吧?”

    只这么轻轻一句,二保竟像是被雷击了一般,半天说不出话来!敢情那墙是道夹心墙,常人是看不出来的。二保一个饭店掌柜,干吗要砌这么道墙呢?原来他是为了掩护那些对朝廷不满的革命党人用的。但不知面前的这个汉子是哪路神仙,一眼识破了机关!

    那汉子瞥了呆若木鸡的二保一眼,微微一笑,把杯里的酒一口喝干,起身问道:“多少钱哪?”

    二保这时方才回过神来,赔着笑连连道:“看您说的,多见外。您到我这小店来,我高兴还高兴不过来呢,哪能跟您……”说着将那汉子让到雅间里,重新布上酒菜,然后亲自为他斟满了酒,说:“爷,我敬您一杯。”

    那汉子挡住了,说:“我姓金,单名铁字,在衙门里混碗饭吃。那掌柜果然是个明白人,咱们交个朋友吧。”

    二保见那汉子语气神态中并无恶意,不由大喜,一面应和着,一面让手下人拿来了一把刀。然后将刀放在桌子上,冲金铁拱了拱手,说:“今天有幸认识英雄,没有什么东西好送,这是祖上传下的一把刀。金爷若不嫌弃,就请收下。”

    金铁也不说话,眯起眼仔细地看了看那把刀,点点头。这时,就听“吱”地一声,一只老鼠钻出了墙洞,正探头探脑地伸出前爪。说时迟,那时快,只见金铁一出手,一道寒光闪过,那只老鼠已经被那把刀一分为二了。金铁拾起刀,瞄了一眼,那刀居然没有一丝血迹,不由赞道:“果然是把好刀!”

    二保没有想到金铁出手是如此迅速,佩服地说:“好刀配好汉。这刀也算找到了主人。”

    金铁将刀插入刀鞘,说:“那我也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不过……古人说:礼尚往来,来而不往非礼也。你送我这好刀,我送你什么呢?”说罢,他就在身上摸来摸去,可是什么也没能摸出来。

    那二保说:“金爷,你这是干什么?来日方长么。”

    金铁点头,说:“也是,我日后一定要送给你一件礼物才是。”

    那二保说:“有爷这份心就行了。”

    金铁皱皱眉,说:“你不要再称我什么爷不爷的,我比你大五岁,以后咱们就兄弟相称好了。”

    二保喜出望外,可是不解:这金铁怎么就断出他比自己大五岁呢?

    金铁似看出了二保心中的疑问,笑了一下,说:“你这店里可有一个叫王才的伙计?”

    “有有有,这两天他跟谁也没打声招呼,就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他,这会儿怕是连望乡台都走过去了。”

    “啊?”二保大吃一惊,“他死了?”

    金铁点头,说:“他要不死,还有你的今天吗?这王才,头天跑到衙门告你,说你是帝党,说你何时何时纠集同党开会。所以我才知道你的年龄,以及这里的秘密。怎么,你还不信?”

    那二保这才明白,这金铁原来是有备而来的,只不过他不想为难自己是了,于是倒地便拜,说:“仁兄受小弟一拜!”

    金铁扶起二保,说:“贤弟不必如此。愚兄虽吃皇粮,但对大清也是失望之极。不变法是没什么出路的了。贤弟你尽可放心,王才已被我除掉了!”

    从那以后,金铁时常地到“天然居”坐坐,吃点便饭什么的。

    转过年,京城里出现了一个江洋大盗,人称胡六。这胡六时不时地干些杀人劫财的事。老百姓茶余饭后,常常说起胡六的事,越传越奇。不过,百姓说这胡六杀人越货不假,可是他劫的都是大户人家,有钱的人。那二保虽然不算多富有,但也拥有一座酒楼呀,所以就担心受怕。

    这一天,金铁又来到天然居,二保与他吃饭之时,便说起胡六的事。金铁摇摇头,说:“这贼也太胆大,竟敢在天子脚下作案。把老佛爷都惊动了,连下了两道旨,限期破案,这两天把府上急得不得了。”

    那二保听了,更是心惊肉跳,说:“这可如何是好,我这饭馆如遭胡六一劫,怕是要倾家荡产了。”

    金铁就安慰他:“你是本分的买卖人,我估摸胡六不会与你过不去的。”

    “但愿兄长的吉言能保佑我。”

    前面说了,那二保经常在天然居里召开秘密会议。清明的前一天,十几个人又扮作顾客来到了天然居,然后钻进雅间,商量第二天如何祭奠谭嗣同等戊戌六君子的事儿。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很快就写出了一份慷慨激昂的悼词,并由一人抄写在纸上,准备第二天去菜市口六君子就义的地点焚烧。正这时,门帘一掀,“呼”地闯进一个人来。这人一身捕快打扮,手执钢刀,那二保一瞧,竟是金铁。

    金铁冷冷一笑,说:“贤弟,好开心呀。”

    那二保虽然与金铁以兄弟相称,但对他毕竟不太了解,现在看他突然闯了进来,就感到一丝不安。正在那二保不知如何才好之时,金铁已经换了一副脸色,急急地说道:“快,快走,官府已经派人来捉拿你们了!”

    那二保不信,问:“官府何以知道?”

    金铁扫了一圈众人,说:“你们这里面一定有奸细。”

    那二保一惊,心说,出了一个王才,难道又要出张才、李才不成?这才对众人说:“快,撤!”

    金铁一摆手:“来不及了!”

    “那……”

    金铁咬着那二保的耳朵,悄悄地说了几句话,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那份写好的悼词抄在手中,便窜出门去。那二保对众人说:“快,分开,喝酒,吃菜。”

    酒菜摆上,众人刚刚动了几筷子,就听得门外马蹄声、兵器声一片,随后就见金铁带着一帮兵丁闯进来。金铁厉声喝问:“你等在此做什么?”

    那二保战战兢兢地回答:“回大人,我这店是循规守法的。他们是来我这店里吃饭的呀。”

    一个三品官员踱着八字步走进来,对金铁下令:“给我搜!”

    这时,刚才开会的众人中忽然走出一个瘦小的汉子,对那当官的说:“老带,小的有要事禀告。”

    那二保一听,顿时傻了,这个瘦小的汉子肯定就是向官府通风报信的奸细!

    千钧一发之时,就听金铁高声叫道:“哎呀,不好,有刺客!”说着手向天棚一指,并一步上前,护住了三品官员。众人一惊,齐刷刷向天棚看去。几乎同时,就听得那告密之人“啊”地一声惨叫,再看他,已经倒在了血泊之中。

    一切发生得是那么快,快得谁也没有反应过来。金铁说了一句:“快,抓刺客!”便带着众兵丁奔了出去。

    那三品大员此时已如惊弓之鸟,边叫:“等等我!”边追了出去。

    那二保这才舒了一口气,他明白,在关键的时刻,又是金铁出面保护了自己和众人。

    从此,那二保和金铁成了莫逆之交。

    夏至过后,金铁就没有再露面,那二保也不便去打听。又过了一个多月,就听街上传说,说那江洋大盗胡六被官府捉住了。那二保放下心来,知道金铁一定是为了捉胡六而日夜奔波,太劳累了,所以顾不上到自己的店里来。

    这一天一大早,就听得兵丁鸣锣开道,高声喊道:“今天要斩胡六喽!”“今天要斩胡六喽!”

    那时杀人是有区别的,斩官员在菜市口,而杀一般的人则是在天桥。犯人要从西直门大牢里提出来,然后押在马车上,一路奔天桥而行。当时的规矩,凡是被杀之人,只要提出要吃要喝要穿,沿街的店铺就得无偿地拿出来。所以,有时杀一个人,天不亮从西直门出发,得到了下午才能赶到天桥。

    那二保惦记着金铁,没有什么心思看热闹。他让手下的伙计准备好了好酒好菜,以便金铁交完差来店里时能美美地吃上一顿。

    辰时刚过,那二保就听得街上乱了起来,有伙计进来对二保说:“掌柜的,犯人的车过来了。”

    那二保一愣,心说怎么这么快就到了宣武门外。正在琢磨之时,就听得门外高声喊:“我要吃酒,吃天然居的!”这声音怎么这么熟啊?那二保刚要出门看看,早有伙计跑了进来,结结巴巴地说:“是、是、是金爷!”

    什么,被处决的是金铁,金铁怎么变成了胡六?那二保急急地奔出门一看,大太阳下,站在马车上的可不就是金铁吗。那二保什么也不顾了,奔到马车前,高声叫道:“仁兄,仁兄,这是怎么回事?你怎么成了胡六?”

    金铁摇摇头,说:“贤弟,实话对你说,我确实是胡六。我恨不能将天下作孽的富人统统杀光才好,唉,可惜我到临死时才明白,我虽然有一身好武艺,但能杀几个赃官几个不仁之辈?还是应该团结起来共举大事才是呀。好兄弟,别悲伤,二十年后,我还是一条好汉。来,让我高高兴兴地上路!”

    那二保这才反应过来,忙要手下将好酒好菜全端出来,在马路当中摆下供桌,对着金铁拜了三拜,然后在一只大海碗里斟满了酒,颤颤地走到金铁面前,说:“仁兄,让我敬你一杯吧!”

    可金铁的上身被绑得紧紧的,无法用双手接碗。那二保只好将碗端到金铁的面前。金铁仰起脖子“咚咚咚咚”,几口就将一碗酒喝了下去,然后高声喊道:“好酒!痛快!再来一碗!”

    那二保忙又斟了一碗,将碗递到金铁的嘴边,这次,金铁没有一下子喝了,而是盯着那二保长叹道:“兄弟,我来人世走一遭,交下了你这个朋友,也算不白来一趟。我别的没有什么牵挂,只是我对你说过,日后要给你一件礼物。可我现在两手空空,唉……”

    那二保安慰道:“仁兄的心意我领了,放心,我今生不会忘记仁兄的。小弟会给你烧七,在广济寺为你超度……”

    “谢谢!”说罢,金铁叨住碗沿,将酒慢慢地咽了下去。那二保已是泪水涟涟,突然,他听到“嘎嘣”一声,循声望去,看到金铁的嘴角渗出了鲜血。

    “仁兄,你……”

    金铁惨然一笑,说:“男子汉总要说话算话。我没有什么送你,就将这一颗牙送你做个纪念吧。”

    那二保朝碗里一看,那碗里有一颗带着血迹的牙齿,再看那碗,竟已被金铁咬缺了口。

    从那以后,凡是处决犯人时,饭店送给犯人吃的碗必定是破了碗沿的。约定俗成,破碗成了送人上路的特殊碗,而对来店吃饭的顾客如果递上一只破碗,那就等于说是送人上路,是对顾客的极大不敬了。

    (范大宇)

    永远的囚徒

    杜蒂耶是一家公司的职员,平时架一副带链的夹鼻眼镜,蓄一小撮胡子。最近,他的办公室调来个新主任。这位新主任看杜蒂耶左不顺眼,右也不顺眼,后来直接把他轰到了一间半明不暗的小屋子里。这屋子紧挨着新主任的办公室。

    杜蒂耶这个人平时逆来顺受,十分谦恭,但自尊心挺强,这下哪受得了这种耻辱?这天,他又无端地被新主任骂了一通。回到自己的位子上,他越想越窝囊,与其这样活下去,不如一头撞死痛快。想着想着,心一横,真的一头向墙上撞去。没想到他这一撞居然穿墙而过,来到了新主任的办公室。他吓了一跳,幸好新主任不在。杜蒂耶简直不相信这是真的,决定再试一下,果然又穿墙而过回到了自己的小黑屋。这种神奇之才反倒使他大为恐怖起来。趁下午不上班,就到医院向医生讲述了自己的病状。经医生检查,原来他患了甲状腺死壁螺旋性僵化症。医生嘱他不要做剧烈活动,另外给他开药,叫他服用一年。

    杜蒂耶把药拿回家,扔进了抽屉里,在回家路上,他就在想,何不用特异功能先整治整治那位可恶的新主任?

    第二天上班,杜蒂耶走进小黑屋,把头钻进新主任的那堵墙里。新主任正在审阅一份公文,突听墙上有人大咳一声,一抬头,差点吓死过去,只见杜蒂耶的头就悬挂在墙上,而且透过带链眼镜向他射来一道道愤怒的目光。更为恐怖的是,这个脑袋还开口骂他是流氓、混蛋!新主任被吓得四肢无力,费了很大劲才从椅子上挣扎起来,冲出门直奔杜蒂耶的屋子,推门一看,杜蒂耶正在聚精会神地写信哩。新主任把他端详了很久才忐忑不安地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屁股还没坐稳,杜蒂耶的脑袋又在墙壁上出现了。在这一天里,这个吓人的脑袋在墙上出现了二十多次。在往后的几天里依然如此,更可怕的是那脑袋还吼叫一些稀奇古怪的疯话,不时还夹杂着魔鬼般的狂笑,终于把可怜的新主任弄进了精神病医院。

    杜蒂耶总算得到了解脱,然而他并未就此满足,他不愿当一辈子职员,他想凭借这个本领,成为富翁。于是,有天晚上他穿过了厚厚的墙壁,进入了本城一家大银行,钻进各式各样的保险柜里,手里的一只大麻袋里塞满了钞票。临走时他又突发奇想,在保险柜上写下了自己的化名:戛鲁·戛鲁。

    第二天,所有大小报纸都登出了这个名字,杜蒂耶仍按时上班,听到同事们都夸这个戛鲁·戛鲁了不起,是个超人神才。他心里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他忍不住向周围人宣布道:“你们知道戛鲁·戛鲁是谁吗?就是我!”

    这句话一出口,全场一片哗然。不过,大家都不相信,嘲笑他是想钱想疯了。杜蒂耶的自尊心受到了挫折,他心里很不服气,为了让同事们相信他就是戛鲁·戛鲁,他决定来个大动作。

    一天,夜深人静,他钻进了本市最大的银行,把金条和钞票装进麻袋,然后又在保险柜上写满了戛鲁·戛鲁。然后打电话向警察局报了案,他就这样自投罗网了。

    杜蒂耶关在监牢里,他感到特别兴奋,穿越厚厚的墙壁对他来说更过瘾。他被监禁的第二天,看守们就目瞪口呆了,他们发现监狱长的金表和藏书《三个火枪手》居然放在了戛鲁·戛鲁的床头上。看守们被戛鲁·戛鲁折磨得精疲力竭,一会背上挨一拳,一会屁股上又挨一脚,但又不晓得这手和脚是从何处飞来的。

    杜蒂耶被关了一周,他决定要走了,于是就给监狱长写了一封信,通知他当夜十一点二十五分到十一点三十五分之间他将越狱。监狱长看了信后,就派了大量的看守,把杜蒂耶极为严密地监视起来,结果还是让他逃得无影无踪。

    杜蒂耶逃出来后,并没有躲藏,而是大模大样地在大街上走。有人认出他来,竟高兴地叫着:“戛鲁·戛鲁!戛鲁·戛鲁!”杜蒂耶听了心里甜丝丝的。但不到三天,他又在一家咖啡馆被捕了。

    杜蒂耶被带回了监狱,关进了一间有三重锁的黑牢里。但当天晚上,他就逃到监狱长的客房里睡了一夜。第二天一早,他给监狱长打来电话:“喂!是监狱长吗?我是戛鲁·戛鲁,对不起,昨天晚上我在你客房里睡了一夜,走时忘带走你的钱包。我现在正在你对面的饭馆用早餐,很抱歉,能不能劳驾你派个人来付早餐钱呢?”

    监狱长听完电话,亲自赶了来,把他大骂了一通,然后又把他押回了监狱。这天晚上,杜蒂耶没有睡踏实。平心而论,他现在对声誉已经厌倦了。自从入狱以来,他对穿墙而过的快感也渐渐消失,最厚实最高大的墙壁现在在他看来不过是普普通通的屏风,他突然想起了埃及的金字塔。他想何不去金字塔过过瘾呢?想到此,他从监狱里逃了出来,回到了家里。他刮掉了小胡子,换一副玳瑁眼镜,穿戴一新,整个儿就像换了一个人。末了,他还打算去街上采购一些东西。

    没想到,他在大街上碰到了一个金发妇女,竟然一见钟情。那妇女看样子对他也抱有好感。他打听到这位美人的丈夫是个醋坛子,一到晚上就把这美人锁在屋里。白天对她也实行严密监视,她上街他就跟在后面盯梢。杜蒂耶听到后,又是同情,又是惋惜。

    第二天,杜蒂耶注意到金发妇女进了一家妇女用品商场,就尾随而进。趁众人不注意,向金发妇女吐露了自己的爱慕之心。金发少妇涨红了脸,含情脉脉地低声叹道:“天啊,先生,这不可能。”杜蒂耶非常激动地说道:“无论如何,我今晚要到你卧室来会你。”

    当天晚上,杜蒂耶果然精神焕发,穿过了一道道墙壁,一头扎进了金发少妇的怀里。直到深夜,杜蒂耶才依依不舍地离去。

    次日下午四点多钟,杜蒂耶正准备去约会,突然头疼得很厉害。他为了不影响晚上的约会,就在抽屉里翻出两片药吃了,不一会儿,他的头就不疼了。天刚擦黑,他就急不可待地穿墙进了金发少妇的卧室里。这一夜,他们爱得死去活来,一直到凌晨三点多钟,杜蒂耶还在缠绵不休。在金发少妇再三催促下,杜蒂耶恋恋不舍地出了卧室。不知怎么回事,他在穿墙时觉得腰部和肩部很不流畅。当他穿越最后一道围墙时,他仿佛在流动的物体中运动,这些物体越变越稠,越来越坚实,最后他走不动,终于被墙壁固定了。他才猛然想起下午那两片药吃错了。他当时还以为那是阿斯匹林,没料到那是医生让他服用一年的药片。杜蒂耶彻底绝望了。从此,他就像一个囚徒被永远地僵固在墙里了。

    (改编:冯宗凡)

    玉观音传奇

    年轻人与藏宝者

    有个年轻人,前几年曾跟一帮人干过盗墓的勾当,后来他改邪归正,开了一家古董行。然而,年轻人缺乏自知之明,不知道自己不是搞经营的料,两年过后,弄得债台高筑,焦头烂额。年轻人有心想重操旧业,可看到昔日道上的兄弟们相继落网,成为阶下囚,又赶紧打住邪念。

    就在年轻人不知该怎么办时,他突然得到好消息,他梦寐以求的一对玉观音终于有了线索。

    说起那对玉观音,那是他当年倒卖一对玉佛时,从买主口中得知的。那时,年轻人对买主出的低价很不满意,可买主说,这只玉佛就值这个价,如果是那对玉观音,就算是高出这对玉佛一百倍一千倍的价钱他也肯出。什么玉观音竟这么值钱?从此年轻人开始了漫长而艰难的寻找……

    这时有人告诉他,玉观音在安州一对老夫妇手里。那对老夫妇原是烈士陵园管理处的,如今虽已退休,但仍住在里面,老夫妇每天一早起来就去陵园里清扫落叶。提供线索的人建议年轻人趁早上进入老夫妇家中去偷玉观音。

    年轻人根本不屑去做小偷,他要大摇大摆地进入老夫妇家中,索要那对玉观音。年轻人这么做,是有“本钱”的。你看,他拎着一只皮箱,皮箱里有两样东西,一样是他费尽心思弄来的几捆钞票,另一样是一把装满子弹的手枪。年轻人为这次行动制定了两套方案。一套是“巧取”,就是先把钞票摆在老夫妇的面前,再施以花言巧语。另一套是“豪夺”,这是在巧取失败之后的备用方案,到时他将手握手枪,一枪一个,然后按照计划好的脱逃路线,迅速离开安州。

    年轻人清楚这对玉观音对他太重要了,得到它们,他不仅能立即摆脱困境,而且前途也将如同铺满了黄金和钻石一样璀璨夺目……

    年轻人乔装打扮一番,以园区安检员身份,顺利地骗开了老夫妇的房门。一进屋,他顿时感受到屋里充满了“玉气”。他听人说过,玉是天地间的灵物,即便隐于形,却难抑住“气”。年轻人在屋里瞅了一圈,只见屋子收拾得整洁明亮,一尘不染,屋内种植的花草郁郁葱葱,生机盎然。再看那对老夫妇,虽然年岁已高,却是鹤发童颜,精神矍铄。

    年轻人心里感叹道:只有这样的人家,才能藏得住玉观音,也只有玉观音那样的稀世宝物,才会使这户人家呈现出这样安谧祥和的气氛啊!

    年轻人正想开口说明来意,一直坐在一边冷眼看他的老头却先说话了:“我看你不是来检查安全的。”

    年轻人先是一怔,随即笑道:“怎么见得?”

    老头微微一笑说:“你的目光闪烁、贼亮,安检人员没有这样的眼神。你的脚步轻快如猫,只有老贼才会有这样的步伐。再说了,安检人员又怎么会带你这样的皮箱?”老头说罢,嘴角带着嘲讽,就像一位资深的戏剧评论家,在点评一个三流演员的拙劣表演。随后,他侧头看着一旁的老妇人,好像在征询她的看法。

    老妇人无声地点点头。

    两位老人的话语和神态,使年轻人乱了方寸,他只得直言相告自己此行的目的,然后提起皮箱,搁在桌子上,打开,露出里面一沓一沓的钞票,在那花花绿绿的钱堆上面放了一把闪着幽幽冷光的手枪!

    年轻人语气阴冷地说:“你们说得对,我不是安全检查员。我来,是要拿走那对玉观音。”说着,他一指皮箱,“这箱子里面有两样东西,你们可以任选其中一样,咱们就算成交了。”

    老夫妇对视一眼,老妇人叹息一声,对老头说:“看来只有这样了。”说着进了里屋,从一个柜子里拿出一个精美的盒子来。

    年轻人一看那盒子,再一嗅盒子散发出的淡淡馨香,不由得感叹道:“真是好宝贝啊!”

    老头接过盒子,抱在怀里,问年轻人:“你是说这盒子是宝贝,还是盒子里的玉观音是宝贝?”

    年轻人说:“这盒子是用整块紫檀木雕成的,这样大的紫檀木,树龄起码在千年以上。闻这香气,不燥不烈,淡如风,雅如月,这盒子应该也已在这世间历练了数百年……这盒子是宝贝,藏在里面的玉观音当然更是宝贝中的宝贝。”

    老头微笑道:“听你这话,好像也是识宝之人。我来问你,你可知道这玉观音为何如此贵重?”

    年轻人侃侃而谈起来:“这玉观音的玉料出自新疆和田,和田玉以白黄青墨为常见,血玉翠玉则极为罕见。而这对玉观音一为血玉观音,一为翠玉观音,据说是从同一块玉石上雕琢出来的,加之年代久远,因此被世人视为稀世珍宝。”

    老头眯眼问道:“你就知道这么多吗?”

    年轻人点点头。

    “哪会这么简单!”老头说,“你只知其珍贵而不知其为何珍贵,宝物落在你这种人手里,等于明珠掉入泥淖!”

    年轻人听了,以为老头不肯将玉观音给他,正欲奋身抢夺,却听老头长叹一声,吩咐老妇人道:“你去泡两杯茶来,我与他好好说说这玉观音的由来吧。”

    老头示意年轻人坐下,说:“既然你想要得到这对玉观音,最好先把你那躁动的情绪收起来,听我给你说说这玉观音的故事,你只有知道了它们的历史,才会明白它们的价值!”

    年轻人本不想听,但见老头一副不说不肯罢休的样子,正犹豫时,老妇人端了两杯茶来,对年轻人说:“时候尚早,我们家也难得来个客人,他既然要讲,你就一边品茶一边听吧,何苦急在一时呢?”年轻人只得接过茶水,耐着性子坐下来。

    于是,老头啜了一口清茶,说了起来。

    将军与制玉者

    乾隆年间,新疆和田有一条羊渡河,河流两岸分别居住着两个部族,他们互相通婚,世代友好。一天,有人突然发现在两个部族之间的河道上,布满祥云瑞气,由此人们断言,河道中必然有宝物出现。消息传到两个部族首领的耳中,他们立即组织勇士跳入河中进行打捞。

    几经周折,宝物终于打捞上来了,那是一块哈密瓜大小的玉石。这玉非常奇特,一半血红,一半翠绿,血红那面,用手触摸一下,立刻感到温润无比,而翠绿那面,还没靠近,即可感到一股清凉,沁人心脾。一件宝物,两个部族,就纷争开了,你抢了去,我又夺回来,为夺宝而展开械斗,死伤无数。

    就在双方斗得难分难解的时候,驻扎边疆的一位将军把两个部族的首领召集到一起,说愿意主持公道,平息他们之间的纷争。

    将军把那玉搁在桌上,看了半晌,连声感叹“好宝贝”,随后,将军抱起玉石,对两位首领挥挥手,说道:“纷争已经平息,两位首领请回吧,愿你们今后世代友好!”

    两个部族首领听了,愣了一愣说:“哪有你这样调解的,竟把玉据为己有,叫我们空手而回!”

    将军笑着说:“我本想将这玉从中间割开,让你们各执一半,但是这玉浑然天成,若是割开,坏了宝物,后人必然骂我昏庸。若把玉判给一方,那没得到玉的一方必然还会想方设法争夺,纷争只会越来越大,仇怨也就越积越深……到那时,朝廷派我出兵平息,后果不堪设想啊!”

    两个部族首领听得瞠目结舌。

    将军接着说道:“你们原本是睦邻友好的部族,这块玉的出现使得你们反目成仇。现在我把玉拿走,你们不就没有争夺的目标了吗?不就可以重归于好了吗?”

    不知怎的,这事却被乾隆皇帝知道了。乾隆听说那玉是稀世珍宝,便下了一道圣旨,命将军火速将玉带回京城,上呈朝廷。

    一路上将军抱着玉石,长吁短叹,爱不释手。他的一位谋士见了,就给他出了个主意,说皇帝又没亲眼看见玉的大小,不妨做做手脚,从上面切割两块下来,制成两个玉观音搁在身边,做个留念。

    将军一听大喜,在返回京城的途中,将军故意放慢行进速度,暗中派人四处寻找制玉高手。

    经过一番明察暗访,谋士终于给将军带来了一位老者,将军一看老者的眼神和双手,就知道此人正是自己要找的制玉高手。于是他捧出那块奇玉,让老者从上面切割两小块下来,在三日之内为他雕琢成两个玉观音,事成之后许以黄金百两。

    老者一见那玉,一言不发,转身就走。将军好生奇怪,赶紧叫人拉住他。

    老者慌忙跪下说道:“此玉浑然天成,我若动了它,就是违了天意,将给小人和将军招来杀身之祸!”

    将军抽出佩剑,冷笑道:“你若再借故推辞,杀身之祸就在眼前!”

    老者无奈,抱着那块玉,一阵号啕大哭之后,便雕琢起来。

    老者刚一下刀,只见电闪雷鸣,暴雨如注。老者不吃不喝,一刻不息地雕琢了三天三夜,那暴雨也一刻不停地下了三天三夜。

    到了第三天傍晚,暴雨突然停止,云开雾散,西方天空出现了金光万道。这时,谋士来告诉将军,说老者已经将玉制好了,请他过去观赏。

    老者的制玉手段果然高明,制出了两尊观音,一尊血玉观音,一尊翠玉观音,全都玲珑剔透,栩栩如生。

    当天夜晚,将军给老者送去美酒,老者端起酒杯,泪流满面地说道:“没想到将军还算有点仁义,肯给老汉我留下全尸。”

    将军面露哀伤,说道:“留下你,必然会泄露我偷料制玉的事情,我这么做也是不得已啊。”

    老者躬身道:“临死前我有一事,求将军将我的尸体送回我家,嘱咐我的儿孙千万不可用棺材装殓,一定要浅土掩埋。另外吩咐他们,每日清晨必须到坟头拜我。”

    将军大惑不解地问:“这是为何?”

    老者说:“坏了宝物,违背天意,这么做只是为了向苍天谢罪。叫他们每日清晨到坟头拜我,是为了让他们记得我生养他们的辛苦。将军一定要嘱咐他们。”说完,老者举起酒杯一饮而尽,随即七孔流血,倒地身亡。

    将军带着玉石回到了京城,可就在他捧着玉石上殿面见乾隆的时候,蹊跷的事情发生了——那块玉石突然在他手里碎成了粉末。

    乾隆一见,好生惊奇,他也是爱玉之人,知道玉有“仁、智、义、礼、乐、忠、信、天、地、道”十德,是天地间的灵物。一块好端端的稀世宝玉,怎么会无缘无故地碎成粉末呢?其中必有隐情。将军见玉碎了,顿时吓得魂飞魄散,没等乾隆发问,就跪倒在地,将他为了满足私欲如何偷料制玉、杀人灭口的事情一一招了。他边说边在身上掏来掏去,掏出了那两个玉观音。

    两个玉观音呈送到乾隆手里,乾隆仔细一看,品相极差,根本不是出自和田的美玉,一怒之下,将两个玉观音摔得粉碎。

    一块稀世宝玉,就这样在一瞬间灰飞烟灭,乾隆皇帝万分心疼,气恨交加,当即传旨,将那将军推出午门斩首示众……

    年轻人听到这里,不由大笑起来:“老先生,你真会编故事啊。请你告诉我,那玉怎么会碎成粉末呢?”

    老头说:“人活在这世上靠的是一口‘精气神’,这玉也是如此。玉若没了‘精气神’,连一块顽石都不如。那老者制活了一对玉观音,却坏了母玉的‘精’,损了母玉的‘神’,断了母玉‘气’。那玉是何等高洁之物,所以才会有‘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成语流传下来。”

    年轻人问道:“照你刚才所说,乾隆皇帝摔了玉观音,那你这盒子里放的又是什么东西呢?”

    老头说:“乾隆摔碎的玉观音,不过是老者随身所带的样品。老者在制那对玉观音的时候,用雕琢下来的玉屑捏成了样品,它和制成的玉观音放在一起,几乎难分真伪。”

    听到这儿,年轻人拍拍箱子,说道:“老先生讲的故事的确精彩,你已经讲完了,该是我们交易的时候了。”

    “不,不,故事还没完呢,一块奇玉,传承数百年,怎么会只这点故事呢?”老头端起茶杯,啜下一口热茶,继续娓娓道来。

    东鱼的喜怒哀乐

    晚清年间,秦村有个读书人姓东名鱼,此人相貌堂堂,满腹经纶,人们都说他是个做翰林的料。但是他长到三十岁,也没有去参加过一次科举,不明就里的人以为他贪恋娇妻,故而不想求取功名。

    其实东鱼有他的苦恼,这是因为他父亲临终时交代过,嘱他务必遵照祖传规矩,每日清晨去老祖宗的坟前叩头。东鱼并不清楚这个规矩是从哪一代传下来的,可父亲临终时的遗言,东鱼自然不敢违背。因而也就无法去考功名了。

    这天清晨,暴雨过后,彩虹映天,东鱼信步来到那老坟头前,突然眼前一亮,只见青翠草丛中露出两个小巧玲珑的玉观音。东鱼拿起一看,狂喜不已,他这才明白祖宗立下规矩的原因。

    东鱼怀揣着两个玉观音急急回到家中,掩上房门,悄悄捧出来给妻子豆娘看。豆娘看了不屑地说:“不就是两个玉石观音么?又不是中了举,点了翰林,值得这样高兴吗?”

    “你哪里知道啊,这可是价值连城的宝贝!真亏得祖宗这般煞费苦心!”东鱼告诉豆娘,他天天去拜的坟头里,埋的是一位制玉的祖先。这位祖先临终前要求子孙不得用棺材装殓自己,必须浅土埋葬,子孙们虽遵照办了,却一直不知道这位祖先究竟为什么这么要求。现在看来,这是因为他在死前吞了两个玉观音下肚。

    豆娘问:“吞进肚子里的玉观音怎么跑到了你的手上?莫不是你掘了祖坟?”

    “这就是这玉的神奇之处了。”东鱼告诉豆娘,他以前听父辈们闲谈,知道真正的宝玉是天地间的灵物,断然不肯深埋地下,更不肯与腐尸为伴,所以每到雷声响起时,宝玉就会往泥土外面拱动,这就叫“通灵宝玉,应雷而动”。为了让后代早日得到这块宝玉,这位祖宗才要求子孙们把他不加棺椁,浅土埋葬,而且要他们每日清晨前来坟头叩拜,为的是不让宝玉被他人拾去。

    “原来这样。”豆娘听了笑道,“现在你祖宗的目的已经达到,你也该去实现你的愿望,求取功名了。”

    东鱼点头说:“那是自然,此番我去求取功名,必能如愿以偿。”

    转眼秋试在即,东鱼动身之前备好酒菜,请来好友南郭。这南郭与东鱼是三代故交,两人又都喜好诗文,谈吐相投,故而义结金兰,亲如骨肉。南郭要东鱼专心前去应试,家中一切,有他照应,尽可放心。

    临行前夜,东鱼和豆娘难分难舍。东鱼将两个玉观音中的翠玉观音交给豆娘,要她好好保管,不可轻易示人。

    经秋试春闱,东鱼终于得中,并被钦点为知州,这次回家,待省亲过后,就走马上任。

    回到秦村,东鱼先去拜了祖宗,随后回到家中,问豆娘那翠玉观音可在。豆娘见问,顿时泪流不止,说她在雎水关春社踩桥的时候,那玉观音被挤掉了。

    “掉就掉了,哭有何用?”东鱼叹息一声,安慰道,“你且放宽心思,安排些酒菜,我去请南郭前来小酌几杯,感谢他对我们一家的照应。”

    南郭应约而来。菜肴十分丰盛,东鱼久别家乡,贪恋家乡美食,就特别嘱咐弄来家乡油泼辣子鱼,麻辣口水鸡以及产自茶坪的烧刀子酒。

    东鱼和南郭开怀畅饮,喝到一半,不料东鱼突然冷笑一声,乜斜着眼看着南郭,冷冷道:“你既当我是兄弟朋友,为何背地里向我捅刀子?”

    南郭听了惊愕地问:“东鱼好兄弟,为何出此恶语伤我?”

    东鱼腾地站了起来,将手中酒杯“叭”地一摔,冲过去一脚将南郭踹倒在地,大声骂道:“你这人面兽心的家伙,证据面前还敢隐瞒!”

    南郭叫道:“有何证据说我害你,你且拿来!若拿得出来,不劳你动手,我自行了断!”

    东鱼冷笑道:“今天的酒宴大家吃得汗流浃背,为何却不见你有半点燥热的迹象?这是因为在你的身上,藏了属于我的宝贝!”东鱼说着伸手从南郭怀里拽出一个东西来,早已惊惶不定的豆娘一见是翠玉观音,顿时哀叫一声“悔啊”,就晕倒在地。

    东鱼继续斥道:“这翠玉观音,玉气清凉,沁人心脾,人若随身佩带,就算在三伏天烈日下吃火锅,也不会出半点汗水。豆娘平时最不喜欢热闹,她怎会去雎水关春社踩桥那种人挤人的地方?又怎会在那里把玉观音丢了?我托付你照应家人,你却不顾廉耻,竟与她勾搭成奸,她将这翠玉观音作定情物赠送给你,却不想今日你露出了马脚!”东鱼越说越悲愤,他喘了一口气,继续说,“这还不算,豆娘对你说了这玉观音的来历,你以为我家祖坟里还有没出土的宝物,竟然丧心病狂地偷偷将我家祖坟也掘了!”

    老头说到这儿,顿了一顿,做了个“请”的手势:“喝茶吧。”年轻人端起茶杯刚凑到唇边,心头猛然一惊,赶紧搁下茶杯,吞了口唾沫,问道:“后来呢?”

    老头长叹一声:“劣迹败露,南郭无脸见人,撞壁而亡。那豆娘也羞愧难当,悬梁自尽。东鱼万念俱灰,上任不到两年,就郁郁寡欢死了。临死前,他将一对玉观音送给了一位姓章的老仆人。”

    年轻人也怅然若失地说:“祖坟被掘,爱妻背叛,好朋友也在背后捅刀子,唉……怎么会这样呢?”

    老头说:“你且慢为他伤神,我再给你讲一个更加奇特的吧。”

    “章三刀”与过山风

    爱城有个很有名气的剃头匠,真名叫章九龄,绰号叫“章三刀”。

    章九龄祖籍绵竹城,家境小康。他尽管读书用功,却连年不中,大清亡国后科举无望,他更是沉湎酒色。他父亲一怒之下将他赶出了家门。章九龄自觉没了颜面,就到处流浪,一日浪荡到了爱城,一时心灰意冷,投河自尽,被一个老剃头匠给救了。那剃头匠无儿无女,见章九龄机灵孝顺,就将一手剃头绝活教给了他。几年下来,章九龄凭着一手绝活赢得了大家的赞誉,人称“章三刀”。虽然出了名,但也改变不了剃头匠属“下九流”的地位,章九龄自然是没有脸面回老家了。

    大清亡后不兴留辫子,很多人喜欢把脑袋剃成个白瓢,原因是光头长不了虱子。

    章九龄剃白瓢堪称一绝,让你不低头,不仰脸,唰唰几下,拍拍你背,说声好了。你左右瞧瞧,身上的衣衫不粘一丝头发,站起来,摸摸脑袋,光溜溜的,一股清风吹来,由头顶沁人心脾,顿时觉得耳聪目明,神清气爽。

    旧时理发有“拿晕穴”的,那是按摩。章九龄理发不按摩,却照样让人舒坦赛神仙,那就是他的绝活:打三刀。

    第一刀叫洗刀,洗眼睛,他拿了厚背利刃的剃头刀子刮掉眼睛里面的不洁物,洗过的眼,能看得清空气里游动的微尘;第二刀叫搜刀,让你解开胸襟,手执明晃晃的刀子伸进去,由腹至胸,一路游荡上来,保管你心明肚净;第三刀叫颤刀,他用那寒气逼人的剃头刀子在你背上颤悠悠时紧时慢地敲打,不几下你就觉得骨松筋酥,仿佛到了神仙境地。

    爱城方圆数百里,享受得起章九龄“打三刀”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管着几百号兵的把总,另一个就是土匪头子过山风。

    过山风的土匪队伍常年横行在爱城、绵竹、茂汶一带。由于长年待在山野之中,为免虱子骚扰,过山风的队伍个个都是光头白瓢,因此人称“白瓢队伍”。过山风是个心狠手辣横行百里的土匪头子,最喜欢的享受就是剃头,每当他干了大买卖,就会让人把章九龄抬上山来,享受他的绝活,顺便让手下人也面貌一新。

    那是入秋后的一天早上,章九龄只觉得眼皮左跳右跳,心神不宁。

    晚上,过山风的人就用一乘滑竿把章九龄抬上了山。

    第二天一早起来,章九龄将刀细细打磨锋利。过山风早已经做好了准备,宽衣解带坐在那里等着。

    此时,章九龄的眼皮仍然左跳右跳,跳得心里发慌,握刀的手居然微微有些颤抖。章九龄心想这样子剃头肯定要坏事的,要是让过山风见了红,自己这条命没准就要留在山上了。

    越是这么想,他的手就越是颤,心头就越是慌张,迟迟不敢动手。过山风微睁双眼,哼了一声。章九龄知道这是在催他动手了,于是他深深吸了几口山风,屏着气息,运起刀来。

    正小心翼翼地剃着,忽然他看见过山风的胸前挂着一个玉观音,章九龄的手顿时不颤了,心也一下子不慌了,因为他看清楚了:那是一个血玉观音。

    章九龄忍不住说了一声:“好佛!好玉!”

    过山风“唔”了一声。

    章九龄问:“哪里请的?”

    过山风淡淡说道:“绵竹城一老头送的。”

    章九龄说:“这样的宝贝,必是传家之宝,怎会轻易送人?看来那老头与你的关系一定非比寻常了。”

    过山风冷笑道:“当然,为了这玉观音,我三番五次上门讨要,老头耐不住我的缠磨,就送给我了。他送我血玉观音,我送他西天成佛,我们啊,两不亏欠!”

    章九龄默默听着,手下还是认真操作,不几下,过山风的脑袋就亮花花地成了一个大白瓢。

    接下来就是章九龄的绝活了。只见他挥舞着手中的厚背剃刀,如狂草疾书,在过山风身上书写起来。

    片刻之后,章九龄手捧着血玉观音定定地站在那里,过山风圆瞪双眼坐在椅子上纹丝不动。土匪们早已被章九龄刚才那“打三刀”的动作惊呆了,没等他们缓过神来,只见章九龄从怀里摸出一个翠玉观音,双手捧着,“扑通”一下跪在地上,仰天大叫:“我的老爹爹啊!”

    这时候,过山风“哗”地从椅子上倒了下来,只见他已经手脚分离,那个白晃晃的脑袋像个大葫芦,咕噜噜滚了好远。

    老头讲到这儿,年轻人听得心里一阵“扑棱棱”乱跳,他心神不宁地问道:“后、后来呢?”

    “你说呢?”老头平静地看着他。

    年轻人说:“章九龄杀了土匪的头领,他们……”

    老头说:“所谓‘盗亦有道’,那些土匪都敬重章九龄是条好汉,看他也是为父报仇,就将他放了。下山后,章九龄赶回家乡绵竹,才知,前些日子,过山风为了玉观音,竟把他一家人都杀了。由于悲伤过度,章九龄料理完丧事后就大病不起,不久不治身亡。临终的时候,章九龄将这对玉观音送给了为他治病的梁医生,并一再关照梁医生将这对玉观音藏匿起来,万万不可示人,以免招来血光之灾。然而宝物岂是能够藏得住的呀……”老头说到这儿,望着年轻人说,“你不想知道我是怎么得到这个玉观音的吗?”

    年轻人没有答话,不过从他额头上密密的汗珠和那飘忽的眼神就可以看出来,他还沉浸在老头刚才讲述的那个故事里呢。

    老头见他不吭声,又重复问道:“你可想知道我是怎么得到玉观音的?”

    年轻人终于开了口:“你……你请讲吧。”

    “玉观音是我在日本人的死牢里,从一位老人手中得到的。”老头说,“那位老人,就是为章九龄治病的梁医生。”

    接着,老头语气沉重地讲述起他得宝的经过。

    梁医生与曹司令

    鬼子攻城的时候,我还在医科大学念书,因为卧病在床,没能逃走。家国沦丧,自己成天像只关在笼子里的麻雀,小心翼翼地过日子,别提心里有多难受了。一天晚上,我在酒馆里多喝了几杯酒,说了几句牢骚话,就被鬼子兵抓了起来,说我是抗日分子,将我丢进了死牢。

    我进了死牢,看见里面还关押了一个老头。我上前细看,认出了那老头竟然是我们学校的医学教授梁老先生。这梁老先生当年给章九龄看过病,章九龄死后,梁医生就出国留学深造,回来后在大学任教。他还开了家诊所,利用课余时间为大家治病。他为人和善,医术精湛,收费低廉,人称“赛华佗”。我真没想到在死牢里竟遇见了大轰炸下的幸存者。看到老先生被折磨得不成人形,我不禁暗自思忖:这样一个好人,他又招惹了日本鬼子什么呢?

    梁老先生告诉我:“他们是想要我的宝贝——玉观音!”

    原来鬼子进城后,到处烧杀掳掠,这一天,一群鬼子兵冲进梁老先生家,将他摁倒在地,搜查了他的全身之后,又把他的屋子里里外外翻了个底朝天。

    鬼子兵搜查了半天,什么也没搜到,就把他带进了宪兵队。一个鬼子军官走出来,用流利的汉语问道:“你把玉观音藏在什么地方?赶快拿出来!”

    梁老先生看着这个鬼子军官,觉得有些面熟。

    鬼子军官笑着说:“我在中国留学的时候听过你的课。你讲到中国养生学与玉石的关系时,拿出过一对玉观音,虽然我对玉器不怎么懂,但是知道那是珍贵的玩意儿,我现在还惦念着呢。”

    梁老先生轻蔑地看着鬼子军官,冷冷地告诉他说:“很遗憾,玉观音在这次战乱中已经遗失了。”

    鬼子军官见来软的不行,就决定来硬的,他将梁老先生吊起来严刑拷打,把梁老先生打得奄奄一息……

    老头讲到这里,喝了口水,又讲起来:这天晚上,鬼子兵放出话来,要是还不合作,明天天亮的时候,就是我们的死期。

    我对梁老先生说:“不管我承认不承认自己是抗日分子,都是死路一条,但是你就不一样了,只要把玉观音交给他们,不就可以活下来……”

    哪知我的话还没说完,梁老先生勃然大怒,声色俱厉地说:“你怎么能说这种话?玉观音是至德至仁之物,他们这群畜生,怎么配得到这样的宝物!”

    就在我和梁老先生面临死亡,辗转难眠时,突然响起一阵激烈的枪声,我们的牢房被打开了,进来几个人背起梁老先生就往外面冲。

    梁老先生问:“你们这是干什么?”

    “我们是来救你的!”

    “你们把他也捎上吧,他是我的学生。”梁老先生指着我叫道。那些人赶紧上前将我的镣铐打开,搀扶着我跟在后面。

    救我们的是曹司令的队伍。这个曹司令原来是个声震八方的土匪,说他是土匪,却深得穷苦百姓的爱戴,因为他专抢财主恶霸,所抢财物,也大都拿出来救困济贫。后来鬼子来了,曹司令就拉起队伍和鬼子对着干,成了一支远近闻名的地方抗日武装。

    曹司令的队伍之所以冒险前来营救梁老先生,是因为曹司令近来患了一种怪病,身上长满了恶疮,又痒又痛,多次求医吃药,都没有效果,无奈之下,便想到救出梁老先生为他诊治。

    就在我们逃出城的时候,梁老先生被鬼子的一颗子弹打中,被抬到一个破庙里时,人已经奄奄一息。

    “我死了,曹司令的病还是有人能治的!”梁老先生说着指了指我。

    我吓了一跳,我虽说学过医学,但当时我成天想着谈恋爱,喝烂酒,连皮毛都没学到三成,拿什么去救人?梁老先生抓过我的手,说:“你别担心,我有绝技,我会教你的。”

    那些前来营救的人一听,转忧为喜,赶紧在庙门外加强警戒,好让梁老先生将救人绝技传授与我。

    梁老先生告诉我,曹司令因为长期在山林里奔波,吃了不干净的食物,喝了有瘴气的泉水,因此热毒攻心,这病并非无药可救,只是药很难求得。

    我问:“需要的是什么药?”

    梁老先生说:“冷玉。”

    我不解地问:“冷玉是什么东西?”

    梁老先生说,鬼子千方百计想得到的那对玉观音,其中有一个翠玉观音,就是冷玉所制。

    我赶紧问那翠玉观音现在哪里?

    梁老先生将我的手移到他的肚皮上,我摸索到两个疤痕,和疤痕下面的两个硬核。

    梁老先生告诉我,鬼子攻城的前夜,他害怕宝物遗失,就在自己的肚皮上割了一道口子,将玉观音塞了进去缝上,这才使得这对玉观音得以保全。

    “我把它们种在里面,现在是收获的时候了。”梁老先生微笑着说,“你找一把刀子来,将它们挖出来。”

    我找了把刀子过来,却哆嗦着不敢下手。梁老先生叹息一声,挣扎着爬起来,拿起刀子,对准两个伤疤……只见鲜血汩汩而出,两个精巧的玉观音现了身。梁老先生把玉观音塞到我手里,拼着最后一点力气告诉我,师生一场,如今要我帮他完成最后一次出诊,那血玉观音,就留给我做纪念,至于那翠玉观音,就拿去救曹司令……

    “怎么救啊?”我拿着两个鲜血淋漓的玉观音问道。

    “种玉……种在他的肚皮上……”梁老先生咳嗽着,鲜血直涌,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只是紧紧抓着我的手,过了一会儿,他的手慢慢松了,合上了眼睛。

    埋葬了梁老先生,突破鬼子的封锁线,一直到半个月后,我才见到曹司令。当时曹司令刚刚打了个胜仗,消灭了一百多号鬼子,但他却皱着眉头,脸上没有一丝笑容。听说梁老先生被鬼子打死了,曹司令悲切地说:“本想救出老先生,请他来救我,这下我自己也……咳!”

    我赶紧将梁老先生教授给我的那个方儿告诉了他。

    曹司令半信半疑,对我说:“别看我这生龙活虎的模样,其实都是硬撑的,我感觉到已经很难再硬撑下去了,真希望你能让我再多活几年,让我再多杀些鬼子……”曹司令边说边脱了衣服,我见他的身上果然长满了暗红色疔疮,看起来十分吓人。

    我用所学的一点医学知识,给曹司令开了些药,然后按照梁老先生说的法子,将玉种进了他的肚皮。那曹司令果然是英雄,在没有麻药的情况下,刀子割下去,他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过了两天,鬼子来扫荡了,曹司令叫人把我送到安全地带,还给了我一口袋大洋算是酬劳。

    可是过了不久,我在一张鬼子散发的传单上看见了曹司令战死的消息。传单上印着曹司令被砍下来的人头,在他的头颅旁边,是一个玉观音。传单上这样写道:曹匪将一玉石观音缝合肉中,也未能逃脱皇军追杀……

    尾声

    这时,屋子里一片静寂。老头语气沉痛地继续说道:“曹司令本来是可以突围的,但是因为病情加重……咳!我是罪人啊!我当时竟鬼迷心窍,种在曹司令肚皮上的玉观音,并不是梁老先生给我的那个翠玉观音,而是……而是我花几个铜板,从一个摊贩手里买的。”老头老泪纵横,哀叹一声,“一代抗日名将,一位民族英雄,却因为我的无耻和贪婪……”

    年轻人听得出了神,他那原本飘忽的眼神现在定定的,似乎还没有从故事里回过神来。

    老头和老妇人对视了一眼,又都看着年轻人。

    年轻人悠悠地缓过气来,好像经历了一次长途跋涉似的,喘息不止。他看了看面前的茶水,艰难地咽下一口唾沫,嘶哑着嗓子问:“你说的,都是……真的?”

    老头无声地抹了抹眼角的泪水,一脸哀伤与痛苦。

    年轻人飘忽的眼神慢慢地凝结起来,变得和刚进入这屋子时一样冷酷,直勾勾地盯着老头怀里的盒子。

    老头见了,叹口气问:“听了这么多故事,你还是想要?”

    “志在必得!”年轻人说着慢慢站了起来,从箱子里面拿出手枪,指着老头。

    “该结尾了。”老头说。

    “你说什么?”年轻人问。“我说故事,故事该结尾了。”老头幽幽地说着,轻轻打开盒子,拿出那对玉观音,慢慢举起,突然“啪”地摔向地上。

    “天啊,那可是宝贝啊!你疯了吗?”年轻人来不及抢夺,惊得尖叫一声,只见玉观音已成了碎片,“哗啦啦”飞溅得到处都是。

    老头悲切地说:“所谓宝贝,不过是贪婪与血仇的代名词。”

    年轻人脸色煞白,浑身颤抖,过了半晌,才慢悠悠缓过气来。

    望着年轻人拎着箱子失魂落魄地离开家门后好一会儿,老妇人才回到屋里,只见老头正在收拾地上那些碎片。老头见她进来,叫道:“这一次摔得太狠了点,太碎了,不好收拾啊,老太婆,快来帮帮忙。”

    “这是因为你讲得太投入了,比以往那十八次讲得还要精彩!”老妇人感叹道,“当时我真担心,担心那对玉观音要真在你手里……唉,还是我保管着稳当,要真给了你啊,说不定你还真摔了呢!”

    “是啊。”老头站起来将那些碎片丢进垃圾袋里,然后走到刚才那个年轻人坐的桌子边,看着那杯茶,叹息说,“这些家伙端起杯子来就不敢喝茶,以为我们放了毒药,老太婆啊,今后就别给他们泡茶了,要泡,也别泡这么好的茶,反正没人敢喝。”

    老妇人应承着,走到电话边,抓起电话喊道:“喂,喂,赵师傅吗?你那里还有玉观音么?不是玉石的,玻璃的那种,对,对,我们再要十八对!”

    (安昌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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