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世界-只为心灵那一瞬间的感动——昆仑山的故事之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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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人常常问我:你栉风沐雨,披荆斩棘,自找苦吃,历经千难万险,忍受种种常人无法忍受的磨难,始终不改初衷,始终不愿回头,酷爱于田野考察和旅行探险,你到底是图什么?为了什么?

    我常常被问得张口结舌、面红耳赤,不是回答不上来,就是回答的牛头不对马嘴,漏洞百出。

    大约是我第一次独自在昆仑山里旅行探险的第七天吧!前一天行进途中,突然遭受到大雨的洗礼,浑身上下淋得如同落汤鸡一般。紧接着第二天又受到暴风雪的袭击,我穿着件单层的冲锋衣,冻得直打哆嗦,冒着高原患感冒容易引发肺水肿的威胁,在摄氏零下十多度的寒风中跋涉了六个多小时。再加上连日来的翻山越岭,上坡下坎,辛勤奔波和不间断的高原反应,整个人疲惫到了极点,浑身的骨头酸痛,就如同散了架子一般难受。

    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牵着马,好不容易登上一座陡峭的山峰。这是我一天中翻越的第五座山,也是一天旅行中登的最后一座山,累得我双腿如同灌了铅一般沉重,实在走不动了。

    今夜,我将在这座山中宿营。

    我强打精神,挣扎着选好扎帐篷的地方,卸下驮骡背上的行李,打开装羊肉干的布袋子,喂食早已饥肠辘辘的猎犬——巴图鲁。接着,我又解下马鞍,把马和骡子放到山谷的草地上,让它们自由觅食吃草。

    就在这个时候,事先没有任何征兆,没有什么由头,更没有什么提前警示,我突然情感无法控制,如同决堤的洪流一下子爆发了,面对空无一人的山野,我不可遏制地嚎啕大哭起来。我想,如果有录像机,把我当时的窘态录下来,我人性中最懦弱的一面将暴露无遗。

    我为什么哭,哭什么?说心里话,当时连我自己一点都不明白。

    我的情绪低落到了极点,心中十分压抑,寂寞孤独的心情又找不到人诉说。我想,自己放着好端端的日子不过,部队正常休假,不回内地看望父母和亲友,而爱上这吃苦受累充满危险的探险旅行,花钱买罪受。

    当时,国家普通干部的月工资,大多是三十八至五十元,可二十三岁的我,基本工资加上高原补助月收入已达百元,这在当时的年月里,可谓是高工资了。

    有了钱,我不是为将来考虑,攒起来找对象成家,而毫不吝啬地把钱大都投入到没有任何回报的田野考察和旅游探险“无底洞”中了。就说这个假期吧,我本来计划是去上海或杭州的,连客居战友的家都联系好了。可我不知哪根筋抽的,强逼着自己跑到这吃不上、喝不上、没有水、没有路、蛮荒、渺无人烟的昆仑山里,搞哪门子什么旅游探险。

    我在心里开始怀疑旅行探险的意义何在?甚至怀疑自己的神经是否正常。

    我没有节制、歇斯底里的哭声,惊的正在吃草的马和骡子都扬起了头,久久地朝我这边张望;猎犬巴图鲁也停止进食它最爱吃的羊肉干,走过来,蹲坐在我的面前,用惊奇和疑惑不解的目光看着我。

    我俯下身子,抱住巴图鲁哭声更大了,流出的眼泪更多了。巴图鲁一边不时地用头轻轻地拱我,一边“呜呜”地小声叫着,仿佛是在安慰我,叫我“不哭”。

    哭着、哭着,我不知怎地倒在山坡上沉沉地睡着了,直到巴图鲁用头把我拱醒。

    醒来后,我看见已是夕阳西下,急忙搭好帐篷,用固体燃料烧了一壶开水,泡上方便面,准备每天补充体力最重要的晚餐。

    我这时才用目光,仔细打量了下今夜所宿营的山谷。

    这是昆仑山中再普通不过的一个山谷。冰河时代的遗迹非常明显,漫山遍野都是冰川退却后留下的冰河砾石。冰河汹涌的水流在山体岩层上切割出的大拉沟,经过亿万年来风霜雨雪侵蚀、打磨,仍是那么清晰可见。

    山崖顶上,一块如同一间房子大小的风动石,金鸡独立般地站在一个大石盘上。真想不出,冰河时期是一种什么样的巨大力量,把这块巨石放在这高山之巅。看着它在风中微微颤动的样子,我真担心那天风再大些或遇到地震,它会从山顶跌落下来。

    想到这儿,我自己被自己漫无边际、替古人担忧的胡思乱想逗乐了。千万年来,风动石经历了多少大小地震和风风雨雨,它就这样屹立着,将仍然屹立下去……

    我看到,晚霞染红的山坡上,训练有素的猎犬巴图鲁干着自己每天必干的一件最重要的本职工作:用尿液熟练而认真地在营地周围进行标记,以防止野狼、猞猁、雪豹等动物,夜里对营地的侵袭和骚扰。马和骡子在因干旱而沙化严重、草木稀少的山谷里,辛勤地寻觅着它们永远吃不够的草。

    我抬头朝远方眺望,夕阳正用它多彩的画笔,把积雪的山峰描绘成玫瑰色,是那样瑰丽,那样吸引人的目光,那样令人心驰神往,使人遐想万千,禁不住陡生出万种豪情……

    正如人们所说的那样,每个人心里都有自己的“罗马”,但每个人心里的罗马又都不一样。宇宙茫茫,世界之大,只有你看到的世界、去过并记住的地方,才是属于你的,才对你有意义。

    我的目光,久久地停留在前方,那被夕阳染成玫瑰色的山峰上。看着、看着,我感到了一种莫名的幸福感,浸透了整个心扉和全身。这种幸福感是那样让人激动,让人向往,让人心潮澎湃,不可言状。而这一切,仅仅专属于我一个人所拥有。

    此刻,我心中那遭受大雨和暴风雪的袭击、多日来旅途的孤独、艰难、辛苦和落魄的秃废情绪,以及自己对旅游探险的种种疑虑渐渐消退,一股蓬勃向上、渴望知识、渴望挑战的激情迅速上升。我浮躁的心,慢慢趋于平静。

    我忽然觉得,自己并不孤独,并不寂寞,山川、大地是最好的伴侣,沉默是最好的倾诉。我仿佛觉得自己的心如小鸟一样跳出胸腔,飞向那个被夕阳余晖染成玫瑰色的山峰……

    我相信,这些短暂的令人神迷心醉的瞬间,将成为我的生命旅途上一个个值得回忆的亮点。它的魅力,会随着时光的流转而与日俱增,将成为支撑我生命大厦最坚实的柱石,成为推动我人生事业前进的最强劲的动力,会给我一种持续的、源源不断的生命能量的补充,会给我一种无论用多少金钱和物质都换不来的极致美妙的人生幸福。

    我的心就如同穿越一个长长的时空隧道,眼前突然豁然开朗。我明白了,人生就是一种经历,只有体验不同的风景,才算是真正的活过。

    多日来,自己栉风沐雨,历经千难万险,忍受种种常人无法忍受的磨难,始终不愿回头,不改初衷,热爱于旅行和探险,就是为了心灵这一瞬间的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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