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到北川
尽管5月19日夜,是在遍及全城的恐慌中入睡的,但第二天早上6点我还是按时醒来。说按时,是自地震后,我的生物钟就调整到了早上6点醒,在此之前,我会睡到7点半甚至8点。
我钻出帐篷,匆匆忙忙送走两位老人,看上去两位老人根本没休息好,先生说得想办法给他们找个稳当点儿的安置地。这么折腾两个八十岁的人怎么受得了。他开车送他们回去,找家里人商量。
我仍是洗了个冷水澡,然后简单吃了点儿东西,就在电脑前坐下,赶稿子。我一边写一边考虑,恐怕还得下去采访才行。因为要写一本书的话,肯定需要大量的素材。网上都是泛泛的资料,且不够准确。
再说,我还想到一点,与其待在家里躲余震,惶惶不安,还不如去灾区投入到工作里,反而踏实。就目前的状况看,一时半会儿,我们的生活是无法走上正轨的。那就索性彻底些吧。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忽然就想到这句我们这一代人耳熟能详的高尔基语录了。
正在这个时候电话响了,号码陌生。接起来,竟是我的师弟,某师政委高伟的电话。我孤陋寡闻,不知他也率部队从云南赶到四川灾区来执行抗震救灾任务了。而且就在北川。难怪用了个新手机号。
高伟是我大学师弟,年纪轻轻,已经是驻滇某野战师政委了。用过去电影上的词儿叫少壮派。高伟热情洋溢地说,师姐,到我们师来看看吧。我们这儿有太多太多感人的事迹了!
我还来不及说什么,他就滔滔不绝地给我讲了他们师此次参与救灾的几个特点:一是行程1700公里,是战区内机动最远的部队,二是兵力多,是惟一一支全建制出动的野战师。三是出动速度快,摩托化开进加火车开进,到15号凌晨,所有部队均到达了指定地点并开始救灾;四是任务重,战线长,从震区最南端到震区最北端都有我们的部队,担负了5个县的救灾任务。
这个政委,上任才三个月,已经爱师如家了。
我高兴地说,好啊,什么时候去?他说你什么时候方便?我说任何时候都方便。他说包括今天?我说对啊。他不相信似地说:那我下午派车来接你了哦?我说没问题。他非常高兴,说我派“勇士”来接你,我们师的新勇士哦,那个勇士就配给你用了,另外还可以给你提供单间帐篷。
我当时没听明白“勇士”是什么,但听明白单间帐篷了。在灾区,住单间帐篷的待遇相当高。我说别给你们添麻烦了,我可以和其他人同住的,比如你们卫生队的女兵。我不是客气,是真心话。我知道这个时候,任何一个床位他说没问题,给师姐的单间还是有的。
放下电话,我马上通知王龙,叫他做好去北川的准备。我正考虑着再叫个人,王棵就来电话了,请求和我们一起去。我说你的眼睛没问题吗?他说没事,好了。我说好,那就我们三个人一起去。
本来也想叫王甜的,可是考虑到她孩子太小,而且丈夫从3月份起就外出执行任务了,一直不在家,前些日子又和部队一起转战到抗震救灾战场震中汶川,不忍再叫她了。(没想到我们走后,她还是去灾区了。且很多次。)
我让王棵赶紧去买个录音笔,采访任务这么重,装备得跟上。王棵今年3月份刚刚从海军调到我们编辑部,成都的地皮还没踩热呢,就遇到那么大的事。我们开他玩笑,说他在海军发生海啸,到四川发生地震,要是到空军还不知会如何。王棵说,那我还是老老实实待在成都吧。王棵写小说是高手,写报告文学却是新课题。但那种时候他也没推脱,没发牢骚,只是想着和大家一起去完成任务。编辑部的每一个同志都让我感动。
下午,高伟果真派了他们师刚刚装备的“勇士”越野车来接我们,车牌都还没挂上。我第一次见识“勇士”,车子看上去笨重结实,对于要走很多塌方路段的人来说,这样的车有安全感。驾驶员小刘是个老兵,笑眯眯的,也让我们有安全感。
我们迅速出发。
又一次去北川,我心里没有第一次那么忐忑不安了。虽然,沉着依旧。这个大禹的故乡,羌人的聚集地,遭到如此毁灭性的打击,无论怎么想,都难以从悲痛中解脱。
从报纸上看到,这一天的北川县封城了。
我脑海里立即浮现出前些天看到的北川城的景象,两山滑坡,掩埋了大片房屋,城内所有楼房粉碎垮塌,废墟连着废墟,曾经清澈美丽的河水截断干涸。我也知道封城是必须的,为防止次生灾害,为了更多人的安全。我听罗健说,他们待在那里,空气中已经有很浓的气味了。最高气温已接近30度。但不知怎么心里还是很难过。这意味着,那些遇难者,将永远葬身于废墟之下。
不过,脑海里在浮现出县城惨状的同时,也浮现出救援大军的身影。从19日起救灾大军已开始进村入户了,转移疏散因受灾而被困在危险区域的群众。同时,防疫工作也全面展开。
徒悲伤没有任何意义。对每个去灾区的人来说,你都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从成都到北川,先要经绵阳,再过安县,再到北川,路上需要四个多小时。虽然疲倦,在车上也无法睡觉,我就不停的发短信。这样的状况在那个时期是常态。
先给老妈。告诉她我在家赶稿子,一切都好,不跟她通电话了。
然后给那个导演。昨晚我想了半天,为了能全心全意的完成上级交给的写书任务,得下决心了断电影剧本的事。有那么多部队要采访,时间又那么紧。不可能再写其他了。我发短信告诉那位导演我的意思。他很快回复表示了谢意。其实我知道,他在找我的同时,也在和其他编剧谈。并不是非我不可。确定退出后,我心里一阵轻松。
然后我接到我们编辑部驾驶员刘成的短信,告诉我他今天返回成都,提前10天。我很高兴。虽然我知道他是因为父亲住院才回老家探亲的,但看到他要回来还是很高兴,因为关键时刻他这个司机不在我们很不方便,上哪儿都要别人派车。刘成是地震那天离开成都回湖北探亲的,在火车上听说了汶川地震的消息。我想每天在电视上看到四川的情形,也待不住了。
刚回复了刘成,又连续收到几条短信,有来自灾区的,有来自成都的,主题鲜明而又统一:今天下午3点到4点,将有较大余震,请注意安全。
我想昨天晚上刚闹腾过,今天还要闹腾啊?
不过这样让人心神不宁的短信,从13日起差不多每天都要收到几条。管他那么多,反正我也出来了,我想,再说,先生今天上午也已经把两位老人送到郊区大姐家的平房了。爱震不震。
但我还是习惯性地把这个短信转给了亲友。万一……呢,我总是这样想。警惕点儿没坏处。反正我不转,也有人转。
那段时间,也就是地震后的最初7天,四川共发生4级以上较大的余震155次,就是说,平均每天20次以上!其中4.0—4.9级地震131次,5.0-5.9级地震20次,6.0-6.9级地震4次(据中国地震台网中心测定)。也难怪人们惶恐。
我们基本上是在摇晃中过日子,摇晃中写作。
到现在,我坐在电脑前,常常感到在摇晃。下意识地回头看窗台上的花,有没有花枝乱颤。
一路上,依然看到大量的救灾车辆拉着救灾物资往灾区方向开去。路过收费站,防疫工作已经开始了,车辆依次消毒。感觉救灾工作逐渐有序,各个行业都投入进来了。
每每看到这些,心情激动。真的,感觉到我们的社会呈现出了最美好的时刻。
“决死雄风”
下午4点的样子,我们到达北川,不是北川县城,而是距北川数公里的擂鼓镇建新村。
尚未到达,就看到停放在路边的军车,逶迤数里,颇为壮观。一看就知道是高伟他们部队的:驻滇某集团军铁血40师。
我们的车拐下山谷,我一眼看到了山谷里的一大片迷彩军用帐篷。虽然满地泥浆,但营区内井然有序,两名女兵正守候在路口为进入的车辆和人员消毒。这一景象,让我连日来产生的疲惫和混乱,一下子消失殆尽了,忽然感到一种久违的踏实和平静。
站在高处往下看,整个山洼俨然正规的兵营。我暗暗感叹,野战部队就是野战部队,每到一地,都能迅速将那个地方变成一个像样的营区。指挥部,机关,食堂,宿舍,小路,排水沟,临时厕所,应有尽有,而且依然是直线加方块。让人一看就是长期作战的姿态。若不是地震,我还真没机会看到这支被人们称为铁血40师的野战部队拉出来的壮观景象。
我注意到,他们没有竖那种巨大的标语牌,没有打出“××部队和灾区人民心连心的”的口号。很朴实。(当然,事隔一个多月我再去北川40师时,标语终于亮出来了,很大很气派。与时俱进吧。这样的变化也令我感慨。)
据我了解,40师是山西抗日决死队的后辈,又是当年南疆作战的英雄部队。所以他们部队的口号是“决死雄风今犹在。老山精神传万代”。很牛很强大。
在后来的日子里,我们渐渐地感受到了这个口号的内涵。
我下车,高伟迎上来,一身迷彩,很精干的样子,他上来就说感谢师姐,你真地说来就来啊。我说,实话告诉你吧,你不叫我我也得来,采访你们这些救灾英雄是我们的职责啊。
我和高伟都是川师(现为四川师范大学)中文系学生,只是我高他两个年级,而且由于先当兵后上大学,更是年长数岁,所以高伟从来都叫我师姐,恭恭敬敬的,从在机关干部部当干事,当处长,到下部队当旅政委,到总部当副局长,再到今天任师政委,从没改过口。
高伟虽然是中文系毕业的,却一点儿也不像文学青年,性格上很像行伍世家出身的,率性,甚至有点儿鲁莽。用王龙的话说,有点儿匪气(王龙说谁匪气,那就是夸奖)。高伟在机关待了十来年,走时留下些轶闻趣事,从他的轶闻趣事就可以看出他的性格。在我所认识的军官里,他算是发展比较顺利的。让我感觉到,并不是四平八稳的人才能走仕途。有点儿个性也无妨。当然,你得有好的素质垫底,再加上好的环境和机遇(纯属废话)。
高伟先带我去参观为我准备的“豪华单间”帐篷,果然是单间,除了两张钢丝床,空空荡荡的,也干干净净的。但是,一股极为浓烈的沥青味道弥漫在帐篷里,让我赞扬的话没能说出口。原来他们为了防潮,赶在我来之前,新铺了一层沥青板,熏得我,一分钟也不敢停留,我想起有一年去西藏一部队采访,给我安排的房间旁边,堆满了汽油桶,整整一夜,我都在汽油的熏陶中无法入睡,以至于后来一想起那个部队,就先想起汽油。
我赶紧离开我的单间,开始采访工作。高伟在他的“私人官邸”(帐篷里接受我们的采访。政治处的陈主任陪同,还有一个宣传干事小蒲。陈主任和小蒲问给我们找来一些材料,高伟亲自介绍情况。让我感觉采访待遇很高。
男儿有泪
地震发生时,高伟正在昆明执行任务。突然接到女儿电话,背景异常嘈杂,还有很多孩子的哭声尖叫声。女儿在电话里惊慌地喊,爸爸,地震了,我们学校有的房子垮了……接着就断了,高伟再打过去怎么也打不通了。当时他的任务尚未完成,不能离开。想到刚刚出院的老父亲,想到妻子儿女,他心急如焚,但也只能镇静着,继续工作。后来,大概两小时后,女儿再次把电话打过来了,总算有了消息,妻子女儿都安全,老父亲也没事。
尽管如此,高伟的那根弦也紧紧地绷住了。凭着军人的敏锐和责任感,他和曲师长都马上意识到形势严峻,部队将会有重大任务。于是在完成任务后的第一时间,他们就迅速赶回了驻地。先向部队作了简要通报,然后让其中两个团作好出发的准备。
我们当时没想到会那么严重,以为两个团就够了。高伟这样说。
果然,当晚21点,他们接到集团军命令,不是两个团,而是全师成建制出动,可见情况非常严重。他们以最快的速度作了布置,部队以最快的速度多梯队渐次出发:
第一梯队在接到命令后的40分钟就离开了营区,又3个多小时后(13日凌晨1点40分)就登上了火车。接着是第二梯队,第三梯队……到13日凌晨6点,全师所有部队已出动完毕。
全师部队由师长曲新勇,政委高伟,副师长刘黔生、刘清泉,副政委庞龙,政治部主任陈国朝各率一部,分五路经摩托化开进、铁路输送和徒步行军,径直扑向四川地震重灾区。
官兵们心急如焚,解放牌卡车竟然跑出了120公里的时速。当车队浩浩荡荡地一路飞驰,艰难地挺进灾区时,路边的群众由衷地激动得高呼“解放军万岁”,官兵们的责任感和自豪感油然而生。
这是后来我在网上看到的报道。
作为政委,高伟在出发前向部队作了简短动员,简短到只有三句话:第一,我们要对得起自己的职责,坚决完成上级交给我们的任务,第二,我们要对得起灾区人民,尽最大努力将他们解救出来,第三,我们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再过十年二十年,当我们回首这段往事时,可以骄傲地告诉我们的后代,灾难来临时,我们冲锋在前。
说得好!我忍不住称赞。
现在,全师八千人分布在五个重灾区。北川,绵竹,安县,青川,平武。救灾工作已全面有序的展开。
高伟说,部队战线拉长了,最头疼的就是通信联络。
我深有同感。这次跑灾区部队采访,深深感到通信联络带来的困难。很多重灾县的通信中断,什么电话都打不通,我们还好,无非就是不能与家人联络,可部队问题就严重了,各部队之间、上下级之间,常常无法沟通,往往派出去一个部队就“失踪”一个部队。上传下达又回到了原始状态,靠口信。
为了解“麾下”五个梯队的到达展开情况,高伟只能逐一地跑点,他带了两个司机,换人不换车,昼夜兼程,在第一时间将五个梯队的所有点位都跑了一遍,将所有部队的情况了然于胸,这才放心。三天时间里,他们跑3000公里,车上吃车上睡,还历险无数。
“有一次路上遇到塌方,我们被堵到一个很危险的地段,前面过不去,上面随时还要再塌,我那个驾驶员就叫我下去到前面探路,我晓得他是想保护我,让我离开那个车。但我没有下去,一来我想我不可能那么倒霉哦,偏偏被石头砸中;二来,咱也丢不起那个人啊。怎么能把兵丢在车上自己跑哦。”
高伟嬉笑着跟我说这段经历。
我完全能想像出他当时的心情。他历来有英雄主义情结,又很自尊。看来二十多年的军旅生涯,已经把这位昔日的中文系大学生,锻造成一名合格的野战军指挥员了。
高伟很喜欢说笑,一些惊险的事也常常被他当玩笑说。但那天讲着讲着,讲到几个战士负伤时他忽然落泪了,哽咽着讲不下去。我们三个一时不知怎么劝慰他,只有默默地等待他平静下来。
后来我知道,在长达百日的救灾中,高伟四次落泪。
第一次是在第一时间进入平武南坝小学的时候,一眼看到那个惨景,实在控制不住自己了,泪如泉涌。
第二次,就是我们看到的这次,说到几个战士负伤时,他一下子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第三次,是6月中旬,他率车队去给处于孤岛的璇坪乡送补给,当他们扛着物品徒步跋涉到那里,一眼看到官兵们在雨中列队等候时,他顿时热泪盈眶,上前和每个战士握手。那次送补给他去了13个乡,看望了每一个点上的每一个连队。作为师政委,他和每个战士都握了手,握了大概有八百次左右。
“师姐我告诉你,这八百双手,没有一双是白净的,没有一双是光滑的。战士们太感人了,他们已经做到了我们要求的一切。当时6连在璇坪,因为补给困难,一个月的时间,70多个官兵只吃了500斤米啊,经常都是在喝稀饭。干的都是体力活儿啊。”
第四次,就是一百天后离开北川时,看到百姓们十里相送,鼻子发酸,眼眶发热。
“但这回眼泪没掉下来哈,我和曲师长站在北川路牌下合了个影,我们两个约好了,老了以后再一起重返北川。曲师长说,你估计那个时候我们会怎么样?我说恐怕会抱头痛哭。”
个个都是好样的
高伟讲到最后,很认真地检讨说,我们师8千官兵投入救灾8天了,报纸上一个字都没有,这都是我这个当政委的失职啊。
我很意外,问怎么回事。
他说顾不上啊,部队从那么远的地方拉过来,抵达5个点,每个点的任务都很重,第一天师长奔北川,我奔平武,其他几个常委也分别去了青川,绵竹,安县。布置安排妥当又奔下一个点。曲师长一直在北川一线营救幸存者,出发前他就说,我们就别打什么旗号了,也少喊些口号,我们到灾区就是去实实在在做点儿事情。我也赞成师长的想法。我也一直在各个点跑,等每个点跑完回到师部,这不八天就过去了。
老实说,听他这样讲我很欣慰,如果一来就先宣传后救灾,那才讨厌。
高伟又说,我们云南部队的官兵历来有三实,踏实,老实,朴实。不太注重宣传。可是我一个政委不把他们宣传出来,就对不起他们的“三实”了。
我说,这是我们的职责,我们会尽力的。
师政治部陈主任在一旁一直微笑着没有说话。我想政委检讨新闻报道滞后,主任肯定得承担责任吧?一问,他也很“无辜”呐。原来陈主任第一时间就率高炮团去青川了,一直在青川一线救灾。直到昨天才奉命回到师部。
难怪高伟自己检讨。
高伟说前几天他就叫陈主任回师部来主持政治部的工作,可他直到昨天才赶过来。身在一线走不开。
但这样的滞后,在我看来是可敬的。
我注意到政治部主任在,宣传科长却不在。我还没问,高政委就解释说,宣传科长巫荣安昨天率小分队去北川山里执行任务去了。
我很奇怪,为什么让他去?
高伟说,我要求所有师机关干部都要到一线去一次,一来了解部队情况,二来锻炼自己,三来也是给他们一个建功立业的机会。
后来得知,巫科长还真的被好好地锻炼了一下。
那天巫荣安科长的任务,是率一支10人搜救小分队,背着救命干粮和水,去往北川小兰村,把那里6个无人照看的老人背下山来。
原计划当天返回的,因为下雨,他们单边就走了8个半小时,冒着不断下滑的滚石,横跨过海拔2000米的高山,其中有10米80度滑坡断面,这一走就走了两天。夜里,也果真像他们政委说的,找个避雨的地方躲一下,天亮了又接着走。当他们背着老人走在危险重重的山路上时,老人的眼泪吧嗒吧嗒的掉在了战士们的背上。有个婆婆哽咽着说,我那牛高马大的娃儿,都没有这样的孝心,想着把我背下山啊……
高伟告诉我,在那支小分队里,有位不穿军装的勇士,他就是《光明日报》记者练玉春。地震发生时,练玉春正在绵阳采访,他当即决定不回北京了,直接加入救灾大军,他只身跑到北川采访,起初报社叫他回去,他不肯离去,后来领导被他的精神感动了,索性委派他为抗震救灾一线记者。练玉春在采访中与40师相遇并结缘,师里的很多救灾行动他都参加了进去,真正的战地记者。
高伟说起练玉春很赞赏:非常好的一个人,我们已经成了朋友。
我就问高伟师里来了几个女兵。高伟颇自豪地说,这次执行抗震救灾任务,我们师仅有的12个女兵全部出动了,前些日子,在最佳救援时间内,她们和其他男兵一起冒着余震在北川县城的废墟里参加援救,吃苦耐劳,表现出色,没有一个哭哭啼啼的。
我完全相信,咱当兵的人(含女)就是不一样。更不要说各个医疗队的女医生女护士了,她们的身影在惨烈的废墟上如天使一般,给灾区人民带去温暖、带去爱。我为我的军中姐妹感到骄傲。
更让我吃惊和感动的是蒲干事后来的故事。
6月中旬,高伟政委率部分机关干部,组织了一个12辆车的车队,去给璇坪乡、禹里乡等偏远乡村的部队官兵和受灾群众送粮,还有药品和文化用品,这些乡村因为堰塞湖而成为孤岛。蒲干事听说了主动要求参加。高政委说,去可以,这一路不知会遇到什么,不许哭鼻子啊。蒲干事说,我保证不哭。这一去,前后5天时间,先是绕道700多公里(从茂县),走了两天时间,到达靠近禹里的地方后再也不能开车了,他们就开始步行,又从禹里乡徒步4个半小时到璇坪乡,再从璇坪到白泥,再从白泥到都坝,全部靠两腿腿,最长的一次,他们走了11个小时,而且全部是“无人区”。作为那支分队惟一的女同志,蒲干事竟坚持下来了,当然,最终还是哭了一回鼻子。
能哭着走下来,也很了不起啊。
难怪高伟说,个个都是好样的。
在陌生人家吃饭
口述亲历之十七:
讲述者:蒲柳潇,40师宣传科干事,女中尉,22岁。
我是去年刚从南京政院新闻系毕业,还没怎么摸熟新闻报道的路子,就遇上了这么大的行动,也只能从战争中学习战争了。
我是四川人,地震发生的时候刚休完假,准备返回部队,人还在路上,就地震了。开始消息不通,也很心急,后来晓得自己老家不在震中,离得还远,这才松口气。回到部队,还没打开行李就接到了出发的命令,所以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再收拾行装。
我是我们师机关惟一的女性,所以刚到北川的时候,只能住在车上,没有单间帐篷。后来才和卫生队的同志住在一起的。要说艰苦,肯定比家里艰苦,但完全能承受。
大概是5月17日吧,我写好了新闻稿要到绵阳找个网吧发给报社。师里面既不能上网,也发不了传真。师里的车辆也很紧张,我就背了个挎包,出门去搭车。反正北川的路上到处都是志愿者的车,你上去就是了,不用买票。我搭了辆大客车,上面不是灾区出来的百姓,就是志愿者,或者其他参加救灾的人。
车子到绵阳,没有进入市区就返回了,我就在路口一家加油站下了车。下车后我问加油站的人,附近有没有网吧?加油站的说,网吧都关门了。我正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旁边一个也在加油的私家车上,下来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她主动问我,你是要找网吧吗?现在好多网吧都关了,要不你上我家去吧,我家可以上网。我看她很诚恳,就跟上车了,车上还有她的孩子。到了她家,发现人很多。原来因为地震,家里人全上她家来避难了,她家的房子大,而且比较新,她是个做生意的个体户老板。我在她家上网,把稿子发了出去,就中午了。一家人都留我吃饭。盛情难却,我也就留下来吃了。
吃饭的时候发生了余震,我还没想好跑不跑呢,一桌的人一瞬间就没影了,可见地震对他们的影响之大,他们依然心有余悸,他们告诉我,他们在卫生间放了一箱水,一箱饼干。
吃完饭女主人又主动说,你一个女同志住在野外,卫生条件肯定差,肯定洗不了澡吧?我说是的。她说,你干脆在我家洗个澡再回去吧。我虽然有些不好意思,但是真的很想洗个澡,从13日奔赴北川到现在,一星期没洗过热水澡了。女主人一再跟我说不要客气。还说你们从那么远的地方来帮助我们,我们也帮不了你们什么。我就在她家里洗了个澡。真是很舒服,然后精神焕发地返回部队。
返回部队时,我在超市买了些生活用品,包括两个水桶,然后再搭志愿者的车回北川。上车前,路边有一群志愿者正顶着太阳在为过往的救灾人员和受灾群众发放水和食物,还有很多黄瓜,他们看见我,立即热情洋溢地招呼我,不由分说地给我往水桶里装黄瓜,我看到黄瓜也很高兴,部队很需要啊。装满后,他们嘱咐司机帮我提上车。这回的司机,是往北川送药品的。到了北川我们师驻地下车时,师傅又不由分说地给了我两箱药,一箱板蓝根,一箱维生素。就这样,我背着个挎包出去的,回来时东西多得都拿不下了。
你真的能感受到,老百姓对解放军的那份儿真心热爱。
雨夜擂鼓镇
我们走出帐篷,发现天色已暗,部队开饭了。
我看到一些战士打好了饭,就站在稀泥地里吃。很艰苦的生活啊。看得出他们的都很疲惫,目光依然那么淳朴。
两个月后,我在网上看到一组记者拍摄的40师战士的特写照片,很震撼,每一张脸庞都黝黑,粗糙,淌着汗滴,每一双眼睛都透着淳朴和坚毅,看了真让人感慨万千。
什么也不说,祖国知道我。
但在今天,还是需要说啊。你不说,就会被别的声音淹没。尤其作为一个领导,你不是为自己说,是为所有的官兵说。高伟说他的不及时宣传已经挨了批,领导说,踏踏实实为百姓做事是对的,但不注重宣传你能对得起出生入死、千辛万苦的官兵吗?高伟觉得领导说的很对,他应该为全师官兵着想,为全师官兵树碑立传。
我第二次到40师时,他们已经搬离了山洼,因为堰塞湖的影响,搬到了比较高的一个地点去了。但营区依然整洁,战士们依然面庞黧黑,踏踏实实的在为老百姓重建家园,包括割麦子。惟一不同的是营区有了巨幅标语牌:40师和灾区人民心连心。这也算是高政委改进自己工作的一个举措吧。我很理解。
我问蒲干事这些日子发稿子的情况,她很腼腆地告诉我,已经在军报和《战旗报》发表了几篇,有的还在等待。
我们从外面回到帐篷时,我的双脚已如千斤重:两个脚底都沾满了厚厚的黏性很好的黄泥巴。
高伟马上叫一个兵拿了个铲子过来,一点点帮我铲掉。
站在旁边的政治处陈主任说,我们一天要铲好几次。我一看他脚上的皮鞋,已经变形了。我说,你怎么穿这么双鞋子来踩废墟啊?他说走得太匆忙,根本来不及换,也没带预备的。他又解释说,我这本来是一双高级皮鞋呢。这下彻底报销了。我们都乐。
高伟倒是穿了双很结实的靴子,一付有备而来的样子。
通讯员跑来叫我们吃晚饭了,我们走进帐篷里,好歹有桌子有凳子,这时曲师长终于出现了,一瘸一拐的,一只脚在皮鞋里,另一只脚在大雨靴里,我很意外。
高伟说,他钻到废墟下去探情况,结果不小心被钉子划破了脚,现在肿得穿不进鞋了,只好套雨靴。
我吃了一惊,说那可是要打破伤风的针才行哦。
高伟说已经打了,肿厉害了又输液。今天他还想上,被我按住了。我说你作为指挥员,就待在指挥员的位置上。
在高伟说这些的时候,曲师长始终不好意思的在笑。脸庞黑乎乎的,跟战士们差不多。
我已经不记得在擂鼓镇那晚上吃的什么了,好像还是有几个菜。我当时的注意力在曲师长身上,我知道他忙,想利用吃饭时间跟他聊聊。哪知才问了两句话,值班员又来报告有情况,曲师长放下碗匆匆离开。
我们接着跟高伟和陈主任聊,高伟总是把话题转到师长身上,说他们师长身先士卒,一直在第一线,“他太拼命了,一直在最靠前的地方,他一个人就救出好几个幸存者。”
我半开玩笑地说,你不是也有很多可歌可泣的事迹吗。
他马上来了个“No”的手势,说,千万别写我,就写我们师长,写我们部队。真的,我才上任三个月,有什么可写的?我们师长带兵有方,这次来一直冲在第一线。
我点头,脑子里冒出个想法,我估摸着问他,曲师长是不是属虎啊?高伟说,对,属虎。老虎师长。
我说,你们俩搭档能这么齐心协力,带部队肯定没问题。
高伟说,是,我跟曲师长一起共事很愉快。
晚饭后高伟也甩下我们“消逝”了。我们只好耐心等待。又下雨了,淅淅沥沥的。我发现手机没信号了,这次有备而来,出发前买了一个联通卡的,我打开联通那个,竟然有信号。没有白预备。于是发短信报平安。
一直到晚上10点多,曲师长才有空,雨仍在下,我们就在夜雨声中,听他给我们讲述进入灾区的日子。
我根据此次采访,写出了报告文学《老虎师长的四天四夜》,发表在《文汇报》上,后被《作家文摘》转载。
报告文学:《老虎师长的四天四夜》
曲新勇,属虎,像虎。我虽不认识他,却早闻大名。不是从报纸上,而是从他搭档高伟的嘴里。高伟到该师上任不久就和我在电话里聊过曲新勇:我们师长很优秀,能力强,素质好,虽然是干部子弟,却吃苦耐劳,人也耿直,我跟他一起工作心情很愉快。高伟轻易不赞扬人,他这样说,我想这个师长一定非常出色。于是我答应高伟,下半年一定去云南开远采访,见识见识他的师长,见识见识他任职的部队——铁血40师。
没想到日子提前了,地点也变更了。我们在战场相见?——难道不是战场吗?不过一见之下,曲师长并不像我想的那样英姿勃发,而是动作略显迟缓,有些不利索。
高伟上来就说,曲师长已经几天几夜没睡了,脚也受了伤。
我好奇,一个师级指挥官,怎么会把自己搞得那么辛苦?
曲师长笑笑,没有更多言语,和我们打过招呼就进指挥所忙去了。于是我从高政委嘴里,政治处陈主任嘴里,还有宣传干事的嘴里,听到了曲师长这只猛虎冲进救灾前线后所经历的日子。
5月13日,在指挥所有部队后出发后,曲新勇和高伟迅速改乘火车前往成都。在火车上,他们领受到了集团军下达的明确任务。于是迅速分析灾情,察看地形,思考方案。曲师长曾于10余年前的1996年,参加过丽江的抗震救灾,有一些救援经验,他把可能想到的问题和困难一一向列出,向所有开进中的部队提出要求,布置任务,彻夜未眠。
5月14日晚上9点到达成都后,曲师长一刻不停的驱车飞奔。虽然夜色降临,他仍以近百码的速度,超过开进中的大部队,率先到达了北川县城。
夜里23点30分,他就站在了北川县城的废墟上。
此时的他,已经三天两夜没合眼了。
夜色中,震后的北川一片死寂,如同一座死城。夜幕里仿佛有无数的魂灵在游荡,在呻吟,七拱八翘的废墟凄厉狰狞,从不知道什么是恐惧的曲新勇在那一刻居然感到了心惊,心情沉重,非常难过。照理说,他在执行1996年丽江抗震抢险时,已见识过了地震,可眼前的景象仍让他震惊不已。
一想到还有那么多可能挽回的生命,曲新勇一刻也不想耽误了,他立即要进入县城勘查灾情,以便第二天大部队到达后能迅速有效的展开救援。
随行的参谋试图阻拦他,谁都知道,黑夜进入震后的废墟是非常危险的,且不说那种惨状的可怕瘆人,余震随时都在发生,新的坍塌随时都可能出现。参谋说他们下去,回来给他汇报。
曲新勇说,不行,我必须自己去走一遭,眼见为实。
曲新勇一行四五人,打着电筒穿行在废墟里,很多地方须手脚并用地攀爬,从12点到凌晨2点,他用了两个小时的时间,将北川的新老县城走了一遍。漆黑的夜里,他不时地听到呼救声,也不时地看到倒在街边房下的尸体。心情无比焦虑。
曲新勇意识到,15号的搜救将是非常重要的一天,这一天如果开展有力,还可以多救出更多的生命。同时,这一天也必须将暴露的尸体及时处理掩埋,这对于以后的预防次生灾害,也是非常重要的一步。
5月15日。凌晨2点40分,曲新勇来到北川中学,这里的惨状更是让他大吃一惊。他顾不得多感慨,立即找到县领导临时指挥所,向当地领导汇报了他刚刚侦查到的灾情,向指挥部提出两点建议,第一,抓紧时间营救生者,搬运处理尸体,第二,召开会议,协调整合救灾力量。
此时,第一梯队的1500兵力已机动到位,曲师长命令全体官兵放下行李,马上出发进入县城,立即奔赴县城开展救援工作。他在下达命令时强调说,先救活人,先救学生和孩子。
15日早上6点,天刚亮,曲新勇就亲自带领工兵连进入到县城开展救援工作,他们直奔幼儿园,这个工兵连是个比较专业的地震救援队。一天之内,他们就救出了12名幸存者。
整整一天,他和官兵们在废墟里从早上6点干到晚上10点,吃干粮喝凉水,顶着太阳和刺鼻的气味儿,一步没有离开北川县城。直到天黑透了实在无法作业了他们才返回。
当时的营区,还没有像我看到的那么规范整齐,他们只能在简易的棚子里打个盹,等待天亮。
这已经是曲师长的第四个不眠之夜了。
下午3点多钟,当曲新勇他们走到北川县劳动局和政协之间的一座倒塌的5层楼时,忽然听到从里面传来两个女子求救的呼喊。当时曲新勇正在百米之外的另一座楼上搜救,听到呼救,不顾一切地从废墟上跳下来,一脚踩到了木板上一根两寸长的钉子,一阵钻心的疼痛让他忍不住龇了龇嘴,但他没顾上看一眼,就冲到了那两个呼救的女子的废墟旁。
这时一座倒塌的五层高楼房,两个女子被压在第三层,曲新勇马上判断,要营救出这两个女性,从废墟上面行动几乎是不可能的,必须想出特殊的办法。他把工兵连长邓声群喊过来商量说,是不是从废墟下面打洞营救,更容易接近目标?邓连长同意他的看法。于是,紧张的作业开始了。一批官兵迅速搬运着能够移得动的预制板,另一批用携带的手提专业工具开始打洞。
为了便于作业,也为了安全着想,曲新勇只允许两个战士进入废墟下的通道打洞。尽管战士们非常用力,但速度还是慢。曲新勇十分焦急,决定亲自钻进洞中看一看。旁边的官兵纷纷阻拦,但曲新勇主意已定,毫不犹豫的钻了进去,就在他钻进去的时候,战士们发现他们的师长脚上已渗出鲜血。
曲新勇钻进通道,借着手电筒的光亮一看,原来打进去的道路被一个扭扁的铝合金窗户挡住了。若要打开,必须要用锯子锯断铝合金。接着,他看到了那两个被压住的女性,她们的眼里充满了求生的渴望。曲新勇让战士递水给她们,安抚鼓励了她们。
上来后,曲新勇立即命令战士锯开铝合金,再将其他抢救点的重型液压扩张钳和开缝器抬来使用,眼看就要打开的时候,一阵余震突然来临,废墟猛烈晃动。忽然,五楼传来了孩子的哭声。班长段永刚说了一声“我上”,就迅速向五楼爬去。他打破窗户,在房间中看到一个满身是血的中年妇女,她朝前弓着身体,紧紧地抱着一个小女孩。显然,在灾难来临的时候,这个瘦弱的女人用伟大的母爱保护住了孩子。段永刚使了很大的劲儿,才从她的手里将孩子抱出来。孩子拼命地哭着,段永刚抱着她从五楼的窗户上爬出来,曲新勇迅速带着士兵们排列出一条生命线,将孩子一一传递下来。
这个孩子,就是后来胡锦涛主席来灾区看望群众时抱起来的那个3岁的小女孩,她的名字叫罗梦夕。她被母亲保护得很好,几乎没有受什么外伤,只是身体太虚,战士们忙取出一些食物和矿泉水,给小女孩补充水分。
接下来,他们继续营救那两位女性。虽然下面的通道已经打开,但不断来临的余震让曲新勇感觉到危险随时可能发生,他让战士们加快速度,抢在死神前面。在战士们紧张而有序的努力下,两名女子终于被营救出来了,他们刚刚离开,大楼的剩余部分就轰然坍塌了。
5月16日天一亮,曲新勇不顾受伤的脚已经红肿,又率部队冲进县城废墟展开营救。
曲新勇始终走在前面,冒着余震在废墟中穿行,和战士们一起用手在一堆堆废墟沙石中刨,一层层地清除水泥石块,脸被铁丝划伤,手套磨破了三双。受伤的脚已经肿得发亮,平时穿40码鞋子的他,此刻穿着42码还觉紧,他悄悄地用剪刀剪开鞋帮。废墟、危楼、滑坡段,处处可以看见曲新勇和他的工兵救援小分队的身影,他们用生命挽救生命。
晚上7点,疲惫不已的曲新勇正想喘口气,忽然又接到一位村民的求救,说她的母亲被埋在一处废墟下,请求救援。曲新勇二话不说,立即赶到村民所说的地点,当他正要钻进废墟洞隙察看时,余震忽然袭来,一块悬吊的断梁滑落在洞口,险些砸到他的身上。身边的邓连长担心地说,师长,还是让我进去吧。
不,我进去!曲新勇不容商量。他将绳子绑在腰间,一寸一寸往里挪。终于发现了那位老人。官兵们冲到洞口,协力将受伤的老人从废墟中救出。官兵们又冒着漆黑的余震不断的夜色,踏着脚下崎岖不平的道路,抬起担架连奔带跑,终于将受伤的老人送上了急救车。
5天里,曲新勇和工兵连累计行程200多公里,从山里转移出受困群众23000多名。
曲新勇说,能亲手救出废墟下的人是最有成就感的。再苦再累也不觉得。
我问,你为什么要亲自参加救援而不是指挥下属?
曲新勇说,我们的官兵也是第一次执行这样的任务,第一次遇见这样的灾难。说老实话,很多战士才十八九岁,从来没见过那么多死人。我想我应该身先士卒,给他们勇气和力量。再说,作为一个指挥员,也应该在最前沿掌握情况,不能只听汇报。
5月17日,应该是曲新勇非常难忘的一天。这一天,他们历经20多个小时营救的一名妇女,没能生还。
曲新勇沉重地说,我们是从16日早上7点开始救她的,持续到16日晚上10点,她的身上压了无数层预制板,情形复杂,只能小心的一层层的掀开。后来天黑无法照明,我们害怕再次伤着她,她的亲属也叫我们第二天再说。我就留了一个副连长和2个班长陪亲属一起守着那个妇女。
当天夜里,我想着那个压在下面的妇女,心里很不踏实,迷迷糊糊了几个小时,天一亮又赶过去营救,从早上6点到下午3点,我们的官兵一刻也没休息,起码掀开了五六层预制板,运走了大量残砖废渣,好不容易才把那位妇女从废墟中救出来,可她已经遇难了。
当时她的亲属情绪激动,开始骂我们,说我们营救不得利。我们的战士都非常难过,但谁也没说话,默默地收拾好工具,离开现场。我在一旁看着,心里很沉重。我对战士们说,你们不要难过,你们尽力了,你们也不要怪亲属,要理解他们的心情。战士们听到我的话,忍不住眼泪涌出。那么多日子,再苦再累再危险,他们都没有落泪过。
曲新勇说,我真的很心疼我们的战士。
说到这里,这位老虎师长的眼圈儿也红了,我不知道那是因为连续数日的熬夜,还是因为心疼。
没有写进报告文学的故事
在5月20日之后,我又两次到北川,40师仍坚守在北川擂鼓镇,我一次次和高伟曲新勇聊天,一次次听到新的故事。
就在17日那天的黄昏候,部队忽然接到撤退的通知,因为有苦竹坝水库将决堤的消息传来。曲新勇很焦急,救援队如果员撤离,废墟下的幸存者谁来营救?可是水库到底是什么情形,谁也不敢冒险滞留,部队战士的性命,也是他这个师长必须负责的。曲新勇决定亲自去实地察看。
18日早上8点,曲新勇挑了6个战士,走山路、爬废墟,与原来驻守在苦竹坝水库的两名该部队观察员会合后,继续前进。他们走过县城的废墟,穿过龙尾隧道,涉过桥梁塌陷的河流,穿越重重关隘。途经的山两侧均发生了严重的滑坡,不时可看到桌子那么大的巨石从山坡上往下滚落。苦竹坝水库位于半山腰,他们艰难的爬了上去。水库之下是堤坝,而堤坝下则是悬崖。水库下的发电站已经被山体滑坡完全掩埋了,发电站下方,形成了一个纵深约150米的堰塞湖。被认为有决堤之险的,正是这个堰塞湖。
曲新勇带着官兵爬上山顶观察堰塞湖,他在堤坝上来来回回观察了一个多小时,判断后得出一个结果:堰塞湖目前水深20米左右,距离水库大坝上线还有七八米,湖的周围都是地震发生后落下的巨大、坚固的岩石。即使水库决堤往下灌,堰塞湖也能承受,最坏的后果是水从堰塞湖溢出来。但只要不出现暴雨或者连续下雨,北川县城至少在半个月之内都是安全的。
曲新勇返回后,赶到位于北川中学的抗震救灾指挥部,将勘测结果及时报告给指挥部,警报暂时解除了,救援人员再度展开抢险搜救工作。为营救北川县城里的生还者赢得了宝贵的时间。
这个故事,曲师长不知是忘了讲,还是觉得没必要讲?我还是从其他人的口中听说的。听说后,我觉得有必须补上。这个故事,可以说明太多的问题。
我们都知道,一支部队的士气,往往与其主帅有直接的关系。作为师长的曲新勇,从救灾第一天起就一马当先,战斗在第一线,他的身影极大鼓舞了全师官兵的斗志,投入救灾5天,他们师共抢救群众297人,搬运掩埋尸体1166具,疏散群众29166人,创建了赫赫战功,不负“决死雄风”的口号。
就在我们那天离开后,曲师长又带领160名官兵,每人负重50斤,前往北川的璇坪乡,瘸着他的左脚,整整翻了4座大山,步行31公里的路程,把三五吨大米、面条、罐头和油等食品挨家挨户送到受灾群众家里。
一个拿到救命粮的北川高山百姓“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下。
曲师长扶起他,说了一句:我也是农民的儿子,转身离去。
其实,曲师长是将门之后。
深夜采访
在我们采访的时候,大地不停地晃动,余震依然持续活跃。天黑后还下起了雨,雨声哗哗哗的,让人忧虑,想到震区的那些灾民,住的那么简陋,不知是否漏雨?还想到救灾的官兵,他们背着干粮和水进村入户,远走深山,更是没个温暖的居所。
我问高伟,今天去山里搜救百姓的那些战士,晚上能回来吗?
高伟说,肯定回不来,太远了。
我说那他们怎么过夜啊?
高伟说,只能找个可以避雨的地方稍事休息,因为明天还要继续向里面搜救。
当他回答我这些问题时,简单干脆,显得有些“无情”。
我知道他只能这样,无论是否有余震,无论是否有危险,无论是否遭遇暴雨,无论是否疲惫不堪,也无论是否负伤生病,他们都将继续战斗。可我也知道,从他们14日夜里抵达,直到我们去的那个晚上,已经连续的超大强度的奋战一周了,虽然后期的保障工作慢慢跟了上来,可也是极度疲乏啊。毕竟不是铁打的。
我也知道我这样的担忧毫无意义。却无法控制。
高伟说,他也担心战士们的身体到了极限,但也只能以轮换的方式稍作调整。比如休息半天,或者一两个小时。毕竟有那么多的任务。
我只能默默祈祷着老天爷,不要再下雨了,不要再有余震了。但我的祈祷没什么作用,那一夜,雨始终没停。
采访完曲师长,已经是夜里11点多了,我回到我的“豪华单间”,蒲干事在等我,应我的请求她来和我一起住,和我一起分享沥青的味道。蒲干事小声地打了个电话,然后就安静地入睡了。
我整理了一下笔记,看着12点多了,也赶快躺倒。钢丝床很窄,吱吱呀呀的响,我不敢多翻身,想想这床,是他们从遥远的云南拉来的,能睡上已经很不容易了。大部分官兵都只能睡在地下。因疲倦不堪,我很快在雨声和沥青的味道中入睡。
第二天一早我起来时,高伟和陈主任已经一身戎装地站在院子里了。而曲师长则坐在指挥部帐篷里埋头签署着电文,因为天阴,帐篷里很暗,点着灯。虽然不到7点,他们一天的工作已经开始了。
我发现陈主任换了一双高帮雨靴。问他,他高兴地说,终于找到一双合脚的。不过我猜想,天气一旦晴了,他那个雨靴穿起来不会舒服的,肯定还得继续穿他变形的皮鞋。在灾区,一双结实的好鞋直接影响到战斗力。由于不断踩踏在废墟上,不断行走在泥石流淹没的道路上,很多人的鞋都快速报销了。
我走了好几个部队的野外驻扎地,每次看到战士们晾晒在那里的靴子都无限感慨,没有一双靴子不是伤痕累累,没有一双靴子不是沾满泥泞,没有一双靴子不写满他们的故事,还有他们的心情。
经过一夜的雨,地面更加烂湿。虽然战士们铺了砖路,但砖头有限,大多数地方仍是泥巴。我走了一趟,双脚又变得死沉死沉了。我这双运动鞋,从映秀走出来后,怎么也洗不干净了,黄泥丝丝缕缕渗进了纤维里。我想也好,索性把它当成采访鞋,专门到灾区穿。
王棵学着高伟的样子,拿铲子帮我铲泥巴,王龙顺手就给我照了两张。我们也算是体验了一下战地生活。
和师首长一起共进早餐,确定了当天的采访计划:蒲干事陪我们一起前往平武,采访正在那里救灾的119团。
曲师长说,他今天不能再待在指挥部了,必须进村入户,就是瘸腿,也得带官兵们去给那些困在山里的灾民送粮食。
高伟说,要去也是我去,你再休息两天。
我顾不上他们的争执,我们要赶紧去平武。
十几天后我在军区《战旗报》上看到一条新闻,讲高政委怎样率领官兵排除炸药险情,我就打电话给高伟,我说这么英勇的事迹,你怎么不告诉我啊?他说我正郁闷呐,好不容易上一回报纸,却搞成了假新闻,不敢跟师姐说。我吓了一跳,问到底怎么回事。
他就把“假新闻”的来龙去脉告诉我。
原来我们走后不久,他们师指挥部接到群众报告,说北川金焰煤矿的废墟里有很多炸药无人看管,非常危险,希望解放军去解除危险。
高伟没有犹豫,立即率一支小分队前去排险。到煤矿后,发现一座六层高的楼房已经成了危房,里面空无一人,要么死了,要么跑了。来报告的人也不知炸药在哪里,只知道在这个大楼里。环境如此危险,高伟稍一思考,便让大家在外面等着,他先进去看看。
“师姐,实话告诉你,我进去的时候,背上全是冷汗。”
当然,房子摇摇欲坠,里面还有炸药,谁进去身上不出冷汗啊。能冒着冷汗进去就不容易了。
高伟一间屋子一间屋子找,终于找到了放炸药的屋子,一桶一桶的硝氨摆满了房间。他警觉地想,有炸药必有雷管,雷管更危险,他又接着找,很快在另有间屋子里找到了雷管,有2千多枚。
情况查清楚了,高伟立即与当地公安机关联系,找到了存放地点,然后指挥战士将炸药和雷管都转移过去,妥善安置好。
处理完事情后,政治处就给报纸写了一篇稿子,可是写稿的人把炸药的数量写错了,1吨写成了500吨。他们看到满屋子的炸药,估计应该有那么多。高伟说的“假”就是这个假,数字不准确。
高伟说,具体数字应该是炸药1000公斤,雷管2450枚。唉,本政委好不容易上一回报纸,就搞成假新闻了,太霉了。不要再提这件事了。
我也大笑。看来高伟还是很有定力的,一旦发现夸大了,马上纠正,澄清。不似某些人,明知不属实,也将计就计,获得鲜花和掌声……不知这样的人心里有没有愧?有没有不安?有没有在夜里醒来无法入睡?
如果无愧,我没话可说。
战士们太好了
那次在擂鼓镇采访40师,政治部陈国朝主任刚从青川过来。也许是高伟政委的谦虚,使得他也很低调,在我们采访时,他完全没提自己在青川一线救灾的事。直到三个月后,他调入了政治部机关,我才有机会听他说他的青川记忆。
我们坐在安静的办公室里,随着他的讲述回到那些非常的日子里。期间不时的有干事来找他请示工作,即使如此,一种的特殊氛围也在办公室出现。我相信无论过去多久,当我们说起那个5月,都会心情异常。
口述亲历之十八:
讲述者:陈国朝,原驻滇某师政治处主任
地震发生后,我和我们部队一起,从云南一家伙拉到四川。14日下午部队下了火车,片刻不停就上了汽车,直奔青川,到青川的竹园镇,是晚上7点的样子。因为竹园镇紧靠高速路,相对好走一些。从竹园镇到县城还有80公里。
我们顾不上吃饭继续往前开进。没想到这80公里的路,竟那么难走,那么恐怖。成为我回忆中最惊心动魄的经历,堪称死亡之旅:
由于地震,道路完全毁坏了,路基塌陷,路面乱石成堆,有不少山峰都被削平了。最关键的是,路边的山崖上还在不停地滚石头。我亲眼看见前面一辆地方车被滚石砸入山谷。但不能停下来,必须往前走,而且要以最快的速度达到县城,投入救灾。
我是带着高炮团一起走的,我和高炮团的团长政委一起,指挥大家边开进边抢修,有些路段滚石堆满了,就下来搬石头;搬石头时,路两头都派上观察哨,随时注意响动。有一次一块石头险些砸着我们的车。天黑,余震不断,我们仿佛走在枪林弹雨里。紧张的、谨慎的、又是勇敢的往前行进。
老实说,我自己的安危都顾不上了,最怕的是伤着战士。心都揪紧了,不断嘱咐小心、小心。就那80公里路,我们走了整整4个小时!要放平时,还不是个把小时的事啊。
到达青川县城时已经是夜里11点多了,根本顾不上休息,马上到县城指挥部报道,领受任务。
青川当时受灾最严重的有三处:一个是县城,县城又以农贸市场为重;一个是木鱼镇,又以木鱼中学为重;一个是红光乡,由于山体滑坡,一下子掩埋掉了十几户人家。
指挥部马上把这三处最重最险的任务都交给了我们。我们立即把部队分成若干个小分队,撒向所有受灾点。
我带指挥连去了木鱼镇。木鱼镇最惨重的是木鱼中学。我们到时,营救工作已经基本结束,剩下的就是安置掩埋遗体了。由于遇难者数量很大,掩埋尸体和防疫消毒工作就显得非常重要,也非常艰巨。我们指挥连的官兵承担了这个繁重的任务。
这任务说起来是一句话,做起来却很具体:官兵们每天要给等待认领的尸体喷药,每次喷的时候都要翻动尸体,把前后都喷洒到,每隔半小时要喷一次,一天就要喷二三十次!想想看,这是多么大的工作量。
后来的几天,气温渐升,尸体的气味已经浓到戴两层口罩都难以阻挡了。可是官兵们仍是在这样的气味中工作,吃饭,睡觉……有的战士手和脸被药水腐蚀了,有的战士出现呕吐拉肚子等病状,
这样的工作状态,持续了一个多星期!防疫站的工作人员感动得不行,一再跟我说,你们部队的战士太好了,太能吃苦了。但我心里很心疼那些战士,他们毕竟都才十八九岁,需要多么坚强的意志才能承担这样的工作啊。我们的很多战士,都是一边呕吐一边工作的,靠着非凡的意志完成任务。
(我在采访中了解到,关于遗体的掩埋,还出现一个问题,政府虽然在几天后颁布了一个意见,可是震后头三天是处理遗体的高峰期,那个期间没有及时颁布的话,就给遗体处理工作带来了很大的麻烦。有的地方头几天已将遗体掩埋了,规定出台后发现不符合要求,又挖掘出来重新掩埋,且不说增加了很大的工作量,对死者是一种折磨,就是对生者也是一种极大的折磨。我认识一个参加了这项工作的年轻军官,由于带领战士们连续数日参加这一工作,留下了很大的心里阴影,直到两个月后,他仍无法一个人独处,晚上睡觉必须和其他人在一起,如果不得以要自己独处的话,他就把电视开着,开一夜。即使如此,也常常噩梦连绵。他是个中尉,尚且如此,那么更年轻的战士呢?但愿部队领导能给他们安排心理辅导。这对他们来说,太有必要了。)
到青川的第三天,师里叫我回机关主持政治处工作,可是我不敢走,因为派到红光乡的救援分队,一直没有消息。
当时去往重灾点红光乡的,是高炮团一营。那个时候灾情最不清楚的就是红光乡,只知道山体塌方掩埋了很多户人家,且堰塞湖水位上涨很快,具体情况如何却不甚清楚。没有人进去也没有人出来。于是由一个青川县一位副县长带路,一营就连夜就赶过去了。
可是这一去,就三天三夜没有消息。
到16日,我实在不放心,就带了一个排长和一个战士进去找他们。车子到了前进乡就不能再走了,我们就下车步行,走了很长时间都没有遇见人,那个时候的感觉很奇怪,好像我们走到一个无人区似的。我的心里很不安,但还是坚持往前走,走了5个多小时后,终于遇到了我们一营的官兵了,他们正抬着伤员在往外走。我连忙上前询问情况,才得知他们已在红光乡展开救灾了,因为通讯中断,无法报告,我这才放心。
红光乡是青川县的重灾区,昔日相距百米的两座大山移位合为一座大山,坍塌的山石掩埋了两个村庄,形成了一个堰塞湖,被困2000多名群众亟待转移。而每转移一人都要淌过一条水流较急的小河,翻越两座大山,耗费两个多小时。
我一看这个情况,于是马上向指挥部报告,请求增加兵力,加大红光乡的救灾力度。
在红光乡,除了我们部队的官兵和民兵,我见到的仅有的从外面进去的人,是新华社的两位记者,云南分社的。很遗憾我忘了他们的名字了,他们俩冒着危险进入红光乡,就是为了把里面的灾情报道出去。真让人感动。
还有一支队伍也让我很感动,就是我们军区总医院的医疗分队,由高国民副院长带队,从都江堰转战到青川,他们在安乐寺乡搭建起一所临时急救所,成为那一带惟一的一个医疗所。我们一营的官兵把红光乡的伤员都送到他们那里去的。这个医疗分队不光救治伤员,还抓防疫,对帐篷、垃圾等进行消毒处理,对我们救灾部队的营区也都进行了检测、消毒,还对一些因地震出现恐慌、焦虑、害怕等症状的救援人员进行心理疏导,真是发挥了很大的作用。
那些日子,我感觉每一个人都在尽自己最大的努力为灾区人民做事,无论是部队官兵,还是医疗防疫人员,还是志愿者。我常常被他们感动。尤其我们的战士,真是太可爱了。
生命的奇迹
5月20日是震后第八日,救援大军锲而不舍的继续搜救,又从废墟里救出两位幸存者,一位彭州市银厂沟的王有群大妈,被埋195个小时,地震后,王大妈和其他香客从寺庙的废墟中爬出来,翻过几座山后,又被泥石流包围了。与她同行的人都遇难了,她却依靠雨水和两只狗保住了性命,因为小狗总是舔她的唇,给她延续生命的水分。三天后她被发现并获得营救。这两条被网友称为义犬的小狗,后来被网友们找到并收养。
(需要补充的是,这个空军训练团,也正是营救作家李西闽那个团,这两条义犬,目前被收养在成都“爱之家小动物保护中心”,我和朋友曾专程去看望他们,他们被那里的主人陈阿姨以及义工们照顾得很好,还在11月获得了亚洲出色犬只奖。)
最后一位被救出的,是矿工赖元平,赖元平是被埋时间最长的生还者,被发现时赤身裸体,是被一名志愿者发现的,成功救出后经直升机送往绵竹市内255医院野战医院,再转送到成都军区总医院。经成都军区总医院全力抢救,已脱离生命危险,生命体征平衡。
赖元平是救出的最后一个幸存者。长达196小时,的确是生命的奇迹。这奇迹是众人创造的,营救人员,幸存者,他的家人,和抢救他的医护人员,缺一不可。
我把一百小时以上的幸存者整理出来,作为纪念。
汶川地震中被掩埋一百小时以上的幸存者。
生命奇迹之一:100小时
获救者:彭志军等4人
营救者:来自四川成都和内蒙古的救援人员。
获救地点:四川北川县医药公司门口
获救时间:5月16日下午17时
彭志军获救后说,在那个时刻,他是靠吃餐巾纸喝自己的尿保持体力获救的。
生命奇迹之二:100小时
获救人:刘德云,男,50岁(有误写为李德云、杨德云)
营救者:南京消防救援队,成都军区324医院
获救地点:四川什邡洛水镇
获救时间:5月16日18时30分
被埋在废墟下时,这个50岁的汉子怕自己不能生还了,就在手腕上写下了遗嘱:我欠王老大3000元。
生命奇迹之三:100小时
获救者:董风强,男,36岁
营救者:江西公安消防总队
获救时间:2008年5月16日下午18点
获救地点:汶川映秀湾水电总厂
董风强获救后说,压在下面时,我不相信我36岁就会死掉,我的女儿还在等我。
生命奇迹之四:100小时
获救者:刘银旭,男,16岁
营救者:不祥,笼统报道为营救人员。
获救地点:北川县漩平镇职业教育中心学校
获救时间:2008年5月16下午6:30;
生命奇迹之五:102小时
获救者:周亚召(女);朱兰(女);
营救者:解放军二炮某部救援队
获救时间:2008年5月16日20点38分;
获救地点:北川税务局
在废墟中,两个人紧紧抱在一起,互相鼓励,坚持到获救。
生命奇迹之六:103小时
获救者:陈晏
营救者:江西消防队和中国救援队
获救地点:映秀工商所
获救时间,5月16日21点30分
在漫长的营救过程中,丈夫叶盛一直陪伴她鼓励她,给了她极大的信心和鼓励。
生命奇迹之七:103小时
获救者:李清松,男
营救者:四川陆军预备役高射炮师某团
获救地点:什邡蓥峰化工厂俱乐部
获救时间:5月16日21时40分
幸运的李清松伤不太重,获救后几天,身体刚一恢复,他就去做了志愿者。
生命奇迹之八:104小时
获救者:袁艺,女,19岁
营救者:山东潍坊消防支队
获救地点:汶川映秀
获救时间,5月16日22点30分
营救人员发现她时,只看到废墟中露出一缕头发。营救的过程也是非常艰难。
生命奇迹之九:104小时
获救者:贺晨曦,女26岁
营救者:无锡消防官兵。
获救时间:5月16日晚上22点30分
获救地点:北川县农业发展银行
在营救过程中,贺晨曦的男友郑广明一刻不停地与她说话,用美好的未来鼓励她,整整守候了18个小时,直到被救出。传为感人的爱情故事。
生命奇迹之十:117小时
获救者:季中山,男,52岁
营救者:第二炮兵某工程团官兵
获救地点:北川地税局
获救时间:5月17日11点30分
这是个山东汉子,来四川工作。地震发生后和家人失去联系,他弟弟从南京赶到北川寻找,目睹获救。
生命奇迹之十一:118小时
获救者:周志,男,23岁
营救者:大学生志愿者徐佑焱,周涛、邓健
东莞志愿者李勇、张小军等
获救时间:5月17日中午12时零5分
获救地点:邡市红白镇金河磷矿
生命奇迹之十二:119小时
获救者:赵富贵,男,69岁
营救者:宁夏消防官兵
获救时间:5月17日13时40分
获救地点:北川陈家坝大竹村
生命奇迹之十三:120小时;
获救者:马斗,男,21岁
营救者:江苏公安消防地震救援队苏州突击队
获救时间:2008-5-17下午14点48分;
获救地点:北川县财政局宿舍
17日下午正在营救时,大坝突然报警,现场一片混乱,但救援队没有撤离。洞掏开后,马斗自己也往外递砖头,救援官兵连忙让他歇着,怕他消耗体力。
生命奇迹之十四:123小时
获救人:蒋雨航,男,20岁,映秀公路收费站职工
营救者:上海市消防总队
获救地点:汶川映秀
获救时间:5月17日17时12分
蒋雨航的母亲龙金玉千里寻子,和姨妈一起从贵州赶到映秀,正赶上对儿子的营救,亲眼目睹了儿子被埋5日后生还的奇迹。龙金玉因此成为很多母亲羡慕的对象。蒋雨航没有受伤,很快康复,成为贵州凯里奥运火炬手。
生命奇迹之十五:124小时
获救者:卞刚芬,女,31岁,服务员
获救时间:5月17日18时13分
获救地点:什邡蓥华镇蓥峰化工厂俱乐部
卞刚芬很坚强,在废墟下与人拉家常互相鼓励,还说出来了要请大家喝茅台酒。卞刚芬于6月30日前往郑州看望营救她的河南消防官兵。
生命奇迹之十六:125小时
获救者:熊吉才,男,42岁。北川社会保障局局长
营救者:江苏消防救援队无锡消防支队,装甲团官兵
获救时间:5月17日晚19点30分,
获救地点:北川县某宿舍
营救他时,他的女儿熊枭一直守候在边上,母亲已经遇难。七天后,熊枭为营救父亲的消防官兵写下一首长诗。
生命奇迹之十七:127小时
获救者:吴建平,男
营救者:成都军区驻滇某工兵团地震救援队
获救地点:四川平武
获救时间:5月17日21时55分
吴建平被困在6米多厚的废墟中,营救非常困难,最终获救,非常不易。
生命奇迹之十八:127小时
获救者:徐荣星,女,61岁
营救者:俄罗斯救援队
获救时间:5月17日21时16分
获救地点:都江堰旅游管理局第二生活区
被救出时,记者蜂拥而上,俄罗斯救援人员用手挡住她的眼睛,不让闪光灯刺激她的眼睛。
生命奇迹之十九:139小时
获救者:唐雄(男,33岁,医生)
营救者:海南地震灾害紧急救援队。
获救地点:四川北川县医院宿舍
获救时间:5月18日9时15分,
他和妻子一起被埋在废墟下,互相鼓励。获救后神志清醒,只有些皮外伤,高呼我要入党,我回报社会,我还要生个孩子。
生命奇迹之二十:146小时
获救者:沈佩云,男,53岁
营救者:国家地震救援队,江西公安消防总队
获救时间:5月18日下午16时
获救地点:汶川映秀镇
由于受困时间太长,沈沛云的身体极度虚弱,队员们抬起单架奔跑2公里,将其以最短的时间送上直升机,转入后方医院救治。
生命奇迹之二十一:150小时
获救者:虞锦华,女,44岁,电厂职工
营救者:山东公安消防总队营救
获救地点:汶川映秀镇映电公司办公楼
获救时间:5月18日20时10分
救援时间长达56小时,在废墟中进行了2个小时的高位截肢手术,坚强的女性。
生命奇迹之二十二:156小时
获救者:马元江,男,羌族,31岁
营救者:志愿者尹春龙,上海消防总队营救
获救地点::汶川映秀镇映电公司办公楼
获救时间:5月19日0点40分
营救马元江的时间长达60多个小时。志愿者尹春龙爬到废墟内鼓励他,给他递水,观察情况,为营救起到了关键作用。
生命奇迹之二十三:164小时
获救者:李明翠,女,61岁
营救者:中国国际救援队
获救地点:北川县曲山镇老城区
获救时间:5月19日中午10点40分
获救后老人多处骨折,感染严重。经过两个多月的精心治疗和康复已经痊愈,她说出院后我要做3面锦旗。送给救我的人、治疗我的人、帮助我的人。
生命奇迹之二十四,164小时
获救者:王春邦,男,56岁
营救者:广元军分区救援小分队
获救地点:青川县红光乡与石坝乡交界处锰矿
获救时间:5月19日上午11点
他被卡在矿车下的矿石缝隙里,旁边有6具遗体。他是靠喝自己的尿挺过来的。
生命奇迹之二十五:170小时
获救者:彭国华,男,矿工
营救者:他的家人,驻滇某部装甲团官兵
获救地点:安县雎水镇某矿井
获救时间:5月19日16时48分
地震后很多天了,他妻子文友会一直坚信丈夫活着,和丈夫的父亲、舅子、兄弟一起前去挖掘营救。七天七夜里,彭国华靠尿和卫生纸活下来。
生命奇迹之二十六:196小时
获救者:王有群(女,60岁)
营救者:成都空军某训练团
获救地点:彭州市龙门山镇九峰村银厂沟
获救时间:5月20日18时45分,
生命奇迹之二十七:197小时
获救者:赖元平,男,40岁,矿工
营救者:空军某部和广州军区武汉总医院医疗队
地点:绵竹天池煤矿
时间:5月20日晚上9点
所有的生命奇迹,都是救援人员和幸存者共同创造的。
祝福他们大难不死,享有后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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