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Chapter —

    第17章

    一年过去了，我们一点点揭开了威克姆学校的恐怖内幕。现实触目惊心，但我们没有逃避。

    关于秋季狂欢节事件的报道铺天盖地，威克姆学校在媒体和公众眼中很快变成了“威克姆地狱”。众多涉案的名人被曝光出来，他们遭到世人唾弃，身败名裂。我们永远无法知道他们的成功是否与献祭有关，但有一件事可以确定：他们的人生已经彻底毁了。

    大批学生退学，优胜会的成员们回到他们各自的财富圈子——多半进了别的私立学校，并声称他们和伊利亚的计划毫无关系，事实上大部分人的确不知道内幕。不过马尔科姆和加布留了下来，今年秋季，学校又迎来了一批新生——他们健康、多样、有趣。坦白说，这里和过去已经完全不同了。

    学校换了新校长，一位女士，但和前任相比毫不逊色。她为人谦逊、坦率，很受学生欢迎，一度几乎废弃的美术中心如今也时常挤满了学生。

    通过对优胜会的深入调查，人们发现有不少教职人员也身在其中，难怪优胜会的成员总能轻松拿到一流的成绩。但现在学校招募了一批新的老师，一批不会向富人名人低头折腰的真正老师。他们有着振奋人心的精神，同时也雄心勃勃，力图实现威克姆夫妇的办学初衷——把这里建设成为探索思想、开放思维的知识圣地。

    老宅和校长府邸均被拆除，我亲眼目睹推土机毫不费力地将它们夷为平地，原来拆掉一栋建筑竟如此简单。当然，在建筑之内发生的暴行永远无法消除，但至少人们不必再天天看到它们，从而想起那些可怕的事。

    此刻，我在美术中心看着马尔科姆画画。他刚刚完成一幅油画，画的是一个烟雾形成的天使。天使从一团黑暗中显出形来，若隐若现，透出令人叹为观止的朦胧之美。

    他专注地看着自己的作品。马尔科姆显然才华横溢，他的潜力超出我的想象，也超出了他自己的想象。而这不仅仅是因为我爱他，因为就连本森女士也对他大为赞赏，如今她是马尔科姆的导师。当然，我也给了他不少灵感。很明显，他画的是烟雾天使，那曾是我的杰作；况且他的很多作品都和我有关，比如“自由”“分离”，当然还少不了“丽芙·永生”。

    我看着他用松节油洗净双手——啊！我多想再闻一闻松节油的香味。因为不停地画画，他的手指竟然出现了裂口。我深知松节油的刺激性有多大，可他连眼睛都不眨一下。他不会允许任何事破坏今天这个特别的日子——我们在一起的最后一天。

    离开画室前，马尔科姆从工作台上抓起一个天鹅绒做的小袋子，把它装进衣兜时，他脸上挂着微笑，那是我的项链吊坠。案件调查结束后，我设法让它落在了他的手上。而我也最终告诉他那是我的生母留给我的唯一礼物，也是我对她唯一的念想，他说他会永远把它带在身上。他一直在践行自己的诺言。

    我跟着马尔科姆来到学生活动中心他的信箱前。最近一段时间，他每天都要来查看好多次。早前他给罗德岛设计学院发了一封申请信，如今正心急如焚地等待回音。当他打开小小的金属门，里面赫然放着一个信封，一个大大的信封。

    他克制着强烈地想要跳起来的冲动，直到撕开信封，大声读出了第一句话，“祝贺你。”他把信举起来让我看，可他跳上跳下的，我什么也看不清楚。我不需要看，我早就知道他会被录取的。他是下一个班克斯，甚至更加优秀。我喜欢看洋溢在他脸上的高兴劲儿，尤其当这份喜悦还和我有关时。

    “谢谢你。”他兴奋地对我说道。

    一个从旁边经过的女生愣了下，莫名其妙地回答说：“呃，不客气？”马尔科姆微微一笑，跑上台阶，到塔克小吃店找加布。在空荡的楼梯上，他扭头对我说：“真高兴能在你离开之前收到这个好消息。”

    “我也是。”我说。虽然他听不到我，但我已经习惯对他说的每一句话做出回应。

    加布和一个女生正在小吃店里吃奶昔，边吃边嬉笑着讨论什么阴谋论。他又留长了头发，脸上也邋里邋遢——仍是他喜欢的过去样子。如今他不再每日惊惶不定，不再烦躁不安，不再躲躲闪闪。他很快乐，这是自从他哥哥死后他所经历得最惬意的时光。

    看见马尔科姆，他高兴地打了个招呼，“嘿，你们好啊。”他知道我必定陪在马尔科姆左右。是啊，我和他形影不离，尤其在今天这个日子。加布和那个女生都从桌前站起身，我和马尔科姆在另一张桌前坐下时，他转身去柜台点东西。

    身后忽然响起歌声，是加布。“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生日快乐，亲爱的丽芙。”他欠身坐下，把一个插着一根蜡烛的巧克力蛋糕放在了桌上，蜡烛已经点燃。

    “吹蜡烛吧。”他说。

    “你知道我吹不灭的。”

    “我替你吹。”马尔科姆自告奋勇说，他向来善解人意。

    “许个愿吧。”加布说。

    马尔科姆庄重地等待了几秒钟，随后吹灭了蜡烛。

    今天是我的生日，而我也已经决定这将是我留在这个世界的最后一天。

    “我会想她的。”马尔科姆对加布说，“多想她一直都在。”

    “她永远都在，这里，那里，不管什么地方。”加布说着大手一挥。马尔科姆的脸上露出一丝苦笑，他多希望事实能如加布所言。

    一种熟悉的感觉不期而至。就像我最初遇见马尔科姆的时候——恐惧。然而这一次并非兴奋的恐惧或迷恋的恐惧，这是真正的恐惧。我不知道自己会去哪里，但我必须得离开了。是时候了。

    不知道密涅瓦的话是否属实，她讲完自己的故事便在我面前消失了。倘若果真如她所言，我们将前往一个受伊利亚统治的世界，那我将尽我所能帮助我的朋友们。我要帮助露丝、弗洛伦斯、玛丽、布里特、克拉拉、莉迪亚还有道恩。如果我们真的在那个恐怖的地方相聚，那就说明是我把她们送到了那里。既然我能把她们送到那里，是不是也意味着我可以带她们逃离出去呢？倘若那个恐怖的地方并不存在，说不定我们能到一个更美好的地方，享用无尽的美食与琼浆。

    只是，我还有最后一个心愿未了。

    晚上11: 49，我在古井旁边等候，马尔科姆陪伴着我，我们谁都不知道我的具体死亡时间，因此只能茫然地等待。这一刻我们已经等了一年，而今到了最后的时刻。

    我感觉到了，这一刻终于来临。我仿佛死而复生般，感到前所未有的真实与完整，“马尔科姆！”

    他抬起头，看到了我。

    “是你。”他一把拉住我的手，既兴奋又害怕。他感觉到了我，从他的脸上我能看出一切。我也感觉到了他。他一下子就注意到了他在我胳膊上画的画——犹如刚刚画出来一样清晰完美——不由欣慰地笑了。

    “永远。”我也笑着说，“它会永远刻在我身上。”

    我们深情凝视，我忽然有种昨日重现的感觉，仿佛我们再次跳起了华尔兹——两个生气勃勃的少男少女，沉浸在初次见面的兴奋和快乐当中。但是这一次，我不再隐藏我的心声。

    “我爱你！”我说了五遍、十遍，或许上千遍。他也一次又一次用同样的话语回答我。

    我紧紧抱住他，像再也看不到明天的生离死别的爱人，于我而言明天也的确不存在。我们还有多少时间？也许不到五分钟。我搂住他，一遍遍吻着他的脸。我尝到了苦涩的泪水的滋味，那是我的泪水，欢乐与悲痛并存的泪水，得到爱又失去爱的泪水，但我的心里只有爱。我忘情地吻他，用我的怀抱感受他——直到……我永远地离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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