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墨生香泪成诗:卓文君传-命定缘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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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初相见情投意合

    短短的姻缘,带来的却是这一生一世无休止的苦。花繁惹思,鸟鸣填愁。凝望,分离,宿命,得到的是短暂,失去的却是永恒。

    卓文君孀居在李府的后院,掩藏着不肯示人的痛。无人问津,甚至无人愿意踏足这个冷清的小院。李府上下恐怕都忘了有她的存在,每次宴会或是卓家来人探望,都以丧居为由不让文君出来。

    卓家越是见不到文君,越是一次次的到来,每次都不会空手。李家的几个夫人似乎知道了卓家的目的,竟一次也不肯叫文君出来见。甚至连家里来人的消息都不叫文君知道。可怜的文君就这样被困在了这里,仿佛是个华丽的木偶,再怎么挣扎也逃不开背后的丝线。有了卓家这个靠山之后,李家把府内装点的富丽堂皇,独独文君的后院依然如旧,说是丧居,太花哨了会引人笑话。小丫鬟们气得不行,文君却丝毫没放在心上,那些身外之物她早已看淡,雕梁画栋又怎样,破败不堪又怎样,到头来不过是人去楼空。他已经远去,在美的景色又能与谁共赏,再美的房屋又能与谁同住。

    一声嗟叹,换得失落几许,站在时间之外,疼痛到滴血的文字,幻化成一条今生无法挣脱的绳索,那一边牵着红尘中无言的宿命,勒的人喘不过气来,最后凝结成一曲曲滴落心弦的悲歌,和泪持酒,不忍触摸。

    消瘦的双肩,在无数个黑暗的夜晚中微微抽泣,在阵阵幽怨的潮流里,在李府这个大泥潭中,有谁能知道她这一声轻柔的叹息,融进了多少死生有命的无奈,满目荒凉谁可语!透过碧纱的帘幔,伴着一抹泪痕,长夜独自寂寂。

    人人都说时间是治疗心灵伤口的最好的良药,说的人多了,文君也就信了。总以为有些记忆,时间久了,就会渐渐地淡忘,总以为有些人,时间久了,就会慢慢地消失。可是当血淋淋的伤口一次次被揭开的时候,还是会一样痛的不透气。曾经的美好,曾经的梦想,被现实这把剑刺得毫无反抗之力,黑暗吞噬着文君的生命,她到底应该怎么做,才能不这么生不如死!一遍遍舔着自己的伤痕,越是挣扎,越是堕落深渊。

    得过且过,今日不问明日事,任门外繁华依旧,任岁月匆匆流逝。文君自娱自乐,摘花入酒,吟一章动人的诗篇,抚琴清歌,逐影起舞,仿佛已经脱离了人间,另到了一重豁然开朗的天地。俨然已经与世无争。

    那些过得去,过不去的,终究会散入红尘,化若云烟。那些离她而去的人,终究不会再回来,不会再出现。那些轻视她的人,随他们去吧,一切的一切不过都是幻象,对她好能怎么样,对她不好又能怎么样,反正都是要一个守着这个院子,一生一世也逃不出来。一个人若放不开自己,即使坐拥天下,依然空虚寂寞,心有遗憾;若放下,即使身无长物,反倒不带任何尘埃和纷扰,落得个逍遥自在。

    花开有时,落亦有时。生死有时,聚散有时。没什么忘不了,没什么放不下。情繁如梦,往事难追,泯灭尘缘,笑看风云沧桑,过往如烟,这也不失为一条解脱之道。

    卓王孙见女婿已经故去多日,李家上下依然生活如旧,文君依然是李家的大少奶奶,多少便有了一些安慰,好歹李家大少奶奶的名称没有变。在卓王孙看来,这个李家大少奶奶的称呼比卓家三小姐不知道强了多少倍。文君有了这样的归宿,卓王孙又忘记了悲伤,沾沾自喜起来,逢人就说:“我家女儿是李内史家的大少奶奶。”

    卓广武是卓府独子,为人却十分低调谦和,精明能干,把家业打理的井井有条,虽不喜诗书,倒也颇有几分文雅的气度。只有卓广武无视爹爹的喜悦,猜想到了妹妹可能受的苦,不停地背着爹爹以各种借口去李家,每一次都不得见文君,便更加坚信自己的猜想了。后来闻得李府内经常有夜半琴声传出来,光武不知道偷偷哭过多少次了。

    那一日,卓家大少爷广武又到李家给老爷送些礼物。文君自从嫁过来便再也没见过哥哥,李家又以孀居不宜见客为由禁锢着文君的双脚。

    有个小丫鬟是跟着文君陪嫁过来的,后来被李夫人指使了去了的,对文君的处境再清楚不过了。这个小丫鬟在卓府待了十几年,到了李家才不到一年,心里自然是向着卓家,向着小姐。趁着席间卓广武出去透气的时候,她也偷偷跑了出去,私下里悄悄地跟着广武少爷,到了无人的地方,叫了一声少爷便跪下了,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似的往下掉,广武急忙将她扶了起来,只听这个小丫鬟言语之间有些闪烁,仿佛不敢多说,待广武细细打听,她又掩面欲哭,只说是求求少爷了,想办法带小姐出去吧。

    这广武是个聪明人,自幼跟着父亲出去做生意,见了很多形形色色的人,自然也学会了不少察言观色的本领。心想,此刻这丫鬟见了我这般难过,想来文君的日子定然不会好过。长叹了一口气,又想起当年,父亲不听劝告,硬是把这个如花似玉的妹妹推向了火坑,家人竟连一面都见不得。也怪自己,偏偏不喜功名,若能求得一官半职,父亲也不至于这样攀附权贵,不由得眼圈越来越红了。

    卓广武也是个当机立断之人,整理好自己的情绪,返身回去找到了李家老爷,以家中老父想念文君为名,欲把文君接回家住上一段日子。李家怎会情愿把这个财神放回去,广武知道他们的心思,灵机一动,缓缓道出缘由来,家里在成都有几处生意,父亲年迈,日日想着文君,身体大不如从前。他也忙上忙下,抽不开身照顾老父亲,若是文君能回去住上几日,老父亲一高兴,身体有了好转,自然就开心了,等送文君回来时,一定会把一处产业捎带着一起奉上。李家老爷和夫人们一听,高兴得不得了,欢喜地答应了。

    李府后院,此时的文君还不知道已经可以回家了,还不知道已经获得了短暂的自由。正望着满地的落叶悲伤着。

    忽然,一阵阵香气传来,紧接着是一阵阵脚步声和欢笑声,几位浓妆艳抹的夫人不约而同地相聚在这个以前从不踏足的小院里。文君纳闷,这里这样破败,向来是连丫鬟都不爱来的,今天竟不知几位夫人怎有这样的雅兴。文君现在什么都不惧了,什么事情都经历过了,再难听的话她也听过了,还有什么比死亡更恐怖呢,还有什么比暗无天日的生活更恐怖呢。她真的无所畏惧了,很从容地吩咐丫鬟们给几位夫人上茶。那几位夫人的贴身侍女用手绢擦了擦凳子,然后才请主子坐下。这一切文君看在了眼里,依然熟视无睹,像是没看到一般,仿佛真的已经麻木了。

    那几个夫人开始说的都是一些女子回娘家要守贞洁的话,然后又冷言冷语地讽刺起文君来,又说起了文君是如何害死了大公子。文君习以为常,根本不予理睬。人在这,心已经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许是大家讽刺得累了,最后大夫人缓缓地说:“你们收拾一下,随你哥哥回去吧,别忘了我们刚才说的话!”丫鬟们乐得不行,文君却一言不发。只是猛然听到了这件事,心里不禁暗暗吃惊,这李家官宦世家,本就瞧不起这商家女儿,守丧期间连人都不让见,怎么今日这么大方,竟然肯放她回家。心里盘算着,她们担心的,不过是怕少了她这个摇钱树罢了。这次能有机会回家,恐怕哥哥又散了不少家财吧!

    望着几位花枝招展的夫人离去的背影,文君心里只觉得有一种莫名的滋味,欢喜和惆怅交加,两行热泪顺着洁白无瑕的脸颊悄悄划下。丫鬟们未得小姐吩咐,都已经乐开了花,早就一溜烟跑回房间收拾东西去了。

    地上的落叶漫天飞舞,卓家的马车已经在后门等候多时了,广武一见文君一身缟素,微风轻轻吹过,更显出衣服的宽松,文君竟这样瘦弱了,不由得伤感起来,却也不知说什么好,眼泪如决堤的洪水,再也止不住了。到底是文君镇静,面色阴沉,无悲无喜。从李家一出来,两个丫鬟就像是刚从笼子里出来的小鸟一般,大口大口地呼吸新鲜空气。压抑之感瞬间消失殆尽,她们张开翅膀,好像真的能飞上蓝天。

    街上的行人熙熙攘攘,文君好久没见到这样繁华的场面了,从马车里向往望去,思绪飞往了从前,从前,文君经常随父亲出来玩,那时候街道上也是这样的繁华,那时候无忧无虑的,只知道看热闹。如今,一切美好只是昨日的沉醉,赏风景的人早已经没了昔日的心情。现在已经物是人非了。

    卓广武此次接文君出来,是先斩后奏,他只是过来成都办事,顺便到李家看看。在成都还有好多事情要做,只得叫文君先回去。文君猜到了此次是哥哥自作主张将她们接出来的。此时独自归宁,只怕会惹父亲的不快。但也不好勉强哥哥,默默地点了点头。广武看出了文君的顾虑,告诉文君无论听到什么都不必在意,爹爹说的话先不去理会,等一两日哥哥回去后自会与你做主。

    广武这次从家出来只带了二三十人,有一个是打小跟着他的,广武交代了这些家仆几句话,随后掉马转身,只带着那个贴身小厮离去了,其他的家仆尽数都给了文君,吩咐他们务必把小姐平安送回卓府。

    成都和临邛之间本来也没多少距离,再加上卓广武怕路上再生事端,吩咐人把马车赶得飞快,中午时分,眼看着就要到家门口了,车夫这才松了一口气,这可是卓家的掌上明珠,若是真出了什么事,只怕他们也都跟着遭殃。

    马车进了临邛县内的闹市,离卓府已经不远了,文君没有急着回家,吩咐车夫把车停在了一家百年酒馆的门前。这家酒馆是临邛城内又名的老店,仗着井水甜美,酿出的酒在方圆百里之内都享有盛名。文君待字闺中的时候也经常来这里。此时已有一年没有回家,一进临邛便闻到了这久违的酒香,丫鬟们知道小姐是馋这里的酒了,急忙在马车上给小姐换上了少爷的服装,自己也换上了小厮的服装,这才放心地下了车。

    酒馆的雅间之内,一个俊秀的小厮从怀里拿出了一条散发着幽香的绣花手帕,帮一个清逸绝伦,玉树临风的男子擦了擦了桌子。这男子缓缓坐下,折扇轻晃,引来了不少人的目光,都道是这临邛城什么时候出了这么一个俊俏的男子,也许是过来做生意的吧!

    不用怀疑,这两个人就是文君和她的一个贴身丫鬟。这样的引人注目,文君和丫鬟相视抿嘴一笑。

    一边欣赏着如明月清风,玉泉流泻般的琴曲,一边品着这里特有的美酒,文君不禁回想起了从前待字闺中的时候,也是这般,经常偷了哥哥的衣服,和丫鬟们来这里喝酒,有一次喝得大醉,回家被父亲知道了,大发雷霆,罚了她半年不准出府。回忆总是美好的让人心碎,此刻再回想起那些儿时的往事,便更觉得现在的凄苦无常,更加的伤悲了!

    就在这时,衣衫破陋的司马相如也带着书童循着酒香走了进来。相如来临邛本是要投奔这里的县令,也就是自己的儿时好友王吉的。他并不知道,此行将带给他命运的转机。

    却不料王吉恰好赴京述职。县衙里的人都不认识相如,一次又一次把他拒之门外。相如便在临邛住了下来,只等着王吉回来。本来就是指望着王吉能接济一二,现在倒好,人没见着,钱也快花没了,身边还剩下一张梁孝王赏赐的绿绮琴以及离家的时候父亲给的一柄长剑。相如自从得到了这琴,便视其如生命,宁可饿死也是不肯抵押或当掉的。这剑虽不是什么名剑,但是父亲随身之物,如今父亲已经去了,这剑是断然不能丢掉的。

    窘困之中,相如每天更是循着酒香,来这里借酒消愁,已经欠下这家酒馆好多银子了,店主看在这人是来投奔县令王吉的面子上,并没有追得太紧。相如坐下后,朝着众人的焦点处望去,只见一人眉目清秀,气宇不凡,衣着华丽,竟是在长安游历时期从未见过的绝色美男子。相如从小就被人夸赞相貌俊美,现在也不得不自惭形秽了。

    这两个风华绝代的人相视一眼,然后纷纷逃开了彼此目光。相如是有意上前去结交,奈何自己时运不济,衣衫破旧不堪,怕是自讨没趣了。文君也有意前去问候,可又有深闺女儿的自持,再加上是孀居,能回家已经很不容易了,也就别惹这不必要的是非了,于是放下了雅间的帘子。

    这两个人都有对酒吟诗的喜好,相如向来口吃,但喝了酒倒也流利起来了。你一句我一句的,隔着帘子就这么高声吟咏起来了。酒馆里的其他人都似懂非懂,也就不去理会他们了,只当是喝醉了。

    文君见这个人满腹经纶,谈吐不俗,十分佩服。只是不知为何这般落魄,又一想不过是萍水相逢而已,不便开口询问。邂逅人有意,相逢酒千杯。两个人都有些醉了,文君感慨命运不公,相如感慨怀才不遇。

    文君被丫鬟扶着走了出来,来到相如的桌前,缓缓说道:“在下卓广武,今日得遇知己,万分荣幸。望兄能忍得一时困苦,日后必成大器。烟波埋不住,青云路未绝,纵然一无所有,也有启程从头开始的一天。就此别过,后会有期。”这话简直说到了相如的心坎上,相如听罢举樽一饮而尽。

    文君知道今日得遇知音人已经是上天的恩赐了,再也没有把闺名告诉他的道理,只有假借哥哥的名号了,好在那天酒馆人多嘈杂,别人没有听见我们的说话,否则整个临邛谁不认识卓家大少爷啊,一准被人拆穿。

    结账的时候,文君吩咐丫鬟,包了这位公子一年的酒钱。相如正为这酒钱发愁,听了文君这番话,不免心中大喜,恭恭敬敬地回了一礼。

    文君离开酒馆上了车离去了,相如和书童都呆呆望着这个出手阔绰的公子离开的身影。心想,原来这就是临邛首富卓家的公子,怪不得卓家的生意蒸蒸日上,这样世上少见的人才,还以为只有长安才会有,临邛真的是卧虎藏龙啊!

    相如与文君今日一见,也为日后的千古佳话奠定了基础,这个百年老店里,不知不觉就成就了一段旷世情缘。

    2.梦系佳人相思苦

    卓府久违的大门转眼间映入眼帘,昨日已成过眼云烟。缘来缘去岂随心,那些满腹积压着的不满,会有时间仁慈地为我们疗伤。

    一夜梦醒,推开身前门,葬断昨日残梦,谁在浮生路上,葬我一世浮萍,昨日的愁苦带走了太多,随风游走,看似昨日的一切,已经没有回头的余地,就像流走的岁月,卷起了半世的沧桑。

    人生一世犹如草木一秋,曾经几时也有年少轻狂,春去又回,花谢了再开,伴着清风明月,吹不尽离人梦,青丝未白,情丝已断。凋谢了满地的花朵,记录着人生走一回的人间。

    繁花落尽,花落之后,未必是安宁。文君有几分开心,又有几分担心,知道自己此次归宁必然引起父亲的不快,父亲是疼她的,在父亲看来,李家是官宦世家,大公子也是有功名在身,所以才把她嫁了去。在父亲看来,一个李府大少奶奶的称呼是多么的尊贵无比啊,足矣掩盖所有的黯淡。

    文君并没有通报父亲,而是直接去了姑妈的院子。姑妈沈老夫人也是年轻是丧夫,无所出,所以回到娘家,依靠弟弟生活,帮助弟弟管理一些家务。文君自幼丧母,姑妈对她很是疼爱。好久没见,姑妈苍老了许多,见到文君回来,顿时泪流满面。文君叫了一声姑妈就直接扑了过去,想起这段日子的委屈,再也控制不住了,一颗颗泪珠源源不断地掉了出来。

    沈老夫人一边帮文君擦掉眼泪,一边安慰道:“放心吧,这次姑妈不会再让你受苦了,有我在,你爹爹不敢逼你回去。”文君伏在姑妈的怀里,只是哀怨和凄楚。

    一场场的宿醉,一夜夜的无眠,一场错乱的婚姻,如花凋零,终究悲凉。谁是谁苍茫人海的过客,谁是谁如花年华的点缀,谁是谁一世愁苦的起点,拾起记忆的碎片,写在纸上的是凄美,握在手心的却是刺骨的寒。前尘过往,烟雨朦胧,早已遗忘在生命的边缘。

    几番眉宇错乱,此次回家,再也写不出快乐的文字,再也无人读懂其中的忧伤。看俗世中的人来来往往,命运怎由人,谁是谁前世的牵绊,谁是谁今生不愿提起的孽缘,生命的最终都是走向同一个地方,一个未知的深邃。

    此刻的文君仿佛是一朵娇艳的桃花,情灭,梦断,心冷,离开尘世,立在了悬崖之上。人与人之间就是一种缘分,相遇总是一种缘分,午夜阑珊时梦回酒馆,他仿佛依然在,莫问莫回首,一醉解千愁。残杯映着的笑容,只剩一片寒冻。短暂的相逢已经化作了生命的印记,填补在心灵的空缺中,一直陪伴着文君,度过漫长的人生旅程。

    守丧期间,文君的心里就像是平静的池塘一般。但自从酒馆回来后,竟如同奔腾的大海,人不见,水空流。这次偶遇只怕是文君守丧以来最开心的事了。有些人一旦钟情便覆水难收,一旦看见便一眼万年。

    那一边,司马相如无事可做,有了文君的酒钱,更加肆无忌惮,每天都在酒馆喝得大醉。两个多月之后,王吉终于回来了,见到司马相如这般落魄模样,不免怜惜万分,狠狠地教训了属下人一番。王吉知道相如落魄,只是没想到竟然到了这步田地,急忙细细讯问起来。相如自是一一倾诉,从离家开始,一直说到了梁王世子继位,文人无处立足,这才破不得已回到家乡。王吉不免产生了一种兔死狐悲,物伤其类的情绪,悲伤了起来。

    相如见到王吉回来了,本是很高兴的,不料提及旧时,也控制不住情绪了。王吉急忙安慰起来,又鼓励了一番,急忙叫人给相如和书童找了一身干净的衣服换了上,相如又恢复了昔日的神采,俊美儒雅,温润如玉。王吉感叹,这样的样貌,这样的才学,临邛县的人没有能赶上你一半的,在这真是委屈他了。

    相如听了急忙辩解,把那日和卓广武相遇的情况与王吉细细道来,直夸这卓广武是个才貌双绝之人,还表示希望王吉帮助他们再见一面。王吉越听越糊涂,这卓家唯一的公子广武已是见过多次了,模样俊美倒是不假,但也不是什么绝色,与相如一比,真是相差甚远。这才学可就是更差了,从来不喜诗书,自小就跟着父亲做生意,怎么会有这样的雅兴和相如对饮吟诗了,想来必有蹊跷。

    又仔细询问了一些。相如一口咬定,那人是千真万确坐着卓家的马车,进了卓府的大门,小厮们的确是叫他卓公子的。却不知为何,身上沾染着很重的胭脂气,大概是在做脂粉生意吧。听到这话,王吉茅塞顿开,看来此人非文君莫属了。别人都道这卓文君是蜀中第一美人,想不到扮起男人来又成了美男子了,又闻其琴棋书画无人能比,就是身边的丫鬟也都比寻常女子高出十倍不止。这临邛城也就只有她能和相如高谈阔论了。可惜了她嫁人嫁得早,要不然这两个人当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啊。

    相如听了王吉这般推断,十分惊讶,男子有这等的相貌和学识已是世间少有,想不到这世上竟有这样的女子。只是可怜了红颜薄命,年纪轻轻,就已经经历了丧夫之痛,怪不得眉宇之间总是带着那淡淡的哀伤,可惜了这样的绝色,这样的才华。我早就发誓娶一个才华横溢的绝色女子,以致到如今仍然孤家寡人,若是能早些遇到,必会用毕生精力不使其心伤一分一毫。

    转念又一想,现在木已成舟,李府怎肯放她出来,就算是肯,自己家徒四壁,也没有个一官半职,怎么配得上卓府那样的门第,人家怎么会看得上我。

    相如呆呆地愣在那里,酒馆里的一眼,仿佛姹紫嫣红开遍,此生已经有缘对饮,又被其引为知己,还有什么再奢求的呢!王吉望了望像丢了魂一样的司马相如,心里已经猜出了七八分。

    其实也不是完全没有希望,汉朝时原是不禁止女子再婚,连景帝的后宫中都有再嫁的女人,比如王美人就是丧夫之后入宫侍奉景帝的。后来平阳公主也是丧夫之后嫁给了卫青。这重婚再嫁原是平常的事情,只是这蜀中礼教严谨,大多数的寡妇都孤独一生。这时的相如,已经受到了现实的强烈冲击,不想因为逃避而退却,不想就这么放弃。

    千里迢迢,来到了临邛,本是投奔王吉,没想到王吉没见到,倒是遇到了文君,谁能说这不是缘分,当年在长安为官,后来又名扬四海,仰慕相如才学的女子不在少数,那些庸脂俗粉,相如从来就没有正眼看过,以至于到现在还仍然是孤身一人。现在这个卓文君,虽说只有一面之缘,但也令相如如痴如醉。

    这卓家商贾出身,应该不会在意把女儿再嫁,更何况卓老爷十分看重为官者,只要有所求,这事就不难办。只要像以前那样有了一官半职,这事一定能成。正所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相如到底是个积极的人,面对各种压力,依然能保持坚强的内心,为下一次的出发做好准备,下一次一定会走得更远。

    3.同病相怜共感伤

    唯有你愿意去相信,才能得到你想相信的。对的人终究会遇上,美好的人终究会遇到,只要让自己足够美好。回到娘家这几天,文君除了刚回那天在姑妈的怀里大哭一场之后,再也没什么大悲大喜,平平淡淡,和在李府时一样,很少出门,只在家弹琴看书。

    卓老爷本来打算把文君送回去的,奈何家里所有的人都反对,两个小丫鬟更是是哭哭啼啼地找到了老爷诉苦,把小姐这一年来受的欺负一五一十地告诉了老爷。见老爷半信半疑,两个小丫鬟没办法,竟然拿出了匕首,以死相逼,就是拼了这条命也不让小姐再回去。

    卓王孙哀叹一声,不得不相信这些话都是真的,自己也没料到李家竟然会这样对待文君,毕竟是有骨肉亲情在,当年把文君嫁给李家大少爷已经铸成大错,再也不忍心再把女儿推入火坑了,只得以文君生病需静养为由敷衍李家,又送去了许多金银,此事才算作罢。

    时光一点点地老去,了无痕迹。明净无尘的天空划过了几只飞鸟,衔着花蕊落于琴台棋盘,铺开了季节的思想,叠合心灵的悸动。

    十七岁,正是风华正茂的年龄,不该受这些苦的。沈老夫人望着文君消瘦的样子,禁不住心疼起来。又联想到她自己,勾起了同病相怜之心。

    原来这沈老夫人有一个青梅竹马的表兄,外出做生意六年未回,等表兄回来时候,她已经嫁了人,又死了丈夫。可表兄依然不嫌弃,还是愿意娶她为妻,并且发誓这一生只爱她一人,她本意是和表兄一起离去的,可是爹娘死活不让。表兄一气之下回了山东,再也没回来。听别人说他终身没娶,临死的时候,还声声唤着表妹。沈老夫人这些年就这么守着一个死人,又白白地害苦了一个活人,经过了无数的春秋冬夏,表兄这种深厚而浓郁的感情一直感动着沈老夫人,只能靠着料理一些家务打发时间,挨着日子罢了。

    沈老夫人想:“我这一生这样也就算了,不能叫文君走我的老路啊,她才17岁啊!”沈老夫人想到这,下决心要让文君重新开始人生。每天不断地开导文君,别在乎外面的闲言碎语,只管做自己认为对的,千万别像姑妈这样留下遗憾,姑妈当年若是再有一些勇气,也不至于害苦了自己的一生,同样害苦了别人啊。沈老夫人的眼睛里又滚出了两行清泪。

    在姑妈的开导下,文君渐渐忘记了过去,又活泼起来,连日来更是笑声不断,恢复了待嫁时候外柔内刚的性格,甚至比待嫁的时候更多了几分坚决而刚烈。

    最好的感情是两情相悦,但未必一定开花结果。如果真爱无果,任何单方面的坚持都只能让自己心碎得没有方向,于是很长一段时间都是一个人流泪一个人喝醉一个人心碎一个人体累,甚至还多了一点点颓废!文君心底偶尔会闪过那个人的影子,也不知远方的他是否一切安好。

    无法忘却过往,也没办法不去怀想未来。如果早一些和他相遇,该有多好。天色已近黄昏,那飞翔的鸟儿,可否把翅膀借来一次,那流动的云彩,让我坐上去忘我的飞翔一次吧!有一个风一样的背影,有一处梦境,等着我去抵达。

    这一场相见,等候了五百年,却还是错过了这花开的时期。心有灵犀,瘦了笺窗,残照红妆,月光交错的瞬间,喧嚣的繁华,从身后悄然退去,他的柔情,碧波荡漾,荡了她千年的心堤。回眸浅笑,素色流年,她的倾城容颜在他的万紫千红里永远不老。

    也许,相遇,本来就是一首忧伤的曲调,朦胧而美好。

    也许,相遇,本来就是一首没有结局的诗歌,留给人无限的遐想。

    也许,相遇,本来就是一抹最亮的颜色,给我们苍白的人生涂满了色彩。

    那一边,映着灰暗低沉的天空,相如在王吉的安排下,住在了都亭,几乎从来不出门,躲在这个小小的角落里,就连和文君相遇的小酒馆也不去了,日日打发书童把酒取回来喝。

    在相如的醉眼蒙眬中,从遥远的记忆力泛起来的,是文君如玉娇艳的桃花面,柳叶眉,绿罗裙。眉间带着一点点愁苦,她的迢迢而至,仿佛是一个不期而遇的梦。

    暮色又几分沉重,相如这半生苦于红尘无知音,寂寞着,孤独着,歌不成调,曲不成诗。虽然此时的相如已经才名满天下,但虚名毕竟不能当饭吃,此时的他过着寄人篱下的生活,还是相当的失意。

    相如借着酒精的作用,感叹自己这么多年的寻寻觅觅,终于得以相逢,尽管是瞬间的相逢,足矣慰藉这颗一路漂泊的心。有人说瞬间即是永恒,就像那美丽的烟花一样,须臾耗尽了所有的力气,燃尽所有的思念,只为了那一刻,落红归根。于是,烟花不再寂寞。相如此刻正如这烟花般,脑袋里想的都是那一瞬间的美好。

    黑夜渐渐被灯火点亮,唯有自己的角落是夜里本来的颜色,这样可以随心所欲地裸露着自己的喜怒哀乐。相如自己也不知,什么时候竟变得这般多愁善感。习惯了将所有的感情都付诸于琴弦,却又不胜依依的放下手,那个似曾相识的身影已经沉寂在了世界的另一端,恐怕不会再出现了。

    4.琴音传情凤求凰

    临邛城都亭门外,县令王吉无论公事多么繁忙,每天都会带着一大群人马浩浩荡荡的前来拜访相如,风雨无阻,相如一共见了两次,以后都是叫书童以各种理由挡在了门外。相如越是避而不见,王吉越是殷勤恭敬。

    《史记·司马相如列传》说:“临邛令缪为恭敬,日往朝相如。相如初尚见之,后称病。”大概的意思是,相如称病,等于说装病。这个看上去大有来头的神秘男子,偶尔出现在临邛街头,竟然坐着县官的车骑,小城轰动了,纷纷猜他的身份。

    一传十,十传百,没过多久,整个临邛都知道了这件事,大家议论开了:有的说这里住的是位贵人,才貌出众,气度不凡,能让县令大人如此卑躬屈膝的,很可能是王侯之流;有的人半信半疑,前几日可是连酒钱都付不出来的人啊;也有的人自作聪明,准是哪个高官出来微服私访,否则依着县令大人的脾气,怎会这般谦卑,想当年刘刺史路过临邛,县令大人都是不予理睬的。

    相如出门溜达,无数目光投向他。两个大富豪慌了,一个叫卓王孙,一个叫程郑,他们开铸铁加工厂,延续十几代,家资巨万,仆从无数。县令的贵客,他们居然不认识,怎么得了?城里发生什么事都行,但这种让富豪有失颜面的事儿决不行。

    王吉心中不由得好笑,却也从来不说破,只说这个人是从长安来的少时好友,二十岁凭着出神入化的剑法做了武骑常侍,后凭着一赋成名,曾被梁孝王奉为上宾。其他的再也不肯多说了,任由大家胡乱猜测着。

    其实王吉也没有说谎,不过是半遮半掩而已。不明内情的人们听了县令大人这么说,都以为这人定是长安城内显贵的高官,顿时心生佩服。

    本地的包括卓家在内的几家富豪听闻有长安高官暂住临邛,都不想错过这个攀龙附凤的机会,争相带着厚礼前去拜会。依照王吉的计划,无论是谁来,相如一概不见。卓王孙等一干富豪更加的惶恐,对这个人更加钦佩起来,都说这个人二十岁便可近身皇帝,又结交王侯,日后必然飞黄腾达,没准现在就已经身居显位了,怪不得不将这些区区薄礼放在眼里。

    王吉听了这么多天的流言蜚语,越来越感到好笑,但表面上依然不动声色地放出风去,只说这个人善饮,每日酒不离手。大家又联想到几乎每天都能见到书童去酒馆取酒。都道是酒是文人骚客的知己,看来不假啊。临邛城许多富家公子引以为榜样,都日日酒不离手。很长一段时间,临邛县的酒价竟贵得惊人。

    卓王孙等几家富豪听说了这个人物有这样的雅好之后,陈年佳酿便源源不断地送到了都亭,相如依计吩咐书童,谁也不见,除了酒收下,别的东西一概不收。

    那一日,富豪乡绅们都聚集在了县衙内,来和王县令商讨办法,只为了让这位公子见一见自己。王吉听他们说的低三下四,有见他们恳切之情溢于言表,心中好笑,但仍然皱着眉头一再推脱,表示自己也无计可施,也是和你们一样天天吃闭门羹。

    最后,还是卓王孙聪明,投其所好,设计出了以美酒吸引其入府之计。卓家珍藏美酒无数,大部分都是珍贵无比,即便是在长安,散尽千金恐怕都是买不到的。

    卓王孙邀来王吉,二人相互商量说:“县令有贵客,我们备办酒席,请请他。”于是,卓王孙便以品酒为名,托王县令邀请这位贵人入府一叙。王吉听了,直夸卓公聪明,众人也都佩服地不得了,都恨自己祖上没有藏酒的传统。卓王孙望着众人羡慕的表情,顿时沾沾自喜起来。

    几天后,卓府上下张灯结彩,屋子里外通通打扫一遍,小厮和丫鬟们忙里忙去,像是过年一样,甚至比过年更为隆重。王县令终于把相如请到了卓府。一下马车,王县令在这卓府门口站立许久,仰望着正门之上的卓府两个大字,心中不免感慨万千,成败在此一举了。

    卓王孙携子卓广武早早就候在门外迎接,还邀请了县令王吉和一些本地的达官显贵作陪,真是给足了这位长安贵人的面子。众人终于见到了这位风度翩翩,超凡脱俗的贵人的真面目,个个都惊叹不已,果然如传说那般清丽俊美。

    相如不得已,勉强来到卓家。一身漂亮的绕襟深衣,形体修长,脸色不大情愿。入座,渐渐谈笑风生,“一座尽倾”,所有的人都为他的谈吐所倾倒。

    有趣的是,《汉书》和《史记》记载王县长亲请司马相如一事有一字之差:《史记》写的是“相如不得已强往”,《汉书》写的是“相如为不得已而强往”。比起《史记》,《汉书》多了一个“为”字,“为”者“伪”也,即司马相如故作清高,假装不愿去赴宴。通过《汉书》这个“为”字,基本上可以知道,司马相如这次临邛之行,绝对不是一般的探亲访友,而是有备而来,要办成一件事,而且这件事一定和卓王孙有关。

    据猜测,王吉将司马相如先安顿在酒店里,天天派人去朝拜,其实就是在造势,吸引卓王孙的眼球。果然,事情结果不出王吉所料,卓王孙亲摆家宴宴请司马相如。

    相如有借赴宴之际,“千呼万唤始出来”,吊足了卓王孙的胃口,而哄抬了自己的身价。当司马相如踏入卓府的阔院之中时便已沉醉不知归路。碎石鹅卵轻铺的回廊,水榭花开望不到边的林景,一处处亭台楼阁,俨然是富家排场。与长在这地方的小姐邂逅或许是人生中最完美的事儿了,怎一个惊艳了得。走至深院,斜首远视闺楼上的轻纱幕帘,更不觉魂飞。就像后人说的,女主角还没出场,他便爱上了她。

    王吉和相如携手来到客厅,相如向王吉谈了近几年的行踪,王吉知道了相如尚未成家,便向他说起,临邛首富卓王孙有个女儿卓文君,生得聪明无比,美貌无双,如今在娘家守寡。与相如是天生的一双。司马相如听了,不好意思地摇了摇头。

    宴会开始,卓王孙带领众宾客向相如敬酒,少不了说了许多奉承话。几番品酒过后,日色渐晚,相如起身告辞,众人皆意犹未尽。王吉趁机提议请司马公子拿出梁王赏赐的绿绮琴让这些凡夫俗子开开眼,又给大家使了个眼色,众人会意,也都跟着附和。临邛县令走上前去,把琴放到相如面前,说:“我听说长卿特别喜欢弹琴,希望聆听一曲,以助欢乐。”相如佯装无奈,辞谢一番:“过奖,过奖。”

    “相如先生是当今第一名流,不仅文章写得好,而且琴也弹得很好。今天有佳宾美酒,还请相如先生助兴弹奏一曲?”

    相如虽推辞了一番,见大家如此邀请便吩咐书童把这个从来不离身的绿绮琴抱了过来。相如便弹奏了一两支曲子。管弦之声戛然而止,厅下坐着的歌姬哪里见过这么好的琴,都呆呆地坐在那里,忘记了表演。王吉又奉承道:“司马相公的琴技可是这天下无双的,想当年一曲奏毕,醉倒了梁孝王,这梁孝王才忍痛割爱,把这最心爱的绿绮琴赐给了司马相公,这绿绮琴的琴音加上司马兄的无人可比的琴技,曾经真是梁国一绝啊!”

    司马相如还了一个礼,又谦虚了一番。据《史记司马相如传》记载:相如口吃而善著书。司马相如有一个生理缺陷,就是口吃,但是,他的文章写得非常之好。王县令之所以让司马相如赋琴,一是让司马相如回避了自己的弱项——口吃,二是发挥了自己的强项——弹琴。

    王县令为什么在本地的达官贵人面前这么吹捧相如呢?其实,他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而在卓王孙身上。原来,王吉看到竹帘后面有一个影影绰绰穿白衣服的女子在听琴,便猜到此人可能是卓文君。于是,他借此机会顺水推舟,鼓励相如施展自己高超的琴技。果然,相如不愧是聪明人,心领神会王吉的好意,便弹起了一曲凤求凰,通过琴声,向卓文君表达了自己求爱的心情。

    这时,卓广武再也坐不住了,他最讨厌文人这种故作谦虚的模样,只道:“说起琴技,这天下间没人比得了舍妹,就是古人,也是没几个能比得过的。”广武见文君日日在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有些忧心,正想着借此热闹的机会,一来叫文君出来透透气,二来若是这司马相公真是传说这般琴艺超群,文君错过了岂不遗憾。

    可是卓王孙不愿意让这称病守丧在家的女儿出来抛头露面,对广武的话听而不闻,谦虚地请司马相公赐曲。广武见此情景,低头对旁边的小厮说了什么,小厮转身离去。

    这一切被司马相如看在眼里,待到屏风后的一个人影出现的时候,相如猜到一定是她来了,心中不免激荡不已。相如猜得一点不错,刚才广武暗里吩咐一个小厮叫小姐过听琴。文君侧耳倾听,正所谓,虽有玉屏相隔相阻,难耐琴声入耳入心。这锁着的心,如同有一汪清泉缓缓渗入,使她周身清凉。文君是美貌的,懂琴的,情感丰富,而这些日子,小城盛传风度翩翩、来头甚大的神秘男子,她早已听说过,暗地里想象过。父亲宴请相如,她遵循妇道不能出席,但她躲在角落里雕窗下,窥探过多少回了?众宾客为相如所倾倒,她更是耳热心跳。在这样的时刻,相如“缪与令相重,而以琴心挑之。”她岂能不为之动容?

    相如先是轻佻慢抹,仿佛让人漫步在翠竹丛生的小径,各色花瓣飘飘散散在眼前。一段之后,又散范相错,如潺潺的泉水,在生命中轻盈流淌。两段以降,吟揉渐多,这琴声仿佛是在寂寞的青山上,在无言的回风里,在变幻莫测的云端,来回地流淌。这琴声中,时而如大海般湍急狂烈滚滚的霹雳之音,时而又如涓涓小溪恬静温润的婉转之音。相如时而如将军居高临下,剑袖长衫,眼角眉梢全是凝重之色。时而又如归隐山林的神仙,布衣简装,手拿拂尘,容颜平静,从容大气。短短一曲《凤求凰》,遍尝人间百味。他的演奏技艺炉火纯青、登峰造极,不愧为杰出的音乐家。

    相如不是琴师,却琴艺惊人,相如不是王孙贵胄,却结识上流。只因他才华横溢,文心意淡,借着名琴的清润,将他幽奇的琴音发挥的尽致淋漓。只是这七弦加上轻染的墨字,便让他在西汉的天下里荣誉晋身,名满朝野,因为他是司马相如。

    据记载“卓王孙有女文君,新寡,好音。故相如缪与令相重而以琴心挑之”,这句话中的“缪”字,可谓之寓意深刻,表面上相如有意装出来为王县长抚琴一曲,但是,实际上此曲绝非为县长大人所奏,而是为了让一位小姐芳心暗许。

    伴着这琴声,文君心弦暗动,待听了相如的吟唱,不觉羞涩地低下了头。只因这伤心悦耳的琴声只有一个人能够懂得,也只需要一个人懂得。

    原来那琴曲是思慕之意:

    凤兮凤兮归故乡,

    遨游四海求其凰。

    时未遇兮无所将,

    何悟今兮升斯堂!

    有艳淑女在闺房,

    室迩人遐毒我肠。

    何缘交颈为鸳鸯,

    胡颉颃兮共翱翔!

    凰兮凰兮从我栖,

    得托孳尾永为妃。

    交情通意心和谐,

    中夜相从知者谁?

    双翼俱起翻高飞,

    无感我思使余悲。

    琴中求偶之意声声入耳,好一曲文采斐然的《凤求凰》!相如自喻为凤,比卓文君为凰。凤凰可是传说中的神鸟,雄曰凤,雌曰凰。凤凰为鸟中之王,故此处比为凤凰,正有浩气凌云、自命非凡之意。古人常以“凤凰于飞”、“鸾凤和鸣”喻夫妻和谐美好。相如特意把凤凰用于此处,正是向文君求爱,而“遨游四海”,则意味着佳偶之难得。

    文君雅好音乐,司马相如以琴声“求其皇”,正喻以琴心求知音之 意,使人想起俞伯牙与钟子期“高山流水”的音乐交往,从而发出芸芸人海,知音难觅之叹。这种在今天看来也是直率、大胆、热烈的表白,自然使得文君芳心暗动。于是,心乱了,诗乱了,琴也乱了,苍茫尘世中,注定了他们在此间相遇,也注定他们,要经历风风雨雨,走过山山水水……

    关于文君的情况,相如已了如指掌,他这一次做客卓家,也是有备而来。当他发现窥视自己的卓文君时,虽然表面不动声色,心中已经有了主意。他早就侧面听说文君酷爱音乐,精通琴瑟,一个人有了爱好,就成为一个人的软肋,所以这恰恰成了文君的软肋。

    而男女风流这一套,他也堪称老手,指尖抚弄琴弦,以琴心挑之,一挑就成功了。他边弹古琴,边唱。佳人就在此堂中,却“室迩人遐”,不能够交颈为鸳鸯。相如出手可谓稳准狠,文君被击中,一时呆住,对她来说,相如的琴声和情歌何尝不是“毒我肠”?

    一曲表达自己爱慕之情的琴曲正是司马相如打开卓文君芳心的一把万能钥匙。原来司马相如故弄玄虚、排兵布阵多时,要谋的就是卓王孙的掌上明珠——卓文君啊!

    相如在这一首琴歌的后半部分“中夜相从知者谁?双翼俱起翻高飞,无感我思使余悲。”又强烈地暗约文君半夜幽会,并呼唤文君一定要来,叮咛对方不要让“我”失望,不然“我”徒然为“你”感念相思而悲伤。

    面对相如近似于挑逗的情歌,躲在屏风后面的她不禁怦然心动面红耳赤,一听倾心,一见钟情。文君再也把持不住了,感性和冲动在她身上也如山洪般迸发。在这一瞬间,文君爱上了这个俊逸清朗、抚琴高歌的人。

    文君听出了这弦外之音:

    凤鸟啊凤鸟,回到了家乡。

    行踪无定,游览天下只为寻求心中的凰鸟。

    未遇凰鸟时啊,不知所往。

    怎能悟解今日登门后心中所感。

    有位美丽而娴雅贞静的女子在她的居室。

    居处虽近,但这美丽女子却离我很远。思念之情,正残虐着我的心肠。

    如何能够得此良缘,结为夫妇,做那恩爱的交颈鸳鸯?

    但愿我这凤鸟能与你这凰鸟一同双飞天际游翔。

    凰鸟啊凰鸟,愿你与我起居相依。

    形影不离, 哺育生子,永远做我的配偶。

    情投意合,两心和睦谐顺。

    半夜里与我互相追随,又有谁会知晓?

    展开双翼远走高飞。

    徒然为你相思而使我悲伤。

    其实,文君久仰相如的文采很久了,只是无缘相会。这次听说他要来自己家里赴宴,自然是喜不自胜。再说,她本来就喜爱音乐,听到琴声,就偷偷地躲在帘子后面看。

    司马相如是否真有传说中的那么优秀,文君决心要看个究竟。于是,卓家宴席上,颇具戏剧性的一幕出现了。

    整个屋子里只有卓文君最通音律,也只有卓文君能听懂其中的意思。文君又恼又气,哪有这样的求婚的,真想看看这个人长什么样。心中忐忑的卓文君,悄悄地来到屏风后窥视司马相如,只见他时而吟赋,时而弄琴,即温文尔雅,又风度潇洒。这使得卓文君心神不宁,有了相见恨晚的感觉。难道,他就是自己一直在等的人?屏风的缝隙中,相如依然诉说着心曲,文君看了一眼相如,立刻吓得呆呆的,自言自语道:“竟然……是他……”

    据记载:“文君窃从户窥之,心悦而好之,恐不得当也”。文君看见相如从容大方,举止文雅,加上他英俊帅气,内心十二万分仰慕,生恐自己配不上他。而两支求婚曲让文君听得如醉如痴,心动不已。

    他曾活在她所有的守望里,活在她心中水墨画中。他原就是她的心事,是她潜伏在心底的影子,多少次苦心寻觅,可是却相隔万里,多少次魂牵梦绕,现在终于真实地来到了她的眼前,她终于等到了,为了这一刻,所有的等待和守候都是值得的。今生,守在红尘,只是为了等他,等他缓缓走来,幻化成千娇百媚的容颜,为了等他,她忍受了千年的寂寞,只为与他相遇。

    他是否明白,在满城的言语中,在清冷的夜间,她曾无数次呼唤你的名字,不知道这样徘徊了多久,他已经成为我心底那一道永不磨灭的印记。谁在三石河畔奏一曲天荒地老,谁在断桥途中演一世悲欢离合。今生情缘,生死相守,一指流沙,难尽尘缘,三生佛前,执著来生,指尖滴血,画中情短,一笔一落,唯盼轮回,今生别离,此处又相逢!

    一帘心事,随落花凋谢,一段感情,随岁月变淡。忆往昔,一个转身,一个回眸,他们便沾惹一身红尘;到如今,一句再见,一句珍重,他们便了却一生情缘。缘尽于此,各安天命,有些爱情,无关他们;有些流年,无关风月。

    可她,依然愿意在青涩的季节,墨染她那带着梅香的心事;依旧愿意在苦涩的日子,写下她那沾着醇香的情思,不管春夏秋冬,还是酸甜苦辣,她愿意……

    因为这次宴会,一场浪漫的相逢就此拉开了帷幕,真是千里姻缘一线牵。这二人次初次相见,正如《史记》中记载:“司马相如初与卓文君还成都,居贫,愁懑。以所着鹔鷞裘就市人阳昌贳酒,与文君为欢。既而,文君抱颈而泣曰:我平生富足,今乃以衣裘贳酒。遂相与谋于成都卖酒。相如亲着犊鼻裈,涤器以耻王孙。王孙果以为病,乃厚给文君。文君遂为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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