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谁杀了我-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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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Chapter —

    第16章

    马尔科姆神不知鬼不觉地穿过了墓地,可当他从一片林子里经过时,却被一名巡逻的保安发现了。这名保安显然已经从优胜会那里得到消息,我听见他用对讲机呼叫其他保安。

    马尔科姆扭头便朝相反的方向——美术中心——跑去。他边跑边气喘吁吁地对我说:“人多的地方我可能更安全些,他们应该不至于在大庭广众之下就动手杀人吧?”

    “我不知道。”我平静地说。我当然不至于气喘吁吁,我是死人,死人是不用喘气的。我想这也是做鬼的一个优势吧。

    他绕到美术中心后面,沿着墙壁朝晚会的方向跑去。索顿校长显然已经又站在他心爱的麦克风前,扩音器中的话音在中庭里回荡不息。

    “现在我们准备点火,这已经是我们第150次点燃篝火,以此庆祝威克姆学校的150岁生日。当年华莱士和密涅瓦点燃第一堆篝火时,那还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火堆,但如今,我们置身在这座典雅的美术中心。看啊,我们的学校发生了多么巨大的变化。在你不知不觉中,我们已经改变了世界。”

    马尔科姆转过墙角,看到几百人正热情地鼓掌欢呼。他一不留神,撞到了本森女士。

    “对不起,夫人。”

    “我听人说你从老宅偷了东西?”

    马尔科姆转身就要走开。

    “烧了它。”她小声说。

    “您说什么?”

    “烧了它,在他们抓到你之前毁掉它。”她急切地说。

    马尔科姆看了看周围的形势。保安正从四面八方向他包抄过来,但通往篝火的路依旧畅通无阻。

    “快去!”我喊道,不过他听不到。我的同伴们此刻围住了他,不住地大喊:“去,快去!”

    “现在快去!”本森女士拍着他的肩膀,推着他的背。他脖子一梗,冲了过去。

    马尔科姆从一群穿着花呢外套和印花裙,戴着帽子(好多好多帽子)的人中间穿过。乐队演奏着欢快的乐曲,烟花啸叫着冲上夜空。阿比盖尔、斯隆和阿莫斯正在执行点火仪式。马尔科姆一边挤过人群,一边不停说着“借过”“不好意思”——他恐怕是最绅士的优胜会会员了。即便在他全力以赴揭穿他们的谎言并打破古老的诅咒时也不失风度,每到这种时候,我对他的爱就愈发泛滥不可收拾。

    火坑中腾起巨大的火焰,浓烟直冲天空。马尔科姆挤到火堆前,凝视着左右摇摆的火苗,这时肯特突然来到了他面前。

    “她们都来了,对不对?”肯特问。

    “谁?”

    “那些女生,那些亡魂。”

    马尔科姆面无表情。

    “得了吧,马尔科姆,难道你还看不出来吗?这就是证据!证明我们的仪式是有作用的。我们真的掌握了至高无上的权力,我们可以为所欲为,劝你不要放弃这一切。”

    “这除了证明你们滥杀无辜之外,什么都证明不了。”

    肯特指着那本书说:“如果你烧了它,她们就会魂飞魄散。”

    马尔科姆把书紧紧攥在胸口,情绪激动。

    “我是认真的。”肯特说,“和你的女朋友说再见吧。”

    马尔科姆趁肯特不备,迅速溜进了人群。他抬头问我:“丽芙,这是你想要的结果吗?你希望我烧了它吗?难道我真该这么做吗?请你给我一个暗示吧。”

    我们当然需要这么做来结束无休止的杀戮,结束这黑暗的循环。露丝、玛丽和其他可怜的亡魂已经等了许多年。她们渴望灵魂飞升的那一天,渴望见到她们的心爱之人,渴望逃离这个地方,渴望找到属于她们的归宿。可这样的结局却非我所愿,因为它很可能意味着我也一起飞升——尽管我知道那是我必然要走的路——到天堂或任何别的地方。可问题是我不想离开,我还没有做好准备。但现在这已经不是我一个人的事,我提醒自己,我必须支持他烧掉那本书。

    我四下搜寻可能给他暗示的方式,以我现在的力量,已经没有把握去影响任何实质性的物体。烟雾,是我唯一的选择了。

    我从火堆旁一跃而起,从滚滚浓烟中穿了过去。烟雾被我冲得七零八散,很像一个巨大的烟雾信号。但这远远不够,我需要让它看起来特别一点。于是我在浓烟中左冲右突,像不停跳跃的体操运动员。我忽然意识到,也许这将是我的最后一件艺术作品。

    马尔科姆在人群中猫着腰,躲避着肯特的搜寻。阿比盖尔看到了她的孪生哥哥,径直向他走去,斯隆和阿莫斯则紧紧跟在她身后,她们察觉到了不对劲。马尔科姆从他的位置四处张望,寻找我的暗示,可他什么都看不到。

    首先发现异样的是人群。雷鸣般的掌声伴随着此起彼伏的赞叹,把晚会推向了第一个小高潮。马尔科姆莫名其妙地站起身,他看到了:一个飞翔的天使。

    我停在篝火一侧,筋疲力尽但心满意足。那个由烟雾绘成的天使犹如活了一般,以一种轻盈的姿态徐徐飞上天空,最后消散于无形。她不像我过去的作品那样严谨、克制,而是无拘无束,天马行空。她是纯粹的情感,尽管她用去了我最后的一点力量,但我认为这很值得。

    我瞥见站在近处的本森女士,她的双眼熠熠生辉,嘴角露出不易察觉的微笑,好像她知道那是我的杰作——宏伟、大胆,且敢于展现在众人面前。

    马尔科姆瞬间明白了。他飞奔向篝火,但却在离火坑几步远的地方被肯特挡住了去路,阿比盖尔和其他几人也从身后包抄了过来。马尔科姆与肯特四目相对,他及时收住脚,所幸他们仍被激动的人群阻隔着。他使出浑身的力气将那本书高高抛起,投向了火堆。

    肯特不顾一切地跳起来,难以置信的是,他竟然在半空中把书给截了下来。我看到他把书抢在手中,脸上露出得意的神色。我飞扑过去,试图拉他一把,可惜已经太迟了。他的身体失去了平衡,踉跄着向火堆中跌去。阿比盖尔尖叫着挤向篝火,惊恐地看着她的哥哥眨眼间被熊熊烈火彻底吞没,随即便是令人胆战心惊的惨叫之声。

    那本书似乎硬撑了片刻,但随后就像国庆日的烟花一样在噼啪声中裂成碎片。

    露丝跑到我跟前,激动地说:“我想我可以走了,我们都可以走了,我能感觉到。”

    我由衷地笑了笑。

    “你和我们一起走吗?”她问。

    “如果可以不走的话,我倒愿意留下。有件事我还没有了结。”

    “好吧,谢谢你了。”她说着扑过来抱了抱我。

    人群大乱,索顿校长急忙把阿比盖尔等人从篝火旁拉开,而与此同时,保安们则尽力驱赶人群远离现场并设法维持秩序。玛丽等其他同伴围住我和露丝,连声道谢。她们喜笑颜开,有些人的脸上恐怕是几十年来第一次露出笑容。

    随后,由克拉拉开始——她死得最早——她们一个一个逐渐变得越来越淡,越来越轻,直到彻底失去形态,化作一道道炫目的白光。

    死在保护区的那个女生最后走到我跟前,她叫道恩,她告诉了我她的故事,但却拒绝让我看她身上骇人的伤痕。

    我抓住她的胳膊,“要不你和我一起留下来吧?”我必须问她,“你是个活动家,何不帮我们揭露优胜会的罪恶呢?”

    “因为艾登的全名是艾登·阿斯特。”

    “马尔科姆的爸爸?”我想这是意料之中的。

    “天哪,他们简直像一对儿双胞胎。”她说着指了指就在近旁的马尔科姆,这谁都无法否认。他和他的爸爸就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但他们的相似仅限于外表。

    “以前我根本无法相信他。”她继续说道,“我甚至连看都不敢看他一眼,但如今我发现他还良心未泯,他正在打破邪恶的循环。”说到这里她欣慰地笑了。世间毕竟还有美好的一面,因为无数有良知的人在捍卫它。随后,她点着头走了。

    终于,轮到莉迪亚了。她举起双臂,走路踉踉跄跄,一副欣喜若狂的样子。

    最后只剩下布里特,她似乎有点恐慌,“万一不是天堂呢?如果我去了其他地方呢?我们见过的那个黑暗的地方?你知道,我曾经偷过东西。”

    “你不会因为偷东西而去那里的。”我向她保证说。

    “可万一不是天堂呢?我很害怕,丽芙,我害怕。”她哭着说。我抱住她,直到她在我怀里消失。

    我望向马尔科姆,一群保安正围着他问东问西。我要留下来陪他,我在脑子里叮嘱自己,甚至念出了声。

    “我要留下来陪马尔科姆,我要留下来陪马尔科姆,我要留下来陪马尔科姆。”

    我看着自己的胳膊和腿,它们还在。我还在。

    离开的时机已经过去,而我留了下来。

    马尔科姆拒绝回答保安的任何问题,直到真正的警察到来。支开闲杂人等,他把一切都告诉了警方。当然,他明智地避开了被人从四楼窗户推下而后安然无恙飘落地面的事,以及所有和亡魂有关的部分。尽管如此,警察对他的话依旧半信半疑,直到他们发现优胜会的确收集了每一个受害人的遗物用于仪式。大量证据摆在眼前,警察们不得不高度重视起来。他们决定就此展开全面调查,并以我的项链吊坠作为切入点。

    肯特虽然死了,但他仍是我被害一案的主要嫌疑人。加上警察在马尔科姆的赛艇上发现了他的指纹,因而又怀疑他意图谋杀,威克姆学校这些年来发生的全部命案都将重新调查。克拉拉曾经向我们提过她尸体的大致位置,马尔科姆带领警方找到了她的遗骸,使克拉拉失踪案能够真相大白,并指控他早已过世的曾曾曾祖父为杀人嫌犯。马尔科姆的爸爸、塞缪尔斯,以及密室中的其他几人也分别被警方带走审讯。

    阿比盖尔对肯特暗地里的所作所为显然毫不知情,和马尔科姆一样,她也是受到优胜会的蛊惑,为了维护学校的形象而选择在我不幸的死亡事件上撒了谎。说心里话,我为她感到难过。肯特死后她立即便离开了学校,从此再也没有回来。

    加布很快被释放,并由警车护送回学校——这一次他坐在前排。马尔科姆用热情的拥抱欢迎他,“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做到的,但我只想说干得漂亮。”加布抱着他激动地说,而后他忽然松开马尔科姆,不安地问:“等等,她们都走了吗?她也走了吗?”

    “我觉得不会,但我也不确定。她已经耗尽了元气,没办法再给我任何暗示。我偶尔也会打冷战,但我怀疑那是我太想她的缘故。”

    “或者感冒的缘故。”加布说笑道。随后他开始轻声呼唤我的名字,“丽芙?丽芙·布鲁姆?”

    我就在他们身边,但我忍着没有回答。等了片刻,我忽然叫了一声:“啵!”

    他吓了一跳,转身朝我的方向怒道:“这一点都不好玩。”

    “别那么认真嘛,我觉得挺好玩的。”

    “一点也不。”他转身向马尔科姆解释,“她故意吓我一跳。”

    马尔科姆咧嘴笑着说:“别生气嘛,这多好玩啊。”

    “你们两个真是绝配。”他无奈地揶揄道,同时又有点羡慕。

    警察问马尔科姆要不要暂时离开学校,接受警方的保护性拘留,“不。”他坚决回答说,“在这里有人保护我,我没有别的地方可去。”他已经暗暗发誓再也不回家,再也不见他的爸爸。

    稍后我们来到地下墓穴,因为在这里加布可以看到我。我们把他不在之时发生的一切都原原本本告诉了他。当我描述完其他女生奇妙的升天情景时,他问:“密涅瓦呢?”

    “她不在现场,但我看到远处有上升的光。倘若他们每隔十年杀害一个人,那这校园里应该还有别的我们没见过的亡魂,你们说对吗?所以我猜那应该就是她们升天时发出的光,由此我推断密涅瓦也已经升天了。”

    “怎么了?你怀疑她还在这里吗?”马尔科姆问加布。

    加布耸耸肩,但又忽然面色凝重,“也许在。”他说,“但也许不在。我们何不去搞清楚呢?”

    于是我们一起向老宅走去。校园里仍旧聚集着大批警察和记者,就连联邦调查局和中央情报局也来凑热闹,因为优胜会中有很多人都在政府部门担任要职。

    老宅的前门敞开着,警方正在搜集更多的指纹。老宅顶层已经被警察用警戒线围了起来,但我们在二楼发现了密涅瓦。她躲在曾经属于她的卧室里,坐在她曾经的摇椅上。她神情镇定从容,仿佛在专门等着我们。而在这里,我们终于有幸听到了她的故事。

    密涅瓦

    实际上,优胜会并非由我或华莱士创立,我们对优胜会的存在一无所知,真正建立优胜会的人是我们的儿子伊利亚。

    威克姆学校建校前三年,伊利亚也在这里求学。当然,万事开头难,任何一所学校并不是一开始就能取得成功的,我们也要投入一定的时间才能站稳脚跟。头几年,因为要在摸索中寻求最好的办学方法,我们过得很艰难。伊利亚对我们提供给他的教育很不满意,他坚定地认为威克姆并没有发挥其应有的潜力。

    在这里读完中学后,伊利亚决定出国求学,并选择到伦敦攻读更高的学历。他学习了拉丁语、凯尔特人的传统和历史。此外他还投入大量时间探索自己的身世,他见了他的姑姑和他的表亲们,从而了解到他们对我的鄙视,尤其他那贵族气质浓厚的爷爷对我们婚姻的反对。他认识到华莱士为了我所抛弃的一切。

    我不知道伊利亚在伦敦还受到过别的什么影响,总之当他回国时,他已经彻底变了。那段时光对我来说实在不堪回首,伊利亚拒绝正眼看我,也不同我说话。他和华莱士私下里讨论学校的未来,并提出许多改进的意见。比如,他坚决反对我们接收付不起学费的平民学生。他甚至恳求华莱士和我离婚,寻找一个和他“志趣相投、门当户对”的伴侣。他的这些行为伤透了我和华莱士的心。不用说,华莱士坚定地站在我这一边。

    华莱士对我的忠诚以及我们所坚持的人人平等的办学理念令伊利亚恼怒不已,他们为此争吵过很多次,伊利亚甚至还摔过东西。我们不知道他为何如此愤怒,也不知道该如何平息他的怒火。我和华莱士都是崇尚和平的人,暴力对我们来说是无比遥远的东西。

    十月的一个晚上,伊利亚让华莱士去康科德见一位准备加入威克姆的老师。晚饭过后,伊利亚让我到地窖。我喜出望外,甚至有些受宠若惊。因为他总算承认我的存在并愿意和我说话了。

    然而当我走下楼梯,他却把我叫进了一间狭小潮湿的石室,而后迅速锁上了门。只剩下我们两人之后,他开始用拉丁语和古老的凯尔特方言念念有词地说些什么。虽然我对拉丁语的了解十分有限,但我还是听懂了几个词,其中便包括权力和死亡。

    我问他在干什么,并以母亲的身份质问他为何用这种方式对我,伊利亚说我玷污了威克姆家族的血统。我毁掉了他成为贵族的机会,成功的机会。我对他说,世界瞬息万变,他还有大把的机会。他让我闭嘴,并说他准备大刀阔斧地改造威克姆学校,并计划以一种我想象不到的方法确保威克姆学校的每一个学生都能获得成功。当我问他是什么方法时,他却拒绝回答。

    当我发现伊利亚的意图后,我再三向他保证说我爱他,并原谅他刚刚说的话。可他充耳不闻,继续念念有词。最后,他放了一把火便离开了房间,把我一个人锁在了里面。

    孩子们,这就是真相,我是被自己的儿子杀害的。优胜会并非由我创建,我反倒是他们献给威克姆学校的第一个牺牲品,时间是1875年10月29日。

    伊利亚锁住房门,把我困在一片火海之中。我望着将我包围的火焰,内心是难以形容的痛苦与绝望。就这样,我一点一点被它们吞噬,直至死亡。我是被火烧死的吗?不是。是被浓烟呛死的吗?也不是。真正让我死去的是心碎,一个被自己亲生儿子杀死的母亲的心碎。

    伊利亚从未把这个秘密告诉任何人,他知道,即便优胜会也不会容忍弑母的行为。因此我的死一直都是个谜,直到今天。现在你们该知道我的儿子是多么可怕了吧。

    我死之后确实能和华莱士交流,但我不能告诉他伊利亚的所作所为,否则他定会伤心欲绝。说起来可能有点恐怖,甚至匪夷所思,但我仍然爱他。

    而学校的改变更是有目共睹,我看到了他非凡的管理才能。尽管我反对用活人献祭,也对每一个牺牲品深表同情,但我无法阻止他们,于是我想方设法孤立每一个亡魂。然而这一切在你出现之后就全部改变了,奥利维亚。

    但你不知道的是,我的孩子,我们能留在威克姆学校是幸运的。威克姆学校的每一个学生最终都将去往另一个地方,回避也没有用。每个入读威克姆学校的学生都和这个地方紧密相连——未来,乃至来生——而连接他们的是永恒的血脉,你们三个也不例外。我们在这个世上所享受的一切繁华都将在那个世界偿还,而伊利亚就是那个世界的统治者。

    我早已看到了这一切,我对那个世界充满恐惧。可那里是我不得不去的地方,现在就是时候,我该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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