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这是同情心泛滥的，可怜老儿不成？”
油铮铮的五指，挨个在口中吮个遍，孙老头皱巴巴的手朝鄞冽一伸。
“真同情老儿我，小哥再赏瓶陀颜醉如何？你这自酿的酒，太勾我肚中的酒虫。”
鄞冽哑笑在唇，随即，从乾坤袋中取出最后一瓶存酒递给了孙老头。
他可没那般客套，接过酒壶拧开壶嘴，欢畅地朝口中灌去。
尾随而来，一个心满意足的酒嗝，在颇显尴尬的气氛中响起。
“人生如此，悲愁何惧？”
一口酒一口肉，孙老头有感在怀。
“前辈豁达心性，令人敬佩。”
“当真敬佩？我看未必吧。”
酒欲醉人人不醉，孙老头心中一片雪亮。
“我老孙头在这四象龟海中，兜兜转转，沉浮百年，虽称不上什么人物，可你们这种正派自居的热血青年，见得多了。冠冕堂皇的那套，我看就免了吧，听腻了。”
“前辈别误会。”
听出孙老头口中的反感，鄞冽即可正色，尊崇一敬。
“能跳出正邪纷争，在这山水中逍遥百年，独善其身，这不失为大造化。晚辈绝无瞧不起之意。”
“神魔同源，善恶难分，为正为邪，对人而言，不过是一念之间。你既已正者自居，我且考考你悟性，若山中一猛虎重伤将死，救或不救？”
鄞冽星眸一颤，随即应声答道。
“当救。”
“噢？此举是善是恶。”孙老头再问到。
“善。”鄞冽斩钉截铁地回答到。
“是吗？届时猛虎愈得归山，捕食山中弱小生灵，又是善是恶？”
鄞冽一怔，哑然当场。
“渡一命而纵百恶，善有大小，慈悲不得法理，乃至涂炭生灵。大道如海，岂能一眼窥尽？圣人之正，乃是着眼福佑千秋，小人之正，不过执着于当世名利；小子，你虽能得臻至斩三尸，可在大善大恶间，仍是苦海沉浮，迷茫不出。”
如遭雷劈般，鄞冽心颤不止。
刚才短短对话，看似简单，可孙老头引佛喻入道证，对方道念上的浩瀚感，如浅溪对汪洋，渺小无比！
何为大善，何为大恶？鄞冽一时间陷入了迷茫纠结中。
“我非圣人，大善大恶，公道人心，自有定论。既为正者，勿以恶小而为之，勿以善小而不为，本心不沦，道源可存。”
僵局之下，杨信幽幽开口谈到对善恶之领悟，不想却反将孙老头一军。
“果真是火炼真金，本心不移。”
乐呵间，孙老头支起自己油腻腻的手，朝杨信招了招。
“过来。”
反转之下，杨信眸色先是一怔，随即板起了脸。
孙老头看出杨信的犹豫，眼微眯。
“怕我吃了你不成？放心，我只是想观观你的面相而已，给你批个吉凶。免费噢，小伙子你可走运了。”
“前辈不是说，你十算九不准吗？”
杨信呛腔到。
“总有一成准头，说不定被你小子闯中呢？磨磨唧唧的，你看还是不看。”
这孙老头身上，总有种真真假假的迷瘴，让人看不真切他的底细；杨信心想，不过是观相，无伤大雅，正好听听这老头能吹个什么玄机来。
油滋滋的双手，在灰袍上蹭了蹭，孙老头掰着杨信的硬脑袋，左观右瞧着。
好一阵后，孙老头粗糙的手指落在杨信眉骨间那道刀疤上，如触到什么禁制般，杨信整个人忌惮地朝后缩去。
而孙老头不觉尴尬，大大方方地落下手，说到。
“武帝之貌，忠将之骨，面判善恶，忠奸分明。拥有此等面相之人，必定是忠魂义胆，刚正不阿。只可惜一道魂疤，晦劫入眉，孤鸾高照，恐非吉相。”
“前辈话间意思，是指我大哥有危劫在身？”鄞冽心惊。
“小鄞，玄门相术，岂可尽信！”
杨信立即压制住鄞冽，表现得不以为然。
可鄞冽，另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观相，乃是推衍入门小术，只测吉凶，不改命格。小伙子，你这道魂疤过梁入眉，煞气极重，在我门相术中又称‘孤鸾燃劫’。有此等凶相之人，终身孤苦为伴，流离失所，漂如浮萍；而身边至亲之人，因其本人晦星入主，秽气冲克，即使命大不死，也是非死即伤，百病缠身。”
孙老头顿了顿，精烁的眼睛，盯着唇白脸灰的杨信问了句。
“小伙子，这条魂疤应该是你从现世中带入，想必这前半生过得很是坎坷。无奈是命啊。”
杨信的过往，鄞冽虽知之不多，但光从皮毛判断，孙老头这番断定绝非胡诌妄言。
“可我不信命！即使如你所言，我也定要逆天改命一回。”
压制着喉头间做涌的浊气，杨信冷声回敬到。
“是个硬骨男儿。可老儿还是要提醒你一句，如今孤鸾在显，燃劫显动，且与你正气灵光相冲，想来，不久将来，你将面临一场极凶险的善恶之择。”
“有多凶险？”
鄞冽脱口问到孙老头。
“劫定生死。”
孙老头不徐不疾地谈到，平静如常。
“若拼得过此劫，帝星显华，坦途无量；若挨不过，那只能落个半生坎坷，凄凉收场的境地。”
一阵死寂当即横扫，霸道过境。
好山好水间，两兄弟，一个沉郁不语，一个面色如冰，各有复杂心绪。
而这些，似乎与孙老头无关。
看着跟前消灭地七七八八的荷叶鸡，孙老头直起身子，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做出闪人架势。
“看样子，老儿今天这观相批准了一回，权当是谢你兄弟二人好酒好肉的情谊。有缘再见啰。”
“等等前辈！”
孙老头还未迈开步，鄞冽立马弹了起来，截住了他的去路。
可孙老头似乎看透了当下鄞冽的心思，手一挡，推辞到。
“欸，老儿有言在先，只测吉凶，不改命格。小伙子莫白费唇舌，你就是把天说了个窟窿，也无济于事。”
“我不为难前辈。只是想问，若命由天定，那与之息息相关的人，是否通过自身改变影响另一个人的命格？”
孙老头惊色一显，倒是干脆地点点头。
“确有这等可能。”
“既然如此，那请前辈为我卜算一卦，看晚辈是否是大哥命中扭转乾坤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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