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在“文化大革命”初期,她也曾受命护理一些濒临和处于被打倒状态的党和国家领导人,像朱德、刘少奇等。但一来这些人以往在人们心目中都是功勋卓著德高望重的;二来在接触中,感觉他们平易近人和蔼可亲;三来当她到他们身边工作时,他们的情况基本已经定了,她没有在他们身边经历从领袖到“走资派”的转变,也不需要做从笑脸到冷眼的调整。护理他们,马晓先没有太大的思想障碍,基本能够心情平静地做好工作。
但对江青却有着很大的不同,10月6日前后,仅仅一夜之隔,江青就从革命的领导核心,成为革命最危险的敌人。此前,工作性质是为首长服务;之后,则有了看管的性质。两个人的角色都出现了一个极大的转换,内心也都发生了极大的变化,却还要如影随形地呆在一起。
毕竟,在新中国成立后的几十年里,江青过惯了由人照顾的生活。在她被隔离审查的初期,一下子把她身边所有的人都撤掉不行,要改变以前的状况,也得让她有个慢慢适应的过程。因此对江青不光是看管掌握情况,还得照顾好她,保证她的健康,实行革命的人道主义。这其间的分寸如何把握?
过去,江青身边有一个工作班子,包括秘书、警卫、医护人员、厨师。出了什么事情、受到什么委屈,大家都互相理解,可以在一起说说,商议排解。就照顾江青的生活而言,也是由几个人分担,偶尔出现纠纷,还有规避回旋的余地。
而此刻,一切都由马晓先一个人全盘接下,所有的问题,也只能由她一个人来应对。没有人来具体指点,也没有丝毫经验可参照,在新的环境下如何与江青相处,她只能自己谨慎地摸索。一向乐观爽快单纯的马晓先,在那些日子里变得沉寂寡言了。
就是因为陷于这种从未有过的经历和煎熬之中,在最初的大约一个星期时间里,马晓先的精神绷得非常紧,饭也吃不下,觉也睡不着,每天在看护江青睡下后,她顶多能睡上一个小时。马晓先非常担心由于睡眠不足,导致白天工作出纰漏,于是就跟领导提出要一些安眠药,但领导没有同意。
她又向其他能见到的人要,但有些人虽然能拿到安眠药,却不敢自作主张,谁也不敢给她安眠药。许多年后,马晓先说:“我能体谅他们的,因为我当时是和江青在一起。给我安眠药没什么大不了的,可我身边的江青出了问题,追究起责任来怎么办?而谁又敢断定是我要安眠药而不是江青呢?但在当时我内心是有怨言的:你们又要我完成好党交给的任务,又不帮我睡好觉,要不了几天我就趴下啦,出了问题谁担待得起?身心极度疲惫,又严重睡眠不足,马晓先说她几乎到了崩溃的边缘。
好在有一天,马晓先碰到了比较熟悉的司机俞师傅。她对俞师傅说:“帮我弄点药来吧。”俞师傅问:“治什么病的药啊?”马晓先说:“是治老毛病的药。”结果第二天俞师傅就给马晓先送来了治妇科的药。
马晓先接过一看,说:“你怎么给我送这个药呀?”俞师傅说:“你不是说治老毛病的药吗?”马晓先说:“我是说治睡不着觉的老毛病,我要睡觉的药。”又过了两天,俞师傅给马晓先送来了六片速可眠。
“哎哟,当时我拿到这六片药如获至宝。俞师傅一个劲地叮嘱我,说你可无论如何也不能说我给你送安眠药了啊!要是我给你安眠药的事被别人知道了,我可就犯大错误了!我说你放心吧,我感谢你还来不及呢!回到自己的房间,我马上吃了两颗,终于沉沉地睡了一觉。”三十多年过去了,马晓先说起这事还是有些激动。
如今,生活中已经远离“以阶级斗争为纲”那种历史环境的人们,是根本无法理解处在那种状态下的马晓先所面临的苦恼。她内心必须恪守敌我界限,但又不能把爱憎分明地流露于外表。如果由于她的刺激或照顾不周,导致江青的生活和身体出现什么问题,这个责任她负担不起;但如果她尺度把握不好,又可能受到丧失政治立场的质疑,谁又愿意与“四人帮”牵上瓜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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