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大学·中文系-关于“高考”——答《南方日报》记者雷雨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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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方日报》:您是1977年高考恢复后的第一届考生,您当年的作文《大治之年气象新》登上了《人民日报》,这已经为大家熟知。除了那篇高考作文,高考对于您还有一种怎样的情愫?还记得当年高考当天的场景,走进高考考场时的心情吗?

    陈平原:作为“文革”后恢复高考的第一届考生,我们的压力其实不大。因为,山外有山,也不知道别人的程度有多高,谁也不敢说大话。既然有机会,那就尽力而为吧。再说,对于录取时是否真看成绩,很多人是半信半疑的。记得我报了中山大学,还被同事冷嘲热讽了好一阵子,因为他们不相信风向真的变了。具体到个人,很多人跟我一样,能有学上就行了,并没那么高的期待值。我的同代人中,好多日后专业做得很出色,当初上的并不是一流的大学。不像今天,好像考不上985或211大学,天就塌下来了。其实,没那么严重的。

    《南方日报》:正是通过高考,您走出了广东潮州的小山村,走到广州和北京。可是有统计显示,近些年,农村寒门子弟读重点大学比例越来越少了。您怎么看待这件事?每年都有一些农村学生选择弃考,对他们您有什么想说的话?

    陈平原:“农村学生”与“寒门子弟”不是一个概念,前者说的是户籍或居住地,后者则看经济收入,表格上很难体现出来。请记得,城里人也有穷愁潦倒的。我承认,改革开放30年,城乡教育差距在拉大,导致今天生活在山村里的孩子很难考上一流大学。不过,谈这个问题,也得考虑城市化进程这一因素。据国家统计局的数据,中国的城市化率,1949年10.64%,1959年18.41%,1969年17.50%,1979年19.99%,1989年26.21%,1999年30.89%,2009年46.59%,截至2012年底,中国城镇人口已达到7.12亿,人口城镇化率提高到52.57%。一方面是城镇人口越来越多,另一方面则是优质教育资源向大中城市的少数名校集中,在现有考试制度下,农村孩子除非中学就进城读书,否则很难考上名校。国家可以下达指标,要求著名大学招收若干比例的经济落后地区考生,但经济落后地区照样也有城乡差别,怎么办?以当下中国的社会风气,所谓“不讲分数、重在表现”,弊病可能更大。某校长提出,家中三代没有大学生的,优先录取;这说法很民粹、也很诱人,但实际上无法操作。我的看法是,降低高考难度,比增加奖励措施(各种名目的加分),更有利于农村子弟。“死读书”不值得鼓励,但“全面发展”明显更有利于大城市的富裕家庭以及名校学生。

    对于没有任何“背景”的农村子弟来说,“分数面前人人平等”,虽隐含着前提下的不公平,但还是比较靠谱的。考不上一流大学,可以考二流、三流的学校。进了大学以后,通过自身的加倍努力来改变命运。这比怨天尤人或寄希望于国家出台一个“惠民政策”,要实在得多。制度变更的路很漫长,而且不确定,可你的青春只有一次,不该拿来赌博。抱怨、批评都可以,但若真的弃考,实在可惜。权势及有钱人家的子女,可走的路很多。而对于农家子弟来说,参加高考是进入上升通道障碍最小的一种选择。

    《南方日报》:2013年广东高考人数达到73万,超过河南,第一次跃升到全国第一。可以预见,今后几年内广东将保持这个规模,广东学生考重点大学的竞争压力几乎是全国最大的。对于今年走进考场的广东考生,您能否给他们一些祝语?

    陈平原:广东高等教育的规模及水平,没能与其经济实力相匹配,这是很遗憾的,值得认真反省。至于即将走进考场的学生,在祝福他们考出好成绩的同时,有必要提醒“好男(女)儿志在四方”,填写志愿时请放眼全国。除了北大、清华,我们还有很多好大学值得诸位选择。当下中国各地城市生活差别不大,广东子弟不该过分留恋乡土,应尽可能走出去。借读书而“走南闯北”,是一种很好的人生阅历。

    《南方日报》:相比30多年前“千军万马挤独木桥”,现在高中生的“出路”更多了,城市里越来越多高中生可以直接出国。您认为,对于我们这个国家和民族来说,高考的意义和价值是什么?对于高考改革,您的态度和主张是什么?

    陈平原:参加高考不再是中学生唯一的选择,你也可能出国留学,或到香港、台湾念书。如此多样化选择,使年轻人的生命历程及经验更加丰富多彩。可选择太多,有时也会让人彷徨无地。对于中国教育来说,在以后很长一段时间里,高考仍将发挥重要乃至主导的作用。高考确实需要改革,但我希望是不断地微调,移步变形,而不主张“毕其功于一役”。因教育是个系统工程,牵一发而动全身,必须考虑学生的适应能力以及整个社会的接受程度。

    (此乃书面答问,被纳入雷雨刊于2013年6月7日《南方日报》的《三代过来人共话“中国式高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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