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舵》三部曲-抢壳大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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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对阵,强弱分明。这时,强者如果处处谨慎,步步为营,绝不轻易出杀招,弱者反而没有赢的机会,还会因为实力的悬殊被活活耗死。相反,强者若是招招凌厉、剑剑封喉呢?弱者纵然狼狈不堪,但强者自己终究也会露出破绽。就像足球比赛,强队不大举压上,弱队怎能打出一击致命的防守反击!

    【1 大佬之间的见面,都是有讲究的】

    杜林祥当然不会退出这场竞争。

    从得知万顺龙也在图谋买壳上市的那一刻起,杜林祥就打定主意,一定要在这一局中胜出。如今面对万顺龙时,杜林祥表现得越来越谦恭。但在内心深处,对万顺龙的恨意却与日俱增。杜林祥念念不忘的,就是如何击败万顺龙。这已经超越了普通的商业竞争,而是带有复仇的性质。

    在出席完万顺龙酒宴的第二天,杜林祥就召集公司战略发展部的全体人员,进行了一场关于上市的专题会议。

    在公司内部,杜林祥脸上不会再有面对吕有顺、万顺龙时憨厚的笑容。他一脸威严,凛然不可侵犯。扫视全场一圈后,杜林祥言简意赅地说:“今天上午,庄总已经把香港之行与谷伟民会谈的情况向我汇报了。现在关于买壳上市的事,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下一步怎么做,你们谈谈各自的想法。”

    慑于杜总的威仪,全场鸦雀无声。庄智奇摸出一支烟,亲自点将:“天瑞,你先说说,平时我看你不是挺有想法的嘛。”

    祝天瑞如今很得庄智奇的赏识,他清了清嗓子说:“既然公司已经确定了买壳上市的战略,也选定了壳公司,下一步自然就是进入实际操作环节。根据行业惯例,为顺利实施买壳上市,收购人应聘请有资格的中介机构,如财务顾问、律师事务所、会计师事务所和资产评估事务所。”

    杜林祥点点头:“这一点,庄总也跟我提到了。与相关中介机构的接触早已展开,下周我就要去上海,和他们签订正式合同。”

    祝天瑞又说:“收购开始前,还应当先确定合适的控股比例。确定控股比例的原则是:在保证控制的前提下尽量少持股。因为,既然花钱买了壳,就得实际控制上市公司,不能大权旁落;同时又要量力而行,不能为了买壳把自身实力耗尽,收购比例越高,收购成本就越高。在确定收购比例之前,应当分析壳公司的股权结构,尽量选择一个可以达到控股目的的最低比例。”

    庄智奇对祝天瑞投以赞许的目光。他补充说:“打个比方吧,所有股份平均分散在十个人手里,每人持股10%,我们只要从其中三个人手里买进股份,持股30%,就是大股东,能够相对控股。可要是有人手里持40%的股份,哪怕咱们手里有35%的股份,也依然是小股东。”

    “选择最佳持股比例,前提是做到知己知彼。”庄智奇继续说道,“有些上市公司,其股权很分散,但是关联关系十分复杂。买壳上市后,这些散落的股东可能联合起来对抗你,注册成立一个新公司,作为投资人进行控股,这样你就很难控股。”

    杜林祥点头说:“所以啊,我们必须对大众股份的股权分布进行全面了解。这方面,战略发展部的同事还有许多功课要做。”

    杜林祥今天心情不错。不仅因为众人的发言条分缕析,思路清楚,更缘于今天会上的每一句话,他都听懂了。以前来战略发展部开会,那些专业的资本市场名词,经常让他听得云里雾里的。杜林祥曾找庄智奇谈过:“咱们两方面都要努力啊。我这边要加强学习,尽量补课;你那边的人也要学习,学会用通俗易懂的语言,把资本市场的事讲明白。”

    从今天会议情况来看,杜林祥的专业知识突飞猛进,庄智奇手下这帮秀才,经过强化培训也掌握了深入浅出的本领。

    头脑风暴持续了整整一个下午,关于买壳的许多具体细节,都在这次会议中敲定。杜林祥最后伸了伸懒腰:“谷伟民不好对付啊,我们必须考虑到各种细节,做好万全的准备。还是那句话,朋友来了有好酒,真是个豺狼,咱们手里也要端着火药枪。”

    会议结束后,杜林祥特意拍了拍祝天瑞的肩膀:“小伙子,表现不错,努力干!对于那些真有本事的人,纬通是能够给他提供一个平台的。”能得到董事长的垂青,祝天瑞自是喜不自禁,众人也投来艳羡的目光。

    诚如杜林祥所说,谷伟民是一头狡猾的资本饿狼,其对于商业谈判节奏的把握,堪称一等一的高手。自打庄智奇回河州后,谷伟民就没再同纬通方面联系过,摆出了一副优哉游哉、爱买不买的模样。与此同时,大众股份即将展开资本重组的消息却在股市不胫而走,上海的财经媒体甚至刊发了消息,称有意出资重组的,是一家来自内地的房地产企业。受此利好影响,大众股份连续两天涨停。

    杜林祥自然关注大众股份的一举一动。他找来庄智奇,把报纸往桌上一扔:“这个谷伟民,一副姜太公钓鱼的样子,背后小动作却很多呀。”

    庄智奇笑了笑:“我认真分析了大众股份的行情,前两天连续涨停,都是在午后接近收盘的半小时内,股价急剧飙升,庄家操盘的痕迹很重呀!我几乎可以断定,这是谷伟民有意为之。”

    杜林祥说:“谷伟民就是想造成这种效果,让我和万顺龙都着急。”他接着问:“谷伟民还是没和我们联系过?”

    庄智奇摇摇头:“从没联系过。”

    “老江湖,沉得住气。”杜林祥说,“看来我们得主动找他了。”

    庄智奇略显迟疑:“他不急,我们急,这样一来,岂不把主动权交给他了?”

    杜林祥思忖了一会:“下周安总要去广州召开一个纬通大厦在华南区的招商大会?”

    庄智奇说:“我听安总提起过,具体时间是下周四。这次招商会,主要是向华南的知名企业推介咱们纬通大厦。”

    杜林祥说:“招商会我亲自出席,另外把地点改在深圳。”

    庄智奇明白了杜林祥的意思:“好主意。大众股份的总部就在深圳,另外深圳离谷伟民的老巢香港更近。关键是,怎么把这个信息传递给他。”

    杜林祥笑了:“当初谷伟民不是把我请去北京,向我打探万顺龙的底细吗?咱们这次也依样葫芦,请他帮个忙。你给谷伟民打电话,邀请他参加招商大会,另外就说谷总在深港两地朋友多,请他引荐些企业家,到时来捧捧场。”

    庄智奇点头说:“这一来,显得咱们不卑不亢,又把皮球踢到他那里了。”

    回到办公室,庄智奇就拨通了谷伟民的手机。谷伟民先是一副热情的样子,说杜总来到深圳,一定要好生款待。可当庄智奇通报了招商会的具体时间后,谷伟民又显出为难:“真不巧,那天我刚好要去上海出差。”

    不过谷伟民随即便说道:“我不在没有关系,我会安排公司在深圳的负责人,一定把杜总吩咐的事办好。另外,杜总难得来深圳一次,也请他顺道去大众股份公司坐一坐嘛。”

    放下电话,庄智奇乐了。杜林祥与谷伟民,打太极的功夫都已炉火纯青,谁也不是省油的灯。

    招商会当天,谷伟民没有现身,不过他的确邀请了众多企业家来捧场。上午会议结束后,大众股份的负责人又盛情邀请杜林祥去公司考察,还说这是谷总再三交代的。杜林祥一脸笑容地回答:“这次招商会,谷总帮了大忙,他既然发了话,我只能从命。”

    下午,杜林祥一行便来到大众股份。所谓考察,不过是走马观花。大众股份之于杜林祥,就好比当年河州冶金之于谷伟民,杜林祥关心的,可不是这家企业的未来,而是如何把这个壳买来洗干净,然后堂而皇之地更名为纬通股份。

    与企业高管座谈时,庄智奇第一次见到了焦天明。这位大众股份的财务总监,谷伟民的铁杆亲信,看上去神采奕奕。庄智奇与素未谋面的焦天明握手时,心中充满了得意与歉疚。得意的是,伍新福几天前来过电话,说计划进展顺利,焦天明已经跳进圈套中;歉疚的却是,对一个没有任何恩怨纠葛的陌生人,竟下如此重手。

    晚上,大众股份的高管宴请杜林祥一行。这顿饭也算送别宴,杜林祥已经订好了机票,明天一早就要飞回河州。饭局即将结束时,杜林祥举起酒杯:“这次到深圳来,感谢诸位朋友的热情接待。明天我就要回河州了,这最后一杯,既是不舍的分别,也是诚挚的邀请。希望各位有空到河州去走一圈,让我杜某人也尽一下地主之谊。”

    众人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就在这时,焦天明的手机响了。他拿着手机走到屋外,隔了大约十分钟才回来。焦天明走到杜林祥身边:“谷总打来电话,他刚从上海飞回香港,这会儿已经出了机场。家都顾不上回,直接叫司机开车来深圳了。谷总说杜总大驾光临,他无论如何要赶过来喝一杯。”

    “这如何使得?”杜林祥着急地摆手,之后又亲自拨通谷伟民的电话:“谷总,你的心意我领了,但你旅途劳顿,赶快回家休息,就不必过来了。”

    谷伟民的态度十分坚决,杜林祥又推辞了几句后,终于说:“感谢谷总。天色已经暗下来了,你路上要注意安全啊。”

    焦天明这时笑着说:“谷总特意交代了,刚才咱们喝的只能算上半场,下半场,等他赶来后继续。杜总,咱们这就去八卦一路,那里是深圳有名的夜宵一条街。”

    八卦一路的夜晚,比白天更热闹。大大小小的餐厅,汇集了天南地北的各种风味。他们一行人,为了找几个停车位,就折腾了十多分钟。

    落座后,焦天明叫服务员扛两箱啤酒上来,而且全部把瓶盖撬开。庄智奇说:“不是说下半场等谷总过来后再开始吗?”

    焦天明说:“烟抽多了,嗓子不舒服,就弄点啤酒润嗓子。大家边喝边等吧。”

    焦天明虽然气势如虹,却吓不住杜林祥这些“酒精”沙场的老将。甭管是润嗓子还是伤肝,喝就喝!

    晚上十点左右,谷伟民到了。杜林祥起身相迎:“谷总,原本等着你来喝下半场,可焦总太热情,把中场休息的时间直接取消了。”

    谷伟民挨个热情地握手,然后说:“下半场完了没关系,还有加时赛嘛!”

    庄智奇插话说:“我们都被焦总灌得快醉了,谷总这样的生力军加入,我们还不得立马溃败。”

    谷伟民见尹小茵也在,便指着她说:“生力军不如娘子军。有小茵在,我能全身而退就谢天谢地了。”

    众人以为谷伟民在玩小幽默,笑了起来。但庄智奇清楚,上次在香港拼酒,谷伟民吃了大亏,想必是对尹小茵颇为忌惮。

    尹小茵端着酒杯先站了起来:“谷总已经发话,我只好向您赔罪。”

    “明知不敌,可我还是要勉为其难。”谷伟民仰头把杯子里的啤酒喝了下去。

    庄智奇看着尹小茵喝酒的样子,觉得小姑娘挺可爱。她的酒量,就是天生的,不像其他人,是在生意场中历练出来的。大多数能喝酒的女人,都有一股久经沉浮的老练,尹小茵却透出涉世未深的天真率性。还有许多女人,一上酒桌就嗲声嗲气,处处想着以性别为理由喝酒打折。可尹小茵不管对谁,都是一杯杯硬干。或许她还不知道,女人在酒桌上是可以享受优待的。

    接下来,谷伟民充满自责地说:“这几天一直在上海,杜总过来了我也不能陪,实在罪过!这样,我自罚三杯。”

    杜林祥赶紧说:“谷总这样说,我可担待不起。这次招商会,有劳谷总费心了。你如果罚酒,就是在责备我老杜了。”

    两人在那儿论了好半天的理,最后才达成一致——三杯自罚免了,两人一起干它六杯。

    两箱啤酒已经被扫荡一空,谷伟民又叫服务员上酒。他拉着杜林祥的手:“杜总,听说你明天要回去?”

    杜林祥点点头:“机票都订了,一早的飞机。”

    “那不行!”谷伟民说,“请你无论如何多留一天,给我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明天,我陪杜总在深圳好好转一圈。”

    杜林祥说:“今天让谷总这么晚赶过来,已经很不好意思了,明天怎么能再耽搁你的时间。”

    谷伟民说:“杜总这样说,就是还在生我的气。”

    杜林祥摆手道:“咱们兄弟之间,哪里会生谁的气。在河州,公司里还有些事。”

    谷伟民没理杜林祥,而是指着庄智奇:“老庄,咱们是老朋友了。你给我说实话,杜总回河州,有什么紧要的事?”

    庄智奇知道他们二人都在演戏,只好笑而不语。谷伟民趁势说:“老庄不说话,就证明没什么事。杜总,多留一天,就这么定了。”

    杜林祥一副难为情的样子:“谷总这般盛情,只好多叨扰一天了。”

    回到酒店后,已是深夜一点过。庄智奇平躺在床上,仔细回味这趟深圳之行。杜林祥、谷伟民的出身、背景迥异,但说起逢场作戏,全是顶尖高手。此番高手过招,又几乎打了个平手。

    杜林祥想见谷伟民,谷伟民也想见杜林祥。当然,这不是兄弟情深,而是为了赤裸裸的利益。但是,两人都想在即将进行的谈判中占据主动,不愿表现得太猴急,只好暂时按捺住“相思”之苦。

    杜林祥首先破局,他不说要见谷伟民,而是要来深圳开招商会。谷伟民接过橄榄枝,趁势邀请对方考察大众股份,不过他本人却躲了起来,直到最后时刻才现身。什么从上海飞回香港,什么连夜开车来深圳,庄智奇认为全是瞎话。

    所幸,经过一番折腾,两人还是见面了。关键是,两人都显得不急不躁,似乎都不跌份。庄智奇不知道,这是否能叫双赢?

    中国有句古话,王不见王。两军对垒时,双方主帅的会面,是十分讲究的。到了现代,为了两个国家的领导人会面,外交人员有时得花几年时间做准备。总之,双方都是大腕,一定得保证大家都有面子,都能找到台阶下。

    尤其当两国关系剑拔弩张时,领导人的会面就更考验双方的政治智慧。20世纪60年代,中苏关系紧张。苏联领导人想来北京与中国领导人面谈,缓解局势。但毕竟是称雄世界的超级大国,主动跑来北京,岂不让外人笑话?

    于是,苏联领导人柯西金便借着到越南出席胡志明葬礼的机会,提出想在北京机场降落加油。这样一来,起码可以对外界解释是顺道路过。

    当苏方的要求一层层上报,中方最终同意时,柯西金的飞机已经从河内回到苏联境内。他立刻下令掉转机头,绕道上万公里,来北京的首都机场降落加油,从而才有了柯西金与周恩来之间那场著名的“机场会谈”。

    大人物有大场面。大佬之间的见面,都是有讲究的!

    谷伟民赶到八卦一路夜宵店时说:“下半场完了没关系,还有加时赛嘛!”没错,真正的加时赛,现在才开始!

    【2 观澜湖高尔夫球场上的交锋】

    起床后,谷伟民便领着杜林祥一行去盛世唐宫酒楼喝早茶。

    谈及岭南文化,早茶便是其中浓墨重彩的一笔。每天清早,广东人便扶老携幼,或约上三五知己,齐聚茶楼“叹早茶”。“叹”在广东话中是享受的意思,由此可见,喝早茶在广东人的心目中是一种愉快的消遣。

    位于东门新园路上中海商城里的盛世唐宫,是深圳最正宗的港式酒楼之一。每天早上,这里都是人山人海。众人在靠墙角的地方找了个位置坐下,谷伟民说:“杜总,不好意思啊,这里的环境有些嘈杂。焦天明本来说去国贸大厦的旋转餐厅喝早茶,那里要清静一些,但我认为,要感受最正宗的早茶文化,还得到这种店里来。”

    杜林祥说:“富丽堂皇的装修,耳畔响着古典音乐——那就不是喝早茶,而是喝咖啡了。就要这种熙熙攘攘老百姓经常光顾的餐厅,才是最正宗的地方。谷总的安排,煞费苦心啊!”

    盛世唐宫里的早茶,品种多到你数不过来。谷伟民对正在点餐的焦天明说:“把这里的招牌菜,都点上。”

    庄智奇说:“合适就行,多了我们也吃不完。”

    谷伟民却热情地说:“端上桌的不一定都得吃完。但每种点心,我们总得尝一下味道不是!”

    服务员很快把点心端了上来,有榴莲酥、冻蟹、流沙包、烧鹅、花胶汤……餐桌上都快放不下了。杜林祥不禁感叹,得风气之先的广东人,当真懂得享受生活。一顿早餐,都弄得如此丰富多彩。

    杜林祥夹起一个奶黄水晶包,只见它晶莹剔透,奶黄亦是若隐若现。咬上一口,里面的奶黄流出,却将杜林祥的嘴烫得好生难受。当着这么多人,杜林祥不好发作,只得默默忍着。

    “妈的,怎么老不长进!”杜林祥在心中骂自己。当初在上海吃灌汤包,也被包子里溢出的汤汁烫过一回,这回到了广东,还是没吸取教训。或许是年少时的贫苦,让杜林祥的饮食习惯中,从没有细嚼慢咽这个概念。

    早茶从早上喝到了中午。谷伟民则像一个称职的导游,一直在滔滔不绝地讲述着深港两地的风土人情。到了快要结束时,焦天明才对谷伟民说:“去大众股份考察时,杜总提出了一些问题,有些我们已经做了解释,还有一些,是在我们的权限范围内无法解释的。既然谷总来了,您看是不是由您亲自跟杜总说明一下?”

    谷伟民说:“好啊,就看杜总他们的时间安排。”

    这次是谷伟民主动发球了,杜林祥顺势接了过来:“客随主便。”

    焦天明说:“那我这就跟公司打电话,让他们把会议室准备好。”

    谷伟民摆手道:“今天天气这么好,去什么会议室?就去高尔夫球场吧,一边交流,还能一边活动筋骨。杜总,你看呢?”

    杜林祥笑道:“早就听说,谷总是高尔夫高手,今天正好开开眼界。”

    谷伟民与杜林祥带着各自的属下,分乘三辆轿车,直奔位于深圳市区东北方的观澜镇。这座风景美丽的小镇上,坐落着亚洲最大的高尔夫球场。

    深圳观澜湖高尔夫球场,横跨十几平方公里的青山绿水,共由七块球场组成。今天谷伟民选择的俊岭球场,是由日本“球坛超人”尾崎将司设计的。球场位于崇山峻岭之间,设计者把球场的险峻与幽静融为一体,体现出浓郁的亚洲风格。尾崎将司本人曾评价这块球场:观澜湖优美的湖景配山形地道,令球手沉醉于一幅天然图景中,享尽挥杆乐趣。

    庄智奇自称从没摸过高尔夫球杆,不敢出来献丑,就由焦天明陪着,在休息室喝茶。谷、杜二人换上一身高尔夫衫,步入绿草茵茵的球场。谷伟民是出了名的美男子,穿上清爽的球衫,愈发英气逼人。杜林祥黝黑的皮肤与纯白色球衫搭配在一起,很不协调。尤其那发福的肚子,就像个四处乱滚的圆球。

    谷伟民是高尔夫球运动的忠实拥趸,也是观澜湖高尔夫球场的会员,他津津有味地介绍说:“高尔夫首次传入中国是在1916年,到了1917年,上海虹桥高尔夫总会开始投入运营。当时的球场是一个九洞球场。但后来有很长时间这项运动在中国大陆无声无息了。”

    杜林祥对于高尔夫的了解很有限,为数不多的几次挥杆经历,都是应朋友之邀。他随口问道:“谷总是专家,在你看来,现在中国最好的高尔夫球场在哪里?”

    谷伟民想了想说:“这个问题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实在说不好。要说硬件设施,当然还是北上广深几座一线城市的球场更好,比如深圳的观澜湖、北京的华彬、上海的佘山。”

    杜林祥说:“北京的华彬我去过,就在昌平的华彬庄园。”

    谷伟民点点头,接着说:“但要说起特色鲜明,恐怕就得数那些分布在二线甚至三线城市的球场,比如云南与大连的球场。”

    “它们有什么特色?”杜林祥问。

    谷伟民说:“云南有两座球场,在圈内名声显赫。分别是昆明的春城湖畔球场与丽江的玉龙雪山球场。春城湖畔球场坐落于碧水荡漾的阳宗海湖畔,高尔夫球场四周是天然的松树林,群山怀抱,水天一色。许多香港和东南亚的朋友,对春城湖畔情有独钟,周末经常坐飞机去昆明打球,并称其为‘亚洲高尔夫天堂’。丽江的玉龙雪山球场位于三千一百米海拔的高原上,是全世界球道最长的球场,也是亚洲唯一的雪山球场。前九洞与后九洞依自然山水地貌不同而风格迥异,布局精巧雅致。”

    谷伟民接着说:“至于大连的金石高尔夫球场,则是中国为数不多的海景球场。球场三面环海、一面临山,再加上六亿年前的龟裂奇石,堪称上帝的杰作。海风海浪是在金石打球需要面对的最大障碍,海风不猛烈的时候,球场是温柔的,宽阔的球道上的容错率也很高。但大多数时候,需要面对不断变化、时大时小的海风。”

    “以我个人感觉,最喜欢的就是金石球场。”谷伟民回忆道,“一个三杆洞的发球台,坐落在高高的山头上,对面小小的果岭仿佛漂浮在大海之中。细小的果岭以及惊涛拍岸声,都是对心理承受能力和技术的双重考验。”

    果岭是高尔夫运动中的专业术语,是指球洞所在的草坪。“果岭”二字即为英文green音译而来。选手在打球时,第一个目标即是将球打上果岭,再进一步以推杆来进球。果岭的草比球场其他区域的草更为娇贵细嫩。女士穿高跟鞋是绝对不得进入果岭的,因为会踏坏草坪。杜林祥其实并不懂果岭是什么意思,但看着谷伟民一脸陶醉的神情,又不好意思去问。

    两人挥了几杆后,都有些兴味索然——实力差距太悬殊,根本不在一个量级上。杜林祥说:“谷总的球技,比起在资本市场中的财技,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杜林祥也想借由这句话,把话题引入彼此都感兴趣的领域。

    “过奖了。”谷伟民笑着说,“提到财技,杜总才是高手。这次买壳的谈判,你步步为营,稳扎稳打,让人佩服啊。”

    杜林祥说:“做买卖嘛,稳一点,大家都不吃亏。”

    谷伟民说:“上次庄总来香港谈过,这次杜总又去公司实地考察了,不知下一步,你们有何打算?”

    球打到这会儿,打球的事正式成为球事;话讲到这里,终于切入正题。杜林祥打起了精神:“就我个人来说,还是感觉谷总的报价太高。”

    “这个价实在不高呀。”谷伟民说,“我们同顺龙集团谈的,也是这个价。我还是那句话,咱们是老朋友,即便在同等条件下,我也倾向于同杜总合作。可要是你们的出价明显低于顺龙,我也不能做赔本买卖。”

    杜林祥并不吃这一套:“你们和顺龙的接触有一段时间了,可到如今还没正式签订协议,就足见双方在很多方面没有达成一致。否则,就不会有我们今天的谈话了。”

    谷伟民针锋相对:“我一开始就向杜总报了价,如果你们真觉得我是在漫天要价,恐怕头也不回就走了,同样不会有我们今天的谈话。”

    杜林祥又说:“大家都知道,买壳容易洗壳难。而真正在市面上流通的壳,没几个是干净的。因此,我们在谈论这个壳的价值之前,必须进行细致的财务审计。”

    谷伟民说:“当然,这是基本的商业规矩。”

    杜林祥说:“双方接触多次了,对彼此的诚意应该都有所了解。依我看,这次咱们是不是能拍板定下来,正式进入操作阶段。回头,我就安排相关中介机构进行审计。只要审计中没有发现什么大问题,价格上好说。”

    谷伟民说:“好啊。关于审计的事情,我会打招呼,让公司的人全力配合。但有一点,审计必须秘密进行,在双方签署正式协议前,不能对外公布。作为一家上市公司,这也是最基本的商业规矩。”

    杜林祥说:“没问题。大家都是讲规矩的人。”

    “还有一点,”杜林祥又补充说,“作为一家房地产企业,现金流是我们的弱项。如果达成合作意向,我想用一些房产来抵扣收购资金。”

    “这恐怕有问题。”谷伟民说,“监管部门早就有规定,股权交易必须采用现金的形式。”

    杜林祥笑了笑:“规定是死的,人是活的嘛!对这种规定,其实很好规避。打个比方,咱们私下谈好,股权转让价格四千万,其中三千万用现金,另外一千万用房产抵扣。那我们就按三千万的价格,签署股权转让合同。另外咱们再签个合同,我把价值一千万的房产低价卖给你。两份合同看似毫不相干,监管部门抓不到任何把柄。”

    所谓监管部门的规定,只是谷伟民的托词,但他没料到,杜林祥早想好了应对之策。谷伟民做出一副为难的表情:“做企业的都知道,现金为王。尤其我是做资本营运的,手上留那么多房子做什么?”

    杜林祥说:“如果谷总一点都不通融,恐怕纬通即便有合作诚意,也是力有不逮。”

    谷伟民犹豫了一阵说:“看在咱们交情的分上,可以通融一下。但有两个前提:第一,用来抵扣的房产,必须是商铺、写字楼等商业地产,住宅地产我不要。”

    杜林祥心想,谷伟民的确是个人精。商业地产比起住宅地产,拿到银行去抵押贷款时,程序更简单,价值也更高。杜林祥说:“这没一点问题。第二呢?”

    谷伟民说:“抵扣房产的总额,不能超过收购金额的15%,余下部分必须用现金交易。”

    杜林祥说:“15%太低了,20%吧。”

    “不行。”谷伟民的语气很坚决,隔了一会他又说,“最高18%,这是我的底线。”

    杜林祥狠狠心:“好吧,就依你。”

    坐在休息室的焦天明,远远就看见谷伟民驾驶电动车,载着杜林祥往回走。他对庄智奇说:“看两位老板有说有笑的样子,应该谈得不错。”

    庄智奇说:“一把手就是一把手,好多事要他们才能拍板。咱们这些人,谈几个月,也不如他们面对面谈几个小时。”

    焦天明点头道:“谁说不是呢?”

    晚上众人没有回市区,就下榻在观澜湖度假酒店。酒店的豪华客房宽敞舒适,每间客房外还有一个眺望高尔夫球场的露台,尽览壮观的球场景致。谷伟民提议晚餐就在露台上吃,他还安排焦天明在附近农庄订购了一桌野味。

    广东人爱吃野味的名声,早已传播在外。焦天明订的这桌野味十分丰盛,有红烧蛇、砂锅煮水鱼、爆梅花鹿肉,焦天明还指着一道汤介绍说:“这是广东野味中的一道名菜,叫海陆空汤。怎么样?听名字就霸气十足吧。汇集了天上飞的、地下跑的、水里游的,什么黄沙水鱼、珍珠鸡、黄游鸟、鹧鸪,再辅以上等中药材,才能炖出这一锅汤。”

    今天与杜林祥谈得不错,谷伟民心情大好,他问:“这汤是有了,酒是什么酒?”

    庄智奇昨晚喝得太多,现在还没缓过劲来:“谷总,昨晚喝多了,今晚就算了吧。”

    “这是什么话?”谷伟民说,“我去年春节的时候,还大醉过一场呢。这一顿酒管一顿酒的事!昨天的酒与今天的酒,去年的酒与今年的酒,压根不是一回事!”

    庄智奇算是看出来了,这谷伟民是个有酒瘾的家伙。没办法,只能舍命陪君子了。

    【3 情场里也暗藏兵法韬略】

    万顺龙穿着一件浅绿色的休闲夹克,脚蹬圆口布鞋,正在自己那间堆满了线装书的办公室里埋头阅读。

    公司的常务副总孙兴国推门走了进来:“哟,不好意思,打搅万总看书了。”

    “没事。”万顺龙将书放在茶几上,“看了几个小时了,正好休息一会儿。”

    孙兴国说:“万总工作那么忙,还是不改书生本色。”

    万顺龙笑了笑:“喜欢看书的习惯,这辈子是改不了了。兴国,你也是个博览群书的大才子,在我面前就不必谦虚了。”

    孙兴国恭敬地问:“万总最近在看什么书?”

    万顺龙将茶几上的书拿起:“喏,就是施耐庵的《水浒传》。”

    “老书新读,想必万总又有许多收获?”孙兴国说。

    “是啊。”万顺龙点点头,“金圣叹先生曾经说过,少不看《水浒》,老不读《三国》。年轻人血气方刚,看了《水浒》之后,更容易莽撞。老年人经历过世事沧桑,再去看《三国》里的尔虞我诈,太累!不过这次重看《水浒》,我对金圣叹的话却有了更深的理解——年轻人看《水浒》,往往会混淆大是大非。”

    “此话怎讲?”孙兴国问。

    万顺龙点燃一支烟:“梁山泊的一百单八将,究竟是些什么人?我年轻时读《水浒》,也把他们当成替天行道的英雄。可静下心来仔细一想,大谬不然!我只举两个细节。一个是江州劫法场救宋江时,黑旋风李逵冲在最前面,书中原话是‘当下去十字街口,不问军官百姓,杀得尸横遍地,血流成渠’,看热闹的老百姓有什么错?这就是滥杀无辜。放到现在,可以算作恐怖主义行为。还有另一个,李逵的妈被老虎吃了,他杀掉老虎后返回梁山。当好汉们听说这件事后,书中只写了四个字:‘众人大笑’。不都是结拜弟兄吗?李逵的妈也是他们的妈呀。自己妈被老虎吃了,很好笑吗?再者说,哪怕就是个陌生人,听说人家母亲遇害,也不应该放声大笑。”

    孙兴国心悦诚服地说:“万总看书,确实读出了一般人读不出的意味。《水浒》我也看过好几回了,像这类细节,却从没留意过。”

    万顺龙吸了一口烟:“好了,不说这些了。你来找我有什么事?”

    孙兴国压低声音:“据说,杜林祥亲自去了深圳,还和谷伟民面谈过。纬通方面的人员如今已进驻大众股份,开始进行审计。杜林祥从深圳回河州后,连夜去找了吕有顺与张清波,希望政府和银行对于他即将展开的收购工作给予支持。吕有顺在市政府常务会议上,已经明确提出要大力支持纬通上市。”

    万顺龙掐灭了烟头:“杜林祥的动作挺快嘛!谷伟民那边呢,有什么消息?”

    孙兴国说:“谷伟民的秘书昨天给我打了电话,生意上的事倒没说,就说谷伟民对万总的高尔夫球技十分佩服。他周末要去丽江打高尔夫,想邀你一块去。”

    万顺龙冷笑了一声:“这个谷伟民,不仅脚踏两条船,还想着两头通吃。”

    孙兴国说:“谷伟民与杜林祥都不是好东西。尤其是那个杜林祥,上次请他吃饭,万总可谓苦口婆心,他却一点也听不进去。”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随他去。”万顺龙轻蔑地说,“不过后果可要他自己承担。”

    孙兴国问:“谷伟民那边,怎么回复?”

    “去啊。”万顺龙说,“说起打高尔夫,我在河州的确找不到对手。谷伟民的球技不赖,可以和我切磋一下。谷伟民不是喜欢喝酒吗?告诉他,打完球,我请他到束河古镇,去喝用玉龙雪山泉水酿制的丽江窖酒。”

    当秘书将万顺龙准备赴约前往丽江的消息报告给谷伟民时,他正在办公室里打游戏。谷伟民按下暂停键,面无表情地说:“这只狡猾的狐狸,终于出洞了。”

    秘书又说:“顺龙集团的孙总还说,打完球后,万总想请你去古镇喝当地的特产酒。”

    谷伟民冷笑一声,挥手让秘书出去,接着拿起座机拨给焦天明:“杜林祥派来的审计团队,在你那里进展如何?”

    焦天明回答:“一切正常。第一阶段审计明天结束,审计人员要回河州去汇报。他们还邀请咱们也派几个人过去,一起参加汇报会。”

    “好啊。”谷伟民说,“这也是惯例嘛。咱们就派几个人过去,由你带队。”

    焦天明点头道:“好的。”

    谷伟民特别叮嘱:“见到纬通的人,一定要把架子端着。记住,越是想把东西卖出去,越不能让别人看出咱们心急。你这次去,就得装出一副不仅是参加汇报会,也是顺道考察他们有没有实力的样子来。”挂掉电话,谷伟民轻点键盘,继续打自己的游戏。

    杜林祥坐在纬通大厦的办公室里,接过高明勇呈上的谷伟民派来参加汇报会的人员名单。他扫视了一遍,在其中看到了谢依萱的名字。自从上次北京一别,有些时候没见了。这个女人,实在给自己留下了很特殊的印象。

    当着下属,杜林祥的表情没有任何异样。他扭头对庄智奇说:“这个汇报会,你主持吧,我就不去了。”

    杜林祥点燃一支烟:“官场上不是讲究对等接待吗?焦天明又不是谷伟民,他带队过来,我出面宴请一次就差不多了。”

    作为办公室主任,安排好接待宴请自是高明勇的职责。他问道:“宴请安排在哪里?就在纬通大厦?”

    杜林祥摇头说:“这里的东西都吃腻了,再说也没什么特色。安排个有特色的地方,最好是郊外的农家菜。”

    “农家菜?”高明勇低声自语,开始琢磨起来。

    “西郊不是有个大碗菜吗?上次我和明勇去吃过,感觉还不错。”杜林祥说。

    高明勇点头说:“我记起来了。不过那里距市区很远,得有八十多公里,开车起码一个多小时。”

    “这有什么?”杜林祥说,“通知小车班,到时把车准备好。”

    走出办公室,庄智奇拍着高明勇的肩膀:“这回又得麻烦你订餐馆了。”

    高明勇说:“都是分内的事。”

    庄智奇问:“那家大碗菜味道很好吗?我看杜总念念不忘的样子。”

    高明勇笑着说:“应该还行吧。”回到办公室,高明勇却摇头疑惑起来,自己分明记得,上次陪着杜林祥去大碗菜吃,杜林祥还说这地方又远又难吃。这一次,为何评价变了?

    晚宴当天,一行人长途跋涉八十多公里,终于来到大碗菜。高明勇准备了上好的五粮液,不过平素海量的杜林祥却出人意料地滴酒未沾。杜林祥对焦天明连声说着抱歉:“急性扁桃体炎,喉咙痛得厉害。医生特别叮嘱,千万不能喝酒。”

    以杜林祥的地位,他下定决心不喝,自然不敢有人硬灌。杜林祥自己不喝,却要别人奋勇争先:“智奇、明勇,你们的酒量我可知道,今天不能藏着掖着!不把焦总陪好,我可不答应。”

    大老板发了话,庄智奇与高明勇立刻分头出击,将宴会气氛推至高潮。焦天明不仅酒量大,更对有关女人的话题情有独钟。趁着桌上女士去洗手间的空隙,他还骄傲地讲起自己在网上的泡妞之道:“我在QQ上新加一个陌生女人,一定会第一时间问,你搞不搞一夜情。”

    “这也能行?太直接了吧。”高明勇搭话说。

    焦天明说:“这样问十个女人,十个女人都不会答应,有些人甚至还会破口大骂。可再隔几天就会发现,十个女人中,已经有七八个女人把你拉黑了。但还有两三个女人,尽管依旧会骂你,却并没有删除。”

    “那又怎样?”高明勇问。

    焦天明拉高音调:“那就说明,她们内心深处,对这件事并不完全排斥。只要肯下功夫,慢慢去磨,就能把她们哄上床。上网泡妞,经常会做无用功。跟一个女人聊天费了老大的劲,最后却竹篮打水。用我的方法,其实是在第一时间对目标群体进行精确划分。哪些是重点客户,可以投入精力,哪些根本没有购买意向,完全不用搭理,一目了然。放在企业,这就是精准的目标客户分析。”

    满桌人都被这话逗乐了。就连不好此道的庄智奇也笑着说:“老焦,你的名堂还真多。”见去洗手间的女士回来,一桌人的笑声才平息下去。

    酒过三巡,杜林祥把高明勇叫了出去:“明勇,今天的气氛不错。把客人款待好,吃完饭后,你好好安排一下。”

    高明勇点着头:“我马上在河州最好的KTV订一个豪包。”

    杜林祥说:“唱歌喝酒当然少不了。另外我看焦总是个性情中人,到时找几个美女,开心一下。”

    既招待客人,自己还能公款嫖娼,高明勇乐不可支。不过旋即又面露难色:“其他人都好说,就是谷总这次还派了个女人过来。有她在,不好安排啊。”

    “女人,谁呀?”杜林祥问。

    高明勇说:“谢依萱啊。”

    “哦,你不说我倒忘了。”杜林祥搓着手掌,“反正我今天不能喝酒,一会儿就借口身体不适先离开,顺便也把谢依萱带回市区。剩下的都是男人,你就好安排了。”

    “这样好。”高明勇一个劲点头。

    “对了。”杜林祥又说,“谢依萱要是不跟我走,怎么办?”

    高明勇咧开嘴笑了:“没事,我有办法。”

    干这种事,高明勇有的是招。他早就看出焦天明是个好色之徒,悄悄把焦天明叫到身边,一番叮嘱后,焦天明一面感谢杜总考虑周到,一面说保证配合。

    眼看晚宴接近尾声,杜林祥说:“明勇,这里结束之后,你负责安排一下后续节目。”

    高明勇立即点头:“好的,一定要让焦总满意。对了,河州有家烧烤店,专门做烤老鼠的,要不咱们去尝尝?”

    焦天明拍手说:“好啊。这烤老鼠还没吃过,今天一定要尝尝鲜。”

    谢依萱本能地觉得恶心:“烤老鼠,太夸张了吧。”

    焦天明笑起来:“看来你没这个口福。咱们也不强人所难,你要真不吃,就早点回去休息。”

    谢依萱求之不得,一口答应。杜林祥这时说:“今天我身体不适,没法喝酒,就不能多陪大家了。既然小谢要回去,就搭我的车吧。”

    杜林祥今天早就做好不喝酒的准备,连司机都没有带。他自己驾驶汽车,谢依萱坐在副驾位置,一齐朝市区驶去。

    杜林祥一脸亲切地说:“老是叫你谢小姐,感觉太生疏。痴长你几岁,我就叫你小谢了。不介意吧?”

    谢依萱笑着答道:“杜总哪里话?在你这样的成功人士面前,我老是感觉紧张。你叫我小谢,我反而放松一些。”

    “小谢,”杜林祥的笑容愈发灿烂,“第一次来河州吧?”

    谢依萱点点头:“嗯,第一次。”

    杜林祥说:“以后来河州,就给我打电话,一定会把你招待好。”

    “好啊。”谢依萱说,“到时就得麻烦杜总了。”

    杜林祥听见谢依萱一口一个杜总,觉得很别扭,可要让人家改口叫老杜,似乎还不到时候。杜林祥说:“你父母在北京还好吧?”

    谢依萱说:“他们都是退休教师,无欲无求,在家里颐养天年。就是我父亲有风湿的老毛病,有时疼得下不了床。”

    杜林祥仿佛抓住了天赐良机:“风湿?去医院看过吗,医生怎么说?”

    谢依萱说:“北京的大小医院,不知看了多少次。像这种慢性病,医生也束手无策。”

    杜林祥说:“慢性病有时中医更管用。我知道一个河州的老中医,治疗风湿很有一套,让他给你父亲瞧瞧。”

    谢依萱是个孝顺女儿,一听这话很是感激:“好啊,抽个时间我带父亲来河州。”

    “来什么河州?”杜林祥说,“老人家有病在身,出门不方便。我安排人,请上这位老中医,去趟北京。”说完这话,杜林祥就掏出手机,直接找到了集团公司副总裁,同时也是自己弟弟的杜林阳。他以命令的口气,要求杜林阳必须在本周内带着老中医赶赴北京。

    谢依萱激动得有些说不出话,杜林祥接着又说:“你工作忙,到时或许人不在北京。我让他们直接去你家,你什么都不用管。”

    “谢谢杜总!”谢依萱几乎不敢相信,一个在商场叱咤风云的男人,生活上会如此细心。

    谢依萱对杜林祥的好感增添了许多,两人在车上越聊越投机。杜林祥刻意降低了车速,原本一个多小时的车程,他恨不得开上一天一夜。

    世间许多事,都如商场上的谈判一般,绝不能显得过于主动。杜林祥毕竟是个成熟的男人,车到酒店后,他抑制住再请谢依萱去咖啡屋坐一会儿的冲动,强忍着说了再见。下车时,谢依萱似乎也有一丝恋恋不舍,杜林祥看在眼中,内心充满狂喜。

    杜林祥坐在驾驶室,目送谢依萱走进酒店大堂。直到谢依萱的身影完全消失,他才摸出一支烟点上。深吸一口烟后,他咧开嘴笑了。这笑声中,实在包含着太复杂的情愫。

    初识谢依萱时,杜林祥就觉得谢依萱那清澈得宛若秋风中湖波的眼睛,像极了一个人。这个人,既是杜林祥心中的女神,也是他包裹得最深的秘密——她就是马晓静,杜林祥死敌的妻子,也是曾救他出囹圄的恩人。

    杜林祥还记得与马晓静的第一次相见。彼时万顺龙被抓,顺龙集团风雨飘摇。知性婉约、柔弱似水的马晓静却站出来独撑危局,一面搭救丈夫,一面力挽企业于危局。顺龙集团渡过难关后,杜林祥又无数次见过马晓静,那时的她,退居幕后,小鸟依人。

    马晓静符合杜林祥关于女人的所有完美的想象。马晓静有自己妻子周玉茹的温柔贤惠,却有周玉茹难以企及的智慧、美貌与干练。马晓静有安幼琪的那份练达机敏,却比安幼琪少了一份泼辣,多了一份令男人着迷的柔情似水。

    然而,杜林祥对马晓静只有仰慕,从未有过一丝淫邪的念头。马晓静已为他人妇,这是不可改变的事实。在杜林祥心中,马晓静是只能用来仰慕的女神,绝不是可以亵玩的女人。

    甚至,杜林祥对万顺龙的仇恨中,也夹杂着一丝嫉妒——这个男人,真是好命!

    男人的一生中,有些秘密是要带入坟墓的。譬如杜林祥对马晓静的仰慕,就绝不会告诉任何人,也唯恐外人窥出一点端倪。当他发觉谢依萱与马晓静神似时,内心还藏着隐忧——别人会发觉这一点吗?

    所以在北京宾馆的电梯里,杜林祥向高明勇发问,高明勇绞尽脑汁却一无所获。这一下,杜林祥反倒释然了,因为外人不会因为谢依萱而联想到马晓静——这恰恰是杜林祥最恐惧的。

    以高明勇的机灵,为何不能发现谢依萱与马晓静的神似?杜林祥认为原因很简单,众人皆赞马晓静,却少有人能真懂马晓静之美。那种藏于眼神间的魅惑,只有用心仰慕者,才能真正领悟。

    杜林祥人到中年,事业上大获成功。他不可能如冲动少年一般,去疯狂追求心仪女子。对谢依萱的思念,只能藏于心底。他等待着一次机会。这次机会,最终谷伟民送给了他。见到名单上有谢依萱的名字时,杜林祥欣喜若狂。所以,他吩咐高明勇带着焦天明去寻花问柳,这样才能获得与谢依萱独处的机会。还刻意将晚宴地点定在荒僻的郊外,返程的时间越久,两人碰撞出火花的机会才越多。

    一切严丝合缝,相信精明如高明勇者,此刻也未能参透玄机。想到这里,杜林祥开心地笑起来。自己当真是个企业家,就连“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种事,也暗藏兵法韬略。

    杜林祥正欲发动汽车,手机短信响了。是谢依萱发来的:“杜总真是个热心人。我父亲的事,太感谢你了。”落款是“小谢”。

    杜林祥立刻回了一条:“小事一桩,何足挂齿。这事就咱俩知道。嘻嘻。”

    杜林祥年纪不小,近年来伴随事业成功,说话做事愈加老气横秋。当手指打出“嘻嘻”两字时,他忽然觉得自己年轻了许多。

    【4 心若安处,便是故乡】

    感谢上天的恩赐,让中国西南有了一处叫作丽江的地方。许多人说,没去过丽江会向往,去过了会爱上它。这里的水,清冷有声,洁净无泥,穿街过巷,入院过墙;这里的城,浑厚自然,枕水而建,从容伸展;还有沉静安然的老桥,伟岸峻峭的雪山……江南水乡的浪漫情致和高原古镇的高亢壮阔,在此处完美结合。

    坐在丽江三义机场贵宾室里的万顺龙,眺望远处的雪山,感叹道:“月影迷幻,流光满地,对于这座古城,所有人皆是匆匆过客——无论是商是儒,为道为僧!”

    “心若安处,便是故乡!”一旁的谷伟民开口道,“不必执着于,去何处去,无谓计较他,归何时归。”

    “谷总高论,在下佩服。”万顺龙颔首微笑。

    谷伟民看了看表:“万总,时间快到了,我没法再留恋古城的美景,得先上飞机了。”

    “谷总,一路平安。”万顺龙端着一杯咖啡,“回河州的飞机一小时后起飞,再坐一会我也该走了。”

    握手道别时,谷伟民又提到昨日球场上的较量:“万总的高尔夫球技,的确不同凡响,这次我算领教了。”

    “太客气了。”万顺龙说,“昨天我们在玉龙雪山球场打了整整一下午,还是没分出个高下。”

    谷伟民说:“能和万总这样的高手过招,过瘾啊。真希望我们的合作能顺利推进,到时,就能经常在一起切磋球技了。”

    “那是一定。”万顺龙说,“昨晚我们的沟通就很愉快,对许多问题也取得了一致看法。剩下的,都是一些细节问题。”

    谷伟民开始起身拖行李:“尽管只剩下一些细节问题,但我还是希望能加快进度。大众股份的情况万总也清楚,真要有人赶在你之前,兄弟我也为难啊。卖给其他人吧,对不起万总请我喝的酒;不卖,公司其他股东那里不好交代。”

    万顺龙哈哈笑起来:“真让兄弟这么为难,就是我这个当大哥的不对了。放心吧,不会有人比顺龙集团的脚步更快。”

    “那就好,那就好。”谷伟民再次伸出双手,同万顺龙依依惜别。

    飞机在跑道上缓缓滑行,机场周围的景物依次向后倒去。速度越来越快,直至巨大的机身腾空而起。谷伟民坐在宽敞的头等舱里,俯视身下的皑皑雪山,忽然有一种十分疲惫的感觉。

    昨晚喝的丽江窖酒,口感还不错,就是度数太低。这样的酒,对谷伟民来说实在难说过瘾。谷伟民好酒,尤其喜爱高度酒。多年来遍尝天下佳酿,最令他魂萦梦绕的,还是母亲酒坊里酿制出的高粱酒。

    谷伟民的家乡,就在江汉平原上的一座小镇。父亲是镇上小学的民办教师,勤劳的母亲则以开酒坊为生。在清苦却温馨的少年时代,谷伟民每天放学回家的路上,总能闻到酒的香味。酒坊门前摊晒着酒糟,酒糟经阳光一晒,内里的酒精分子如母亲怀里的孩子受到水果吸引,欢快地跳了出来,满场子上转圈。

    酒坊大堂里有十几口大缸,两个人合抱般粗。父亲经常在红纸上书写各种字体的“酒”,母亲再把这些红纸贴在大缸上。缸口系着红丝绸,犹如学校广场上系着红领巾的少先队员。谷伟民课余时间也会帮母亲的忙——他将柴火塞进灶膛里,再瞅着酒顺着竹筒子咕咕咕地往外冒。“酒出来了,酒出来了!”母子俩一起欢快地呼喊。

    二十多年前,谷伟民怀揣着出人头地的梦想,肩负着父母亲人的殷殷期望,更带着从小练就的好酒量,离开了美丽的故乡。从此,他便很少回到那片并不富饶的土地。

    大学四年,谷伟民几乎没有休息时间,他将全部精力扑在书本上。可与那些来自大城市名牌高中的同学相比,他的课业基础还是太差。勤虽能补拙,可离出类拔萃却差了一大截。大学毕业时,望着那些进入政府机关与大企业的同学,谷伟民心中充满挫折感。

    后来,他南下上海,加入了一家不知名的证券公司。十里洋场的纸醉金迷,注定与这个来自湖北小镇的农家子弟无缘。七年沪上时光,谷伟民甚至连一套小户型的首付款也没能凑齐。在那个中国证券行业疯狂生长的草莽时代,一幕幕大戏登台,一个个明星站到镁光灯下,接受万众膜拜。而谷伟民,始终那般默默无闻。以至多年后,接受中国最著名财经期刊采访时,谷伟民自嘲在上海滩时,“连个跑龙套的都算不上,顶多就是给剧组送盒饭”。

    谷伟民毕竟是落魄的英雄,而不是可怜虫。纵然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看客,他却用自己的智慧,分析着每一出大戏的起承转合,以及每一位明星的成败得失。谷伟民虽然没能摆脱窘迫的生活,但与大多数浑浑噩噩,一辈子都只会“送盒饭”的人不同,谷伟民已经练就了敏锐的商业嗅觉,以及对中国资本市场的深刻洞察力。身无半亩的他,积蓄起巨大的野心。他充满自信,认为只要命运肯给他一次机会,他就能纵横捭阖,掀起惊天巨浪。

    为了这次机会,谷伟民最终同大他两岁,而且离过一次婚,还带着一个孩子的南洋富商之女陈嘉楣结婚。父母为此几乎要同他断绝关系,就连陈嘉楣的家人,也从骨子里鄙视他,认为这个仪表堂堂的中国男人,比那些吃青春饭的小三,只是下半身多了一根棍而已。

    正是在一片嘲讽声中,谷伟民开启了自己的资本之旅。陈嘉楣违抗父母之命,悄悄借给他的两千万元资金,以几何级数爆炸式增长。短短几年时间,谷伟民就成为纵横沪港两地、操盘数家上市公司的资本巨鳄。

    甚至陈嘉楣的父亲,面对这个自己曾经并不待见的女婿,也只能甘拜下风。刚结婚那会儿,谷伟民要与陈嘉楣一起回马来西亚槟城老家过年,陈父以各种理由婉拒。最后妻子一家人去到槟城,谷伟民只好跟一帮菲佣在吉隆坡家里“欢度新春”。最近几年,陈父主动打电话,邀请谷伟民春节时去槟城,“一家人聚一聚”。谷伟民却推说自己工作忙,来不了。

    飞机荧幕屏上的航线图显示,客机一路向北,已进入湖北境内。脚下就是自己的故乡,那片号称千湖之国的美丽土地。谷伟民忍不住抬头望了望窗外。可惜云层太厚,除了白云苍茫,竟不见一物。这便是谷伟民生于斯、长于斯的土地,他生命中最挚爱的两人——父亲与母亲也长眠在此。

    父母都有幸看到了儿子功成名就的那一天。与天下大多数父母一样,他们并不期望子女的报答,依旧过着平淡的生活。父亲吃了一辈子粉笔灰,可惜只是一个民办教师,连自己的身份问题也没解决。父亲四处写信,还跑到县政府上访。谷伟民劝道:“解决了你的身份,政府又能补偿多少钱?这点儿小钱,我直接给你不就得了!”父亲却连连摇头:“这哪里是钱的问题!”

    三年前,郁郁寡欢的父亲撒手人寰。悲痛之余的谷伟民,想接母亲去香港,母亲却死活不愿意。此后,母亲依旧靠开酒坊度日,甚至连谷伟民寄回的钱,她也舍不得用一分。她只对谷伟民提出一个要求:“以前缸子上的‘酒’字,是你爸写的。现在他人不在了,这字你接着帮我写。”于是,谷伟民便经常在他豪华的办公室里,握住特意买回的名贵毛笔,在一张张粗糙的红纸上,写下各种字体的“酒”字。之后,再将这些字寄回湖北老家。

    就在四个月前,身体一直很好的母亲也离他而去。据说离世当天的早上,母亲还在酿酒。中午说有点头晕,去床上躺了两个小时就断气了。村里的许多老人十分羡慕谷伟民的母亲,人生四大福,生得好、病得少、活得长、死得快,不知她上辈子做了什么好事,竟能走得这样爽快?

    想起这些,谷伟民的眼眶不禁湿润。飞机开始下降,美丽的空中小姐,用温婉标准的普通话通知,航班将在半小时后抵达首都机场。谷伟民俯瞰机窗外的华北平原,忍不住一声叹息。从起飞那一刻起,他就感觉十分疲惫。可惜四个小时的空中旅行,连盹都没打一个。身体越疲惫,神经就越紧张。越是想休息,脑子里就越会冒出各种各样的事情。唉,这段时间一直在吃药,失眠的症状却没有一点缓解。

    谷伟民轻揉太阳穴,在心中安慰着自己:“要同时对付万顺龙与杜林祥这样的人精,身体会不疲惫吗?神经能不紧张吗?”

    谷伟民曾经颇为得意,自己为大众股份同时找到两个买家。比起得风气之先的香港、上海,河州只能算边鄙之地。那里的开发商,不过都是些土豪,应该不难对付。就让你们争得头破血流吧,老子坐山观虎斗,好不逍遥!

    可惜几番交手之后,谷伟民不得不承认,无论万顺龙还是杜林祥,都是一等一的厉害角色。谈判中进退有据,节奏拿捏恰到好处,而且两人似乎都已看出自己脚踏两条船的伎俩,还故意摆出一副不徐不疾的姿态。

    事已至此,谷伟民只得把危险游戏继续下去。尽管进展缓慢,但毕竟万顺龙与杜林祥还是在一步步靠近自己摆下的八卦阵。谷伟民已经打定主意,必要时可以把底线稍微降一降。不管是谁,只要出价高,动作快,就把这个壳甩出去,赶紧将资金套现。

    飞机降落在首都机场,谷伟民拿出手机打给秘书:“告诉梅总,我已经回北京,今晚上就能和他见面。”谷伟民口中的“梅总”,是位来自山西的富商。这次专程从丽江赶回北京,就是为了和梅总见面。梅总有意买下谷伟民在东交民巷附近的豪宅楣园,双方已经接触了好几回,一切顺利的话,月内就能签订正式合同。

    真能把楣园卖出去,也是几千万元的真金白银啊!谷伟民深知,自己如今太需要钱!

    今晚要宴请梅总,谷伟民特意叮嘱秘书带两瓶飞天茅台。失眠的老毛病,吃药看来是没用了,只能多喝酒,酩酊大醉之后,什么忧愁都会忘记,才能安稳地进入梦乡。他还不忘给自己鼓劲,忙过了这一段,或许就能真正解脱了。

    第二天中午,结束与梅总的谈判后,谷伟民又匆匆赶往机场,搭乘班机飞往香港。按原计划,谷伟民要三天后才回香港,迎接从河州赶来的杜林祥一行。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一件突如其来的事情,让他必须赶回去扑灭后院燃起的熊熊大火。

    这天上午,怒不可遏的妻子陈嘉楣,大闹了一场新片发布会,并当众扇了新片女主角的耳光。这位女明星,正是谷伟民的情妇。两人认识有几个月了,谷伟民还花钱为她在香港租下一套豪宅,并预付了两年租金。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事情最终传到了陈嘉楣那里。香港的狗仔队举世闻名,媒体逮着这么好的新闻,自然不会放过。平时上惯了财经版新闻的谷伟民,一想到明天要出现在报纸的娱乐版,就禁不住头痛。

    回到香港的几天里,谷伟民少不了两边安抚,既对妻子表忠心,又向情妇献爱心。眼看风波逐渐平息,他接到了庄智奇的电话:“谷总,原先已经说好,周末杜总率队来香港,就收购的最后细节展开协商。不知道现在谷总是否有时间?”

    看来,自己的这点桃色新闻已经传到河州。谷伟民尴尬地笑了笑:“商人最重要的就是诚信。我早就答应了杜总的事,怎么会没时间。你们确定了航班号就告诉我一声,到时我亲自去机场迎接。”

    当谷伟民抛开儿女情长的琐事,在香港恭候杜林祥一行时,杜林祥却不得不爽约了。

    星期五上午,杜林祥召集庄智奇、祝天瑞等人开会,商讨第二天赴香港谈判的细节。会议进行中,杜林祥的手机响了。打来电话的是售房部的负责人:“今天一大早,有一伙业主跑来售楼部闹事!”

    “什么原因?”杜林祥问。

    下属汇报说:“最近房地产市场不景气,纬通旗下的部分楼盘出现了降价。那些原先买了房的业主,就跑来要我们赔偿损失。”

    “去他娘的!”杜林祥愤怒地骂道,“降了价就要老子赔损失,那房价涨了,是不是老子也要找他们赔偿损失?对这伙无理取闹的,不要太客气。”

    会议继续进行。可隔了没多久,林正亮的电话又来了:“三哥,一伙民工跑来工程部讨薪。”

    杜林祥没好气地骂道:“你不是成天和那帮包工头称兄道弟,打得火热吗?怎么现在这些交情就狗屁不值了?”

    林正亮支支吾吾地说:“虽然欠着些工程款,但跟大伙都说好了的,不应该出问题啊。”

    杜林祥说:“我正在开会,明天要去香港。这些小事,你自己看着办。”

    会议一直开到晚上九点过。杜林祥又把所有细节在脑海中过了一遍,然后对庄智奇说:“该准备的都准备了,还有什么准备不到的,只得随机应变了。”庄智奇笑着回答:“对于明天的谈判,我很有信心。”

    “好吧,时间不早了。今晚睡个好觉,明天精神饱满地奔赴香港。”杜林祥招呼着大伙。

    来到地下车库,众人挥手告别。杜林祥、高明勇坐着奥迪轿车先驶了出去,庄智奇、祝天瑞乘坐的奔驰车紧跟在后面。

    两辆车驶离纬通大厦大约几公里后,行至一处僻静的十字路口。这时,路边忽然冲出来几十个人,将杜林祥、庄智奇的座驾团团围住。这些人不停地敲打车窗玻璃,口中大骂道:“滚出来!”

    面对这伙来历不明的人,杜林祥当然不会下车。他缩在车内,叫高明勇赶紧报警,同时打电话给林正亮,让他立刻带手下过来增援。

    庄智奇也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弄懵了,可定睛一看,发现领头的竟是一个十来岁的少年,而且自己还认识此人。庄智奇走下车来,少年却扑过来,抓住庄智奇大叫:“你们这群畜生,抓了我爸爸,现在又撞伤我妈妈。横竖是个死,老子今天就豁出去了!”

    庄智奇认识这个少年,他就是河州冶金厂里打死陶雪峰的那名保安的儿子。当初冶金厂爆发罢工事件,纬通方面派出的总经理陶雪峰被群殴致死,法不责众,只好抓第一个动手打陶雪峰的保安治罪。

    “抓了我爸爸”的事庄智奇清楚,可“撞伤我妈妈”是怎么回事?庄智奇问:“到底有什么事?”

    旁边的人你一言我一语,庄智奇渐渐听明白了。原来一周前,这名保安的老婆去菜市场买菜时被一辆摩托车撞伤,至今还躺在医院。有人传说,这是杜林祥搞秋后算账,派人撞了保安的老婆。

    庄智奇觉得这种谣言实在是荒谬透顶,以杜林祥如今的身份地位,犯得着去和一个保安的老婆计较?

    “一派胡言。”庄智奇大声说,“我现在就是纬通集团的总裁,我可以向大家保证,杜总绝没有派什么人去撞谁。”

    “庄智奇,我操你妈!”这时不知从哪里跳出来一个彪形大汉,举起木棍就朝庄智奇头上砸去。

    庄智奇躲闪不及,立时血流如注。瘫倒在地上后,这拨人依旧不依不饶,拳脚相加。还有人拿起铁棍,猛击庄智奇乘坐的奔驰轿车。车窗玻璃碎了一地,车内的祝天瑞吓得尖叫起来。

    坐在前车的杜林祥看到这一幕,再也坐不住了,他吼道:“快,下去救人!”

    高明勇一把抱住他:“他们人多,咱们去也是吃亏。”

    “怕个!老子又不是没打过架。”杜林祥一膀子甩开高明勇,从车座后面抄起一个修车用的扳手,恶狠狠地冲下去,一边走还一边大骂:“王八蛋,老子操你妈!”

    高明勇见老板已经冲在前面,只得硬着头皮跟上去。人群中有人认出了杜林祥,大叫起来:“这人是杜林祥!”

    杜林祥毫无惧色,大喝一声:“老子就是杜林祥。”说着便挥起扳手,朝刚才对庄智奇行凶的大汉砸去。幸亏大汉闪得快,脑袋躲了过去,手臂却结结实实地挨了一下。杜林祥可不是庄智奇那样的文弱书生,他自幼膂力惊人,刚出来打工那会,为了和人赌钱,他硬是与林正亮一起,把一个重达五百斤的保险柜举了起来。

    杜林祥挥动扳手见人就砸,可惜双拳毕竟难敌四手,对方人多势众,杜林祥这方渐渐落于下风,高明勇被人摁在地上,连吃重拳。杜林祥的后脑,也挨了几下闷棍。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林正亮带着四辆面包车赶到。看见连杜林祥都负了伤,林正亮怒火中烧:“在河州地界,有人敢打我三哥!老子看他是活腻了!”

    行凶者中有几个眼睛尖的,见势不对立马开溜,那些脚上没抹油的,就被围在中间。林正亮高声吼道:“刚才谁动手打的三哥,老子要挑他狗日的手筋!”

    杜林祥刚才拿出混迹江湖时的狠劲,实在是庄智奇危在旦夕。此刻他倒保持了难得的冷静,把扳手往地上一扔,说道:“都别动手,就在这儿等警察来。另外赶紧叫救护车,把庄总送去医院。”

    十分钟后,警察终于赶到。高明勇一瘸一拐地上去说明情况,并跟着警察一起回局里录口供。

    庄智奇住进医院,杜林祥也受了伤,香港之行只得延后。庄智奇躺在医院,直到第二天中午才醒过来。睁眼一看,床前站着陈锦儿。手上裹着绷带的高明勇,也坐在病房里的沙发上。

    见庄智奇醒来,高明勇显得很开心:“庄总,醒过来就好。医生说了,就是失血太多身体虚弱,其他没什么大碍。”

    陈锦儿的眼眶有些湿润:“你可把人家吓坏了。”

    高明勇在一旁帮腔:“锦儿昨晚上得到消息,立刻就赶了过来,还在病床前守了一夜。”

    “谢谢你们了。”庄智奇的表情有些尴尬,他既感激陈锦儿,又担心自己和陈锦儿的事会被添油加醋,传得满城风雨。

    庄智奇问:“杜总没事吧?”

    “没事。”高明勇说,“杜总说他长得皮实,挨顿打没什么。他连诊所都没进,就回家自己擦了点药。”

    庄智奇依稀记得,昨晚杜林祥冲下车救自己的样子——挥舞扳手,满口脏话,与平时西装革履的杜林祥判若两人!自己一介书生,的确没有杜林祥身上的那股狠劲。

    高明勇识趣地说:“锦儿你在这里陪下庄总,我还有点事,先回公司去。”庄智奇脸上更加尴尬,陈锦儿却欣喜地点头。

    高明勇刚走没几分钟,病房门又开了。尹小茵带着庄智奇的儿子毛毛走了进来。毛毛看见病床上的父亲,哭泣着说:“爸,你没事吧?”

    “男子汉,哭什么?”庄智奇说,“一点皮外伤,医生都说没事了。”

    尹小茵抚摸着毛毛的头:“庄总,听说你受伤,我也很心急。不过我想这种时候,更需要有人陪着孩子,所以昨晚就没有过来看你。今天毛毛中午放学了,我才把他接过来。”

    庄智奇欣慰地点着头:“嗯,辛苦你了。”

    “智奇,吃块苹果。”陈锦儿走到床前。“我自己来。”庄智奇刚想伸手,陈锦儿却说:“受了伤,别乱动,张嘴,我喂你。”

    庄智奇感觉浑身不自在。陈锦儿不仅亲热地称呼“智奇”,还要给自己喂苹果。

    尹小茵还没见过陈锦儿,便问:“这位是……?”

    庄智奇说:“你看我,都忘了介绍。这位是我的朋友,叫陈锦儿。这位尹小茵,是我同事。”庄智奇又拉着毛毛的手:“这就是我儿子。”

    陈锦儿热情地说:“小茵,你好。以前老听智奇提到你。”庄智奇一时纳闷不已,自己没有在陈锦儿面前提到过尹小茵啊。陈锦儿今天怎么了,有些反常啊!

    尹小茵说:“锦儿姐姐,你好。你长得真漂亮。”她又拉着毛毛:“快叫阿姨好。”平素颇有礼貌的毛毛,这时却闷头不语,甚至目光也不朝陈锦儿身上瞟一下。

    陈锦儿倒不生气,还笑吟吟地说:“这小子,长得就像他爸爸。”

    毛毛下午还有课,尹小茵只坐了一会,便带着毛毛离开。尹小茵离开后,陈锦儿反倒不再称呼庄智奇为“智奇”,她笑着说:“以前只知道庄总是个痴情种,没想到也有多情的时候。”

    “什么意思?”庄智奇一脸茫然。

    陈锦儿说:“你那个漂亮的女下属,对你一往情深,你就没看出来?”

    “胡说什么!”庄智奇终于明白,陈锦儿今天许多反常的举动,都是做给尹小茵看的。她或许是在用这种姿态,向尹小茵宣战。不过在自己心中,从来都是把尹小茵当妹妹看待。

    陈锦儿扑哧笑了:“女人这方面的感觉是最准的。”

    【5 强队不大举压上,弱队怎能打出一击致命的防守反击】

    坐在宽大的办公室里,杜林祥点燃一支香烟。吸了一口,有些苦涩,索性把香烟放在烟灰缸边沿上,任其自由自在地燃烧。他挺直腰板,认真听着高明勇的汇报。

    据高明勇说,那晚行凶的人群中,真正下狠手的几个,见林正亮一到,早就溜得无影无踪。剩下的就是那名保安的儿子,以及他家里的亲朋。经过警方调查,这些人都是听信了谣言,一时冲动干出傻事。

    “给公安局的人说一声,把人放了吧。”杜林祥重新拾起烟。从业主闹事、民工讨薪直至深夜遇袭,一连串的事绝非巧合。杜林祥有充分理由怀疑,幕后黑手便是万顺龙。目的嘛,自然是延缓纬通买壳上市。

    但杜林祥也有一丝狐疑,对于阴险狡诈的万顺龙来说,仅仅使用这些下三烂的招数,是否太没有技术含量?

    高明勇接着说:“公司遇到一连串的事,杜总受了伤,庄总住进医院,部分员工人心浮动,士气低落。”

    杜林祥用力拍着桌子:“天塌不下来!当初修摩天大楼时,遭遇宏观调控,企业离破产只有一步之遥了,最后怎么样?我们还不是挺过来了。现在这点芝麻大的小事,根本不值一提。”

    “对,只要有杜总在,什么风浪我们都不怕!”高明勇几乎吼了起来。此人拍马屁的功夫已入化境,既能含情脉脉地拍,也能意气风发地拍。甚至刚才那番“人心浮动”的描述,也不过就是为自己表忠心做铺垫。

    尽管是马屁,杜林祥依然受用不已,还夸奖了高明勇几句。这时,安幼琪走了进来。她脚步匆匆,还没落座就问:“我刚从外地回来。听说你受伤了,没事吧?”

    杜林祥淡淡一笑:“都是皮外伤,没事。”

    安幼琪“哦”了一声,坐到沙发上。杜林祥打量着安幼琪涂抹淡妆的脸庞,心中五味杂陈——多年来跟随自己南征北战,安幼琪功劳赫赫。过度的劳累,也令这个女人花容不再。安幼琪比许多同龄的女人更显衰老,两米以外,都能清晰看到她眼角处的鱼尾纹。能拥有这样的下属,杜林祥理当欣慰,作为情人,心中却不免苦涩。

    两人的情感世界,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男女相处日久,爱情渐渐淡去并不可怕,只要这份爱情能转化为亲情,譬如夫妻。关键是杜林祥与安幼琪之间的爱情,并未完成这类神奇的化学反应。两人之间,更像是上司与下属,有的是关怀与敬重。

    杜林祥清楚,这种变化不仅自己深有体会,安幼琪也有察觉。刚才那句问候,不能说安幼琪就是假惺惺,但着实缺乏情人间的浓烈感情。

    当然,对于杜林祥的事业来说,安幼琪仍是不可或缺的左膀右臂。不久前,安幼琪便衔命飞赴北京,去办一件大事。

    杜林祥挥手让高明勇出去,然后扭头询问安幼琪:“谈得怎么样?”

    “八百万。这是对方报价,而且几乎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安幼琪说。

    “你去现场看过吗?”杜林祥问。

    安幼琪点点头:“看了。”接着她以一种抱怨的口气说:“如果卖家不是胡卫东,八十万我都觉着贵。”

    安幼琪此番进京,正是去拜会那位神秘的白手套——胡卫东。得益于那场略显诡异的画展,杜林祥认识了胡卫东,并从吕有顺口里,打听到此人的真实底细。能和这类手眼通天的人物攀上关系,自然是求之不得。送胡卫东去机场的路上,杜林祥主动提出,愿意与对方在商场上合作。

    胡卫东此前提到过,自己在洪西省下面的一个地级市,投资了旅游项目。感受到杜林祥强烈的“合作意愿”后,胡卫东亮出了底牌:所谓合作,就是让杜林祥买下这个项目。安幼琪亲赴北京拜见胡卫东,对方则毫不客气地喊价八百万元。

    安幼琪接着说:“回到洪西后,我没有回河州,而是直接去项目所在地看了一下。所谓旅游项目,说白了就是几座荒山。基础设施极其落后,根本不具备旅游开发的条件。”

    杜林祥冷笑着问:“当初胡卫东买下几座荒山,花了多少钱?”

    “不知道。”安幼琪说,“以他那样深厚的背景,或许不用花钱。别说他了,就算咱们纬通集团出面,稍微动用点关系,三五十万也能拿过来。”

    安幼琪接着说:“这个项目,胡卫东攥在手里几年了,没有任何后续投资。仅仅是注册了一家网站的域名,另外邀请北京的几个摄影家,去当地拍了几张照片,制作了一套画集。所有开销绝对超不过三十万。”

    杜林祥摇着头:“要价八百万,他也不怕吓着自己。”杜林祥忽然记起了吕有顺对胡卫东以及胡卫东背后那双手的评价,“什么赚钱,就做什么。或者说人家做什么,什么就赚钱。”

    “简直是恬不知耻!”安幼琪愤怒地骂道。

    杜林祥又点燃一支烟:“几座荒山,不值这个价。但胡卫东和他后面那个人,值这个价。”

    “你真打算就这么送他几百万?”安幼琪问。

    杜林祥的表情很痛苦:“放在以前,我眼都不眨一下。结识上这层关系,八百万不算多。可惜现在纬通境况不佳,我也有心无力。”

    杜林祥深吸一口烟:“这事暂时缓一缓。别拒绝他,也别这么快答应。等企业财务状况好点再说。”

    安幼琪叹了一口气:“也只好如此了。”

    这时,办公桌上的电话响起。杜林祥一看号码,是远在北京的袁凯打来的。这个不打不相识的河州老乡,中过杜林祥的圈套,却至今对杜林祥感恩戴德的媒体混混,会有什么事?

    杜林祥拿起电话:“小袁,好久没你消息了。”

    袁凯的语气有些急促:“三哥,中午和几个媒体圈的朋友吃饭,听说有人正在弄纬通的黑材料。”

    杜林祥立时紧张起来:“别着急,慢慢说,越详细越好!”

    据袁凯说,他与国内一家著名财经期刊的记者廖海涛吃饭,廖海涛听说袁凯是河州人,就吹嘘说,河州有人找上门,出大价钱希望他弄一篇报道。报道内容就是写纬通集团骗贷,以及目前正在运作借壳上市,希望去股市圈钱来缓解财务危机。廖海涛说对方已经提供了大量第一手材料,只需稍微整理,就能整出一篇火力十足的稿件。

    廖海涛还告诉河州方面,做新闻是需要噱头的。就是说,为什么在某一个时间段,要推出这篇稿件?不能莫名其妙就冒出一篇稿子。对方则答复廖海涛,找噱头还不容易?立马就在河州造出点动静,到时就能跟进做深度报道。

    袁凯特别说:“三哥,这家媒体在全国的影响力很大。如果让稿件发表,后果不堪设想。”

    “该死!”杜林祥不由得加快语气,“一定不能让稿子发出来。小袁,你在媒体圈朋友多,能不能想想办法?”

    袁凯说:“三哥的事,我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回头我就托关系,争取把稿子灭掉。不过听廖海涛说,对方可是出了大价钱,咱们这边要灭火,不花点银子,恐怕也很难。”

    杜林祥立刻说:“只要能封杀这篇稿子,花点钱不怕。下午我就安排财务给你打钱,如果不够,你随时开口。”

    放下电话,杜林祥脸色愈加难看。安幼琪已猜出个大概,她说:“又是万顺龙在捣鬼?”

    “除了他,还有谁?”杜林祥说,“他们炮制了一篇重磅新闻,想置纬通于死地。这几天发生的事,不过是为推出这篇稿子,准备一点噱头。也不奇怪,仅仅是组织民工闹点事,也太小看万顺龙的气魄了。”

    安幼琪焦急地问:“咱们怎么办?”

    杜林祥说:“我已经让袁凯去想办法,争取把稿子灭掉。能不能成功,谁也没把握。”

    安幼琪还想说点什么,杜林祥却挥挥手:“我想一个人静静。”

    偌大的办公室只剩杜林祥一个人,他默默地抽着烟,笼罩在周围的,是一种无助与恐惧。纬通的财务状况太糟糕,自己与万顺龙的实力又那样悬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除了寄望于好运气,还能怎么办?

    “姓万的,不要欺人太甚。”杜林祥心中燃烧着仇恨的火焰。他把身子往后一仰,轻揉起太阳穴,一遍遍提醒着自己:冷静,冷静!

    两人对阵,强弱分明。这时,强者如果处处谨慎,步步为营,绝不轻易出杀招,弱者反而没有赢的机会,还会因为实力的悬殊被活活耗死。相反,强者若是招招凌厉、剑剑封喉呢?弱者纵然狼狈不堪,但强者自己终究也会露出破绽。就像足球比赛,强队不大举压上,弱队怎能打出一击致命的防守反击!“万顺龙,你就放马过来吧。鹿死谁手还未可知!”杜林祥在心中为自己打气。

    接了袁凯的电话后,杜林祥就把自己锁在办公室。从下午到晚上,一支接一支地抽烟,连晚饭也没吃。

    秘书进来过几次,都被杜林祥臭骂了出去,其他下属更是躲着不敢进来。晚上九点刚过,办公室的门开了,杜林祥刚想发火,却看见头缠绷带的庄智奇。

    杜林祥压下怒火,说:“智奇怎么来了?医生不是说,让你在医院多待几天嘛。”

    庄智奇说:“已经在医院住了几天,身体恢复得差不多了。刚才打电话给明勇,他说你还在办公室,我就直接过来了。”

    “有什么事吗?”杜林祥问。

    庄智奇走近杜林祥的办公桌,压低声音说:“澳门那边的朋友传来消息,说一切准备妥当,打算最近几天就动手。”

    杜林祥露出笑容,这大概是近几天听到的唯一好消息了。他振作起精神,说:“你明天亲自去一趟,一定要把准信给我捎回来。”

    “我去?”庄智奇有些犹豫,倒不是因为有伤在身,而是以他的个性,实在不想亲自出面去干这类见不得人的“脏活”。

    杜林祥的语气不容商量:“就你去!这是大事,别人去我还不放心。”

    庄智奇只得点头:“明天一早我就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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