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今朝可有凤凰飞

    风和雨的偶然邂逅， 注定会变得悠远缠绵，一眼笔墨为谁候，一抹红颜为谁留。每一次到来都是一种离去。

    相如就这样悄无声息地走进了文君的生命，待琴声散去，他就这么远去了。她还没来得及一诉衷肠，下次再见会是什么时候？还会再见吗？人家是达官贵人，估计早已成家了吧，就算没有，求婚者也断断不会少的，一定都是名门闺秀，而自己却是一个守丧在身的妇人。纵然只有她最懂他的琴音，可又能改变些什么呢，终究是命里注定没有缘分吧。

    相如走后，文君呆呆地回到了房间，把丫鬟们都赶了出去，独自扶起琴来，反复调弄着刚才的那首《凤求凰》，“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不知不觉，跟着吟唱了起来。这样的倾心的低诉，只怕没人懂得。在她的心里，还没有完全记下他的样子，只能在脑海中勾勒。常常听人说，人在绝望的爱情中会渐渐死去，心死而后身死，文君原来并不相信这些死去活来的爱，直到遇见了相如才明白这种绝望的爱情，心凉寒若冰，他们就这么短暂的相遇，短暂的别离，短暂的情缘这样吝啬，容不得说一句“我爱你”。

    两个小丫鬟发现了小姐的异常，一直在门外守着，听到这琴声，都觉得仿佛在哪里听过，一时间恍然大悟，这不是刚才那个客人弹的曲子吗。这个声音虽然不是绿绮琴发出来的，但也丝毫不亚于那首，只怕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原来，小姐的心开始不安分起来，为他蠢蠢欲动，为他惶惶不安，只凭光阴虚度，又将岁月空填，他们之间会不会心有灵犀呢？

    她们深知小姐这是找到知音了，所以才一回来就弹起了这首曲子，听人说，今天的那个客人琴技天下第一，在梁孝王府曾经是一绝。两个小丫鬟不禁感叹，和小姐真是一对啊，要不是老爷先把小姐嫁人了……说着说着，眼圈都红了。

    “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文君弹着琴忽然又高兴起来，自己本是一个丧夫的寡妇，如今有机会遇到这个知音，有机会对饮，有机会听到他的琴声，有机会和他相遇相知，这已经是上天的恩赐了。相遇是缘分，那些诗酒与共，琴瑟为友的年华，一直是她所期待的。如今这些都已经真实地发生了，虽然短暂，但足够让人陶醉一生。此后，文君只怕是一想起这些相遇的快乐，嘴角便会泛起一层甜甜的笑意。

    心里的那一幅如美的画卷中，有他独立楼台，用一生的颠沛流离诠释着的忧伤。至少在那一刻，他们的心是完全属于彼此的，是没有一丝杂质的。有了这一刻的温馨，此后茫茫的岁月，不再这么无人怜悯，不再这么无人倾诉，不再这么孤零，不再这么空虚。

    人生聚散如浮萍，弦外音，拨乱曾经。从酒馆相遇到屏后听琴，邂逅只是邂逅，到此为止了，这歌中的音律，早已铭记于心，渗入骨髓，此生不会忘。文君要用这一生的时间，来纪念这匆匆一遇。无需开花，无需结果，在这精神世界中，永远留着一颗不变的心。

    琴声传过窗棂，穿透了暗夜，相如此时也正痴痴傻傻，今天有机会进入她家，好想去敲开她的闺房，一诉衷肠，好想对她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好想带着她离开。可是命运弄人，自己不过是偶然得到了一些虚名，没有官位，没有俸禄，怎么守护她，怎么给她幸福？

    人生若只如初见，回眸一视，浮华尘世，过眼云烟，只是那当初的一种残念，垂泪于心间，当时只道是寻常。最初的惬意，如梦幻般的感觉，一颦一蹙，一言一笑，如春风拂面，如霏雨淋浴。那种怦然，那种萌动，似团火焰，燃起了那无边无际的思意。思意，带有甜与咸的韵味，在那曾经的沧海中，暇念着巫山之云。情海忽变，情丝断矣，有多少的寸断肝肠。离思苦，离愁催人腑，借酒消愁，换来的却只是那酒入愁肠，化作的相思之泪。

    相如回想起，初见文君时的那一抹美丽，在心灵中朦胧欲现，那一种惆怅，那一种犹悔，那一种心中沉沉一痛。月圆月缺都已不记得了，只知道曾经的美丽已瞬灭，彼此擦肩而去，如烟花的瞬美，已悄然而逝。珍重，至此所寄托的也只有如此。谁未珍惜？谁会犹悔？在芸芸浮生千万里，缘起缘灭。

    琴声铮铮，心神激荡，相如回忆起刚才弹得那首曲子，屏风后那个人影会是她吗？绿绮琴声音极大，也不知后院的卓家大小姐能否听得见，也不知她能否听得懂这琴音，不知她能否听到这琴里的半世哀伤。

    他心想：“‘中夜相从知者谁’或许她听见了，听懂了。她会不会觉得我是个随意挑逗的人呢？会不会误会我的深情呢？凝眸远方，她的身影还是那么清晰，一颦一笑仿佛就在眼前。”

    今生今世，他愿为她独守那一片天。即使那是遥不可及的等待，他也愿意为她厮守。站在世界的彼岸，他们的距离不是生死与共的距离，而是心与心相印的迷失。

    文君抬头仰望星空，曾经不相信任何命运的，到如今也变得谨慎起来，看划过的流星，急忙对它许下愿望，希望能与相如白头偕老。这个世界上不是因为多了一个他或是少了一个她才这么美丽，而是他的世界了出现了一个可以等的人。文君高高地举起酒杯，再饮一杯酒，醉了他就会出现，在梦里，在心里，在黑暗里的某个角落。再弹一首曲子，即使不能美满，他在她心里依旧是最珍惜的。如果能换回他们共有的时光，真的可以用任何来交换，哪怕是生生世世！

    当文君出现在相如的世界里的时候，他们彼此便是更加依恋这个世界的美好。他的生命中因为出现了一个她而显得更加绚丽，因为她的出现让他有了一种期待的美好，而他的心每天都在憧憬，想起与她相识相知的那一幕幕画面，既温馨又快乐。

    在王吉的设计下，外人眼里的司马相如高不可攀，只有他自己知道，这样违背心意的表演，只是为了赢得一个人的芳心暗许。全世界的仰望，不及她一个回眸。王吉不知道相如弹这首曲子的意思，自然也就不理解相如的愁苦，今夜佳人失约，相如怎么受得了这份打击。好在按照王吉的安排，也许在明天，卓家就会派人来求亲。黑暗中，相如又看到了一丝希望。

    当天晚上，相如命县衙拨给他的随从，潜入卓府，花钱买通文君的丫鬟，送给卓文君一封求爱信，双方一拍即合。

    小丫鬟喜滋滋地跑到文君跟前，送来了一方素巾，还带着些许的酒气，只见上面写着几个字：“昨夜春雨失明月，今朝可有凤凰飞。”

    读罢，泪如雨下。“中夜相从知者谁。”原来他不介意她丧夫新寡，他在等她，他真的在等她，是她负了他的一片心啊！文君喜不自胜，过往如尘，不经意间被阵阵疾风吹散了，像是一条汹涌无声的河流，波澜起伏间蕴藏着无数岁月的奥秘。这两行字，对文君来说，是一种欣然的诱惑，是意外之喜。不请自来，相思扰乱人心，根本不可抗拒，因为没有抗拒的余地。得到与失去，只是一念之差。

    文君沉醉，坚定，狂热，别人不知知道，他们的邂逅不是偶然，而是久别重逢，一个人，遇上了另一个人，然后两个人一样的心思，一样的故事。

    人世间最美好的爱情，莫过于你心中所系的那个人，钟情于你。有时候我们不是没有遇到缘分，而是没有好好地去把握缘分，然后多情人把一切的东西都归结为命运。命运何等无辜，背负着这么多人的无奈，也难怪命运总伤人。

    始终坚信，相爱的理由有很多，但不能在一起的理由只有一个，爱得不够多。想要得到的总会找到办法得到，不想得到的总会有借口推开。凡事由我不由天，文君豁然开朗，连早饭都吃了许多。

    2.不负君心破礼教

    生命是一场又一场的相遇和别离，是一次又一次的遗忘和开始，可总有些事，一旦发生，就留下印迹；总有个人，一旦来过，就无法忘记。写不尽的儿女情长，说不完的地老天荒，最恢宏的画卷，最动人的故事，最浩大的恩怨，最纠结的爱恨。

    从卓家回来后，临邛疯传相如相貌好，年纪轻轻身居高位，又弹得一首好琴，一时间相如成了临邛县内许多未出阁女子的闺中梦里人。很多当地的富商和官员都希望和相如拉关系，套近乎，不惜牺牲女儿的幸福。可这相如不知怎么，竟一个也不看。卓王孙本也想去求亲，又想到李家的那层关系，踟蹰不前。

    卓王孙带着厚礼去找县令王吉商量，王吉压制着内心的喜悦，假装眉头紧锁。只表示愿意尽力一试，能不能成就看天意了。卓王孙何等聪明之人，一看有希望，急忙殷勤奉承。好话说尽了，直到王吉点头才乐颠颠地回府了。

    还没走到家，碰见了相如的书童从一家百年酒馆出来打酒，这家百年酒馆正是文君和相如相识的地方，文君包了相如一年的酒钱，这书童每天都过来取酒。卓王孙望着书童离去的背影，突然来了兴致，吩咐人停下马车，走了进来。

    喝了几杯之后，卓王孙把伙计叫了过来，问了一些关于相如的问题。这个诚实的伙计一五一十地把相如的情况和这位卓老爷说了，甚至就连王吉回来之前，相如的落魄形态也都描述得极其详尽。卓王孙听着听着，脸色越来越难看。

    心里暗想，还好没有把文君嫁给他，要不然真是重蹈覆辙了。当年把女儿嫁到李家已经铸成大错了，还好这次发现得及时，感谢卓家祖上庇佑。

    文君早早就听下人说老爷拿着礼品去拜访王吉，心中早就有数了，看来父亲对这个司马公子的琴技很是满意。卓王孙回家后，文君来到了父亲的书房，特意谈起了昨晚的贵宾。谁料父亲根本就不表态，好像还很不愿意别人提起司马公子。文君看出一些端倪，问了问小厮刚才都去了哪里，发生了什么。小厮把在酒馆的情况告诉了小姐，还悔恨地说，原来这司马公子是个骗子，跑到临邛来骗吃骗喝，还好老爷智慧过人，及时发现了，要不然又把小姐推向火坑了。

    听到这些话，文君仿佛被扔在了油锅里，只是一遍遍地叹息，好想父亲能把她搂在怀里，告诉她只是一个玩笑。文君半张着嘴巴，变成一口掩入泥沙的钟。等她醒过神来，心如刀绞，她在意的不是相如的穷困潦倒，不是相如的官职地位，她在意的很简单，就是能不能在一起。若是两人心中有爱，哪怕是回家种田也是幸福的。可是父亲不这么想，在父亲看来只有嫁给官宦世家，摆脱商女的身份，才算是圆满，父亲是不会把她嫁给他了。文君一下子崩溃了，感觉天塌了，反复念叨着相如送来的这句“昨夜春雨失明月，今朝可有凤凰飞。”

    他的爱这么热烈，这么大胆，为了她千方百计到她家弹琴，只为了赢得她父亲的好感。可是父亲却硬把他们阻断了，以后恐怕连再见上一面都是困难。一切风云都戛然而止，离合悲欢不过是岁月的道具。

    缘聚缘散，人总是再那回眸之间，美丽便消失了。心痛，可却只能无奈，蓦然回首，清泪暗弹。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那些纷纷扰扰的爱恨情仇，已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去。

    夜无眠，挥笔成思念，梦辗转，欲诉却无言，一曲花间醉，一盏相思泪，一念相思碎。想相如那清晰的轮廓俊颜，映着她的红尘世界。情感的泛滥，如大河决堤，一泻千里，所有的思念，轻轻泛起，泛在指尖，泛在琴间，泛在每一个有他的影子出现的地方。

    一声轻叹，重复着旧时的曲调，为君清唱浅吟。

    红尘情缘千丈，相思苦长甚至忧伤，为何情深缘浅？天空上依旧蜿蜒着你的笑脸，魂梦相惜，鱼雁百里，频传相思千屡，奈何天，咫尺天涯，情深难聚。谁在凝眸处，平添新愁，谁将相思，堆成垢，欲说还休，唯梦已阑珊，烟锁西楼，谁解凭栏意。放眼千里，天高水阔，可有归期。叹流年弹指，万千心事难寄，相见无期，轻剪幽恨几许，化作相思语。

    就这么放弃吗？不行，她要和命运抗争一下。文君的脸上多了几分坚决，抱着一把琴又走近了父亲的书房。说是听到一首好听的曲子，要弹给父亲听，跳动的琴弦，优美的旋律，流转的音调，弹得正是相如的那曲《凤求凰》，“凰兮凰兮从我栖，得托孳尾永为妃。”文君反复的弹奏着这一句，眼泪止不住地向下流，落到琴弦上，又随着琴音的拨动溅了起来。琴音越来越急，最后只听“砰”的一声，琴弦俱断。

    卓王孙听出了这就是相如弹得那首曲子，明白了女儿的心意，说道：“这世上也只有你能只听一遍就能弹下来，也只有相如的曲子能让你这般感伤，哎，你们倒真是般配啊！可惜这相如空有一腔才华，不知去求取功名，只知道喝酒，连祖宅都变卖了，我怎么能让你跟着这样的人呢！哎！女儿啊！你何苦在这一棵树上吊死，好人多的是，等以后父亲再给你物色一个比这个还好的。”

    卓王孙认为司马相如虽然相貌堂堂且有才情，但两家地位实在过于悬殊，门不当则户不对，而且如今司马相如事业无成、贫困潦倒，女儿跟着他终是受罪这门亲事根本没有可能。

    可文君虽知古板守旧的父亲是不会同意这门亲事的，但依旧不依不饶，跪在地上苦苦哀求道：“不管，世情风霜，不问明夕何夕，生生死死与他同在，求父亲成全。若是父亲不同意，不能司马相公相依相守，便再不问红尘之事，任由自己回如同琴弦这般，肝肠俱断。”

    她摆明了姿态，非相如不再嫁。父亲依然不为所动，但到底也是心疼女儿，答应女儿，待他功成名就的时候，再风风光光地嫁过去。

    虽只有一面之缘，但文君比任何人都了解相如，此次若是求婚不成，只怕会日日醉酒，不问世事了，哪还有心思求取功名啊，可怜一个才华盖世的美男子后半生有可能就这样毁了。

    “我一定要想个办法才是。”文君的眼睛里透出几缕坚决。

    县令王吉前来商量结亲事宜，岂料卓老爷以身体不适为由派儿子打发了。王吉和司马相如辛辛苦苦导演的一场戏就这么惨淡收场了。

    天地苍茫，群星静默。相如收到这个不幸的消息后，一句话也没有说，转身望着天空，自此以后，江湖在无明月。曾经的孤独和伤痛终将忘记，远去的风景无需追忆，残留的记忆却要倍加珍惜。相如提笔在素绢上写下了几行字。

    一声叹，秋来落黄尽吹散，冬初又语残荷乱。未曾知，霜结露水，陇上翠寒烟。

    二声叹，独酌琴曲弦终断，诗词歌赋亦留半。剩禅音，焚香跪语，叩首拜长天。

    三声叹，红袖添灯字方卷，凉风袭墨似人怨。夜如澜，心中眼里，满是鹊桥仙。

    四声叹，思起卿君意迟慢，往昔执手影随泛。俊流眉，划过玉指，发在软相肩。

    五声叹，一经别离难相见，痴情仍待锦衣换。醉西楼，窗含月冷，望倚鹊桥边。

    六声叹，东风不解人思念，徒留胭脂泪成线。碎忧愁，惊如梦醒，苦阕对红笺。

    七声叹，又是一夜空熬盼，言辞寄予南飞雁。问良人，归期何有，纵使话孤单。

    八声叹，之以时长情未淡，日日骈语自相劝。待郎回，憔悴折悔，瘦可比桃纤。

    九声叹，匿藏铜镜合香扇，难再提笔偶成段。很缠绵，青丝挽起，剪去断肠欢。

    十声叹，卸退妆粉重素面，既是以此终余叹。命何知，前缘尽泯，俯首像佛瞻。

    写好后，又吩咐书童务必想办法送到卓家小姐手上。他自己也不知为何还要写下这些文字，他的苦或许不用说她都知道，这世上她是最懂他的。

    非山非水，非岸非渡。思量不过半日，仿佛半生已过，她红颜逝去，他浮名抛散，只留给彼此风一样的背影。

    文君捧着着这写几行字，想起了姑妈的遭遇：“难道我也要走姑妈的路吗？我会为了他此生不再嫁，他会为了我终身不娶吗？不，我要他忘了我，我要他开始新的人生，我要有人替我照顾他，有人陪伴他左右。而我，只要他开心了，我就开心。可是没有我，他会开心吗？相如，这一世我做不了自己的主，若有来生，定不负！不，来生若我还是个富家千金，他还是个落魄才子，我们的命运不还是这样的吗？”顿时泪如雨下，附和着相如仰天十叹。

    一声叹，阵阵疾风浮萍散，层层晓浪残荷乱。叹流年，容颜虽在，只影对云烟。

    二声叹，听几许柔肠唱断，看七弦拂袖折半。叹青春，霜染两鬓，如何比长天。

    三声叹，诗词遍赏捧经卷，落黄片片描秋怨。叹曾经，相知相伴，有你不做仙。

    四声叹，话于此处声声慢，酒到疏狂凭舟泛。叹往昔，泡影如幻，空留叶落肩。

    五声叹，泪眼望穿梦中见，卧月伏眠衣不换。叹苍天，天若有情，生死伴身边。

    六声叹，欲问天涯谁牵念，可奈两地划弧线。叹凡尘，镜花水月，何处续红笺。

    七声叹，回首长亭人空盼，曲收惊起寒山雁。叹明月，一现便残，清冷袷衣单。

    八声叹，梵音了却持清淡，不问情深不听劝。叹如今，空门遁入，难再画眉纤。

    九声叹，犹记白衣轻摇扇，无悔世间走这段。叹卿君，千回百转，怎与各自欢。

    十声叹，又是那般雪催面，佛若渡我佛哀叹。叹来生，山盟空许，青丝不忍瞻。

    黄金万两容易得，知音一个也难求。人世间的事物，可遇而不可求，此次若是错过了，以后坐尽岁月也不会再有这样的高山流水般的知音了。

    空许来生倒不如现在就努力一下，文君不能这么屈服，他不要与她隔岸相望，让她再好好想想，一定会有办法的。绝路暗藏着生机，没有什么是无法回头的，懂得放下，懂得放开，就会有一线生机。

    3.痴女夜奔曲中约

    活着、经历着、坚持着，本就是多么的可喜。人生就是一场艰难的跋涉。是履行前世的约定，还是许下来世的诺言。她也曾如月下花影，是矛盾而又踟蹰的。但如果什么事情都问一句值不值得，这样的人生也未免太计较了。有些人，有些事，错过了，或许还会遇见。有些感觉，有些爱，错过了便再也不会回来。人生苦短，唯爱一事，一定是先遇上，先爱上，再问值不值得。

    回到房间，文君吩咐丫鬟们为她梳洗打扮，一直素装的文君此刻艳若桃李，举世无双。女子梳妆为君郎，文君已经下定了决心，今朝必有凤凰飞，此生此世，不离不弃。

    文君深知父母一直认为婚姻大事应该由他们做主，心里异常焦急。经历前段婚姻悲剧后，她感到幸福是等不来的，反复权衡该怎么办，怎样才能跟心中的情郎 朝夕相对、比翼双飞呢？强烈的爱情促使文君冲破了封建藩篱的束缚。

    一轮清清朗朗的明月挂在了枝头，又让多少团圆的情侣在这月光的照耀下相互依偎。青山为盟，绿水为誓，文君心意坚决。眺望离开的方向，只有一种颜色，叫苍茫。

    月色下，相如一个人徘徊许久了。想他风华正茂，游历天下，一直想寻求一个志趣相投的红颜知己，却一直无法找到。文君这样的女子真是超乎了他的想象，那样的光彩照人，那样的飘逸出尘，那样的才华横溢，那样的渊博学识，她能理解我的用心吗？她能听懂他的曲中之意吗？她会愿意和他远走高飞吗？此生千般爱，心只向一人。他这一生注定了漂泊无依，一直苦于没有知音，如今好不容易遇到了，若是得不到她的垂怜，他当真是生不如死啊！

    就算是文君懂他，知道他的心意，文君的家庭那样显赫，那样富贵，会放心把她嫁给相如这样的穷困潦倒的人吗？答案是肯定的，今天王吉已经告诉相如求亲失败了。这也意味着他们不可能在一起了。

    相如痛彻心扉，文君也是这般感受吗？接下来她会怎么做，会冲破礼教的束缚跑过来找他吗？哪怕再见一面也好，让他再好好看看她，让他记住她的容貌，让他再为她弹奏一曲，便也此生无憾了！相如心中转过无数个想法，曾经看破一切，无意悲欢的他竟然又这般焦急起来。有人说：“千年的辗转才能换来今生的一次相逢，我已经徘徊了万年，为什么我们的相逢还是这么难！”

    等待，若只有瞬间，他愿瞬间之后不再有等待。等待，若真有千年，他愿千年之后守护的是天长地久。等待，若只是无尽的岁月，他愿带着他们前世的幸福，穿梭在这灰色的岁月中。一波一波的不安冲蚀着相如的心，无论是高贵还是平凡，都逃不出一个情字。从生命之初到生命之终，没有哪一段路是可以回头的，只能继续向前走，不容一丝迟疑。

    一阵微风分开柳丝，一阵花香迎面而来，文君努力的克制自己内心的羞涩感，穿过红尘紫陌，在心的指引下，轻轻地唤了一声，“长卿！”这一声唤醒了迷失在俗世的灵魂。相如转身，文君突然感到一阵眩晕，浑身酥软，弱不禁风，突然被一双强有力的臂膀托扶了起来，头上一树的海棠花，开得正盛。他们之间，心有灵犀。

    这一刻，千言万语都化作了无语，默默洒下四行清泪，此时情，此时境，他紧紧抱着她，他为她痴，她为他狂。他闭紧了眼睛，要记住这种感觉，真怕一睁开就发现这只是一个梦。曾经梦里，他想过会有一个女子，知他，懂他，朝着他的方向义无反顾地前行，和他一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闲看山水，赏花开花谢，伴云卷云舒。如今这个梦想终于得以实现了，欣喜、感动，或是兴奋，已经无法用语言来形容了。

    有爱何惧相逢迟。绝世的红颜只有绝世的男人才能与之相配。上天让他出现了，把他带到了她的身边，两个深情如此的人历经坎坷终于修成正果。不会再分开，不会再伤心落泪了。

    文君依偎在相如的怀里，娇羞地点了点头，靠在这个温暖的胸膛上，这辈子从来没有像此刻这么安宁，她渐渐消融在他的身体里。她也不知为何竟会这样大胆，没有父母之命，没有媒妁之言，一个守丧的寡妇夜半和一个只见过一面的男子私奔，传出去只怕没脸抬头做人了。她只知道，这辈子有了他，大富大贵也好，吃糠咽菜也罢，就算是被世人唾弃，只要在身边，便再无所求。若是不出来，定会遗憾终生。哪怕结果是悲观的，哪怕他始乱终弃，哪怕被人指指点点，她也要赌上一把，也要跟着自己的心走。她不知道，今天的为爱而奔已经留在了史册上，被后人奉为私奔的始祖，千古传诵。

    别说是古代，就是现在如此开放的年代，这样一见钟情，肯放弃一切荣华富贵的女孩子恐怕也是寥寥无几。文君自小过着衣食无忧的生活，面对私奔以后的困难处境，她没有退缩，而是坚强的守候着这份爱情。这种勇气实在是难能可贵！

    世人的经历或许都是相似的，年轻的时候遇到了一个爱得轰轰烈烈，死去活来的人，爱的时候海誓山盟，非卿不娶，非君不嫁。一旦遇到了现实，就会以各种借口劳燕分飞，还要感叹几句命运弄人，却从不检讨自己没有像文君那般为爱抛弃一切的勇气。多数的错与失，都是因为不努力，不坚持，不挽留，然后告诉自己这一切都是命运，若干年后，再见面的时候已经各自成家，到头来落得个终生惋惜！

    黑色的夜空镶嵌在青山碧水之间，空气中弥漫着彼此的气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聆听他的心跳，第一次毫无忌讳地凝视着他，第一次为了他背叛了父亲。她也告诉过自己，这样做是不对的，是不合礼教的，但就是控制不住这和他越走越近的双脚，按捺不住自己这一颗怦然心动的心。

    这样能够不顾一切的情痴，毕竟是少数。有些际遇一生只有一次，一旦错过将永远不再返回，而且这错过的，不是一段感情，而是一生。没有任何原因，她就是拒绝不得。即使这可能是一个追悔终生的结果。

    有时候理智叫人们做一些正确事情，可行为却偏偏逆路而行。牺牲一切爱一个人，是无比幸福的。不经历伤痛的洗礼，便不会知道自己需要的是什么。曾经的李家大少奶奶的身份，早已经偃旗息鼓地淡出了她的生活。

    也许只是一瞬，也许真的经历了万年的磨难，这一刻，他们都等了太久太久。文君离开相如的怀抱，纤纤玉指轻抚绿绮琴，琴声响起。

    相如远远望着，听着，细细地分辨从纤纤玉指下飞出的音律，几分惊讶，几分欣喜。惊讶的是她第一次用这绿绮琴，竟能弹奏得如此流畅，而且这曲子，她似乎只听过一遍；欣喜的是，世间真的有这样的女子，才貌双绝，智慧过人，重要的是，她现在是完全属于自己的。

    相如跟着曲调深情脉脉地吟唱起来：

    凤兮凤兮归故乡，

    遨游四海求其凰……

    她又一次听见这凄婉地吟唱，回想起那日躲在屏风后的时候，不过才两日的时光，怎么竟像发生在去年一样，都言相思让人老，今天才深有体会，原来思念一个人的时候，日子竟是这么漫长。还好以后不会再受这般煎熬了。

    百年富贵，纸上功名都不过是尘土，就这样静静地对着他，听他弹琴，听他吟诗，岁月慢一些，再慢一些，生命如此就好。

    4.许你今生不相离

    所有困惑的人，最终都得面对自我的内心，如果不能从心里产生改变，那么困惑依旧是困惑，问题仍然是问题。其实，每个人的命运都雕刻在我们的手心，手心里浅浅的纹络，都是我们一生要经历的旅程，冥冥中虽有天注定，但命运也被我们自己攥在手中，能改变的只有我们自己。文君的宿命便从此开始改写了。

    此后都不再是那个茫茫天地间孤独的人，接下来的故事和风景都是属于我们两个人的。我们本没有距离，心可以带着我们抵达到任何想去的地方，只要心中有爱，哪怕是隔着万重蓬山，也是近若咫尺。许她一生守候，这不是一句简单而苍白的山盟海誓，而是无数个平淡的日子同舟共济，相濡以沫。免她流离，免她惊扰，许她一生安稳。

    熙熙攘攘的功利，庸庸碌碌的浮名，在这一刻都显得那么苍白，他们找到了心灵的归宿，这一刻的聚首，足以慰藉半世彷徨的灵魂。

    细碎的阳光从屋檐下遗漏下来，一缕悠闲的白云从他们身边飘过。相如带着书童和文君也不知道昨夜走了多久，看见一家小店开门了，便都迫不及待地走了进去。

    再说这卓家院内，丫鬟们发现小姐不见了，打发人翻遍了整个院子也没找到，就像凭空消失了一般。这可急坏了卓老爷，好好的一个大活人怎么就不见了，会不会被人劫走了，是什么人能一点声响都没有在我这戒备森严的卓府还能来去自如，文君会不会有危险，应该不会，他们无非是想要钱，可是文君那么漂亮，万一强盗们起了坏心思，想着想着就害怕起来，急忙召集府内所有人，就是翻遍整个临邛也要把三小姐给找出来。

    卓家上上下下忙开了，转眼一上午过去了，依然没有见到小姐的身影，卓王孙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忽然想到临邛向来安宁，自从王吉过来做了县令，近几年都没有发生这样的事，怎么会突然有人劫走文君呢，难道是外地人作案？对了，去找县令王吉帮忙，请他调动捕快去邻县搜捕。

    顾不得洗脸，来不及带随从，卓王孙匆匆忙忙地来到了县衙内，王吉听了这消息，已经猜出几分了，也不带人出去找，只是吩咐一个人去相如住的都亭看看司马相公起来了没。卓老爷心急如焚，见王吉只关心他的朋友，气得直发脾气。王吉也不予理睬，仍然喝着茶。不一会儿，那人回来报告司马相公和书童都不见了，屋子里其他的东西倒是还在，只有绿绮琴和那个天天挂在床头的宝剑不见了，也不知是出去了还是不回来了。王吉哈哈大笑，本以为没戏了，想不到竟然成了。紧接着安慰起卓老爷来，生米已经煮成熟饭了，卓公还是招司马相公为婿吧！否则只怕再也见不到女儿啦！

    卓王孙气得脸色发白，认为司马相如有辱衣冠，自己的宝贝女儿也太不争气，夤夜私奔，败坏门风，使他丢尽脸面。本就没吃早饭的身子更加发抖了，直叫家门不幸，一跺脚转身走出了县衙。

    卓王孙回想自己这一生谦虚谨慎，就怕别人瞧不起自己这个商人身份，不断地抬高身价，两个女儿都嫁给了做官的人家，儿子卓广武虽不喜仕途，过几年也还是要捐个官的。眼看着卓家的地位渐渐提高了。怎料文君这般不懂事，自作主张跟着一个穷鬼私奔了，这要是传出去，卓家该怎么抬头啊，李家会责怪他们商女不懂得礼法，就算是市井小民也会把这件事作为茶余饭后的谈资啊，卓王孙不知道该怎么办，难道真的要认这门亲事吗，那司马相如就是一个穷鬼，连祖宅都抵押出去了，文君跟着他只怕会受苦，也不知道他哪里讨得文君的欢心了，竟这般不顾父亲的颜面，半夜私奔，甚至是连这个父亲都不要了。“哎，真是家门不幸！女儿极不成材，我不忍心伤害她，但也不分给她一个钱。”卓王孙无奈地发出了一声感叹。

    这天的街上的人仿佛格外的多，经过一上午的全城搜索，家家户户都知道卓家三小姐不见了，见卓老爷从县衙出来，都急忙上前去打招呼，卓王孙哪里有功夫搭理他们，只是机械地点着头。总有人再多说上几句，或者打听一下小姐找到了没，本是善意的关心，在卓王孙看来，仿佛是讥讽一般刺耳，他飞一般逃回了房间。

    转念一想：“算了，文君自小没吃过什么苦头，估计过不了几日自己想通了，就回来了，到时候我就把责任推到司马相如身上，就说是他威胁文君，拐骗良家妇女，把他抓去坐牢，再多给李家一些金银，文君还是做她的李家少奶奶，别人也不会说什么。”

    就在卓府上下手忙脚乱的时候，卓老爷却异常淡定，告诉下人不必找了，过几天小姐自己就回来了，都忙各自的去吧！下人们虽有疑惑，但见了卓王孙那坚毅的眼神，谁也不敢问，各自散去了。

    文君的两个贴身小丫鬟哭得眼睛跟桃子似的，都在责怪自己没有寸步不离地跟着，才害得小姐不见了，这两个丫鬟把文君看得比自己的生命都重，见老爷不找了，更加难过起来。她们一起去去找了姑奶奶，本想请姑奶奶出面劝劝老爷，再找一找小姐的，她们知道，文君和姑妈的感情最好，不是母女胜似母女。姑奶奶知道文君的性子，走了是不会回来了，要是给卓王孙找到只怕会强迫文君回来，所以悄悄告诉两个小丫鬟，想找小姐只怕要去相如的家乡成都了。两个小丫鬟联想起这几天的事情，这才恍然大悟，只是听说那司马家穷的连祖宅都卖了，小姐跟着他怎么会有好日子呢，他们家可能连个丫鬟都没有，那谁来照顾小姐呢，不行，我们得去帮助小姐，还好现在知道小姐可能去成都，有了方向就好办了，两个小丫鬟从姑奶奶那里的退了出来，连夜收拾了几件要紧的衣服，正计划怎么逃出卓府，出去继续侍候小姐呢！

    走在街上，文君的漂亮惹来不少男子的目光，甚至还有一些轻薄之人出言不逊，好在相如剑术超群，狼群猛兽都不在话下，何况是几个纨绔子弟呢！这一路倒也平安，文君担心相如把力气都用在对付那些无谓的人身上了，遂找了一块面纱，遮住了脸，轻易不摘下来。

    文君出来得急，连两个寸步不离的小丫鬟都没带，凡是只能靠自己了，再加上日夜赶路劳累辛苦，这几日明显瘦了许多，相如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真正爱上一个人的时候，那是一种无怨无悔的付出，哪怕是为了他背叛全世界也在所不惜，这样的无怨无悔的爱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文君做到了，付出了，也得到了最美好的回报。相如对她万般照顾，唯恐她有一丝的不适，尽管这样，连日来的奔波，文君还是消瘦了。

    这起私奔可以算是私奔艺术的经典，值得每一位热爱私奔的人好好研究。一次好的私奔，不仅是勇敢者的游戏，而且是一种艺术追求。所以，不仅时间、场景、人物的选择要具有审美趣味，而且最好还要把私奔提升到艺术的高度。

    和卓文君“雪夜私奔”同样具有审美趣味的，还有隋末的“红拂夜奔”。同样也是在一个寂静的夜晚，司空杨素家的歌伎红拂叩开了李靖家的大门，也叩开了通往浪漫、叛逆、奔放的艺术人生之路。私奔之后，两人开始了“在路上”的流浪，后来结识“虬髯客”，组成“风尘三侠”，闯荡天涯。

    文君的“雪夜私奔”，具有浓浓文化味，而红拂夜奔则有一股江湖侠气，两者虽有不同，却都是充满诗意。如此的私奔又岂能不刻骨铭心、千古流芳？也许每个女人，在骨子里都有私奔的念头。不过，当古典时代过去，私奔的刺激性越来越小，也就不再那么诱人了。所以，也只有古人才有闲情逸致去追求私奔的艺术。

    他们一路奔着成都的方向走去，虽说没有马车，但有了相如的陪伴便也不觉得辛苦。在奔往成都的路上，文君一直依偎在相如的怀里。相如对她说他家里很穷。文君不曾受过穷苦的日子，她哪儿晓得相如所说之穷。到了家里，文君明白了什么叫家徒四壁。但那时的二人在热恋之中，也顾不得这些。只要二人能够在一起，携着一把“绿绮”，哪怕风餐露宿，天地为家也是美满的。

    或许故事一开始就注定着悲剧，不合时宜的碰面，非同寻常的出走……这一切都在预示着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事情。琴音刚起，丝弦欲断。私奔之后怎样呢？答案通常是无趣的，令人失望的。不过，这一次，相如决定和文君厮守终生，能够拥有这样一位有智慧的女人，难道还不值得珍惜吗？而且知音难求，文君就是他最好的知音。

    相如紧紧抱着文君，深情地抚摸着她那憔悴的容颜：“这段日子真是苦了你了，跟着我没有一天好日子过，朝不保夕，还要逃避李家和卓家的人，还要赶路，身边连个侍候的人都没有，哎！”

    她喜欢这样被他抱着，此刻，仿佛时间停止了，世间万物都显得那么苍白。依偎在他的怀里，他就是她的全世界，就是她的天。只要他在身边，这一切都是值得的，哪怕即可就死去了，也无怨无悔。

    他许她：“生生世世永不分离。”她说：“下辈子是什么样我不管，我也不要生生世世，我只要这一世，你在我身边，不离不弃就好。”

    他们的手紧紧握着，现在谁也不能把它们分开了。誓言是个很奇怪的东西，无论你告诉自己多少次都是假的，一旦从心爱之人的嘴里说出来，不信都难。文君沉醉了，这是她从没有体验过的爱情的滋味，比想象中的还要甜蜜百倍。

    文君回头望了望临邛的方向，心想：“家中的爹爹和姑妈，你们是否都还安好，我的突然离去只怕是会惹人议论纷纷，爹爹最爱面子，也不知能不能承受住。还有两个小丫鬟，自幼就跟着我读书写字，又跟着我嫁去了李家，从来没有离开过我，待我如亲姐姐一般，我曾许诺过给她们寻个好人家，可如今只得靠她们自己了，祈求苍天庇佑她们都能找到如意郎君。”

    文君不知道，两个丫鬟正千里迢迢，不眠不休地从他们的后面追了过来。她们打小就没吃过什么苦，在文君身边也都是锦衣玉食的，也算是半个主子了，基本上和小姐一样的待遇，文君有的她们都有，现在一口气走了这么远的路，身体真是有些吃不消，但一想马上就能见到小姐了，就又来了力气，马不停蹄地直奔成都。

    那一日，马上就要进成都了，大家都累了，文君提议今天好好歇息，明日再赶路，反正家就在眼前了。相如十分疼爱文君，十分珍惜这来之不易的感情，自然什么事都依着文君。

    斜阳日落，绿草轻轻抖动着身姿，文君和相如吃过晚饭，手牵着手穿梭在这素淡的风景里，凭栏静赏这郊外的风光。今生今世再也不会有这么美丽的相逢。

    正感受着时间的恍惚，突然间两匹快马飞奔而至，走到这里停了下来，意欲问路。文君遮着面纱，两个小丫鬟没认出来，倒是文君认出了她们，呆呆地立在那里，眼圈红红的，也分不清是感动，还是思念。拉着两个丫鬟的手，久久说不出话来。两个小丫鬟开始只觉得面前这女子身材和眼睛都像小姐，现在更加肯定了，这就是她们日夜兼程要找的小姐，也都喜不自胜，主仆三人拥抱在一起抽泣了一番。

    文君想过一定会有人来寻她，想过爹爹会派人来把自己带回去，想过哥哥会来送他们去更远的地方，想过李家会派人来把自己抓回去，从来没想过两个弱不禁风的小丫鬟自作主张地寻来了，心里满满地感动。有人说，人世间最美好的事情，莫过于家人健康，知己两三，抢不走的恋人，养活自己的工作。此刻的文君，是最幸福的，有相如陪伴左右，有两个自小玩到大的朋友抛弃了锦衣玉食，一心为她。文君发誓，一定要珍惜这非比寻常的姐妹之情，珍惜这来之不易的爱情，好好地生活下去，幸福快乐地走完人生的后半段。

    相如想着回到成都收回祖宅，这宅子曾经被抵押给了李家，说来也巧，这李家便是文君昔日的夫家，李家收宅子的钱只怕还是文君带过来的，想不到这时候文君却要回来收回宅子，真是风水轮流转啊！

    文君曾经在李家困住了自己一年最美好的青春，回忆起那些人的冷言冷语，尖酸刻薄，文君冷笑一声，如今只怕他们更会说我不守妇道了吧，随他们说去吧，像以前一样，当没听见就是了。虽然他们对文君并不好，但文君谈不上恨，因为已经无关了，甚至从来就没在乎过，文君不想和他们再有任何的瓜葛，以后井水不犯河水，各走各的路吧！

    相如握着文君的手，答应她，一收回祖宅就带她离开这个伤心地，去一个没有人认识他们的地方，不问世事，不问凡尘，不争朝夕，就这样静静地走下去，他要让文君的每一天都过得充实快乐，要把过去错过的时光都弥补回来。

    文君听着听着，不觉幻想起来，这不正是自己想要的生活吗？没有纷争，纷繁的世事再与她无干，不带任何的尘埃和纷扰，远离世俗的繁华和雕饰，半醉半醒，舞弄着千年尚存的笔墨，带着不老的诗情和优雅的风骨，带着她最爱的人，双宿双栖。

    回想起自己的过去，文君有过一次有名无实的婚姻，但她毕竟没经历过什么山崩地裂的爱情。面对相如的爱，文君再也把持不住了。也许是连日来赶路劳累，文君甜甜地睡去了，相如小心翼翼地把文君抱回了房间，轻轻地盖上被子，生怕吵醒娇妻。想着明天的美好，看着她安然入睡，他已经很幸福了。

    荣华富贵如同水中月，功名利禄更是镜中花，一身功名不过三尺尘沙，权倾天下何若相守天涯，若能淡泊世事，归隐田园，与青山为友，与白云为邻，她弹琴，他舞剑，她研墨焚香，他挥毫泼墨，摒弃俗世浮华，到达心灵的纯净，不失为人生一大快事！我们有时候穷尽毕生精力所要追寻的，到最后也不过就如此吧！何不现在就发现，当你转身，你会发现，原来幸福一直在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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