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到这里,舒安的笑容已然僵持。十三岁那年,慕笙哥哥找到自己,他说只要你等着,慕笙哥就一定能找到你。慕笙哥,如今你不知下落,舒安却依旧在等你,这回,你会找到我吗?
她红着眼眶,盯着滕绍,“然后呢?”
“然后,我切割了这块石头,用了四年的时间学会如何打磨玉器,打出了这把玉笛。”
舒安不相信的瞪大眼睛,他的意思是,这块石头是,是块玉石?
像是看懂了她的目光,滕绍点了下头,看着手中的玉笛自嘲的笑道,“舒安,这是我这辈子赌的第一块玉石,我当时只知道些皮毛,怎么都不会想到掉在路上的石头会是玉。我当时只是害怕,只是本能的想要带个武器。可最终,这块玉石当时没用,日后……”他苦笑着看着手中的玉笛,抬眼向舒安道,“你若不要,它照旧没用!”
一时间,舒安有些恍惚。
她没有想到滕绍居然为她做了这么多事情,四年,用了四年的时间亲手去打磨一根玉笛送给她,只为得到她的心吗?
“看来,你是不要了。”滕绍收起玉笛。
“等等。”舒安跳下舞台,站到他面前,举起自己的手腕,郑重得道,“滕绍,你送给我这个镯子的时候,我很高兴很高兴。被劫持的那天,那个人想拿我的镯子,我想尽办法没有给他,你知道,他有可能把我的胳膊弄断,夺走它。”
滕绍看着她,眼底渐渐沉寂。青梅竹马,曾经是只有他和她的故事。为什么到了后来是她和秦慕笙的故事?
“对我来说,这个镯子,和你一样重要。可是正如你所说,那天,他抱回了我,你抱回了石头。我想,这玉笛总有一天能找到它的……”
“啪!”
玉笛掉落在地上,摔得粉碎。
滕绍抬起头一脸释然且无所谓的表情微笑着,摊开双手,“舒安,若有一日真有人要做我的女主人的话,我会用心重新为她打造她喜欢的东西,而不是把本来送给你的送给她!”
舒安怔怔,不知道该对滕绍说些什么。虽然她早已发现他再不是当初她一眼看过去就知道想什么的孩子或者少年,如今这样摸不着边的心思,却还是让她有些害怕。
“其实,那天开始我就知道,我再也没有可能和你一起。”他扯了扯唇角,眉眼挑起个魅惑的弧度,俯身在舒安面前认真的说,“可是,我依旧得给你找点儿麻烦,我不喜欢你现在这样!”
她现在这样?一副弃妇的样子吗?舒安突然笑出来,滕绍也笑,拍拍她的肩,语重心长的念了一句诗,“君当若磐石,妾当如蒲苇,蒲苇韧如丝,磐石无转移。”顿了顿,他叹息道,“舒安,相信你自己,也要相信别人。”
相信自己,也相信慕笙哥。舒安明白了,她点点头,伸开双臂和滕绍拥抱,在他肩头轻声说,“滕绍,谢谢你,相信我,这一辈子,你都是我的青梅竹马。”
“竹马,只是竹马!”
滕绍敲她的小脑袋,笑的一脸宠溺。
“对,只是竹马!我是青梅。”舒安也笑。
生日宴结束后,滕绍没有在C市停留,立刻和腾文迅回了B市。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舒安也再没有见过他,他时常给舒安发邮件,发信息,或者打电话,每次都要汇报他在那边的各种怪事,舒安常常被他逗得受不了。
然后,他高考完,考上大学的那天,问舒安,要不要想想去香港上大学?他说他可以确定,秦慕笙确实在香港。
压掉电话,舒安看了看面前的复习资料。去香港读书?那,会不会能尽快见到慕笙哥?虽然他要她等他,可是,她可以可以有一次主动去找他?
十八岁,舒安的目标是考上香港大学,去香港找秦慕笙。
可是那一年,却注定是无法风平浪静的一年。就好像十六岁时老爷子去世时候的话一语成谶,在她十八岁的那年,血雨腥风席卷而来。
季伯诚被捕的消息是突然来到C市的,提前没有任何预兆,甚至连腾文迅都没能得到半点消息。当天早晨舒安一如既往的去学校,走前,季伯诚也一如既往的在她书包里塞了点儿零食,马上要高考了,他总心疼女儿,担心女儿的营养会跟不上。然后他用自己的车把舒安送到学校。
唯独不同的是,那天早晨他抱了下舒安,告诉她,学习如何并不最重要,重要的是要记住当初她给季爷爷的承诺,是要快乐的活下去。舒安没觉得有什么不同,反正最近季伯诚总是说这些。
“爸爸,我知道了!”她欢快的笑着,俯身亲了亲爸爸有些硬胡茬的脸颊,叮嘱他,“要记得吃午饭,不要太累!”
“好!”季伯诚笑着答应,松开女儿,看着她走进学校。
舒安回头过来,看到季伯诚精神奕奕的站在门口,目光慈爱的凝视着她,高兴的朝他挥了挥手,季伯诚也抬起手,对她挥一挥,示意她快进去上课。舒安笑眯眯的转过身,跑进教学楼里。
她当时并不知道,这,会是她最后一次见到季伯诚。就像季爷爷的去世一般,季伯诚的去世,也那样意外,那样痛快的来了。
上午的课上到第二节,班主任突然推门进来。
“季舒安,出来一下!”
舒安不解的站起来,正要出去,班主任又加了一句,“带上书包。”
教室里的同学都在看她。人人皆知舒安是个高干子女,头一年来学校的时候还挺嚣张,但性情好并不惹人讨厌。这两年却都在认真学习,怎么会突然在上课时候被老师叫走?还是这么重要的时候?
舒安心里莫名的有些空虚发慌,还是收拾好书包走出教室。班主任一直没说话,冷冰冰的在前面走着。舒安心里愈发摸不着边,平常班主任对她都是很好的,每次都会温和的同她说话,从来没有这样过!
她担忧着,直到到了校长办公室,打开门,里面坐着两个警察。
舒安更加不解,走进去,班主任和校长都是冷着脸,校长只简单的说了一句,“这就是季舒安。”
警察站起来,从口袋里掏出工作证递过去。舒安仔细看过,其中一名就说,“季舒安,我们是检察院的,你父亲因为巨额公款已被逮捕,现在,我们请你配合工作,到警局走一趟,录一些口供。”
舒安站在那里,全然没有听懂这些人在说什么。她甚至脑子里过了无数次他们说的话,却仍然没有搞懂,只是眼前阵阵发黑,几乎站不稳。爸爸,她只是无数次的把季伯诚三个字转化为爸爸,却搞不懂,爸爸怎么了?
然后那两个人就来一前一后的带着她出了学校,去了那个冷冰冰的地方。他们问她什么,她全部都不知道,直到有人说,“季小姐,如果你再不配合,你爸爸的事情恐怕很难说清!”
她才突然醒悟过来,猛地想要起身,膝盖却被撞得生疼。她这才发现自己是被手铐困在一个固定的桌子上,根本无法动弹。而她对面,是两个脸色冷硬的警察。
审讯的问题舒安基本都答不上来,她既没有别的高干子女奢侈的衣裳,也没有太多首饰,她只是不断重复,“我爸爸没有贪污,从来都没!”可是没人相信,他们的眼睛告诉她他们根本不信。
正所谓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他们宁肯相信所有的官员都贪污了!
舒安疲惫回到家的路上,遇到的邻居再也不和她打招呼,窗户里总是莫名其妙弹出个头,盯着她看,直到她消失在他们的视线。从小生长在这样的环境,舒安不是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可她从来没想过,事情会落在她头上。
那么好的爸爸,那么厉害的爷爷,怎么会,怎么会呢?
张妈妈正守着两个行李箱站在门口焦急的张望着,舒安一怔,快步跑过去,还没来得及开口,张妈妈就一把抓住她的手,“小姐,这可怎么办,他们说季先生贪污了,要我们立刻腾出房子,可是房子里的东西都不许动,我好说歹说才把小姐和自己的衣服带出来,连老太爷的东西都……”
张妈妈再说什么,舒安听不到了,只觉得胸口骤然炸开般的生疼。她在原地晃了晃,努力挣脱开张妈妈的手。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立刻就赶出来?不对,她见过的那些里,都是一步步衰败,哪里就这样突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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