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彭德怀的一次失算

    ★作战时间1951年4月22日至6月10日

    ★作战地区“三八线”南北地区

    ★作战目的

    志愿军司令员兼政治委员彭德怀，根据中央军事委员会主席毛泽东关于“战争准备长期，尽量争取短期”、志愿军后续兵团到齐后“再进行有力的新的战役”的指示，经与人民军商定，在“联合国军”实施登陆之前发起第五次战争。战役的目的是消灭敌人几个师，挫败其登陆计划，夺回战场主动权。

    四次战役后，彭德怀和毛泽东不谋而合，意在1951年4月15日至6月底以两个半月时间实施战役反击，在三八线南北地区成建制消灭敌军几万人，然后向汉江以南地区推进。

    然而，没想到的是，众战将们的看法与此竟不一致。他们更想继续诱敌北进，把敌人放进来打。几十年后，洪学智在回忆录中详细记述了这次战术分歧：

    洪学智在作战会议上最先发言：“我主张把敌人放到金化、铁原地区再打，如果在铁原、金化南面打，我们出击，敌人一缩，达不到成建制消灭敌人的目的。把敌人放进一些来，我们可以拦腰一截，容易解决问题。同时，刚入朝的部队可以以逸待劳，多一些准备时间。”

    彭德怀摇头：“我们不能再退了，把敌人放到这一线来坏处很多。铁原是平原，是很大的开阔地，敌人坦克进来，对付起来很困难。另外，让敌人打进来，物开里那里还储存了很多物资、粮食，怎么办？不行，不能把敌人放进来打，还是得在金化、铁原以南打！”

    彭德怀态度很坚决。

    不料，不但洪学智反对，第一副司令邓华、参谋长解方、政治部主任杜平也一起发言，都认为洪学智的打法更好一些。韩先楚副司令员当时在前线，他的意见也和洪学智是一致的。

    彭德怀反问：“那么，物开里的物资怎么办？”

    洪学智大大咧咧地拍了胸：“好办，我保证两夜之内将它全部向北搬完。”

    洪学智现在确实有底气说这个话了。苏制的汽车已大批拥入朝鲜，汽车兵们也初步摸索出了一套对付美机的办法，高射炮也开始增加了。

    部将们都不同意自己的打法，彭德怀不高兴了：“这个仗你们到底打不打？”

    众将没想到彭德怀说出这样一句话，全场静了下来。

    解方思考片刻：“我又想了想，觉得老总的意见是有道理的。考虑比较周到。”

    解方此话绝非见风使舵，他想到彭总方案有一定的道理。当时已经传来了美军要在中国军队后方搞一次大规模登陆的情报，一旦情报属实，几十万准备正面进攻的部队掉头都困难。彭德怀想赶在美军未登陆前抢先发起进攻，粉碎美军的登陆企图。决不允许美军在自己的侧后又开辟一个战场。

    洪学智开口了：“老总，打还是要打的，我们是做参谋的，参谋的责任是提建议，意见是供你下决心参考的，老总是战场统帅，最后的决心还是老总下。”

    邓华也道：“老总，你不是让我们提看法吗？我们就是这么看，采纳不采纳由老总定。老总定了的，我们坚决执行。”

    彭德怀沉默不语，邓华、洪学智再次陈述了自己的理由。

    听完之后，彭德怀起身出门起草电报，还是按照自己的打法办。

    邓华等人吃完午饭后都走了，只有洪学智一人陪着彭德怀继续吃。

    “老总啊，”洪学智见缝插针，“当参谋的，有三次建议权，我已经向你提了两次建议，现在，我再向你提最后一次建议，最后由你决定。”

    洪学智再次陈述了把美国人放进来打的好处。

    彭德怀听罢，放下筷子对着饭碗发怔，半晌才说道：“你的意见也有道理，我就是考虑战场狭窄，把敌人的坦克放进来不好办呀。”

    洪学智道：“敌人坦克放进来固然不好办，我们打出去更不好办。我们往前进，敌人就要往后退。我们是靠两条腿，敌人是坐汽车跑。我们的人又疲劳，地形又不熟，追不上敌人的汽车！另外，打远了怎么供应呀，供应线也接不上呀！”

    彭德怀再不做声了，洪学智也没有再说。

    这是彭德怀数十年戎马生涯中为数不多的失算之一，几年后，他说：“洪学智的意见是对的。”

    2、志愿军第五次党委扩大会

    4月初，志愿军准备趁敌进入“三八线”南北地区立足未稳时对敌实施战役反击，在“三八线”南北地区消灭美军及南朝鲜建制部队数万人，然后向南汉江以南推进。

    4月6日，为研究和部署第五次战役，彭德怀主持并召开了志愿军第五次党委扩大会。

    参加会议的有彭德怀、邓华、洪学智、韩先楚、解方、杜平，第9兵团司令员兼政治委员宋时轮，第19兵团司令员杨得志、政治委员李志民，第3兵团副司令员王近山。还有各军负责人。

    会议还邀请朝鲜人民军前线指挥员金雄、金一等列席会议。

    会场设在上甘岭一个大矿洞里，由十几个炮弹箱垒成的会议桌摆在矿洞的中央。

    会上，彭德怀提出第五次战役的指导思想说：“这次战役，必须采取战役分割和战术分割相结合。我们必须从金化至加平线劈开一个缺口，将敌人东西分割，如不能分割敌人，我们就要失败。战术分割是小块小块的分割，大的包围迂回同小的迂回包围必须密切结合。”“要有完全的主动权，要有绝对的优势，不管敌人有何变化都能行。”彭德怀特别强调了后勤工作的重要性，说，这次打胜了，全体指战员的功劳算一半，后勤工作算一半。

    为了确保战役胜利，彭德怀还要求参战部队做好如下工作：第一，即刻抓紧时间进行政治动员和战术教育；第二，组织第一批参战部队的干部向新参战的部队介绍作战经验，并派出顾问协助新参战部队指挥；第三，按照作战区域划分，严密组织战役侦察和战术侦察；第四，如强囤集粮、弹物资，规定这次战役发起时各参战部队自带5天干粮，另由各部再准备5天干粮，随部队跟进，同时须尽一切努力，克服南进时300里无粮区的困难，使部队能不断获得粮食、弹药供应；第五，要求卫生部门做好收容四五万伤员的准备；第六，工兵部队立即着手抢修熙川经德岘里、宁边、孟山至阳德的公路，准备在敌人一旦从侧后登陆，我西线交通被切断时，作为主要运输线。

    彭德怀最后强调说：后勤工作要特别认真对待东线5个军的粮食供应。如一两天没有饭吃，再好的作战计划都完了。

    第五次党委扩大会议决定，志愿军实施反击战役的主要目的是“消灭敌人几个师，粉碎敌人的计划，夺回主动权”；实施反击的主要地域为西线汶山至春川间。该地域有南第1师、英第29旅、美第3、第25、第24师、土耳其旅和南第6师。同时，根据敌战役布势纵深小（基本上只有战术纵深），其援兵主要来自横的方向，还决定我军在战役指导上，实行战役分割与战术分割相结合、战役包围迂回同战术包围迂回相结合的方针。

    在部署上，以一部兵力从金化至加平线劈开战役缺口，将敌东西割裂，不使敌东西增援；与此同时，以第3兵团由正面突击，第9、第19兵团则分从东西两翼突击并实施战役迂回。首先集中兵力歼灭南第1师、英第29旅、美第3师（欠1个团）、土耳其旅、南第6师，尔后再集中力量会歼美第24、第25师。为防敌登陆和空降，以第42军位于元山、阳德地区，第38军位于肃川，第47军位于平壤；另建议朝鲜人民军以第2军团位于淮阳、华川地区，第6军团主力位于沙里院、载宁地区。如敌实施登陆，准备待敌登陆后消灭之。

    4月11日和18日，志愿军司令部为了贯彻志愿军党委扩大会的决定，根据敌人进攻的特点，下达了《战役指导与战术思想指示》，进一步阐明了志愿军党委扩大会议所确定的作战指导方针，强调“只要我军能紧紧掌握‘集中优势兵力，各个消灭敌人的原则’，在战役上把敌人东西割裂，并以足够的兵力把并进之敌割为几大块，同时在战术上再把几大块分割为几小块，集中绝对优势兵力、火力迅速分别歼灭，我们就一定取胜”。同时指出，此次战役能否大量歼灭敌人的重要环节，在于全军能否坚持白天作战。为此，要求各级首长和司令部，必须周密准备，深入指挥，及时了解战场情况，适时组织部队的机动与协同，积极组织对空防御，使部队敢于白天作战。

    4月19日，志愿军首长指出，这次战役“是我军取得主动权与否的关键，是朝鲜战争的时间缩短或拖长的关键”，号召全军动员起来，发扬艰苦奋斗的精神，以无比的勇敢和智慧，成建制地消灭敌人，争取每战必胜。同时还指出了我之胜利条件和困难条件。

    志愿军总部向全军发出了如下的政治动员令：

    第五次战役就要开始了！大量歼灭敌人几个师的光荣任务，已经落在同志们的肩上！

    这次战役的意义十分重大，因为它是我军取得主动权与否的关键，是朝鲜战争时间缩短或拖长的关键。

    我们要力争战争时间缩短，因为它符合中朝人民的利益；我们要力争这个仗打胜，因为它有胜利的条件。

    我们向敌人出击了，为中朝人民立功的时机已到！

    我们的战斗口号是：全体动员起来，发扬艰苦奋斗、克服困难的精神，争取每战必胜！保持革命光荣传统！

    当时，我第9兵团和新入朝的第3、第19兵团已经完成了集结，我第一线作战兵力，已有3个兵团11个军33个师和3个地面炮兵师、1个高射炮师，共54.8万余人（不含人民军），敌我地面作战兵力对比为1：2.02，我已居优势，而且士气高昂。中国人民第一届赴朝慰问团于3月底来到朝鲜，部队更备受鼓舞。另外，后方勤务机构和后勤部队也均有加强，已增加到6个分部、两个口岸办事处、31个大站、39个医院、11个汽车团、17个辎重团、8个人力运输团又8个运输营、8个警卫团又7个警卫营、11个担架团，共18万余人；后方供应已基本形成4条固定供应线和连点成线的部署，并实行了“分段包运”制度，提高了运输效率，改善了物资供应状况。

    到4月初，我已囤积粮食3000万斤，弹药3至5个基数。为了进一步加强后勤工作，中央军委于4月16日发出指示，决定在安东与志司驻地之间，组织志愿军后方勤务司令部（5月19日正式作出关于加强志愿军后方勤务工作的决定，成立了志愿军后方勤务司令部，洪学智兼司令员、周纯全任政治委员），以统一对后勤工作和后方部队的领导。但是，我军供应情况尚未得到根本好转，只能保障最低限度的供应，不能满足作战的需要。同时，新入朝的部队尚无与美军作战的经验，敌情地形不熟，而且准备不足，均使作战受到一定影响。

    4月中旬，敌人发现我军战略预备队集结后，虽然在铁原、金化、金城方向仍在继续进攻，但进展缓慢。我军为了便于出击，决定再诱敌深入一步。15日令第39、第40、第26军主力于17日夜开始向我预定之进攻出发阵地逐步后撤。同时令其他各突击集团向进攻出发阵地开进。

    我军后撤后，敌又继续北进。19日，美第25、第24师先头团进至铁原附近之药泉洞、文惠里地区。鉴于铁原正面之敌态势已经突出，并将继续推进，中朝两军遂决定于4月22日黄昏向敌发起反击。

    3、志司领导人在空寺洞遇险

    第五次党委扩大会议结束后，为便于指挥，志愿军司令部于4月9日转移到伊川郡空寺洞，矿洞滴水不能挂图，彭德怀只得又住在山下的平房里。

    在这里，志司首长们接连两次遭遇了美军飞机的袭击，险些丧命。

    4月10日早上5点多钟，天刚蒙蒙亮，太阳还没有升起来，洪学智忽然听到一阵清脆的防空哨枪响，紧接着又听见了飞机的轰鸣声。他立即意识到这是敌机袭击来了，猛地从床上跳下来，这时邓华还在“呼呼”地打着呼噜，睡得正香呢。邓华太累了，昨天他睡时连衣服和鞋也没脱。洪学智一时叫不醒他，就急忙把他的行军床掀翻，拉着邓华往外跑。刚跑到屋对面一条小山沟里，他们的房子就被炸毁了。接着，他们又看到敌机的机枪和火箭弹把彭司令员的房子打中了。他们非常焦急，赶快让警卫员去看。警卫员跑回来说，彭总已进洞了，他们才放心。

    待敌机飞走后，洪学智他们上去一看，不仅彭总住的房子打坏了，就连他躲进去的防空洞门口堆的草袋子也打了足足有70多个子弹眼。幸亏彭总进了洞子，而且堵了沙袋子，要不然，还真危险呀！当大家上前对他慰问时，彭德怀挥动着右手笑着说：“苍天有眼呀！差一点去见马克思！”

    原来昨夜彭德怀睡得很晚，天放亮时还没醒。飞机来时，志愿军司令部办公室主任杨凤安急忙嘱咐警卫员把彭德怀叫醒。说来也巧，彭德怀刚披上大衣，出屋没多远，一架敌机嗥叫着俯冲下来，一梭子子弹把他睡觉的行军床打了几个洞，房子也被敌机炸塌了。真危险！彭德怀在朝鲜前线，已经多次遇险。当大家劝他注意防空时，他风趣地说：“美国飞行员不认识我彭德怀，还有什么可怕的呢？”

    再看他们自己的房子，邓华直感到一股凉气直冲脑门，他睡觉的地方被打了好几个洞，连睡的行军床上也多了个窟窿！

    “老哥，今天不是你，我早已上西天了！”

    邓华还有心情给洪学智开玩笑，洪学智却后怕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志愿军的总司令和第一副司令差一点都报销了！

    当天下午，在空寺洞一个阴暗潮湿的矿洞内，几根蜡烛闪闪发光，弹药箱上铺满了地图，四周坐着邓华、洪学智、韩先楚、解方等志司领导人和作战、情报、通信、机要等各处处长，志司作战会议照常举行。彭德怀一进会场先批评一顿，说蜡烛点得太多。会议开始，彭德怀讲话，说：“第五次战役，志愿军将有11个军33个师和炮兵、高射炮兵、工程兵等部队70多万人，及朝鲜人民军3个军团约8万多人，加上后勤部队、兵站、医院等共约100万人参加。一场大恶战即将开始，我们必须遵照毛主席的指示，消灭敌人几个师，打几个大胜仗，夺回战场的主动权。”

    又过了一天，洪学智和韩先楚也遇险了。夜里，两个副司令正在一个小防空洞口点着蜡烛下象棋等电报，正在将得带劲时，一批敌机猛扑过来，糟啦，伙房里炉子的火星没灭完，给敌机发现了！

    哥俩扔下象棋就往洞里跑，就听到外面五六枚炸弹响成一片，炸弹下落的刺耳啸叫激得两人浑身起满鸡皮疙瘩。韩先楚跑到洞口一看，就见一架敌机对着自己的方向俯冲下来，韩先楚一面往回跑一面叫：“不行了，炸弹都对着洞口来了！”两个人挤在只有三四米深的防空洞尽头处大发牢骚。洪学智操着浓重的家乡口音骂那个厨房：“老韩，这个厨房可是造孽了！”

    韩先楚一口浓重的红安口音跟着骂：“是啊是啊，害得我们两个跟着一起遭孽……”

    志司的上空，敌机天天光临，中国军队的统帅们和百万大军中的任何一个战士一样，生命随时都有危险。

    4、志愿军后勤史上最惨痛的一页

    在志愿军总部为发起第五次战役进行各项准备工作的紧张时刻，传来了三登被炸的消息。这是志愿军后勤史上最为惨痛的一次损失。三登为什么被炸呢？

    三登位于平壤以东，成川以南，是铁路沿线上一个比较隐蔽的小车站，也是志愿军后勤一分部库存物资主要的卸车点和转运站。在即将发起的第五次战役中，一分部担任着供应第39、第12、第15、第66和第63军一部的艰巨任务。

    从2月初到4月上旬，三登一线共卸粮食、被服、副食品等物资721车皮。被炸时，三登还存有174车皮未被运走的物资，其中有150车皮物资堆放在三登北、西两面约15里的山脚处和沟岔里。

    由于隐蔽不严，被敌机发现了目标。4架敌轰炸机从早晨6时轮番轰炸到下午4时。150车皮军用物资，被炸着火的有90车皮。当时，整条山沟里形成一条火龙，浓烟蔽日。

    部队冒险抢救，最后抢出来大约有6车皮物资。总共损失84车皮物资，计损失生、熟口粮260万斤，豆油33万斤，单军衣和衬衣40.8万套，还有大量其他物资。

    “犯罪！这是犯罪！”彭德怀气得脸色铁青，他对前来报告这件事的政治部主任杜平说，“你兼军法处长，去追查责任，为什么不把物资及时疏散、隐蔽？杜者蘅、张明远他们怎么搞的！查清楚谁的责任，要军法处置！”

    杜平一时没说什么，他非常清楚三登被炸所造成的严重损失将会对下一战役产生不利影响。这次事故的当事人理应按军法从事。

    但杜平也了解到，三登被炸也有客观原因。一分部本身没有足够的运输能力，难以及时疏散物资，而且缺少防空手段，连起码的高炮掩护也没有，一旦被敌机发现，只有被动挨炸。同时，杜平考虑到后勤供应归东北军区前方后勤指挥部直接领导，此事还是由东北军区调查处理比较合适。所以，杜平待彭德怀怒气稍退后，向他讲了自己的想法。

    彭德怀同意了杜平的意见，亲自给东北军区司令员兼政治委员高岗等拟写了电文：……请立即派得力干部组织检查团，彻底追究原因和责任，严格执行纪律，教育全体人员。否则，朝鲜战争将要遭到严重危害。

    面对后勤困局，彭德怀、洪学智和中国军队的老后勤李聚奎上将等人开始酝酿从根本上解决后勤问题，志愿军后勤司令部开始准备成立。这是中国军队首次建立专门的战区后勤指挥机构，它是中国军队现代化建设史上的一件大事，它标志着中国军队已经将后勤摆到了和作战同等重要的地位。

    中国军队正在从体制上由国内战争比较原始的军队组织系统，向现代化军队结构过渡。

    5、彭德怀给洪学智赔“梨”

    抗美援朝第五次战役快要发动时，忽然，60军向志愿军总部发来电报说：“我们已进入战役发起前的待机地域。可是有的部队已没有粮食吃了，有的部队已经拿大衣和老百姓换粮食吃，请赶快补给”，等等。

    彭德怀看了看电报，很生气，把后勤司令洪学智叫去：“你这个洪司令，怎么搞的？”

    洪学智说：“怎么回事呢？”

    彭德怀说：“60军那边明明缺粮食，都拿衣服换粮食吃了，你怎么说他们不缺粮？部队马上要出发作战了，这仗还打不打？你误了我的军机呀！”

    洪学智说：“彭总，他们的电报不准确，粮食都送到了，最少可以保证5天，多的可以保证一个礼拜，他们的粮食是有保证的，没有问题！”

    接着，洪学智又把哪天给60军发了多少辆车，发了多少粮食，发到什么地方都向彭总说了。

    彭德怀仍然不相信。

    洪学智又说：“老总，可以派人去调查嘛，如果真的有问题，我负责任。”

    彭德怀说：“当然要派人调查！”

    随后，洪学智即派人前去60军调查。彭德怀不放心，也把随从秘书派去调查。

    第二天，彭德怀的秘书从60军发回电报说，他已问了60军的军长和政治委员。他们告诉他：洪副司令讲的完全是实情，粮食早已送到了。不是部队缺粮食，而是有的单位违反纪律，拿大衣和毛巾换老百姓的酸菜和鸡吃。起草电报的人没有搞清情况，把道听途说发了电报。

    彭德怀看了秘书来电，知道部队并不缺粮，很是高兴。第二天早饭时，即找到洪副司令，拉着手笑着说：“你看看，前天错怪了你，对不起呀！”

    洪学智笑着说：“老总呀，你怎么讲这话呢，这我可担当不起呀！”

    刚巧，桌上放着一个梨，彭德怀拿起梨，递给洪学智说：“赔你一个梨。吃梨，吃梨。我给你赔个梨（礼）！”

    6、杨得志分配作战任务

    志愿军第19兵团指挥部驻地笃庄洞。

    这是市边里以南的一个小村庄，四周群山环抱。村庄背倚一座树木茂密的山岭。村东南不远处有一条小河，河岸绿草如茵，河水清冽透明。只是岸边和周围山上的树木，被敌机屡屡轰炸，烧成大片大片的焦木枯桩。

    在笃庄洞村后山上的一个大掩蔽洞里，兵团司令员杨得志和政治委员李志民正召集各军的军长政委们进行战役部署。

    掩蔽洞里高悬着巨幅作战地图，映衬着杨得志结实的身躯。他双眉紧锁，语调低沉而有力：

    “目前敌军各部的位置：经我志愿军数月的防御阻击，现各路敌人已分别进至开城、高浪浦里、涟川、芝浦里、华川、杨口、麟蹄、杆城一线……美1军团部至议政府；伪1师在开城、汶山至高浪浦里地区；英29旅在高浪浦里、麻田里之间临津江南北地区；美3师在涟川以北及西北地区；15团位于汉城，187团位于东豆川，美25师在涟川以东、铁原以南地区；土耳其旅在涟川东北地区；美24师在芝浦里地区；英27旅由场岩里撤至加平；伪6师在济宁里以北；美9军团部署春川；陆1师在华川以西；骑1师及伪陆1团在华川、九万里地区：美10军团部署洪川；美2师在杨口；美7师在杨口、麟蹄之间；伪5师在麟蹄；伪3军团部署下珍富里；伪3师在县里以北、麟蹄以东；伪7师由苍村里增至县里以西地区。伪1军团部位襄阳；伪首都师在襄阳以西及西北；伪11师在襄阳、杆城一线；伪9师从襄阳移至江陵地区……以上敌兵力共计15个师3个旅另2个团，约24万人。据“志司”分析，敌人在进攻布势的基础上，因发现我第3和第19兵团二番部队到达，略加调整即转入防御，企图扼守汶山、涟川、芝浦里、华川、杨口、元通里、杆城地区。其主要兵力、兵器配置在涟川、东豆川里、华川、芝村里地域内，企图抗击我军反突击，争取时间掩护其在我侧后登陆的准备。另为加强纵深防御，又在议政府至春川地区建立第二防御地带；在水原至原州地区建立第三防御地带……”

    杨得志概述了敌军的布势和企图后，环视诸位将领，稍顷，他那激动而沉着的湖南口音又在掩蔽部里回响了：

    “昨天，‘志司’的战役部署已下达，很鼓舞人心哩，要打一个大仗！我们要集中3个兵团和人民军几个军团的兵力，形成兵力对比上的绝对优势，决心以歼灭北汉江以西美军3个师，英、土3个旅，伪1、6两师为目的。首先集中力量歼灭伪6师、英27旅、美3师、土耳其旅、英29旅、伪1师，然后集中力量会歼美24师、25师……”

    接下来，杨得志将“志司”对各个兵团的部署作了介绍，之后转入对19兵团任务的安排：“大家看看地图——我19兵团在右翼，3兵团在中路，9兵团在左翼。我兵团从右翼突破向左穿插攻击，9兵团从左翼突破向右穿插攻击，形成一把巨钳，加上3兵团中路攻进，将敌人会歼……规模很大哩！‘志司’对我们19兵团的部署为：以一个军迅速击破临津江西岸之伪1师后，即由高浪浦里附近强渡临津江，以最勇猛迅速的行动直插议政府进行战役迂回，切断敌退路，阻击援敌，得手后，以一部向汉城推进，相机占领之。兵团主力由高浪浦里、麻田里、无等里等段渡江，首先歼灭英29旅，得手后向东豆川、绀岳山、琴洞里、旺方山、抱川，由西南向东北攻击，会歼美24师、25师……好了，对‘志司’的战役部署，大家还有什么不清楚的没有？”

    “有！”一个大高个子指挥员应声站起，“我们军的具体任务不清楚，请杨司令赶快下令吧！”

    杨得志一看，是63军军长傅崇碧。杨得志知道，这是一员文武双全、骁勇善战的将领，性格豪爽，脾气有些急躁。

    “你急什么？心急吃不得热豆腐……”李志民在一旁笑着插嘴道。

    “仗有你打的，傅崇碧！”副司令员郑维山说，“就怕你过不了临津江哟！”

    “谁说过不了？”傅崇碧一捋袖子，“把突击任务给我们军，你让我子时过临津江，我拖不到寅时！不能按时突破临津江，我提着头来见！”

    “好！”杨得志以掌击桌，叫道，“你傅崇碧敢立军令状，我就点你的将——兵团的具体部署是：63军为第一梯队，从石湖以东至无等里地段强渡临津江，直插绀岳山，切断英29旅和美3师的联系，除以一部向东豆川方向阻击美3师西援，主力直插西南协同65军歼灭英29旅，明白了没有？”

    “明白了！”傅崇碧满意地搓着双手，与政治委员龙道权相视一笑。是呀，在兵团入朝第一次攻击作战中，63军能作为兵团第一梯队参战，使这两位军、政一把手感到很荣幸。

    “曾思玉、王昭！”杨得志转对64军军长和政委开口道：“你们64军的任务是，由高浪浦里一线强渡临津江，攻占长坡里、高士洞一线，以勇猛动作直插议政府，实施战役迂回，断敌退路，阻击援敌。得手后，以一部向汉城推进，相机占领之……注意，你们军的任务是穿插，一定要按时插到位置，才能切断3兵团攻击之敌的退路。动作要勇猛迅速，要选好突击部队，像一把尖刀……”

    “是！”曾思玉、王昭接令。

    “肖应棠、王道邦！”杨得志又对65军军长和政委说，“你们65军作为兵团第二梯队，把炮兵31团配属你们指挥。打响后，由新岱戍滩浦渡江，由敌左翼向东突击，协同63军歼灭江南地区之敌。战役将于4月22日黄昏发起，打响后，兵团指挥部前移到元通山……”

    在杨得志司令员向各军部署了作战任务后，兵团政治委员李志民开口道：

    “各部都明确了作战任务，回去后要拟订实施的具体办法，要群策群力，集中各级指挥员的智慧。这是我们兵团出国后第一仗，要确保旗开得胜，马到成功！大家不要以为前些日子麦克阿瑟被撤职就可以松一口气了。麦克阿瑟走了，但侵朝美军又增多了。现在，李奇微接替了麦克阿瑟，而接替李奇微第8集团军司令职务的是范佛里特。此人也是美军中将，年届59岁，西点军校毕业生。据说他与艾森豪威尔同时拿到毕业证书。二次大战期间，范佛里特在欧洲指挥过不少战役，是很有些作战经验的。对于我们这个新对手，大家切不可掉以轻心。要研究美军作战的特点，随机应变，制定对付敌人的办法。不但和敌人斗勇，也要提倡和敌人斗智。智勇双全才能战胜敌人……”

    “大家一定要注意，我们的粮弹只够一个星期左右，这就要求我们动作要勇猛迅速，不能拖泥带水。”郑维山插话说，“‘志司’曾经专门发过一个电报，要求各部队敢于在白天作战。要提倡部队用轻武器打敌机……不要怕白天作战，只要和敌人搅到一块儿，近战拼刺刀，敌机干看着也没办法轰炸……”

    “好，各部回去好自为之，各司其责，想方设法圆满完成任务！”李志民干脆利落地结束了他的简短政治动员。

    “哪个军出了问题，拿你们军长、政委是问！”杨得志道，“打好这一仗，回来摆庆功酒！”

    会议结束后，杨得志和李志民等兵团领导把各军的军长、政委们送走，又召集作战处有关人员起草了电报，向“志司”报告了19兵团的作战部署。

    7、敌我双方兵力部署

    4月21日，进攻之敌被我军扼制在开城、长湍、高浪浦里、三串里、文惠里、华川、杨口、元通里、杆城一线。其态势是：

    美第1军指挥的南第1师（附南青年团）位于开城、汶山、廉安里（高浪浦里以南）地区；美第3师（欠一个团）附英第29旅、菲律宾营位于廉安里、麻田里、三串里（涟川以北）地区；美第25师附土耳其旅位于涟川及芝浦里以西古南山地区；美第3师第15团为预备队，位于议政府。

    美第9军指挥的美第24师位于文惠里、汉滩川（芝浦里）、自等里地区；南第6师位于上海峰、头流峰地区；美陆战第1师附南陆战第1团位于将军山、大利里地区；英第27旅为预备队（后由英第28旅接替，英第27旅回午港整补），位于加平。

    美第10军指挥的美第2师附荷兰营、法国营位于九万里、杨口地区；美第7师位于杨口、加儿里地区；南第5师位于加儿里、元通里地区。

    南第3军团指挥的南第3师位于元通里、寒溪岭地区；南第7师为预备队，位于县里、美山里地区。

    南第1军团指挥的南首都师位于寒溪岭、华彩峰地区；南第11师位于达摩峰、杆城地区；南第9师为预备队，位于江陵地区。

    美骑兵第1师、空降第187团、南第2师为美第8集团军预备队，分别置于春川、水原、原州地区。

    是日（21日）午前，我各突击集团均已进入进攻出发阵地，完成了战役展开。

    中朝两军商定第五次战役具体作战部署如下：

    第9兵团指挥第20、第26、第27军及第39、第40军，配属炮兵第1师之第25、第26、第27团、炮兵第2师之第30团第1营、炮兵第7师之第11团和防坦克歼击炮兵第401团，从左翼突击。以第20、第26、第27三个军向万世桥里及机山里、抱川方向实施主要突击，首先歼灭上海峰、白云山地区之美第24师、南第6师各一部，尔后协同第19、第3兵团主力会歼美第24、第25师。第40军向加平方向突击，切断春川至加平公路，割裂东西线美军联系，并以一部前出到华川、春川间之马坪里地区断敌退路，配合第39军歼灭逃敌和阻援。第39军以一部兵力于华川以北钳制敌人，主力向论味里、原川里方向突击，钳制美陆战第1师、骑兵第1师不得西援，保障兵团左侧翼安全。

    第3兵团指挥第12、第15、第60军，配属炮兵第2师第28、第29、第30团（欠第1营）和防坦克歼击炮兵第403团，从正面突击。首先歼灭涟川地区之美第3师主力及土耳其旅，尔后向哨城里，钟悬山突击，协同第19、第9兵团主力会歼在永平、抱川地区的美第24、第25师。

    第19兵团指挥第63、第64、第65军和人民军第1军团，配属炮兵第8师之第31团、第44团，从右翼突击。在扫除临津江以西之敌后，在德岘洞、无等里地段上突过临津江，首先歼灭绀岳山地区之英第29旅，尔后向东豆川里、旺方山、抱川方向突击，协同第3、第9兵团会歼美第24、第25师。突过临津江后，以1个军迅速向议政府实施战役迂回，断敌退路，阻敌增援，得手后以一部向汉城推进，并相机占领之。人民军第1军团首先歼灭开城、汶山地区之敌，尔后向高阳、汉城方向突击，占领汉城后担任该城守备。

    东线人民军前线指挥部指挥人民军第3、第5军团，以一部兵力于杨口以北地区积极钳制美第2、第7师，主力向南第3、第5师接合部西湖里、麟蹄地区突击，首先歼灭南朝鲜军一两个团，得手后向平昌、江陵方向发展进攻。

    8、英国王牌部队被歼记

    4月22日晚17时，一轮弯月悄悄爬上天边。200公里长的战线上，中国军队几千门火炮震碎了黄昏的宁静，无数颗炮弹将“联合国军”的前沿阵地打得粉碎，即将让中国军队痛彻心腑的抗美援朝第五次战役开始了！

    炮火准备一结束，20万只猛虎一起向敌军发起冲击，只是许多老虎冲击时都已经累得两眼发直了……

    当夜，中国军队左中右3个突击集团全线突破了范佛里特的防线，激烈的战斗开始了！

    左翼宋时轮兵团复仇心切，一下就打穿了东线敌军阵地，主力立刻向纵深攻击，打了一天就南进30公里，歼灭了南韩6师和美24师的一些分队。

    中央位置的王近山兵团攻入了中线敌军纵深，分割了东西线敌军之间的联系。

    右翼杨得志兵团打出第五次战役最漂亮的几仗，也打出了志愿军战史上的一个重大教训。

    63军军长傅崇碧出奇制胜，利用敌军认为中国军队不敢白天行动的心理，将187师在大白天分多路隐蔽接近临津江，天黑后一举突破了敌人严密设伏的临津江，冲过去包围了掩护美军逃往汉城的英国第29旅。英29旅的比利时营最先被打得灰飞烟灭，中国军队的战功簿上又增添了打败一个国家军队的纪录。

    英国29旅主力虽在强大的火力掩护下逃脱，可是其格罗斯特营被187师死死地围在雪马里地区。

    格罗斯特营是英国最著名的几支功勋部队之一，1801年远征埃及为女皇陛下立过奇功，被授予在军帽上佩带两颗军徽的殊荣，大名“英国皇家双徽营”，是英国有名的王牌部队。

    187师由于事先准备周密，突袭成功，仅10分钟就突破临津江，直插绀岳山，割裂了英29旅与美3师的联系。第561团攻占绀岳山，之后命第1营向沙器幕方向渗透，命2、3营向神岩里推进……

    突破临津江的第二天傍晚，561团1营2连战士刘光子站在江南岸绀岳山上一颗被炸弹削去半边的老松树下放哨。4月的天气在朝鲜北部还是春寒料峭，刘光子仍然穿着棉衣，上面沾着斑斑点点的黄泥。这是一个相貌极普通的战士，紫红的脸膛儿，笑起来眯成一道缝的眼睛，粗壮的身材，胸前挂着一支自动步枪。

    ……黄昏，2连兵分两路，一路是由连长带领的1排和3排，顺绀岳山西南的山梁向西直插；一路是由代理排长刘忠带领的2排，顺山梁的东面向西南方向搜索前进。刘光子的战斗小组走在全排的前面。

    天阴了，看不见星星，也看不到高山。只是枪炮声一阵阵传来。刘光子等人加快脚步，穿过一个又一个山坡……他们插到空防洞北山，已是次日拂晓。

    按营长命令，刘光子的战斗小组被布置在空防洞北山最东边的山头上。他们的任务是控制山下的公路，不让雪马山的敌人从这里逃跑。

    这里已是敌人的后方。站在这个山头往西北看，才是雪马山的主峰。那里，560团正与敌激战。敌人的8架F-84战斗机正绕着雪马山乱转，不断地向北面俯冲。从雪马山上发射出来的炮弹爆炸声显得很杂乱，看样子，敌人是慌张极了。

    公路上隐隐传来坦克和汽车的马达声。渐渐地，声音愈来愈大，路面上飞腾而起的尘土也愈来愈清楚了。张宏军扯了一下刘光子的衣襟，压低嗓子说：“组长，敌人上来了！”

    说着，张宏军“哗”地一声拉开了枪栓。

    “别打，等敌人再靠近点。”刘光子伸手按住张宏军的枪。

    这时，刘光子看见右下方约有八九个敌人正往上爬。那些敌人都垂着头，背着枪，背上都背着一个鼓鼓囊囊的黄布包……忽然，这几个敌人钻进树丛里看不见了。

    刘光子又仔细地观察了一下，树丛里还有动静，只是看不见目标。他判断：这些敌人可能是逃跑来的，也许是派出来警戒的，但从敌人毫无戒备的样子看，可以断定他们没有发现山头已被我们占领了。刘光子想活捉这几个敌兵，就让张宏军和徐立堂掩护，他提着手榴弹下了山。

    他弯腰跑了一阵，就卧倒匍匐前进。爬到了那块黑黝黝的大石头背后。石头上长着毛茸茸的绿色水秀草，周围尽是密麻麻的矮松树。他轻轻地折了一把松枝，插在岩石的一边，隐身望去，8个鬼子正要坐下来休息。大概敌人没发现什么动静，已经松弛下来了。

    他侧身贴紧石头，把冲锋枪的梭子夹在一条小石缝里，把手伸出去握住冲锋枪，右臂贴着身子紧握着那颗手雷。他眯着眼，瞄准敌人，“哗——”一梭子弹狠狠地扫了过去。6个敌人中了子弹，在地上滚动着。另两个敌人吓得神经错乱，把帽子也丢掉了，披着乱蓬蓬的黄头发，“吱哇吱哇”地乱叫乱嚷。

    可是敌人并没逃跑，反倒向大石头这边扑过来了。

    刘光子刚要换梭子，意外的情况发生了。就在大石头下方，“呼呼噜噜”又站起一大群敌人。刘光子这才明白了：原来没被打死的两个敌人，是向这一群凑过来了。

    敌人非常混乱，大叫大嚷，有的胡乱打枪。一个军官模样的家伙扬起手枪，好容易才把大家的骚动压住，自己领头向刘光子走来。十分明显，那个敌军官看见石头后只有刘光子一人，也想捉活的。刘光子用力一扣扳机，糟糕，子弹打光了。他心里一沉。谁料就在这时从两旁的树底下又站起来一大片敌人。有一个军官模样的人，举着手枪边跑边喊，其余的敌人也端着枪朝他跑过来。

    几十个黑洞洞的枪口，一步步逼近刘光子……距离最近的几个敌人，枪口对准他的胸膛，只要刘光子稍稍一动，几十颗子弹就会同时飞过来。

    刘光子和敌人眼瞪眼地对峙着。他已打定主意，稳稳地趴在岩石上，右手却在暗暗地抽出手雷的保险针。

    一个敌军官壮着胆子上前，他一手拿枪，登上岩石，眨眼间，敌军官毛茸茸的手抓住刘光子的右肩膀。刘光子往后一缩，就在这一刹那，他想：不能只消灭眼前这几个人，还要保存自己，消灭更多的敌人！

    刘光子使劲把手雷往石下一推，就势向后一滚。“轰——”一声震天的巨响，烟、火、石子、尘土一齐飞起。刘光子被震昏过去。

    山头上，郭全喜和张宏军一伙人，起先听到石头附近响了一梭子自动枪，以后又见树丛里的敌人摇摇晃晃走过来，大家想开枪，又怕伤着刘光子，只好等一等。后来听到一声手雷响，就像发出的信号，步枪、机枪一齐开火。

    刘光子苏醒过来后，听见山头上机枪声正响得欢，他吐出嘴里的沙石，起身要去追击敌人，但他一睁眼，却像掉进烟筒里，眼前一片漆黑，头也发晕，耳朵“嗡嗡”直响。他稍微停顿片刻，擦了擦眼睛，看见眼前的敌人不见了，大石头下面只有乱七八糟的肢体和皮靴，再往远处看，敌人在满山乱跑。

    刘光子跃上石头，端着换上梭子的自动枪猛扫，一打一个扇面。敌人在两边火力夹击下，拼命逃跑。刘光子看见敌人已丧失战斗力，端起枪就往敌人群里冲。

    大群的敌人从山坡上没命地向西南山沟里跑。地上到处是美式的卡宾枪和英军的自动枪。

    刘光子一步紧一步地追赶着，摔倒了又爬起来，遇到沟坎就纵身跃过，遇到敌兵死尸，就从他们身上踩过去……一心想多捉几个敌人。最后，他终于及时插到山沟尽头，迎面挡住了一大群敌人的逃路。

    前头一个提着机枪的大高个子敌兵，正弯腰向前猛跑，忽听刘光子大喊一声：“站住！”吓得“扑通”一声跪下了。还没等他抬头看一眼，刘光子就一个箭步扑上前，夺过敌兵手中的机枪，朝着迎面奔来的敌人大声喝道：“站住！谁动就打死谁！”

    刘光子端着机枪，横挡敌人逃路。敌兵们一个个放下枪，举起了双手。

    刘光子用逼人的目光扫了一下，看到敌人的枪支都已放下，就把手一挥，让敌人退到后边的空地上集中。这时，远处树林里还有敌兵在逃命，刘光子一边挡着眼前这群敌兵，一边又用机枪朝树林里猛扫一阵。吓得眼前这群敌兵浑身打颤，一动不敢动。

    刘光子怕跑回去的敌兵喊来援兵，就想尽快把俘虏带走。可是，地下还有这么多枪呢？要想连人带枪都押走是很困难的。干脆，要人不要枪。他打定主意，就大喊：“走，往山上走！”

    可是敌兵都干瞪着眼，不敢动弹。他这才意识到敌人不懂中国话。怎么办呢？他忽然想起过江前上级发给的专门给俘虏看的英文传单。于是他伸手掏出一把传单，撒到俘虏群里。敌兵们拾起传单看了看，好像不太惊慌了，却仍然没有要走动的意思。他想：干脆喊朝鲜语，也许有的敌兵能懂。于是，他就手指连队占领的山头，用力大喊：“巴利卡！巴利卡！”

    “巴利卡”就是快走的意思，刘光子这一喊，敌兵都明白了他的意图，一个个都站起来，举着双手，排成两行向北开步走了。刘光子在后端枪押送着这批俘虏。

    郭全喜、张宏军他们在山头上一打响，班长刘忠也从后山坡赶来了。起初，他们朝大石头附近的敌人猛烈扫射，后来，敌人愈跑愈远，目标消失了，便停止了射击。

    等了好久时间，不见刘光子回来，大家很着急。下去找吧，可上级交给的任务是守住这个山头，防止雪马山的敌人从这里逃跑。后来营部又来了命令，让他们转移阵地，可刘光子还没回来。刘忠正打算派人报告上级，忽然听见山坡上的树丛发出“哗啦哗啦”的响声。他向下一看，从树丛里出来一大群敌兵。郭全喜端起机枪喊：“敌人上来了，打！”刘忠急忙按住他：“别打，你看——”

    大家仔细一看，敌兵们一个个举着双手，有的头碰破了，一脸血；有的手臂被打伤了，扯开军装吊挂在脖子上；有的丢了鞋，光着脚一跛一跛地走着。“怎么回事？”大伙儿正纳闷，只见刘光子端着枪从后边上来了，嘴里还不停地喊着：“巴利卡！巴利卡！巴利卡！”

    大家高兴地上前围住了刘光子，只见他的脸上被爆炸的烟火烧得黑一块，黄一块，身上、肩上尽是挂破的窟窿和血点子……

    一个战士清点了刘光子押回的俘虏，一共63个，都是英29旅格罗斯特营的。

    “我63军187师全歼雪马山英29旅格罗斯特营，共毙敌129人，俘敌459人，缴获各种炮26门，坦克18辆……”

    “561团2连战士刘光子一个人俘敌63名；全连共毙伤俘敌180余人……”

    “561团3营坚守349高地、424高地，打退敌人一个营的多次增援进攻，敌人动用坦克20多辆、飞机10余架……我8连6班打得只剩张根德一个战士，仍然坚守阵地，杀伤敌人30余名……”

    “我188师563团3连仵风岭九组以反坦克手雷和炸药包毁敌坦克两辆，毙敌30余人，生俘敌19人……”

    ……令人振奋的好消息不断从63军指挥部传到兵团指挥部。

    9、从敌军作战记录看我军的英勇

    下面是联合国军方面的关于第五次战役的作战记录。记录中讲述了美军、英军、土耳其军及菲律宾军在作战中是如何如何的艰苦、如何如何的顽强和浴血奋战，这从侧面也反映出了中国人民志愿军的英勇无畏、顽强拼搏的战斗精神。

    4月22日

    下午，军团炮兵侦察机报警：敌攻势迫近。于是，军团在现战线紧急转入防御，加强阵地。日落时分，预料中的敌之所谓4月攻势第一波冲到临津江岸……这一天，英29旅为了第二天（4月23日）纪念圣乔治日（守护神日），在阵地上进行清雅的祝祭仪式准备。晚6时，中共军队第63军187师开始围攻北岸的比利时营……晚9时，该旅受到敌之全面进攻。

    4月23日

    夜间，敌开始向军团发起全面进攻……土耳其旅一部夜里被包围，展开一场恶仗。昨日夜半，敌从该旅右侧第24团结合部突破，向南迂回包围右翼部队。这时部署在指挥所附近的旅属炮兵彻夜实施炮击，共发射2500余发炮弹，粉碎敌之包围。第一线营打开血路，黎明开始撤退……敌之进攻重点是突破第3师左腰部。因此，美第3师全力以赴固守英29旅正面，以致临津江畔顿时变成尸山血海……

    右翼菲律宾第10营和土耳其旅从昨夜开始受敌进攻……营长和营部人员甚至炊事员均投入战斗。至3时，实难支撑，开始撤退……英29旅陷于危急，该旅准备的圣乔治日祝祭场，变成了血肉横飞的战场……硝烟中迎来残酷的一天，终日展开激战……

    左翼格罗斯特营遭到中共军队第63军主力的集中攻击，展开苦战。午夜1时，敌边吹号角边渡临津江攻打积城正面，其第一波强袭积城南面的A连，连部被歼，连长安格少校被打死，连通信兵都空手参加搏斗，情况十分悲惨……黎明，敌突破营西侧高地和东侧绀岳山绝壁处，在后方雪马岭切断积城至广水院公路。中共军队以一个团继续攻击营正面，营补给所被歼，同旅部的有线通信线路被切断，陷入前门拒虎，后门进狼的困境。这时，该旅以无线电命令格罗斯特营坚守阵地，并令第45炮兵营支援该营。该营在炮火支援下，继续与敌进行搏斗。炮营每门炮发射1000发以上炮弹，炮弹耗尽。下午，该营几乎弹尽粮绝。这时，美空军出动，轰炸包围该营之敌，空投补给品。由于敌我混战，空军支援未能奏效……

    4月24日

    敌军投入增援部队中共军队第188师，向左翼英29旅正面施加压力。左翼格罗斯特营因后方公路被切断，处于被围困状态，但他们浴血奋战，死守阵地。该营A连在昨日积城南侧战斗中几乎被歼灭。B连只剩下1名军官和15名士兵……

    这一天黎明，菲律宾营受英29旅指挥，7时30分开进广水院接受突破雪马岭的任务，目的是同格罗斯特营会合。10时，该营A、C两个连于公路两侧展开队形并进。英第8营以一个坦克连为先导试图突破雪马岭。11时，接近雪马岭前方两个高地，因敌依托高地进行顽强抵抗而受挫。公路上的坦克遇到敌军两个团的抵抗，前头M-24坦克被敌反坦克炮击中，瘫痪在狭窄而险要的公路上……下午，该营同比利时营一部和第65团波多黎各人部队掩护坦克再次沿公路突破，敌凭借险要地势顽强抵抗，突破再次受挫……离格罗斯特营只有2公里，始终未能会合……

    4月25日

    ……左翼英29旅在与敌激战过程中，黎明接到撤退命令。遂令右翼富基利俄和阿尔斯它2个营首先返回议政府。这2个营在第7团掩护下（伤员搭乘坦克），经东豆川向议政府移动，途中受敌攻击，坦克上的伤员虽遭惨祸，但三分之二以上兵力得以逃生。

    然而，左翼格罗斯特营仍陷于敌包围中。6时，虽接到撤退命令，但已失去突围良机。当时连伤员在内已减员到300人，弹药严重不足。因此，敌接近我阵地15米以内时，才允许开火。8时，营长召集各连连长研讨撤退事宜，但没有什么办法，只能请求炮兵和空军提供支援，掩护撤退。10时30分后，全旅已撤至“德尔塔”线（抱川、东豆川、德享里一带），所以旅部通知：“炮兵无法提供支援”。这时，营长做出悲壮决定，要求以连为单位分散突围，到议政府集结，伤员留在阵地上。各连立即编组。A、B、C连向南侧马岭南下，D连沿着临津江方向逆流北上。营长卡恩中校、军牧戴维斯、军医希基上尉和若干卫生兵同伤员留在阵上，目送战友们撤退。

    向积城方向北撤的D连没有遇到敌人，到达高地北端，然后向西经杳无人烟的山地进入到韩第1师战区。该连在马智里向南迂回，突破坡平山中间的峡谷时，遭到来自180高地西南峡谷两侧的敌之集中射击，在老里川溪谷陷入进退维谷的境地。恰巧，前出到峡谷南侧的美第73坦克营一个连救援了他们。该坦克队配属韩第1师正支援第12团2营，用火力牵制峡谷两侧敌人，使D连连长为首的38人突围成功。而向南突围的A、B、C3个连没有一人到达友军阵地，在突围过程中全部丧生。D连的30多人是格罗斯特营622人中仅有的幸存者。该营坚守阵地60个小时，几乎全部丧生。

    10、洪学智被逼兼后勤司令

    4月底，正是朝鲜前线忙得不可开交时，负责百万大军后勤供应的洪学智却跑回国内去了，这是为什么呢？是谁让他回去的呢？是中华人民共和国总理周恩来让洪学智回国的。

    “洪学智同志，你好，一路辛苦了。”

    周恩来站在办公室门口紧紧握住了满身泥污的洪学智的手。他清瘦的脸庞让洪学智吃惊。几十年后，洪学智在自己惜字如金的回忆录中专门记下了他对周恩来此时的记忆——“周副主席工作很忙，他显得很憔悴。”

    周恩来召见洪学智，是为了从一线指挥员那里了解志愿军后勤中存在的困难和问题，另外一个不会向洪学智透露的秘密是，他要亲自考察洪学智，观察其是否能出任即将成立的志愿军后方勤务司令部司令。这一点，洪学智此时还蒙在鼓里，只有周恩来与彭德怀知道此事。

    匆匆忙忙办完事，洪学智赶回朝鲜。

    5月14日夜晚，在空寺洞山坡下的一座木板房里，彭德怀司令员召集邓华、洪学智、韩先楚、甘泗淇和解方等开会，专门研究志愿军后勤司令部的机构设置和干部配备问题。

    随着战争时间的延长，参战部队陆续云集在朝鲜的狭小战区，加之敌机占有制空权，战争越来越残酷，志愿军的后勤补给困难就更加突出。成立志愿军后勤司令部以加强后勤工作的组织领导已成为当务之急。

    中央军委已同意这个建议，决定“在安东与‘志司’驻地之间，组织‘志司’的后方司令部”，并要求由志愿军一位副司令兼任后勤司令。

    会议开始后，彭德怀先说道：

    “有一个事情，咱们得先定一下。中央决定成立后方勤务司令部时，说明是要志后在‘志司’首长的意图和指挥下工作。现在中央又给我发来电报，要求由1名志愿军副司令兼任志后司令。现在我们就先定一下，谁来兼这个后勤司令。”

    洪学智一听这话，望望彭德怀和其他人，没有开口。但是，当他发现众人的目光都转向自己时，就预感到，这个后勤司令十有八九得要他来兼任了。事情明摆着，部队入朝后，后勤事务一直是由他兼管。现在一共有4个副司令，朴一禹是朝鲜人不能兼，邓华和韩先楚也都没有分管过后勤，他洪学智不兼，谁又能兼？但是，从洪学智内心讲，他是不愿意兼这个后勤司令的。其原因，一是他长期以来在部队一直是做政治工作和军事工作的。解放战争时期，在4野任6纵司令员，指挥部队打了不少硬仗。相比较，他对军事工作更熟悉。二是朝鲜战场的后勤工作太难搞。现代化战争打仗打的是后勤。难怪彭总多次提到：仗打胜了，全体指战员一半功劳，后勤一半功劳。如果后勤搞不好，或是因为后勤跟不上影响了作战，没办法交代！可是，他不愿兼，又不便提由别人来兼，就闷在一旁不吭气。

    “我看还是让老洪兼吧，前一段他一直兼管后勤，摸出了经验。”邓华开口提议。

    “对对，老洪兼！老洪兼！”

    “老洪搞后勤有办法，别人都不如他合适。”

    “就老洪兼挺好嘛，很现成。”

    韩先楚、解方、杜平等人你一言我一语，都赞成由洪学智兼后勤司令。

    洪学智闷头沉默了一会儿，终于憋不住了，开口道：

    “我不能兼这个后勤司令。”

    “为什么不能兼？”彭德怀不解地问。

    “前一段让我管，我就没管好。现在再让我兼这个后勤司令，还是怕弄不好呀！”洪学智认真地说，“我旁的什么事情都可以干，就这个事不能干，还是让别人干吧！”

    “你不干，谁干？”彭德怀见洪学智是真不想兼，有些不高兴。

    洪学智看了邓华一眼，随口道：“让邓华同志兼嘛，他水平高呀！”

    “哎，不能不能。”邓华连忙摆手道，“我又要协助彭总管作战，还兼着副政委，也管政治工作，再兼后勤司令，怎么兼得过来嘛？我又没有三头六臂。”

    “那就让韩先楚兼吧！”洪学智又提出了韩先楚。

    “我一直往前面跑，到一线督促检查，若兼个后勤司令，怎么干？我不能兼！”韩先楚马上提出了反驳理由。

    沉默了一会儿，洪学智又提议：“那就让后面派人来嘛！”

    “后面派谁来？”彭德怀皱起了眉头。

    “李聚奎、周纯全都可以嘛！”洪学智答。李聚奎当时任东北军区后勤部政委，周纯全是“东后”的部长。

    彭德怀听罢摇头道：“不行，后面任务也很重，他们主要管那头。”

    “那可以让杨立三另派人来嘛，我可以当副手。”洪学智紧接着又提出个主意。一看洪学智如此固执，彭德怀火了，拍着桌子喝道：“你不干？行啊！你不用干了！”

    “谁干呢？”洪学智问。

    “我干！你去指挥部队吧！”彭德怀吼了起来。

    看到彭总发了这么大的脾气，洪学智口气软了下来：“老总，你讲这个话，可是将军的话了。”

    “是我将你的军，还是你将我的军啊！”彭德怀依然在火头上。

    “老洪，还是你干吧，你一来朝鲜就一直兼管这事。现在让别人管，也插不上手呀。”邓华适时开口劝洪学智。

    “我管是管过，可是没管好呀！”

    “你看看，你又来了！”邓华也有些生气了，大声说，“你没管好，别人就能管好吗？”

    洪学智知道此事难以推掉了，再推下去非搞僵不可，于是，开始讲条件了——

    “这个后勤司令我可以兼，但是得有个条件，允许我这个条件，我就兼。”

    “什么条件呵？”彭德怀一看洪学智态度转了，语气马上缓和了。

    “第一，我要是干不好就早点撤我的职，换别的能干的人；第二，我是个军事干部，愿意带兵打仗，抗美援朝结束，回国以后，不要再让我搞后勤了，还让我搞军事！”

    彭德怀听罢洪学智讲的两个条件，笑了。

    “我当是什么呢，就这个条件呀？行！同意你的意见！”彭德怀又问邓华等人，“你们几个看行不行？”

    邓华等人连忙表示同意。

    于是，洪学智就由志愿军副司令员兼任了后勤司令。

    5月19日，中央军委做出《加强志愿军后方勤务工作的决定》，该决定命令：

    着即成立志愿军后方勤务司令部，负责管理朝鲜境内之一切后勤组织与设施（包括铁路、军事运输在内）；

    志愿军后方勤务司令部，直接受“志司”首长领导；

    凡过去配属志愿军后方勤务之各部队（如工兵、炮兵、公安、通信、运输、铁道兵各部队、工程部队等），其建制序列及党政军工作领导、指挥与供给关系等，今后统归志愿军后方勤务司令部负责；

    中央军委任命洪学智兼任志愿军后勤司令员，周纯全为政治委员，张明远为副司令员，杜者蘅为副政治委员……

    ——从此，洪学智更直接地统领了志愿军的后勤工作。他从“志司”带了刘洪洲和赵南起两个参谋前往后勤司令部，随即根据战场后勤工作的许多问题，深入军、师、团部队调查研究，甚至奔赴许多前沿阵地进行实地考察，尔后提出了一种分区供应与建制供应相结合的供应体制方案。这种供应体制在朝鲜战争中充分显示了优越性，故而被我军一直沿用至几十年后的今天。而洪学智在最初同意兼任志愿军后勤司令时提出的回国后还干军事工作的条件，却因工作的需要而未能实现。

    11、志愿军向北转移陷入被动

    志愿军第一阶段进攻作战，迫敌退守汉城及汉江、昭阳江南岸后，整个战线形成由西南伸向东北的斜线态势，东线敌人明显突出，而且自隐里至东海岸均系南朝鲜军。在西线，美军主力则逐渐向水原、杨平、洪川线以北集结。

    在这种情况下，彭德怀根据4月26日所确定的行动方针，为了继续歼灭敌人有生力量，多歼南朝鲜军，以孤立、分散美军，创造今后消灭美军有利战机，于4月28日经与人民军商定，立即转移兵力，以南朝鲜军为主要歼击目标，举行战役第二阶段作战。

    5月21日战役第二阶段结束。中朝两军“为争取主力集结休整，总结作战经验，造成而后有利战机，以便更多地歼灭敌人”，于当天下达指示，决定各兵团留1个师至1个军的兵力，从现在位置起，采取机动防御，节节阻击，杀伤消耗敌人，掩护各兵团主力转移至渭川里、朔宁、文惠里、山阳里、杨口、元通里之线及其以北地区进行休整。

    部署：第19兵团主力转移至渭川里、涟川以北地区休整；留1个军（或4个师）从议政府、清平川之线布防，利用东豆川里、抱川、机山里南北有利地形，采取纵深配备，阻击敌人。

    人民军第1军团主力转移至开城地区休整，留1部于汶山、坡州里以南阻敌。第3兵团主力移至铁原、金化地区休整，留1个军从加平、春川（不含）线开始布防，利用华川以西山区节节阻击敌人。该兵团与第19兵团以机山里、文岩里、汉滩川（铁原不含）之线为分界线，以西属第19兵团（线上含），以东属第3兵团。

    第9兵团主力转移至华川、山阳里、金化（不含）以东地区休整；留1个师利用昭阳江及华川湖节节阻击敌人。该兵团与第3兵团以新延江、芝岩里、白积山、大成山、金化线为分界线，以西属第3兵团（线上含），以东属第9兵团。

    人民军前指各军团主力转移至麟蹄、杨口、襄阳之线及其以北地区休整，以1至2个师在于论里、县里、西林里线及以南采取机动防御，阻击敌人。

    人民军前指所属部队与第9兵团以大同里、四明山及北汉江为分界线，以西属第9兵团（线上含），以东属人民军。

    部署规定各部统于23日晚开始向指定地区移动，并要求在转移时各担任机动防御的部队，必须确实掌握前轻后重、纵深配备的原则，特别加强工事，以减少自己的伤亡；尤须严密组织与发挥炮火的威力，予进犯之敌以大量杀伤；对突出之敌，在有利我出击的情况下应即行组织反击，每次以消灭美军1个连至1个营，南朝鲜军1个营至1个团为目标，以滞止敌人的进攻，争取更多的时间，以利我主力部队休整。

    然而，23日晨，敌人在我主力尚未转移时，即利用我军补给困难的弱点，开始有计划地猛力反扑。

    敌在反扑中共集中了3个军13个师的兵力，以摩托化步兵、坦克、炮兵组成的“特遣队”为先导并有大量的航空兵和远程炮兵支援，主要沿汉城至涟川、春川至华川、洪川至麟蹄公路两侧地区，多路向我实施反扑。其部署：美第1军沿汉城——铁原轴线实施主要进攻；第9军向春川、华川方向进攻；第10军向麟蹄、杨口方向进攻。南第1军团沿东海岸北犯，以为配合。

    我军向后转移，本是胜利回师的主动行动，但是，由于对敌有计划地实施这种规模、这种形式的反扑估计不足，以致转移的组织计划不够周密。担任机动防御的部队，有的需要两天的行程，作横向运动方能进入防御地区；有的部队虽进入防御地区，但未很好控制要点与公路，组织有效的交替掩护。因此，全线出现多处空隙，使敌“特遣队”得以乘隙而入，造成了我在转移初期十分被动的局面。战场情况的发展是：

    23日，西线，南第1师进攻汶山、高阳地区，人民军第1军团节节抗击，逐步撤至临津江附近地区（汶山至高浪浦里段），敌进至马智里、斗浦里一线；美骑兵第1师、第25师、英第28旅、加拿大旅、南第2师及美第24师与我第65军对战在议政府、清平川一线。中线，南第6师、美第7师、陆战第1师、第2师进至加平、汗谷、正屏山、大龙山（均位春川以南和东南）、寒溪（自隐里以南）线。我第60军之第180师位于北汉江以南之汗谷、正屏山地区，第179师位于大龙山及其以东地区，抗击敌人的进攻。

    东线，敌无大动作，我第9兵团主力按时向北转移。这时，战场形势是：第65军右翼已经暴露；在第3、第19兵团接合部加平方向则出现了缺口。

    25日，各路敌军继续北犯。我第65军自议政府、清平川一线后撤20至30里，收缩至龙岩里、旺方山一线，使第3与第19兵团接合部间本已出现的缺口又进一步扩大。第60军则因战地尚有大批伤员等待后运，奉命仍在原地阻击敌人，掩护伤员转移，而未能进入指定防御地区布防。

    此时，南第6师、美第24师已突进至春川西北之济宁里、城隍堂，并控制了加平以东北汉江南岸之江村里渡口；美第7师、陆战第1师一部已接近春川及春川以南之新延江。

    我第180师仍顽强战斗在北汉江南岸汗谷、正屏山地区，两翼完全暴露，北移路线已受到威胁。

    第9兵团第20军于24日晨，已由县里及其以南地区转移至杨口、麟蹄之间地区，一部于富坪里以西之九万里。此时，该兵团正面美第2师、空降第187团已由洪川方向进至富坪里、九万里地区，美空降第187团一部在九万里实施空降，企图堵截我军，同我第20军部队发生战斗。南第5师主力已进至县里附近地区。

    我第9兵团之第27军被隔阻在富坪里以南、洪川至麟蹄公路东西两侧桃木洞、玉山洞（路西）、鹫峰山及县里（路东）地区，已不能执行原准备利用昭阳江（新延江至大同里段）阻敌任务。

    据此，第27军首长当机立断，立即令第79师于富坪里、麟蹄以南地区，阻击敌人的进攻，令第81师于县里地区阻击敌人进攻。原配属第9兵团作战的第12军主力由丰岩里出发，24日转移至自隐里、于论里地区，被敌割于洪川至麟蹄公路以东，其第91团则被远隔于下珍富里以北三巨里地区。

    这样，截至24日晚，我军最初确定的机动防御开始线未及形成，即被敌突入，并且还在两个方向上，即西线的加平和东线的麟蹄被敌分割，形势对我不利。志愿军首先根据这一情况，于24日22时发出指示，要求各军必须克服困难，有计划地布置掩护，并选择有利地形，采取伏击、反击的手段，求得消灭敌人一部，停止敌人的进攻；否则，我不仅不能安全转运伤员，主力亦难以得到休整，甚至可能遭到不必要的损失。

    25日，敌主力全部展开，分多路继续向北进攻。西线，我第65军在节节阻击之后，除一部于七峰山、海龙山阻敌外，主力于26日晚撤至汉滩川以北地区，未能按计划完成在议政府至清平川地区阻敌半月至20天的任务。

    中线，我被隔断之第12军主力已于24日晚乘敌先头部队向前推进的空隙，越过洪川至麟蹄公路，正继续分向华川、杨口方向转移。第60军主力于25日晨渡过北汉江转至华川以南坪村、大加马尹（第181师）、西上里、梧口南里、马坪里（第179师）地区。

    第180师亦由春川以南之汗谷、正屏山地区全部撤至北汉江以北之鸡冠山、明月里、九唇垡山、北培山、上下芳洞地区（均在春川西北），同第179师1部继续抗击敌人进攻。

    战至25日黄昏，由春川方向进攻之美第7师占领了我第179师西上重、退洞里阵地，由西面江村里进攻之南第6师占领了我第180师鸡冠山阵地，由城隍堂进攻之美第24师占领了我第180师右侧后之烛台峰、间村阵地，我第180师被割于北培山、驾德山、梧月里地区。为准备抗击敌人进攻，第181师和第179师主力奉命转移至史仓里、滩甘里、马坪里地区。

    东线第9兵团第27军在极其困难情况下，在杨口、麟蹄以南富坪里、县里地区英勇抗击敌人进攻，将敌阻于昭阳江南北地区，有力地掩护了我军伤员的后送及主力的转移。

    5月26日，志愿军首长鉴于战线中部由芝岩里、官厅里至机山里线（加平东北至抱川东北之间）我有一大空隙，同时，得悉敌人有乘我疲劳以美第1军向铁原、美第9军向金化、美第10军向杨口方向继续北犯的企图，为迅速稳定局势，停止敌人进攻，即令第65军以一个团确实控制机山里、清溪山阻击当面之敌北犯；令第60军迅速转移至场岩里、国望峰、史仓里（均在机山里东北）地区，坚决阻止北进之敌；令第15、第12军主力速向金化以南实乃里、多木里地区集结，加修工事，准备迎击敌人进攻；令第9兵团在芝村里、华川、山阳里一线及东西地区，迅速作纵深防御配备，准备消灭沿春川、华川公路北犯之敌。同时指出：在此情况下，只有克服一切困难，给北犯之敌以打击，才能取得休息，否则，松懈战斗意志，将遭受严重损失。

    这时（26日），西线，南第1师已占汶山并越过临津江，美第1军已沿京义铁路线两侧推进至绀岳山（东豆川里西）、逍遥洞（东豆川里北）、梁文里（永平东）及机山里线，继续向我第65军前沿铜幕里、哨城里、钟悬山、尽子里进攻。东线，麟蹄、县里方向之敌被我第27军所阻无大进展。

    中线，加平、春川方向之敌继续向我第60军第180师和第179师阵地进攻，并突入我军阵地背后。由该方向进行正面进攻的南第6师占鸡冠山后继续向北推进；由右翼进攻的美第7师已占领梧口南里、马坪里、方下桥（华川南）；由左翼进攻的美第24师已占领松亭里、滩甘里。我第180师几乎完全处于被敌包围的态势。此时，第60军为接援第180师，已不能执行在场岩里、国望峰、史仓里部署阻击的任务。

    因而，志司改令第15军负责该线防御，并令其将防御地区西延至自逸里。

    26日，第60军令第181师向滩甘里反击，接应第180师，因通迅联络失灵，未能实现。第180师当晚向史仓里方向突围，27日晨占领鹰峰后受阻，突围未成。

    27日敌占史仓里、华川，我第60军于是日晚又以第179师接应第180师亦未果。

    此时，第180师主要指挥员未能很好查明情况，集中全力从敌间隙中坚决突围，而采取了分散突围的办法，以致遭到严重损失。

    27日，进攻之敌进占汶山、永平、华川、富坪里、麟蹄线，仍企图向铁原、金化、杨口进攻（南第1、第3军团仍在沿东海岸继续北犯）。

    中朝两军为稳定局势，决定部分军停止休整计划，立即转入防御，迅速将第63、第64、第15、第26、第20军及人民军第5、第2、第3军团主力展开于临津江、汉滩川以北芝浦里、华川、杨口、杆城地区进行防御。这时，我第12军主力已绕过杨口向金化地区转移，该军被远隔在下珍富里地区的第91团亦从下珍富里以东越过雪岳山同主力会合。第9兵团第27军开始向华川、杨口方向转移，第20军主力已进至华川以北地区。

    28日至30日，我第65军对进占涟川以南地区之敌、第20军对进占华川地区之敌实施反击，各歼敌1部，并收复了华川。

    6月1日，我第47、第42、第20、第27军于新幕、伊川、鸡雄山、黑云吐岭一线构成了纵深防线。此时，随着我军反击作战的胜利和全线防御布势的完成，敌之追击行动已被我阻止。整个战局已趋于稳定。

    至6月10日，我主动撤出铁原、金化，将敌阻止在“三八线”附近之汶山、高浪浦里、三串里、铁原、金化、杨口、明波里一线，敌我双方均转入防御，第五次战役遂告结束。

    我军在20天的转移和阻击作战中共歼敌3.6万余人。

    12、志愿军180师损失详情

    5月23日，即在美军发动全线反击的第二天，第60军180师还在向南进攻。该师的538团、539团与向北攻击的美第7师反复争夺着阵地，战斗进行得正激烈中，180师接到第60军军长韦杰和政治委员袁子钦发来的电报，电报命令180师将主力置于北汉江以南，以掩护兵团主力向北撤退。

    180师没有意识到自己目前的处境也已经处于危机中了。

    志愿军指挥部在部署中国军队全线向北转移的时候，曾给第3兵团下达了一个指示，要求他们在其预备队第39军提前转移的同时，留一个军在加平至春川一线开始布防，利用山地阻击美军，掩护第3兵团主力向铁原方向转移。第3兵团把阻击掩护的任务交给了第60军。

    当时，第60军军长韦杰的心情极为复杂。在第五次战役第一阶段的战斗中，第3兵团3个军突击的正面仅宽15公里，如此密集的兵力集中在如此狭小的突破正面，密集的部队展不开，势必造成战线拥挤的局面。第60军是第3兵团左翼的突击部队，第60军的正面虽然说是七公里战线，但“七公里”只是两条山脊。结果部队挤在一起往前冲击，谈不上任何速度，而担任穿插的部队即使翻山越岭，也追不上敌人的汽车轮子。

    在整个第一阶段的战斗中，第60军基本上没有遇到大的战斗。韦杰军长想，在接下来的战斗中无论如何要好好地打一下，让部队尝尝跟美国兵打仗胜利的感觉。但是，第二阶段的战役部署一到，韦杰军长就恼火了，他的部队居然被别的部队给“瓜分”了：181师配属第12军打穿插，179师配属了第15军，180师给第3兵团当了预备队。

    第60军军部成了空架子，军长能指挥的部队仅仅剩下一个300多人的工兵营。现在，各兵团要全线向北撤退，第60军这才接到掩护兵团撤退的任务，也就是说，到了这个时候，韦杰军长才能够真正指挥自己的部队了。但是，181师距离军部120公里，至少2天才能归建，179师的归建也需要1天的路程，180师还在加平方向，也有两天的路程。

    这还不算，韦杰刚刚得知，左翼的第15军昨天就撤退了，战线上已暴露出一个巨大的缺口，如果181师和179师赶不回来，这个方向上单靠180师一个师，别说完成掩护任务，就是现在的处境也将难保。

    命令就是命令，必须坚决执行。

    第60军军长韦杰发出如下命令：

    “179师附炮兵46团，于现地即大龙山、甘井里掩护转运伤员，任务完成后预定25日除以1部留现地待9兵团接替后再开始向指定地区转移。师主力分两路经芝岩里、退洞里，进至加平、观音山、休德山地区布防。”

    “181师于现地掩护转运伤员，任务完成后，预定26日经新里、国望峰、观音山、上海峰之间地区休整，并准备在国望峰、观音山布防。”

    “180师附炮2师2个连，以1个步兵团北移汉江以北构筑自己阵地，师主力置于北汉江以南掩护兵团主力北移及伤员转移。师作战地域为新延江、芝岩里、白积山、上海峰以南地区，并注意和右邻第63军取得联系。”

    179师接到命令后立即行动，以最快速度向北撤退归建。韦杰军长立即命令他们控制住春川到华川的公路。韦杰的这一命令非常及时，179师刚部署完毕，美军的坦克部队就到了，这个师的官兵顽强阻击，以巨大的生命代价为第3兵团的撤退赢得了宝贵的时间。

    180师接到电报后，立即按军部命令进行部署：令538团、539团扼守北汉江南岸阵地，540团在江北岸占领鸡冠山高地，以加强师的第二线阵地。同时根据军部的电报，派人去与右翼的第63军联系共同阻击的问题。上午11时，第63军方向突然传来枪声，180师侦察回来报告了一个令在场的所有人都不相信的消息：第63军已不在右翼战线，可能已经撤退了！

    原来，第63军军长傅崇碧判断其部队已处在非立即撤退不可的时刻，从而果断地命令第63军全线撤退。这个判断无疑是正确的，它保证了第63军的安全。但是唯一遗憾的是，由于当时情况的紧急和局面的混乱，第63军撤退的时候没有和相邻的180师协同。而又一个致命的疏忽是，180师右翼的179师在其撤退时也疏忽了与180师的联络，这就致使美第7师和南朝鲜第6师乘虚而入，枪声就是从敌人已经占领的侧翼传来的。

    180师立即把这个情况报告了军部。军长韦杰已顾不上再多考虑，他立即命令180师晚上撤出阵地，向北转移。

    如果韦杰的命令得到执行，180师还有最后的机会能够转移出来。但是，正当180师已经开始撤退，一部分部队已经北渡汉江的时候，第60军突然又接到兵团的电报：

    ……由于运力缺乏，现战地伤员尚未运走，12军5000名伤员全部未运；15军除已运走外，现水泗洞附近尚有2000名不能行动之伤员；60军亦有1000多名伤员。为此决定，各部暂不撤收，并于前沿构筑坚固工事，阻击敌人，运走伤员之后再行撤收，望各军以此精神布置并告我们。此外各部除以自己运输力量搬运伤员外，并组织动员部队，特别是机关人员甚至干部全体参加抬运伤员，以期将伤员迅速转运下来……

    电报的意思是清楚的，要求各军组织好伤员的转运，在伤员没有转运下来的时候，不要扔下伤员而撤走，如果自己的伤员转运下来，就可以撤退。但是就是这么一封意思清楚的电报，第60军却理解成：“60军必须掩护全兵团的伤员转运”。于是，第60军立即再给180师打电报，将那个“180师立即转移到北汉江北岸的命令”改为：“继续位于春川、加平、北汉江以南地区防御”。

    于是，180师不但没有撤退，又立即命令已经向江北转移的部队掉头再往回走。

    在四周友邻部队都开始或者已经撤退的时候，只有180师遵照军部的命令，全师原地未动。

    180师就这样失去了最后一个生还的机会。

    韦杰军长其实意识到了180师的危机，因为此时179师无法再向180师靠拢，181师距离180师则更远。但是，尽管心情焦急的副军长查玉升建议把180师撤退回北汉江北岸以防不测，但韦杰认为一定要坚决执行上级的命令。但同时，他还是因为担忧而电令179师立即组织兵力阻击美军的北上，以保障180师侧翼的安全，并给180师下达了在江南阻击5天的限期。“白天失去的阵地，晚上要反击回来”。

    24日整整一天，180师就这样与撤退中的各部队脱节了。战后所有的人都明白地看到，180师在24日这一天等于在原地等了美军一天，就是这一天的“等待”，使180师等来了一次铺天盖地的厄运，被四面包围了。

    在企图拼死突围的每一个方向上，都发生了极其残酷的战斗。在向围困中的180师发动攻击的时候，180师的每一个阻击阵地面前都集中了多于中国士兵几倍的美军。美军的炮兵跟进速度极快，尤其是坦克和自行火炮，可以与步兵一起参加任何位置的战斗。美军飞机的出动架次超过以往的任何一次战斗。阻击美军的中国官兵们的弹药越来越少，他们还击的武器只剩石头、枪托和牙齿。师长郑其贵在师指挥所里得到的伤亡数字令他不忍再看，1个连打不了多一会儿，干部们就全部牺牲了，士兵只剩下十几个。再上去1个连，过不了多久还是同样。

    比死亡更可怕的，是难以忍受的饥饿。180师全师断粮多日，官兵们只能用野菜草根充饥，不少士兵吃野菜中毒。伤员的情况更加悲惨，他们的伤口由于不能及时处理而开始溃烂，他们嚼不动草根，连水也没有了。1个迫击炮班在炮弹没有了之后，有士兵主张把驮炮的骡子杀了吃，但是立即遭到反对，士兵们宁可饿死也不愿意杀跟随自己出生入死的骡马。驭手们怕这些骡马被人吃了，就解开缰绳放它们走，但是，这些骡马恋着主人，总是打到哪跟到哪儿，令炮兵驭手们放声大哭。

    25日，180师再次被包围在鹰峰下的时候，是这个师的最后时刻了。

    电台被打坏，与军部无法联系了。全师已经断粮7天，弹药也耗尽了。重装备全部丢失，部队开始混乱。美军的飞机在鹰峰上空一圈圈地盘旋。

    美军开始沿着山沟冲进来。

    180师开了最后一次师党委会。会议做出的决定让这支部队从此永远也没检讨明白。

    180师党委在鹰峰下的最后决议是：分散突围。

    焚烧文件，毁坏电台，销毁密码……

    最后，只有180师师长郑其贵、副师长段龙章、参谋长王振邦，以及几百名干部和骨干溜过战线，翻山越岭，回到中国军队的阵地上。

    见到韦杰军长，他们大哭，请求处分。

    志愿军司令部的一份资料中对180师损失情况的记录有如下文字：

    60军180师被隔断于华川以西，经几次突围接应均无效，除师长、参谋长及担任掩护大行李的一个建制营等部分人员突围外，余因饥饿与疲劳走不动，吃野菜中毒或作战死亡、失散等约7000余人。

    180师自己在向上级报告的《180师突围战斗减员统计表》中记载，在总计栏中，180师负伤、阵亡和情况不明的总数字为7644人，其中师级干部1人，团级干部9人，营级干部49人，连级干部201人，排级干部394人，班以下6990人。

    有资料说，180师人员损失大部分为被俘，被俘人数约为5000余人。

    在中国军队的历史上，180师在朝鲜战场的命运是一个永远的悲怆。

    据说，180师的损失是志愿军在整个援朝战争中损失最大的一次，在人民解放军的历史上也是罕见的。

    13、彭总在总结会上大发雷霆

    6月25日到27日，志愿军党委在空寺洞（伊川西北）志司驻地，召开了各兵团司令、政治委员和各军长、政治委员和兵种领导参加的作战会议。

    会议开始，首先由邓华副司令员传达中共中央和毛泽东主席的关于战争的指导方针与战略方针。陈赓副司令员传达了他与解方参谋长向毛主席汇报后，毛主席指示在阵地防御作战初期，采取“零敲牛皮糖”的作战方针。

    彭德怀作了关于如何贯彻持久作战方针的报告。

    会议以两天时间，对党中央、中央军委和毛主席的指示，进行了认真的学习和深入的讨论，领会精神，及研究如何贯彻执行。最后，彭德怀作了总结性的发言。

    会议第3天，对第五次战役进行总结。这一天，来开会的兵团和军首长们，都没有像会议开始前两天那样高兴的情绪了，一个个都是严肃沉静，没有欢言笑语。因为，在这一天的会议上，彭德怀在作了自我批评后，又一次大发雷霆了。

    第3天的会议，彭德怀要邓华作第五次战役的总结发言。邓华考虑到因第五次战役主要是由新参战的第3、第19兵团和从东线作战前来的第9兵团打的，原先入朝的第13兵团只有第39军、第40军两个军参加了第一阶段作战，第二阶段只有39军2个师参战。邓华副司令员考虑到战前的各兵团领导开会的情形，因此，他对这次战役的总结就不便多说、深讲，只作了一个简要的总结，就请彭德怀讲话。

    彭德怀在讲了这次战役的概要情况以及战役中出现的问题后，首先非常诚恳坦率地作了自我批评，认为第五次战役一是打得急了一些，二是口张得大了一些，三是打得远了一些。对此，彭德怀主动承担了责任，并作了深刻的自我批评。

    然后，彭德怀讲评了各兵团、各军的作战情况。高度赞扬了第3兵团第12军第31师第91团打得最远，前进到北纬37度线以北的三巨里（下珍富里北），在向后撤退，处在最困难的情况下，该团指挥员坚毅沉着、机动灵活地掌握着全团，胜利地从敌后全团撤回来。还表扬了第9兵团第27军指挥员机动灵活，当机立断，英勇阻敌，并从敌后胜利撤回来的机智勇敢行动。

    当讲到第60军时，彭德怀的表情严肃了，当场喊道：“韦杰、袁子钦来了没有？”第60军军长韦杰、政治委员袁子钦从后排站了起来，答道：“我们来了。”彭德怀当即对着他们说：“你们军长政委是怎么指挥的？把一个师都丢了，造成我军建军以来极少有的一个师遭到惨重损失……”

    彭德怀越说越生气，忽地站了起来，继续说：“郑其贵这个人怎么当师长的？作为一师之长，应该临危不惧，冷静镇定坚决地指挥部队，杀出一条路，突围出来。最初的情况，敌人并没有发现我军一个师被截断，是完全可以突围出来的。郑其贵这个怕死的胆小鬼，竟惊慌失措，耽误25日一个夜晚的宝贵时间，竟然采取砸电台、烧密码，放弃指挥，令各团集中排以上干部突围，把一个师近万名的战士都不要了，一个人跑回来了。这样的人不仅不配当师长，不只是撤职，而且一定要查办，要按军法从事。我还要报告中央军委和毛主席，撤销180师的番号。”

    当彭德怀说出这些话时，会场的空气都凝聚了，谁也不敢吭气，都低下了头。第3兵团王近山副司令员也“疯”不起来了，沉重地低下了头。

    会议是在吃完午饭后开始的，一直开到黄昏，中间也没有休息。因彭德怀仍在气头上，邓华等几位副司令很想设法缓和一下气氛，但又不好直说。邓华副司令望着坐在门口的陈赓副司令，靠近过去，扯了一下陈赓，悄悄地说了几句话（因为大家都知道彭总与陈赓同志有几十年的深厚友谊了，别人不敢与彭总开玩笑，只有陈赓可以和彭总开玩笑）。

    陈赓副司令站起来，对彭德怀笑嘻嘻地说：“老总，开了大半天会了，大家动都不敢动一下。我看他们脸都憋红了，想出去小便都不敢，现在肚子里又提意见了，饿得不行了。你发这么大的脾气，一定也累了，我建议是不是休息一下？让大家小便、吃饭，吃饱后再开会，你再接着批评，好不好？”

    彭德怀扭过头去，眼睛瞪着陈赓，陈赓还是笑着看彭德怀。一个瞪眼，一个笑着，彭德怀明白陈赓的心意了，气也消了很多，说：“你陈赓肚子饿了，那就吃饭吧！”站起来就走了。

    彭德怀离开会议室后，大家才松了一口气，都对陈赓说：“陈司令，你可救了我们了，我们真是憋着尿也不敢出去。”

    陈赓笑着说：“你们赶快去尿尿，不要一松气，就尿裤子了。”大家都知道陈赓副司令员爱开玩笑，凝重的气氛消失了，你一言我一语地热闹起来。

    管理处的炊事员，迅速将饭菜从山下抬上来。就在会议室开饭，各位首长也真饿了，端起饭菜就大口地吃起来了。

    彭德怀批评起来很严厉，可是后来组织处理时，他还是很从宽的。他向中央军委的报告主要只检查自己，承担责任。对180师师长郑其贵只是撤职，并没有送交军法处置，而且将郑送回国内，还分配到东北吉林省军区白城军分区任副职，也没有撤销180师的番号，而是重新组建新的180师，仍属第60军建制。

    14、盘点

    此役，中朝人民军队取得了胜利。经50天奋战，毙伤俘敌8.2万余人（其中志愿军歼敌6.7万余人），粉碎了敌人妄图在我侧后登陆，配合正面进攻，“在朝鲜峰腰部建立新防线”的计划，摆脱了我军在第四次战役时所处的被动局面，并使我新参战兵团受到锻炼，取得了对美军作战的经验。同时，经过这次战役的较量，也迫使敌人对中朝人民军队的力量重新作出估计，不得不转入战略防御，并接受了停战谈判。志愿军伤亡惨重，战斗减员为8.5万余人。敌我伤亡对比为1：1.038。

    5月底，彭德怀派邓华去北京向毛泽东汇报志愿军党委扩大会准备讨论的几个议题，并请示今后的作战方针。

    毛泽东接见了邓华。在听了邓华的汇报后，他指示：“第五次战役打得急了一些，打得远了一些，打得大了一些。”他又指出，志愿军下一步总的方针是“充分准备持久作战和争取和谈，达到结束战争”，战略方针是“持久作战，积极防御”。

    对于第五次战役，彭德怀心里是不满意的，特别是在战役转移阶段发生了第180师的损失。这个损失，是志愿军在全部抗美援朝战争中的第一次。让彭德怀痛心不已，耿耿于怀。数十年后，他回忆起第五次战役的情况，写下了这样的文字：“敌积极诱我军深入洛东江失败后，于2月中旬大举向北进攻。我采取节节抗击，艰苦奋斗，经过约40天，敌推进到三八线。我在西线举行反攻，把敌打回汉城附近。这是五次战役的第一阶段。但敌不再放弃汉城了。在东线进至三八线，敌亦不撤退，向汉城摆成阶梯队形。志愿军和朝鲜人民军1部共同组织力量将东线之敌打退。有一个军打得过远（接近三七线），接济不上，粮食异常困难，撤回时很疲劳。还有60军之一个师，在转移时，部署不周，遭敌机和机械化兵团包围袭击，损失数千人。这是第五次战役的第二阶段，所遭受的损失，也是全部抗美援朝战争中的第一次损失。第五次战役规模是很大的，敌我双方兵力都在百万。没有消灭美军一个团的建制，只消灭一个营的建制有6、7处；消灭南朝鲜军一个师，其余消灭的都是不成建制的。一般包围美军一个团，全部歼灭要2天时间（原因是我军技术装备太落后，他的空军和地面机械化部队拼命救援）。全歼美军一个整团，1人也未跑掉，只有第二次战役中有过一次，其余都是消灭营的建制多。一般夜晚包围不能歼灭时，第二日白天他就有办法救援出去。在这时毛主席来了一个电报，指示对美军作战的口不能张得太大，必须采取敲牛皮糖的办法，一点一点去敲。这个办法很好，但须要有一过渡办法，使阵地稳固起来。站不稳脚就无法去敲别人。由第四次到第五次战役结束，经两月多的激烈战斗，敌军也就相当疲劳了；我军阵地已开始形成，并逐渐巩固起来，地面防御战转变为地下固守防御战。”

    “联合国军”总司令李奇微这样评价第五次战役：“南朝鲜军队的所作所为使我感到苦恼。实施进攻的中国军队再次将一支又一支的南朝鲜部队追赶得抱头逃窜。溃逃之中，这些部队又丢弃了大量贵重且难以补充的武器装备。中国人又采用了他们惯用的办法，借助月光，在各种轻重火炮和迫击炮的掩护下发起了进攻。这次攻势开始于朝鲜中部的山区，拂晓时在整个朝鲜半岛全线展开。我们曾估计，敌人这次可能会广泛使用坦克作战，但我现在回想起来，他们没有使用过任何坦克。相反，敌人采取了我们所熟悉的而南朝鲜军队却非常不适应的战术：以大量步兵实施夜间进攻，不顾伤亡，一边几乎是在距炮兵弹幕近在咫尺的地方跟进，一边猛投手榴弹。战线上又四处响起狂乱的军号声和粗野的吼叫声，敌人的步兵则穿着胶鞋悄悄地爬上黑暗的山坡，渗入我方阵地……联合国军于5月20日开始进攻，在不断得到美国空军近距离空中支援的情况下，克服敌人越来越弱的抵抗向前推进。这次进攻并不打算推进到鸭绿江，诚然按我们当时的兵力大概能够打到那里。但是，范佛里特仍指挥其部队向前挺进，穿过了第一道调整线，即‘托皮卡线’（该线从西部黄海潮汐平原上的坟山，经麟蹄，延伸到濒临日本海的杆城以南约十英里的黄浦里）。尔后，他们继续向‘堪萨斯线’和对着铁三角底边的、北面的‘怀俄明线’前进。同往常一样，敌人在如下一类地区的抵抗是很顽强的，那就是地形对他们有利的地区，道路狭窄或者无路可行的地区，以及我们的补给品不得不依靠肩扛手提运上山岭的地区。5月份的最后1周，天气也来给敌人帮忙，降低了我装甲部队的前进速度，使许多道路几乎完全被毁，而且还使我们的飞机无法起飞。结果，敌人再次以空间换取了时间，并且在其大批部队和补给完整无损的情况下得以安然逃脱……为夺占和扼守关键地区附近的制高点，部队遭到了敌人不顾伤亡的顽强抵抗。敌人和我们一样，建立了坚固的防线，并在前沿构筑了屏护阵地。这道防线，敌人是打算坚守下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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