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库全书精编3-先秦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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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国语

    祭公谏征犬戎

    【原文】

    穆王将征犬戎,祭公谋父谏曰:“不可!先王耀德不观兵。夫兵戢而时动,动则威,观则玩,玩则无震。是故周文公之《颂》曰:‘载戢干戈,载橐弓矢。我示懿德,肆于时夏,允王保之。’先王之于民也,懋正其德而厚其性,阜其财求而利其器用,明利害之乡,以文修之,使务利而避害,怀德而畏威,故能保世以滋大。”

    “昔我先王世后稷,以服事虞、夏。乃夏之衰也,弃稷不务,我先王不窗用失其官,而自窜于戎、狄之间,不敢怠业,时序其德,纂修其绪,修其训典,朝夕恪勤,守以敦笃,奉以忠信,奕世载德,不忝前人。至于武王,昭前之光明而加之以慈和,事神保民,莫弗欣喜。商王帝辛,大恶于民。庶民不忍,欣戴武王,以致戎于商牧。是先王非务武也,勤恤民隐而除其害也。”

    【译文】

    穆王要征讨犬戎,祭公谋父规劝说:“不行!先王显示恩德而不炫耀武力。军队平时聚集在一起,到了用兵的时候才动用;动用就能发挥出威力。动辄炫耀武力,就会习以为常,不当一回事了,就不能叫人害怕。因此,周文公的《颂》诗说:‘收起干戈,藏好弓箭,我追求的是美德,把它普遍地传布。我王一定能够保持美德。’先王对人民总是勉励他们端正自己的德行,重视培养自己的好品性;满足他们的物质需求,让他们有好的器物用具;使他们明白利害之所在,用礼乐典章制度去教育他们,使他们趋利避害,感念恩德而害怕威力。所以先王能够保住天下而且越来越强大起来。

    “从前我们的祖先后稷担任农官,侍奉虞舜、夏禹。到了夏朝衰败的时候,废去后稷这一农官,不再讲究农事。我们先王不窗因为失掉他的官职,就逃到西戎、北翟之间一带。仍不敢废怠农事,常常传布祖先的恩德,继续从事祖先传下来的事业,研习祖先传下来的教诲和法典制度;从早到晚谨慎勤劳,用敦厚笃实的态度加以遵守,用忠诚信实的态度加以奉行;世世代代继承祖宗的功德,不辱没祖宗。到了武王,他发扬祖先光明磊落的品德,更加慈爱谦和,侍奉神灵,保护人民,老百姓没有一个不高兴。商王帝辛,对人民太凶恶了,广大人民不能忍受了,都高兴地拥戴武王,这样才出兵到商朝首都的郊外牧野。这并不是先王好用武力,而是非常关心人民的疾苦,才去除掉他们的祸害。

    【原文】

    “夫先王之制:邦内甸服,邦外侯服,侯、卫宾服,夷、蛮要服,戎、狄荒服。甸服者祭,侯服者祀,宾服者享,要服者贡,荒服者王。日祭、月祀、时享、岁贡、终王。先王之训也,有不祭则修意,有不祀则修言,有不享则修文,有不贡则修名,有不王则修德,序成而有不至则修刑。于是乎有刑不祭,伐不祀,征不享,让不贡,告不王。于是乎有刑罚之辟,有攻伐之兵,有征讨之备,有威让之令,有文告之辞。布令陈辞而又不至,则增修于德而无勤民于远,是以近无不听,远无不服。”

    “今自大毕、伯士之终也,犬戎氏以其职来王,天子曰:‘予必以不享征之,且观之兵。’其无乃废先王之训而王几顿乎!吾闻夫犬戎树悖,帅旧德而守终纯固,其有以御我矣。”

    王不听,遂征之,得四白狼、四白鹿以归。自是荒服者不至。

    【译文】

    “先王的制度是:在王城四周五百里的地区是句服;在句服外五百里的地区是侯服;从侯圻到卫圻共五圻,各五百里,是宾服;蛮、夷住的地区是要服,戎、狄住的地区是荒服。甸服地区一定要供应天子祭祀祖父、父亲的祭品,侯服地区要供应天子祭祀高祖、曾祖的祭品,宾服地区要供应天子祭祀远祖的祭品,要服地区要向天子进贡祭神的祭品,荒服地区要进京朝见天子。祭祀祖父、父亲的祭品每天供应一次,祭祀高祖、曾祖的祭品每月一次,祭祀远祖的祭品每季一次,祭祀神灵的祭品每年一次,进京朝见天子终生一次。这是先王的教训。如果有不按日贡献祭品的,天子就要检查自己的心意;有不按月来贡献祭品的,天子就要检查自己的言论号令;有不按季贡献祭品的,天子就要检查自己的法令制度;有不来岁贡的,天子就要检查尊卑名号;有不来朝见的,天子就要检查德行;天子按次序一件一件都做了,还有不来的,就可以加以惩罚了。在这个时候就可以惩罚那不按日举行祭祀的,攻打那不按月举行祀礼的,征伐那不按季举行享祀的,谴责那不进贡的,教训那不来朝见天子的;在这个时候就有惩罚的法律,有攻打的军队,有征伐的武备,有严厉谴责的命令,有告谕的文件。宣布了命令,陈述了道理,而还是不来,那么就在德行上加以检查,不要让人民劳苦,到远方去打仗。因为这样,那近处的诸侯就没有不听命的,远处的诸侯就没有不服从的。

    “现在自从大毕、伯仕去世,犬戎君长按照他的职分来朝见天子。天子您却说:‘我必定要以宾服不享的罪名出兵征讨他,并借此向他们炫耀军威。’这样难道不是废弃先王的教导,并使那‘荒服者王’的礼节也遭废弃吗?我听说那犬戎的君长素性敦朴,能够遵循先人的德性,坚守终世入朝的礼节,专心不移,这样如果大王出兵征讨,他们就有理由来抵御我们了。”

    穆王不听,便出兵去打犬戎,结果只获得四只白毛狼、四只白毛鹿回来。从此那荒服的诸侯就不来朝见了。

    召公谏厉王止谤

    【原文】

    厉王虐,国人谤王。召公告曰:“民不堪命矣!”王怒,得卫巫,使监谤者。以告,则杀之。国人莫敢言,道路以目。

    王喜,告召公曰:“吾能弭谤矣,乃不敢言。”

    召公曰:“是障之也。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川壅而溃,伤人必多。民亦如之。是故为川者决之使导,为民者宣之使言。故天子听政,使公卿至于列士献诗,瞽献曲,史献书,师箴,瞍赋,矇诵,百工谏,庶人传语,近臣尽规,亲戚补察,瞽、史教诲,耆、艾修之,而后王斟酌焉。是以事行而不悖。民之有口,犹土之有山川也,财用于是乎出;犹其原隰之有衍沃也,衣食于是乎生。口之宣言也,善败于是乎兴,行善而备败,其所以阜财用、衣食者也。夫民虑之于心而宣之于口,成而行之,胡可壅也?若壅其口,其与能几何?”

    王不听,于是国莫敢出言。三年,乃流王于彘。

    【译文】

    周厉王很残暴,国都的人都指责他。召公去告诉他说:“人民不能忍受你的政令了。”厉王大怒,找来卫国的神巫,派去监视指责他的人。只要卫巫把诽谤他的人报告他,就抓起来杀掉。国都里的人都不敢说话了,熟人在路上碰见了也只能以递眼色打招呼。

    厉王高兴了,告诉召公说:“我能够阻止人家在背地里说我坏话,现在他们不敢说了。”

    召公说:“这是用暴力堵住人民的嘴巴。堵住人民的嘴巴,不让说话,比堵住河里的水,不让它流还要危险。用堤来堵住河水,就容易壅塞,一旦壅塞就会决堤泛滥,结果伤人一定会很多。限制人民的言论也是这样。因此会治水的人,总是排除壅塞,开通水道,让水畅流;能治理人民的人,总是开导他们说出心里要说的话。所以天子处理政事,要叫三公九卿直到列士都献上规谏的诗,瞎眼的乐官献上反映民意的乐曲,史官进献记载古代政治成败得失的书籍,少师进箴言,瞍者朗诵,礞者吟咏,从事各种工艺的人都来直言规劝,百姓的意见传达给天子,左右的近臣尽力地规劝,宗族亲属监督天子、弥补天子的过失;乐官用音乐、太史用礼法对天子进行教诲;年高有德的师傅经常劝诫天子,然后由天子去考虑研究,作出判断,因此事情做起来就不会与情理相违背了”。

    “人民有嘴巴,如同土地上有山有水一样,财富、器物从这里生产出来;又像土地有高原、洼地、平川和沃野一样,衣服食物从这里产生出来。人民用嘴发表意见,国家政事的好坏才能从这里反映出来;实行好的,防范坏的,可以用它来丰富人民的财物、器用、衣服和食物。人民在心里考虑的,用嘴讲出来,考虑成熟了而后自然流露出来的意见,怎么能够堵塞呢?倘若堵住人民的嘴巴,那赞助你的人能有几个呢?”

    周厉王不听,从此国都的人没有一个敢讲话。过了三年,国都的人举行暴动就把厉王放逐到彘那个地、万去了。

    里革断罟匡君

    【原文】

    宣公夏滥于泗渊,里革断其罟而弃之,曰:“古者大寒降,土蛰发,水虞于是乎讲罛罾,取名鱼,登川禽,而尝之寝庙,行诸国,助宣气也。鸟兽孕,水虫成,兽虞于是乎禁置罗,猎鱼鳖以为夏犒,助生阜也。鸟兽成,水虫孕,水虞于是禁罝罜蔍,设阱鄂,以实庙庖,畜功用也。且夫山不槎蘖,泽不伐夭,鱼一禁鲲鲕,盖长麑虞,鸟翼彀卵,虫舍坻蟓,蕃庶物也,古之训也。今鱼方别孕,不教鱼长,又行网罟,贪无艺也。”公闻之曰:“吾过而里革匡我,不亦善乎!是良罟也,为我得法。使有司藏之,使吾无忘谂。”师存侍,曰:“藏罟不如置里革于侧之不忘也。”

    【译文】

    鲁宣公夏天把网浸到泗水的深处捉鱼,里革割破鱼网并且把它抛掉了,说:“从前,大寒过去以后,冬、眠的动物苏醒过来了,水虞在这个时候才研究用大网竹笼去捕大鱼,捉鱼鳖等,拿去供祭在帝王的宗庙里,让人民都这样做。这是帮助宣泄地下的阳气。鸟兽怀胎了,水里的生物成长起来了,兽虞在这个时候就禁止人们用小网罗去捕捉鸟兽,而只准刺取鱼鳖,把它做成夏天吃的鱼干,储藏起来。这是帮助鸟兽生长。鸟兽成长了,水里的鱼鳖等怀孕了,水虞在这个时候禁止人们拿小网去捉鱼,而只准设陷坑埋尖桩捕兽,用来供应宗庙和厨房,把它储存起来,以便需要时享用。而且山上不准砍树木的嫩芽,洼地上不准砍初生的草木,捕鱼时禁止捕捉鱼苗鱼卵,捕兽时不伤害幼鹿幼麋成长,捕鸟时要保护雏鸟和鸟蛋,捕虫时要留下蚁卵幼虫;这是为了使万物繁殖,这是古人的教训。现在鱼儿正是孕育的时候,不让鱼长大起来,还放下网去捕捉,真是贪欲无度啊!”

    鲁宣公听了这些一话说:“我错了,里革纠正我,不也是很好的吗!这是一张很有教育意义的网,它帮助我懂得古人治理天下的方法。叫主管官员把这破网收藏起来,让我不要忘记这一番劝告的话。”乐师存在一旁陪着,说:“收藏鱼网,还不如留里革在身旁,更不容易忘记啊。”

    范蠡论战

    【原文】

    至于玄月,王召范蠡而问焉,曰:谚有之曰:“觥饭不及壶飧。今岁晚矣,子将奈何?”对曰:“微君王之言,臣故将谒之。臣闻从时者,犹救火、追亡人也,蹶而趋之,唯恐弗及。”王曰:“诺。”遂兴师伐吴,至于五湖。

    吴人闻之,出而挑战,一日五反。王弗忍,欲许之。范蠡进谏曰:“夫谋之廊庙,失之中原,其可乎?王姑勿许也。臣闻之,得时无怠,时不再来,天予不取,反为之灾。赢缩转化,后将悔之。天节固然,唯谋不迁。”王曰:“诺。”弗许。

    范蠡曰:“臣闻古之善用兵者,赢缩以为常,四时以为纪,无过天极,究数而止。天道皇皇,日月以为常,明者以为法,微者则是行。阳至而阴,阴至而阳;日困而还,月盈而匡。古之善用兵者,因天地之常,与之俱行。后则用阴,先则用阳;近则用柔,远则用刚。后无阴蔽,先无阳察,用人无艺。往从其所,刚强以御,阳节不尽,不死其野。彼来从我,固守勿与。若将与之,必因天地之灾,又观其民之饥饱劳逸以参之。尽其阳节,盈吾阴节,雨夺之利。宜为人客,刚强而力疾;阳节不尽,轻而不可取。宜为人主,安徐而重固,阴节不尽,柔而不可迫。凡陈之道,设右以为牝,益左以为牡,蚤晏无失,必须天道,周旋无究。今其来也,刚强而力疾,王姑待之!”王曰:“诺。”弗与战。

    【译文】

    到了农历九月,越王召范蠡,问他:“谚语说:‘丰盛的肴馔如果没准备好,也不如壶里装的水泡饭可以救饥。’今年已经很晚了,你准备怎么办呢?”范蠡回答说:“没有君王您的话,我也要来见您的。我听说顺应天意的人,就像是去救火或是追赶逃亡的人,拼力去做还担心不能成功。”越王说:“你说得对。”于是就派兵攻打吴国,军队来到五湖。

    吴国听到越兵来到五湖,就派人去挑战,一日之内来了五次。越王有些一不忍心,打算接受吴国的挑战。范蠡对越王进行劝说道:“伐昊这件事是在朝廷商议的,如果在中原之地把这个机会失掉了,那可以吗?大王您暂时不要接受他们的挑战。我听说,得到机会就不要放弃它,机会不会来第二次,如果天给予的机会你没有抓住,那反过来一定会成为你的灾祸。进退是互相转化的,以后必将后悔。自然界的规律就是这样,而只计有谋略不改变。越王说:“对。”没有接受吴人的挑战。

    范蠡说:“我听说古时善于用兵的人,前进后退是作为一种法则,根据四季的变化来做为行动的法度准绳,不要超过天道的极限,时间到了就要停止,自然界的规律是盛大而明显的,日、月的运行是有其固有的规律的,显明的作为一种法则,隐微的作为一种行为。阳走到极端就是阴,阴到极端就是阳;太阳运行一天就要西落,月亮盈满之后就是亏缺。古时善于用兵的人,凭借天地的常道,顺应它的规律而动。在与敌人作战时,被动时采用隐晦的战术,主动时用明显的攻击,距离近不要去硬拼,距离远则要加强进攻的力量。在被动时没有隐密的战术作为隐蔽,主动时没有明显的攻击作为考察,这是用人的错误。我方追击敌人,对方用武力抵抗,如果士气旺盛不衰落,就不会被我方所击败。如果是敌方来进攻我们,就要坚守不要与他交战。如果与他交战,一定要凭借自然的灾祸,又要把老百姓的饥饱、劳逸的情况作用为参考。让对方把自己的武力、士气消耗尽,我方在静观中不断增长士气,就能夺得胜利。如果入对方境内作战,就是要兵力强盛有战斗力,只要士气不竭,就不会被轻易击败。如果是在我、万境内作战,一定要安稳持重不要轻动,只要不改变战术,就不会失利。一般说布阵的规律,把阵右作为雄阵就要在左边增置雌阵,这样就不会有失误,必须依照天的规律,进行起来就会没有穷尽。现在到来的吴军,兵势强盛很有战斗力,大王您暂时等待一下吧。”越王说:“是。”就没有与吴军交战。

    国策

    苏秦以连横说秦

    【原文】

    苏秦始将连横,说秦惠王曰:“大王之国,西有巴、蜀、汉中之利,北有胡貉、代马之用,南有巫山、黔中之限,东有肴、函之固。田肥美,民殷富,战车万乘,奋击百万,沃野千里,蓄积饶多,地势形便,此所谓天府,天下之雄国也。以大王之贤,士民之众,车骑之用,兵法之教,可以并诸侯,吞天下,称帝而治。愿大王少留意,臣请奏其效。”秦王曰:“寡人闻之:毛羽不丰满者,不可以高飞;文章不成者,不可以诛罚;道德不厚者,不可以使民;政教不顺者,不可以烦大臣。今先生俨然不远千里而庭教之,愿以异日。”

    苏秦曰:“臣固疑大王之不能用也。昔者神农伐补遂,黄帝伐涿鹿而禽蚩尤,尧伐驩兜,舜伐三苗,禹伐共工,汤伐有夏,文王伐崇,武王伐纣,齐桓任战而伯天下。由此观之,恶有不战者乎?古者使车毂击驰,言语相结,天下为一;约从连横,兵革不藏;文士并錺,诸侯乱惑;万端俱起,不可胜理;科条既备,民多伪态;书策稠浊,百姓不足;上下相愁,民无所聊;明言章理,兵甲愈起;辩言伟服,战攻不息;繁称文辞,天下不治;舌弊耳聋,不见成功;行义约信,天下不亲。于是,乃废文任武,厚养死士,缀甲厉兵,效胜于战场。夫徒处而致利,安坐而广地,虽古五帝三王五伯、明主贤君,常欲坐而致之。其势不能,故以战续之。宽则两军相攻,迫则杖戟相檀,然后可建大功。是故兵胜于外,义强于内,威立于上,民服于下。今欲并天下,凌万乘,诎敌国,制海内,子元元,臣诸侯,非兵不可。今之嗣主,忽于至道,皆恬于教,乱于治,迷于言,惑于语,沉于辩,溺于辞。以此论之,王固不能行也!”

    【译文】

    苏秦最初用连横的方略去游说秦惠王,说:“您大王的国家,西面有巴、蜀、汉中的富饶,北面有胡貉、代马的资财,南面有巫山、黔中的险阻,东面有殽山、函谷关的坚固。田地肥沃美好,人民殷实富裕,有兵车万辆,奋勇善战的兵士百万,肥沃的原野千里,积蓄储备充足,地理形势便于攻守。这就是所说的天府,天下的强国。凭您大王的英明,人民的众多,车马的功用,兵法的教练,可以兼并诸侯,吞并天下,称帝号而统治天下,希望大王稍微注意一下,下臣请求您允许我来说明使秦统一天下的功效。”秦王说:“寡人曾经听说这样的话:毛羽没有长丰满的鸟儿,不能高飞;法令不完备的,不能使用刑罚;恩德不深厚的,不能够役使人民;政教不修明的,不可烦劳大臣对外用兵。现在先生很郑重地不远千里而来我朝廷指教,请改日再谈吧。”

    苏秦说:“下臣本来就怀疑大王是不会采纳我的意见的。从前神农讨伐补遂,黄帝讨伐涿鹿擒获蚩尤,尧讨伐驩兜,舜讨伐三苗,夏禹讨伐共工,商汤讨伐有夏,周文王讨伐崇国,周武王讨伐商纣,齐桓公用战争而称霸天下。从这些历史看起来,哪有不用武力的呢?古时候各国使者的车辆往来奔驰互相擦撞,他们用言语相互结交,使天下统一起来。后来运用合纵连横的策略,战争就没有休止了。辩士巧饰词令进行游说,使各国诸侯昏乱迷惑,种种事端时有发生,却不能加以治理。章程条例已经完备,可是人民大多只是虚伪地应付。文件多而混乱,百姓却衣食不足。全国上下都在忧愁,人民没有依靠。冠冕堂皇的话和大道理讲得越多,战争越是不断发生。讲着雄辩的辞令、穿着华美的服装进行游说的越多,战争就越发不能停息。繁杂的说教、巧饰的辞令越多,天下越是不安定。舌头讲疲惫了,耳朵听聋了,却不见成功。虽然都标榜自己实行仁义,相约诚信,但是天下还是不能相亲。于是就放弃文治,采用武力,用优厚的待遇养着愿出死力的人,制作铠甲,磨快武器,要到战场上去取胜。什么也不做地空等着而想要获得利益,安安稳稳地坐着而想要扩大土地,即使是古代的五帝、三王、五霸和贤明的君主,常常想要坐着而取得成功,在那形势下也不可能做到,所以就继续用战争来解决。宽阔的地带就两军互相攻打,双方迫近就杖戟相互撞击,这样才可以建立伟大的功业。所以军队能够对外打胜仗,国内就会充满自信心;君主的权威建立起来了,在下的百姓就会服从了。现在要想兼并天下,压倒拥有万乘战车的大国,使敌国屈服,控制四海之内的地方,统治天下的人民,臣服诸侯,就非甩武力不可。当今继位的君主,忽视这个最重要的道理,不明了对人民的教育,治理国家非常混乱,被辩士们的花言巧语所迷惑,沉溺于他们的辩论和言辞。照这样讲来,您大王本来就不能实行我的主张。”

    【原文】

    说秦王书十上,而说不行。

    于是乃摩燕乌集阙,见说赵王于华屋之下,抵掌而谈。赵王大悦,封为“武安君”受相印。革车百乘,绵绣千纯,白璧百双,黄金万镒,以随其后;约从散横,以抑强秦。故苏秦相于赵而关不通。当此之时,天下之大,万民之众,王侯之威,谋臣之权,皆欲决于苏秦之策。不弗斗粮,未烦一兵,未战一士,未绝一弦,未折一矢,诸侯相亲,贤于兄弟。夫贤人在而天下服,一人用而天下从。故曰:“式于政,不式于勇;式于廊庙之内,不式于四境之外。当秦之隆,黄金万镒为用,转毂连骑,炫烘于道,山东之国,从风而服,使赵大重。且夫苏秦特穷巷掘门桑户棬枢之士耳,伏轼樽衔,横历天下,廷说诸侯之王,杜左右之口,天下莫之能伉!

    将说楚王,路过洛阳。父母闻之,清宫除道,张乐设饮,郊迎三十里。妻侧目而视,倾耳而听;嫂蛇行匍伏,因拜自跪而谢。苏秦曰:“嫂何前倨而后卑也?“嫂曰:“以季子之位尊而多金。”苏秦曰:“嗟乎!贫穷则父母不子,富贵则亲戚畏惧。人生世上,势位富贵,盖可忽乎哉!”

    【译文】

    劝说秦王的奏章十次送上去,可是他的主张没有能够被采纳执行。

    于是苏秦来到燕鸟集阙宫,在华丽的宫殿里拜见并劝说赵王,与赵王手握着手谈论他的谋略。赵王十分高兴,封他为武安君,授给他相印。然后给他兵车一百辆,锦缎一千匹,白玉璧一百对,黄金一万镒,随他使用,去推行合纵策略,瓦解秦国的连横大计。以此抑制强暴的秦国。所以苏秦在赵国做相国,那六国通往秦国的要道函谷关就闭着不通了。在这个时候,天下这样大,人民这样多,王侯这样有威权,谋臣这样有权术,却都要取决于苏秦的计策。不花费一斗粮,没烦劳一个兵,没叫一个兵士打仗,没断一根弓弦,没折一支箭镞,六国诸侯就互相友好亲近,胜过兄弟。贤人在位,那天下的人就都归服;一个人被重用,那天下的人就都听从了。所以说:“运用政治,不运用武力;在朝廷上用外交手段,不在四面国境外用战争。”在苏秦隆盛尊显的时候,黄金万镒为他所用,车轮飞转,车骑相连,他威风凛凛地坐在车里显耀在与各国来往的路上,崤山以东的各个国家像草木一样随风而倒,服从赵国,使赵国的地位大受各诸侯国的尊重。

    苏秦只不过是一个出身在穷巷陋里,挖个墙洞当门口、拿块桑木作门板、用根弯木作门轴的人家的读书人罢了。后来他伏在车轼上,拉着马嚼子,走遍天下,在朝廷上游说各国诸侯,

    封住国王左右的嘴巴,天下没有人能同他匹敌。

    苏秦将要去楚国劝说楚王,路过洛阳。他的父母听到这个消息,便打扫屋子,清除街道,设置音乐,摆设酒菜,到郊外三十里的地、万去迎接。他的妻子只敢斜着眼睛瞟他,侧着耳朵听他说话;他的嫂子只敢伏在地上爬行,对他拜了四拜,自己跪在地上请罪。苏秦说:“嫂嫂!为什么你从前那样傲慢,而现在这样谦卑呢?”嫂子说:“因为弟弟地位尊贵,而且有很多黄金。”苏秦说:“唉!一个人贫穷了,就连父母也不认儿子;富贵了,连亲戚也害怕了。一个人活在世上,对权势地位金钱财富怎能忽视呢?”

    邹忌讽齐王纳谏

    【原文】

    邹忌修八尺有余,而形貌昳丽。朝服衣冠,窥镜,谓其妻曰:“我孰与城北徐公美?”其妻曰:“君美甚,徐公何能及君也!”城北徐公,齐国之美丽者也。忌不自信,而复问其妾曰:“吾孰与徐公美?”妾曰:“徐公何能及君也!”旦日,客从外来,与坐谈,问之客曰:“吾与徐公孰美?”客曰:“徐公不若君之美也。”明日,徐公来,孰视之,自以为不如;窥镜而自视,又弗如远甚。暮寝而思之,曰:“吾妻之美我者,私我也;妾之美我者,畏我也;客之美我者,欲有求于我也。”

    于是入朝见威王,曰:“臣诚知不如徐公美,臣之妻私臣,臣之妾畏臣,臣之客欲有求于臣,皆以美于徐公。今齐地方千里,百二十城,宫妇左右莫不私王,朝廷之臣莫不畏王;四境之内莫不有求于王。由此观之,王之蔽甚矣!”

    王曰:“善。”乃下令;“群臣吏民,能面刺寡人之过者,受上赏;上书谏寡人者,受中赏;能谤讥于市朝,闻寡人之耳者,受下赏。”

    令初下,群臣进谏,门庭若市;数月之后,时时而间进;期年之后,虽欲言,无可进者。燕、赵、韩、魏闻之,皆朝于齐。此所谓战胜于朝廷。

    【译文】

    邹忌身高八尺多,体形容貌潇洒。一天早晨,穿好袍子,戴好帽子,照着镜子对他的妻子说:“我同城北的徐公比,谁漂亮?”他的妻子说:“您漂亮多了。徐公怎么能跟您比呢!”城北的徐公,是齐国的美男子。邹忌不相信自己比他美,于是又问他的小老婆说:“我同徐公哪个漂亮?”他的小老婆说:“徐公怎么能赶得上您漂亮呢!”第二天,有个客人从外头来拜访他,邹忌同他坐着聊天,问他道:“我和徐公哪个漂亮?”客人说:“徐公不如您漂亮啊!”又过了一天,徐公来了。邹忌仔仔细细端详了自己一番,认为不如他漂亮;暗地里又照着镜子看看自己,更觉得远远不如了。晚上躺在床上思量这件事恍然有悟,说道:一我妻子之所以夸我漂亮,是偏爱我;小老婆之所以夸我漂亮,是因为怕我;客人之所以夸我漂亮,是想求我帮助他呀。”

    于是邹忌就上朝去拜见齐威王,说:“我确实知道自己不如徐公漂亮,可是我的妻子偏爱我,我的小老婆害怕我,我的客人想求我帮助,就都认为我比徐公漂亮。现在齐国的疆域方圆千里,有城邑一百二十个;宫庭里的王后王妃和身边的人,没有哪个不偏爱大王;朝廷上的臣子,没有哪个不惧怕大王;全国范围内,没有哪个不想得到大王的恩惠。从这点看来,您大王之受蒙蔽太厉害了!”齐威王感慨地说:“对。”于是发布命令:“各级大小官吏和老百姓能够当面指出我的过错的,得上等奖赏;提出书面意见劝诫我的,得中等奖赏;能够在公共场合议论我的缺点,提出批评,传到我耳朵的,得下等奖赏。”

    命令刚刚下达,臣子们都来进谏,宫门口庭院里像闹市一样;几个月之后,断断续续的,问或才有来进言的;一年之后,即使想说,也没有什么可以说的了。燕国、赵国、韩国和魏国听到这情况,都到齐国来朝见。这就是人们通常说的“在朝廷上就能战胜别国。”

    冯谖客孟尝君

    【原文】

    齐人有冯谖者,贫乏不能自存,使人属孟尝君,愿寄食门下。孟尝君曰:“客何好?”曰:“客无好也。”曰:“客何能?”曰:“客无能也。”孟尝君笑而受之,曰:“诺。”左右以君贱之也,食以草具。

    居有顷,倚柱弹其剑,歌曰:“长铗归来乎!食无鱼。”左右以告,孟尝君曰:“食之,比门下之客。”居有顷,复弹其铗,歌曰:“长铗归来乎!出无车。”左右皆笑之,以告,孟尝君曰:“为之驾,比门下之车客。”于是乘其车,揭其剑,过其友,曰:“孟尝君客我!”后有顷,复弹其剑铗,歌曰:“长铗归来乎!无以为家。”左右皆恶之,以为贪而不知足。孟尝君问:“冯公有亲乎?”对曰:“有老母。”孟尝君使人给其食用,无使乏。于是冯谖不复歌。

    后孟尝君出记,问门下诸客:“谁习计会,能为文收责于薛者乎?”冯谖署曰:“能。”孟尝君怪之,曰“此谁也?”左右曰:“乃歌夫‘长铗归来’者也。”孟尝君笑曰:“客果有能也,吾负之,未尝见也。”请而见之,谢曰:“文倦于事,愦于忧,而性柠愚,沉于国家之事,开罪于先生。先生不羞,乃有意欲为收责于薛乎?”冯谖曰:“愿之。”

    【译文】

    齐国有个叫冯谖的人,穷得不能自己养活自己,叫人去求孟尝君,希望能到孟尝君门下做个食客。孟尝君说:“客人爱好什么?”回答说:“客人没有什么爱好。”又说:“客人擅长什么?”回答说:“客人没有什么特长。”孟尝君笑了笑说:“好吧。”尝君左右的人,因为孟尝君看不起他,就给他吃粗劣的饭菜。

    过了不久,冯谖靠着屋柱,弹着他的宝剑,唱道:“长剑啊,咱们还是回去吧,吃饭没有鱼呢!”孟尝君左右的人把这件事告诉了孟尝君。孟尝君说:“给他鱼吃,照门下一般的客人对待。”过了不久,冯谖又弹起他的宝剑,唱道:“长剑啊,咱们还是回去吧,出门没有车子坐啊!”孟尝君左右的人都笑他,又把这件事告诉了孟尝君。孟尝君说:“给他准备车子,照门下有车坐的客人对待。”于是冯谖就坐着他的车子,高举着他的宝剑,去拜访他的朋友说:“孟尝君把我当作客人了!”又过了不久,冯谖又弹起他的宝剑,唱道:“长剑啊,咱们还是回去吧,没有什么东西养家呀!”尝君左右的人都讨厌他,认为他贪心不足。孟尝君问道:“冯公有双亲吗?”左右的人回答说:“有个老母亲。”孟尝君派人给他母亲送去吃的用的,不让她缺着。从此冯谖就不再弹剑歌唱了。

    过了一段时间孟尝君拿出账簿,问门下许多客人说:“谁熟悉会计,能够替我到薛地去收债的?”冯谖就签上名说:“我能去。”孟尝君奇怪地问:“这是谁呀?”左右的人说:“就是唱‘长剑啊,咱们还是回去吧’的那个人哪!”孟尝君笑着说:“客人果然有本领啊!我对不起他,还不曾同他见过面呢。”于是请冯谖前来相见。孟尝君道歉说:“我因为忙着国家大事,弄得非常疲倦;因为忧愁思虑,弄得心烦意乱;我生来懦弱无能,整天埋头在国家事务,因而得罪了先生。承蒙先生不见怪,先生愿意替我到薛地去收债吗?”冯谖说:“愿意。”

    【原文】

    于是约车治装,载券契而行,辞曰:“责毕收,以何市而反?”孟尝君曰:“视吾家所寡有者。”驱而之薛,使吏召诸民当偿者,悉来合券。券遍合,起,矫命以责赐诸民,因烧其券。民称万岁。

    长驱到齐,晨而求见。孟尝君怪其疾也,衣冠而见之,曰:“责毕收乎?来何疾也!”曰:“收毕矣。”“以何市而反?冯谖曰:“君云”视吾家所寡有者’臣窃计,君宫中积珍宝,狗马实外厩,美人充下陈,君家所寡有者,以义耳!窃以为君市义。”孟尝君曰:“市义奈何?”曰:“今君有区区之薛,不拊爱子其民,因而贾利之!臣窃矫君命,以责赐诸民,因烧其券,民称万岁,乃臣所以为君市义也。”孟尝君不说,曰:“诺!先生休矣!”

    后期年,齐王谓孟尝君曰:“寡人不敢以先王之臣为臣!”孟尝君就国于薛,未至百里,民扶老携幼迎君道中。孟尝君顾谓冯谖“先生所为文市义者,乃今日见之!”冯谖曰:“狡免有三窟,仅得免其死耳!今君有一窟,未得高枕而卧也!请为君复凿二窟!”

    【译文】

    于是就准备好车马,收拾行李,带着契约出发了。临别时,冯谖问孟尝君说:“收完债,用收来的债款买些什么东西回来?”孟尝君说:“你看我家缺少什么买什么就是了。”

    冯谖驱车来到薛地,让小吏去召集那些应当还债的老百姓前来合验借契。借契合验完后,冯谖站起来,假托孟尝君的命令,把债都送给了欠债的那些老百姓,随即烧掉他们的借契。老百姓都欢呼万岁。

    随后冯谖马不停蹄地回到齐国,清晨就去拜见孟尝君,孟尝君看他这样快就回来感到十分奇怪,穿戴好了来接见他,问道:“债收完了吗?回来得怎么这样快呀?”冯谖说:“收完了。”“用债款买了什么回来?”冯谖说:“您说‘看我家缺少什么就买什么’。我私下想,您宫里堆满了珍珠宝贝,猎狗骏马养满了外面的马棚,美女姬妾充满了堂下;您家里所少的,只是义罢了!我私下用债款替您买来了义。”孟尝君说:“怎么样买义?”冯谖说:“今天您只有小小的薛地,不抚爱人民,不把他们当做自己的子女一样对待,却还要用商人的手段在他们身上谋取利益。我私下假托您的命令,把债款全送给老百姓了,并随手把他们的借契也全烧掉了,老百姓都欢呼万岁。这就是用来替您买义的方式啊。”孟尝君不高兴,说:“嗯,先生去休息吧。”

    过了一年,齐王告诉孟尝君说:“我不敢把先王的臣子用来做我的臣子。”孟尝君于是前往自己的封邑薛地。不到薛地,还有百里之遥,老百姓就扶老携幼等在路上迎接他。孟尝君回过头去对冯谖说:“先生替我买的义,今天终于见到了收效啊!”冯谖说:“狡猾的兔子有三个洞穴,尚且仅能避免他的死亡而已。今天您只有一个洞穴,还不能把枕头垫得高高的、安安稳稳地睡觉啊。请让我替您再凿两个洞穴!”

    【原文】

    孟尝君予车五十乘,金五百斤,西游于梁。谓惠王曰:“齐放其大臣孟尝君于诸侯,诸侯先迎之者,富而兵强。”于是梁王虚上位,以故相为上将军,遣使者黄金千斤、车百乘往聘孟尝君。冯谖先驱,诫孟尝君曰:“千斤,重币也;百乘,显使也。齐其闻之矣!”梁使三反,孟尝君固辞不往也。

    齐王闻之,君臣恐惧,遣太傅赍黄金千斤,文车二驷,服剑一,封书,谢孟尝君,曰:“寡人不祥,被于宗庙之祟,沉于谄谀之臣,开罪于君。寡人不足为也,愿君顾先王之宗庙,姑反国统万人乎?”冯谖诫孟尝君曰:“愿请先王之祭器,立宗庙于薛。”庙成,还报孟尝君曰:“三窟已就,君姑高枕为乐矣!”孟尝君为相数十年,无纤介之祸者,冯谖之计也。

    【译文】

    于是孟尝君拨给冯谖五十辆车,五百斤钱币,往西到梁国去游说。冯谖对梁惠王说:“齐国放逐他的大臣孟尝君到各诸侯国去,如果哪个诸侯先迎接他去,孟尝君就会帮助他把国家治理得国富兵强。”于是梁王让出相国之位,把原来的相国调为上将军,派遣使者,带着一千斤钱币,一百辆车,前去聘请孟尝君。冯谖先赶车回来,提醒孟尝君说:“一千斤钱币,是贵重的礼物啊;一百辆车,是显贵的差使啊;齐国大概已经听到这件事了。”梁国的使者往返了三次,但孟尝君都坚决辞谢不去。

    齐王听到这个消息,君臣震恐,马上派太傅带着一千斤钱币,四匹马拉的彩车两辆,佩剑一把,并且向孟尝君道歉说:“我没有福气,遭受祖宗降下的灾祸的惩罚,又被那些会逢迎的臣子所迷惑,得罪了您。我是不配您帮助的,但希望您顾念先王留下的国家,还是回国来,治理全国人民吧!”冯谖告诫孟尝君说:“希望你趁此向齐王请求先王传下来的祭器,在薛地建立宗庙。”宗庙建成以后,冯谖回来报告孟尝君说:“三个洞穴已经完成,您可以高枕无忧过快乐日子了。”

    孟尝君位居相国几十年,没有一点点灾祸,这都是冯谖的妙策啊。

    触龙说赵太后

    【原文】

    赵太后新用事,秦急攻之。赵氏求救于齐,齐曰:“必以长安君为质,兵乃出。”太后不肯,大臣强谏。太后明谓左右:“有复言令长安君为质者,老妇必唾其面!”

    左师触龙愿见太后,太后盛气而揖之。入而徐趋,至而自谢曰:“老臣病足,曾不能疾走,不得见久矣,窃自恕,而恐太后玉体之有所郄也,故愿望见太后。”太后曰:“老妇恃辇而行。”曰:“日食饮得无衰乎?”曰:“恃粥耳。”:“老臣今者殊不欲食,乃自强步,日三四里,少益耆食,和于身也。”太后曰:“老妇不能。”太后之色少解。

    左师公曰:“老臣贱息会舒祺,最少,不肖,而臣衰,窃爱怜之,愿令得补黑衣之数,以卫王宫。没死以闻!”太后曰:“敬诺。年几何矣?”对曰:“十五岁矣。虽少,愿及未填沟壑而托之。”太后曰:“丈夫亦爱怜其少子乎?”对曰:“甚于妇人。”太后笑曰:“妇人异甚!”对曰:“老臣窃以为媪之爱燕后,贤于长安君。”曰:“君过矣,不若长安君之甚。”

    【译文】

    赵太后刚刚执掌朝政,秦国就乘机加紧进攻赵国。赵国派人向齐国求救。齐国说:“一定要用长安君来做人质,才能出兵。”赵太后不肯答应,大臣们竭力劝说。太后明明白白地告诉他左右的人说:“有再敢说要送长安君去作人质的,我老婆子就啐他一脸唾沫!

    左师触龙进言要求见太后。太后怒气冲冲地等着接见他。他进门蹒跚地向前快走,到了太后面前诚恳地请罪说:“老臣脚有毛病,不能够快走,不能朝见您好久了。我却私自宽恕自己,但又担心您过度劳累而影响身体健康,所以想来看看您。”太后说:“我老太婆靠坐车子行动罢了。”触龙问:“每天的饮食该没有减少吧?”太后说:“靠吃点粥罢了。”触龙说:“老臣近来特别不想吃东西,就自己支撑着散散步,每天走上三四里,这样就稍微想吃一点了,身体也比较舒适了。”太后说:“我可做不到啊。”太后的怒气稍微消了一些。

    左师公接着说:“我的儿子舒祺,年龄最小,不成材啊,可我老了,心里疼他,希望太后能让他补充黑衣卫士的名额,保卫王宫。老臣是冒着死罪前来禀明太后的。”太后说:“行。年纪多大了?”触龙回答说:“十五岁了。虽然还小,但希望趁着我没入土以前把他托付给太后。”太后说:“男人也很疼爱自己的小儿子吗?”触龙说:“可比女人疼得厉害多了。”太后说:“还是女人对小儿子疼得厉害!”触龙说:“我看您疼燕后就胜过了疼长安君。”太后说:“你错了!不如对长安君那样疼得深!”

    【原文】

    左师公曰:“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媪之送燕后也,持其踵为之泣,念悲其远也,亦哀之矣。已行,非弗思也,祭祀必祝之,祝曰;‘必勿使反。’岂非计久长有子孙相继为王也哉?”太后曰:“然。”

    左师公曰:“今三世以前,至于赵之为赵,赵主之子孙侯者,其继有在者乎?”曰:“无有。”曰:“微独赵,诸侯有在者乎?”曰:“老妇不闻也。”“此其近者祸及身,远者及其子孙,岂人主之子孙则必不善哉?位尊而无功,奉厚而无劳,而挟重器多也。今媪尊长安君之位,而封之以膏腴之地,多与之重器,而不及今令有功于国,一旦山陵崩,长安君何以自托于赵?老臣以媪为长安君计短也。故以为其爱不若燕后。”太后曰:“诺。恣君之所使之。”

    于是为长安君约车百乘,质于齐。齐兵乃出。

    子义闻之,曰:“人主之子也,骨肉之亲也,犹不能恃无功之尊,无劳之奉,而守金玉之重也,而况人臣乎?”

    【译文】

    左师公说:“如果父母疼爱孩子,就应该替他们作长远打算。太后送燕后出嫁的时候,攀着车子后面,为她哭泣,想着她嫁到远方去而伤心。也真够疼她的了。她虽然已经去了,您也不是不想她,祭祀的时候必定要为她祈祷说:‘千万别让她被送回来啊!’难道这不是替她作长远打算,要让她的子子孙孙世代都相继当燕国国王吗?”太后说:“是的。”

    左师公问道:“从现在算起,三代以前,一直到赵国建立的时候,赵王的子孙封侯的,他们还有继承侯位的在吗?”太后说:“没有。”又问:“不仅是赵国,当时其他各国诸侯子孙封侯的,现在还有继承侯位的在吗?”太后说:“这些我没有听说过。”这些一人当中祸患来得快的,本身就灭绝了;来得慢的,就落在他们的子孙头上。难道君王的子孙就一定不好吗?这是因为他们的地位高而没有功劳,俸禄厚而没有苦功,拥有宝物多啊!现在太后让长安君居于尊贵的地位,又封给他肥沃的土地,多给他宝物,还不如趁现在这个时候叫他为国立功。一旦有朝一日太后去世了,长安君靠什么在赵国立足呢?老臣认为您替长安君打算得太短浅了。所以认为太后爱他不如爱燕后。”太后说:”好吧!任凭你安排吧!“于是,就替长安君准备了一百辆车子,送他到齐国去作人质,齐国随后便出兵救赵。

    子义听到这件事,非常感慨地说:“国君的子女和国君是骨肉之亲,尚且不能依靠没有功劳的高位,没有苦劳的俸禄,来保住自己的金玉之身,何况做臣子的子女呢!”

    唐雎说信陵君

    【原文】

    信陵君杀晋鄙,救邯郸,破秦人,存赵国。赵王自郊迎。唐雎谓信陵君曰:“臣闻之曰:事有不可知者,有不可不知者;有不可忘者,有不可不忘者。”信陵君曰:“何谓也?”对曰:“人之憎我也,不可不知也;吾憎人也,不可不知也;人之有德于我也,不可忘也;吾有德于人也,不可不忘也。今君杀晋鄙,救邯郸,破秦人,存赵国,此大德也。今赵王自郊迎,卒然见赵王,臣愿君之忘之也!”信陵君曰:“无忌谨受教。”

    【译文】

    信陵君杀了晋鄙,解了邯郸之围,打败了秦国军队,保住了赵国,赵王亲自到郊外迎接。唐雎对信陵君说:“下臣听说:‘事情有不可以知道的,有不可以不知道的;有不可以忘记的,有不可以不忘记的!’”

    信陵君说:“此话怎讲?”

    唐雎回答说:“别人憎恨我呢,是不可以不知道的;我憎恨别人呢,是不可以使别人知道的。别人对我有恩德,是不可以忘记的;我对别人有恩德,是不可以不忘记的。现在您杀了晋鄙,救了邯郸,打败秦军,保住赵国,这是大恩德啊!现在赵王亲自到郊外来迎接,很快就可见到赵王,希望您忘记那件事情!”信陵君说:“我无忌诚恳地接受您的教导。”

    唐雎不辱使命

    【原文】

    秦王使人谓安陵君曰:“寡人欲以五百里地易安陵,安陵君其许寡人?”安陵君曰:“大王加惠,以大易小,甚善。虽然,受地于先王,愿终守之,弗敢易。”秦王不说,安陵君因使唐雎使于秦。

    秦王谓唐雎曰:“寡人以五百里之地易安陵,安陵君不听寡人,何也?且秦灭韩亡魏,而君以五十里之地存者,以君为长者,故不错意也。今吾以十倍之地请广于君。而君逆寡人者,轻寡人与?”唐雎对曰:“否,非若是也。安陵君受地于先王而守之,虽千里不敢易也,岂直五百里哉!”

    秦王怫然怒,谓唐雎曰:“公亦尝闻天子之怒乎?”唐雎对曰:“臣未尝闻也。”秦王曰:“天子之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唐雎曰:“大王尝闻布衣之怒乎?”秦王曰:“布衣之怒,亦免冠徒跣,以头抢地尔。”唐雎曰:“此庸夫之怒也,非士之怒也。夫专诸之刺王僚也,彗星袭月;聂政之刺韩傀也,白虹贯日;要离之刺庆忌也,仓鹰击于殿上。此三子者,皆布衣之士也,怀怒未发,休祲降于天,与臣而将四矣。若士必怒,伏尸二人,流血五步,天下缟素,今日是也!”秦王色挠,长跪而谢之,曰:“先生坐!何至于此?寡人谕矣。夫韩、魏灭亡,而安陵以五十里之地存者,徒以有先生也!”

    【译文】

    秦王派人转告安陵君说:“我想用方圆五百里的土地同你调换安陵,安陵君可要答应我呀!

    ”安陵君说:“承蒙大王赐给我恩惠,拿大的土地来换小的土地,很好。虽然这样,可我是从先王那里继承了这块封地的,希望始终守住它,不敢调换。”秦王不高兴。安陵君因此派唐雎出使到秦国。

    秦王对唐雎说:“我拿方圆五百里的土地调换安陵,安陵君不听从我,这是为什么?况且我秦国已经消灭了强大的韩国和魏国,而安陵君能凭五十里大的地盘安然存在,是因为我把安陵君当作长者,所以不放在心上。今天我拿十倍大的土地,让安陵君扩大领土,可是安陵君违抗我的旨意,是看不起我吗?”唐雎回答说:“不,不是这样。安陵君从先王手里继承了这块封地,并且守着它,即使是一千里大的土地也不敢调换,岂只是五百里大的地方呢?”

    秦王勃然大怒,对唐雎说:“先生可也曾听说过天子发怒吗?”唐雎回答说:“我不曾听说过。”秦王说:“天子发怒,会叫百万的尸体倒在地上,千里的土地流遍鲜血。”唐雎说:“那大王曾听说过平民发怒吗?”秦王说:“平民发怒,不过是摘下帽子,光着脚,用头去撞地罢了。”唐雎说:“这是庸人发怒,不是有才干的人发怒。从前专诸刺杀王僚的时候,彗星侵袭月亮;聂政刺杀韩傀的时候,白虹穿过太阳;要离刺杀庆忌的时候,苍鹰在宫殿上扑击。这三个人,都是平民当中有才干的人。当他们心里的愤怒还没有发作出来的时候,上天就降示征兆。现在加上我唐雎,就将要有四个人了。如果有才干的人真的发起怒来,倒下的尸首只是两个,五步之内鲜血流淌,普天下的人都要穿白戴孝,今天就会是这样。”唐雎于是拔出剑愤然站了起来。

    秦王的脸色缓下来,直起身子跪着向唐雎道歉,说:“先生请坐!那里会到这个地步!我明白了:那韩国、魏国灭亡了,可是安陵凭五十里的地方保存着,只因为有你先生啊!”

    晏子春秋

    庄公问威当世服天下

    【原文】

    庄公问晏子曰:“威当世而服天下,时耶?”晏子对曰:“行也。”

    公曰:“向行?”

    对曰:“能爱邦内之民者,能服境外之不善;重士民之死力者,能禁暴国之邪逆;听赁贤者,能威诸侯;安仁义而乐利世者,能服天下。不能爱邦内之民者,不能服境外之不善;轻士民之死力者,不能禁暴国之邪逆,愎谏傲贤者之言,不能威诸侯;倍仁义而贪名实者,不能〈服天下〉。威当世而服天下者,此其道也已”。

    而公不用,晏子退而穷处。

    公任勇力之士,崦轻臣仆之死,用兵无休,国罢民害,期年,百姓大乱,而身及崔氏祸。

    【译文】

    齐庄公问晏婴说:“凭借自己的力量使国家的老百姓敬畏,使天下的诸侯服从,这是机遇吗?”晏予回答说:“这取决于你的行动。”齐庄公说:“什么行动?”晏子回答:“能够爱护自己国内的百姓的人,就能够使自己国境之外的恶人降服;看重百姓为国家出大力的人,就能够制止那些一残暴国家的邪逆行为;听信、依赖、任用贤人,就能威治诸侯;讲究仁义而乐于为社会谋利益的人,能治服天下。不爱自己国内老百姓的人,就不能征服境外的恶人;轻视百姓为国出大力的人,不能禁止残暴国家的邪恶叛逆行为,固执己见,听不进贤人的话,不能威治诸侯;不讲仁义,贪图虚名和眼前利益的人,不能使天下服从。要想使天下人敬畏、诸侯服从的就是这样的办法才可以实现。”

    然而庄公不采纳晏子的意见,晏子退而过隐居的生活。

    庄公任用勇士,轻视臣仆的死亡,用兵无休止,国家贫困,百姓受害,过了一年,百姓大乱,而庄公自己也由于崔杼之祸被杀身亡。

    吴王问保威强不失之道

    【原文】

    晏子聘于吴。吴王曰:“敢问长保威强勿失之道若何?”

    晏子对曰:“先民而后身,先施而后诛,强不暴弱,贵不凌贱,富不傲贫。百姓并进,有司不侵,民和政平。不以威强退人之君,不以众强兼人之地。其用法,为时禁暴,故世不逆其志;其用兵,为众屏患,故民不疾其劳。此长保威强勿失之道也。失此者危矣。”

    【译文】

    晏婴出使到吴国去,吴王问他:“我冒昧地问您使国家永久保持强盛而不衰败的办法是什么呢?”晏子回答说:“遇事先想到百姓然后才是自己,要先施舍后诛杀。强大的不欺侮弱小的,地位高的不凌辱地位低下的,富贵的不轻视贫贱的。百姓百业齐兴,有关方面不去禁止,人民安居政治宽平。不用武力去逼迫别国的君主,不利用诸侯的力量去侵占别国的土地。他行使法律是为了给老百姓解除暴政,所以当时没有人违背他的意愿;他进行战争的目的,是为大多数人摒除祸患,所以百姓即使很劳苦也不愤恨。这就是长久保持强盛而不衰败的办法,失掉了这个就很危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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