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深知我的这个故事过于平淡了,但马上就有精彩的部分了。请各位读者别忘记,我现在只是在讲勒塞尔广场一个交易所经纪人家里的事情。乔斯爱上了利蓓加。他到底娶不娶她?这正是眼下最关键的问题。
所以咱们还是和那一群人一起去游乐场吧。乔斯和利蓓加往正座上一坐,车上便没有多少空隙了,奥斯本夹在了都宾和爱米丽亚之间。
这车上每一个人都清楚,乔斯先生今晚一定会向利蓓加?夏泼求婚。家里双亲都已默许,不过我说句实在话,赛老头很有些瞧不起自己的儿子。他觉得乔斯自私、懒惰、虚荣至极还矫揉造作,他看不惯他那副纨绔习气,每逢乔斯自吹自擂时他就哈哈大笑。他说:“我的家产将来有一半儿都是这家伙的,而且他自己也挣了不少。不过我很清楚,即使我们老俩口和他妹妹明天都死掉,他也只是叫声‘我的天’,然后照样吃他的饭。所以他爱娶谁就娶谁吧,我懒得替他操心。”
爱米丽亚则不同,她挺希望这门亲事能成。一来她为人随和,二来这也是她的性格。有一两次,乔斯仿佛有些心里话要对她说,她也很愿意听,可惜那胖家伙实在没勇气把话说出口。每回他都叹一大口气,硬是把话咽了回去,为此他妹妹十分失望。
这个没有揭开的谜底让温柔的爱米丽亚定不下心来,她不好跟利蓓加讨论这事,只好和管家白兰金索泊太太密谈了好几回。女管家透了点口风给上房的女佣,女佣又对厨娘说了几句,厨娘一定又和所有做买卖的说了说,因此几乎整个勒塞尔广场的人现在都在议论乔斯先生的亲事了。
赛特笠太太当然觉得自己的儿子娶个画师的女儿有些门不当户不对。白兰金索泊太太发表意见道:“唉,太太,想当初你下嫁赛先生时,不也是间杂货铺的出身吗?先生也只是个做经纪的小书记,两面的家当合起来还不到五百镑呢。今儿咱们不也挺富裕的了吗?”爱米丽亚也这么认为,赛特笠太太本来人就随和,渐渐地也就不再坚持己见了。
赛特笠先生是无所谓的。他说了:“乔斯爱娶谁娶谁,我管不着。那女孩子没钱,当年赛特笠太太和她一样也没有钱。她看上去性情温柔,也挺聪明,说不定可以把乔斯照顾得很好。亲爱的太太,就她好了,总比娶个黑媳妇回来,养一群黄黑脸皮的孙子孙女好。”
如此看来,利蓓加真走运了。吃饭时,她总挽着乔斯的胳膊下楼,已成习惯。她也傍着他,坐他的敞蓬马车出去兜风。这肥硕的公子赶着拉车的灰马,样子威风而从容。虽然无人提及婚姻二字,却是人人心里有数。利蓓加耐心地等着乔斯向她正式求婚,心里暗暗羡慕有亲娘的好处。一个慈爱的妈妈只要和小伙子谈上一会儿,就能叫对方把难说出口的话儿全都说出来,十分钟就可以解决问题了。
那晚,他们一群人在皇家花园下了车。乔斯神气活现地先跳出来,把车子踩得吱吱乱响。周围的人看见来了这么个胖子,欢呼起来,弄得乔斯涨红了脸,扶着利蓓加先走掉了。爱米丽亚当然有乔治照顾,快乐得像朵阳光下的玫瑰。
乔治说:“都宾,你是个大好人,帮我们照看一下披肩什么的吧。”说完,他和赛特笠小姐走了。乔斯带着利蓓加也挤进了花园儿,老实的都宾抱着一堆披肩去给大家买票。
他很自觉地跟在后头,不想煞风景。乔瑟夫和利蓓加他并不在意,不过他觉得爱米丽亚真是了不起,竟配得上乔治?奥斯本。这一对俊男靓女正在小径上徜徉,爱米丽亚看什么都觉得新鲜有趣,十分开心。都宾见她这样,像个父亲一样欢喜。说不定他也希望挽在胳膊上的不是披肩。边上的人见这傻傻的军官手里一堆女人的服装,都觉得十分好笑。可是威廉?都宾向来都是为自己打算得少,只要他的朋友高兴,他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不瞒你说,都宾都没用正眼看那些游乐场中的所谓趣事。那些后来装上去的灯总是亮晃晃的,场中心有个镀金的蚌壳,有几个戴硬边帽的琴师在演奏着动人的曲子。演唱者们唱着各种动听的歌曲,有的十分好笑,有的又十分多情。许多伦敦本地的男女在跳民间舞,一面蹦着一面疯着。一块招牌上说煞纪太太就要爬通天绳索上天;雪亮的隐士庐里总坐着那个隐士。而四周是黑暗的小径,正好给情人们约会。茶座里流光溢彩,里面的客人似乎都很快乐,其实他们吃的火腿片儿薄得几乎看不见,算是自己在哄自己。还有许许多多的玩艺儿,可都宾上尉全不理会。
他拿着爱米丽亚的披肩东走西逛,在镀金的蚌壳边站了一会儿,看沙尔孟太太表演《波罗的诺之战》。这首歌尖锐地攻击拿破仑,说这科西嘉小人一朝得志,最近却在俄国吃了败仗。都宾走开时学着哼那首曲子,谁知哼出来的却是爱米丽亚晚饭前在楼梯上唱的歌儿,上尉不禁笑了,因为他实在不会唱歌。
这群年轻人分成一对一对的,一会儿就散开了,约好晚些再见。这是很正常的,这是游乐场里的惯例,到吃霄夜时大家再见,然后互相交流这一段时间里的经历。
奥斯本先生和爱米丽亚究竟有什么奇遇是个秘密,不过可以肯定的是他们非常快乐,言行也很得体。他们认识了十几年了,常在一起,自然没什么特别新鲜的话题。
利蓓加和她那位魁梧的朋友迷了路,走到一条偏僻的小路上,四周有一百来对像他们一样迷路的人。两人都觉得这是良辰美景,也是个紧要关头。夏泼小姐暗想,这是个难得的机会,再不将赛先生不好说出口的话引出来,那还要等到什么时候?刚才他们看莫斯科百景时,有个鲁莽的男子踩了夏泼小姐一脚,她轻叫一声,倒向赛特笠先生怀里。这一来乔斯更加来劲儿了,胆子也更大了,便又讲了几个以前至少唠叨过五六遍的印度故事。
利蓓加道:“我真想去印度。”
乔瑟夫满腔柔情蜜意,巧妙地问道:“是真的吗?”说完这话,他又呼呼地喘起粗气来。利蓓加正好把手搁在他胸上,觉得他的心跳得好快,由此推断他还会说出些更温存的话儿来。只可惜太不凑巧,要命的铃声偏偏在那时候响起,催大家去看焰火。游客们顿时朝一个方向涌去,这对有趣的情人儿也不得不随人流同去。
都宾上尉发现游乐场里的杂耍并没有什么特别好玩的,便想跟大家一块儿去吃霄夜。那时那两对儿已经找了座儿坐好了,都宾一个人在茶座前来回走了两趟,没有人理会他。桌子上只有四副刀叉,那配好的两对儿谈得十分开心。都宾知道他们已经把他忘干净了,只当他不存在。
都宾上尉看了他们一会儿,想道:“我不过是个多余的人,不如找隐士说话去。”于是他避开了那些热闹的地方,向一条没有灯光的小路走去。路的尽头就是那有名的冒牌隐士。这实在是件令人扫兴的事,从我个人的经验看来,单身汉最无趣的娱乐莫过于一个人逛游乐场了。
那两对儿在茶座里谈得十分热闹,乔斯的兴致异常地高,神气活现地将茶房呼来唤去。他切鸡,拌生菜,开香槟,斟酒,又吃又喝,将桌上的东西消灭了一大半。最后,他对茶房说:“茶房,来碗五味酒。”来游乐场的人几乎没有一个不喝它的。
那碗五味酒是我写此书的起因。五味酒跟别的原因不是一样好吗?我这本小说中几个重要人物的遭遇都受这碗五味酒的影响。虽然书中的多数人滴酒未沾,但受它的影响却很深。
两位女士不喝酒,奥斯本也不爱喝,于是那馋嘴的大胖子便把一碗酒都灌了下去。酒后,他的兴致更高,那股劲儿开始只是让人诧异,到后来简直让人难堪了。他扯起嗓子大说大笑,引来几十个人在他周围看热闹。和他一道的又是些天真的人,窘得无可奈何。他扯直了喉咙要唱歌给大家听,倚酒卖醉。镀金的蚌壳下本来有好多听众,乔斯这边一吼,险些将那边的人全都吸引过来。
一群人围着他给他叫好。一个说:“不错!胖子!”一个说:“再来一段,但尼尔?兰勃脱 (英国一有名的大胖子 )!”还有一个俏皮地说:“这身材正好走绳索。”两位小姐羞得走投无路,奥斯本先生也大怒,嚷道:“天呐!够了,乔斯,咱们快回家吧!”两个女孩子听了连忙站起来。
乔斯那会儿好像吃了豹子胆,一把搂住了利蓓加的腰,大声叫道:“等一等,我的宝贝,我的小心肝儿肉!”利蓓加吓了一跳,但挣脱不了。外面笑声一浪高过一浪,乔斯只顾喝酒,唱歌,求爱。他甚至很潇洒地对外面的人抛着媚眼,举起杯子问他们是否敢进去和他一道喝。
一个男人趁势想进来,奥斯本先生站起来准备把他打倒,一场混战就要开始了。谢天谢地,这紧要关头,都宾走了进来。他本来在园里闲逛的,听到动静立马赶回来。这位军官喝道:“你们这群混蛋,快滚开!”边说着边把人群往旁边推。众人见他来势凶猛,便哄地散了,都宾走回茶座,很激动的样子。
奥斯本一把抢过披肩给爱米丽亚裹好,一面说:“天呐,都宾,你上哪儿去了。快点帮忙,招呼一下乔斯,我把小姐们送到车上去。”
乔斯咕咕噜噜地还要站起来干涉,被奥斯本一把又推回到座位上去,中尉这才带着小姐们平安地走掉。乔斯亲着自己的手向她们的背影吻别,一面说:“老天保佑你!老天保佑你!”回头他又拉了上尉的手哀泣,把心底的爱情向他倾述。他说他一心恋着刚才离开的那个女孩儿,只怕自己犯了错让她伤心。他要明天一早在汉诺佛广场的圣?乔治教堂和她结婚,但无论如何得先到兰白斯去把坎脱白莱大主教叫醒,让他做好准备。都宾见机便催他快到兰白斯宫去,等出了园门,他毫不费力地将乔斯塞进一辆车,平安地把他送回了家。
乔治?奥斯本也平安地把两位姑娘送回了家。走出赛家大门他就开始哈哈大笑,一路笑着回家去。那守夜的见他傻笑成那样,奇怪得不得了。两个女孩子一起上楼,爱米丽亚垂头丧气地看着她的朋友,吻了她一下,直到上床都没再说话。
第六章 游乐场 (2)
利蓓加暗想道:“明天他一定会向我求婚。他叫我心肝宝贝儿,一共四遍。他还当众拉了我的手,明天他一定会向我求婚了。”爱米丽亚也这么认为,我猜她还盘算好了婚礼上该穿什么衣服,应该送什么礼物,再远一些,她甚至想到将来自己做主角的那一次典礼,以及许多有关的事情。
天真的小姑娘!你们真的不懂五味酒的威力。宿醉醒后的头痛比前一晚的大醉不知厉害了多少倍。而且,任何一种头痛都比不上喝了游乐场的五味酒引起的那种。我以我的人格担保。我也喝过两盅,仅仅两盅五味酒。二十年过后我还记得那种难受。乔琵夫正在害着肝病,这要命的酒他却喝了一碗,至少一夸尔。
第二天,利蓓加以为自己的好日子来了,却不知乔斯?赛特笠正在忍受难以言喻的痛苦。当年还没有苏打水,宿醉只能用淡啤酒来解,真的令人难以置信。乔治?奥斯本进屋时,看见那肥硕的收税官正在安乐椅里哼哼,面前搁了一杯淡麦酒。好心的都宾早就到了,正在服侍病人。两位军官互相递个眼色,心照不宣地笑了笑。赛特笠的贴身佣人向来一板一眼,像个包办丧事的人,现在看了他主人的样子也忍不住笑出声来。
奥斯本上楼时,这佣人偷偷告诉他说:“先生,赛先生昨晚上可真野,他竟要和马车夫打架,上尉只好抱小孩儿般把他抱上楼。”这位白勒希先生说这话时,脸上竟掠过一丝笑。不过等到他开房门通报时,又恢复到原来冷冰冰的高深莫测的样子。
奥斯本见到赛特笠就打趣他道:“你好啊,赛特笠!没伤筋动骨吧?楼下那个马车夫黑着眼圈,缠着绷带,正在嚷嚷要去法院告你呢!”
赛特笠哼哼道:“什么?告我?”
“因为你昨夜把人家揍了一顿。对吧,都宾?你像莫利纳 (当时有名的拳师 )一样大打出手。守夜人说他从没见过这么厉害的人,不信你问都宾。”
都宾上尉答道:“的确是这样,你把马车夫狠狠揍了一顿。”
“还有游乐场里那个穿白外套的人!乔斯猛打他,把边上的女人们吓得乱叫。嘿,我瞧你就乐!我原以为你们当兵的都没什么胆量,真是大错特错了!乔斯啊,下次你再喝醉了我可不敢再惹你了。”
安乐椅中的乔斯接口道:“我脾气上来后可不是好惹的。”他说话时脸上痛苦的表情实在可笑,上尉虽然讲礼貌,却也忍不住和奥斯本一起哈哈大笑起来。
奥斯本原就是个刻薄人,还打算接着戏弄他。反正在他看来,乔斯不过是个脓包。对于乔斯和利蓓加的亲事,他也觉着不妥。他,第一连队的乔治?奥斯本,既然已经准备和赛家结亲,那么赛家的人就不应该降低身份去迎娶一个没有地位的女人。利蓓加不过是个家庭教师罢了。他说道:“你这可怜虫,你真以为自己会打架,真的很勇猛吗?得了吧,你站都站不稳,还嚎啕大哭,游乐场里人人都在笑话你,你简直醉得不成体统!你还记不记得你还唱了一首情歌儿呢?”
乔斯惊叫道:“一首什么?”
“情歌!爱米丽亚的朋友叫什么?利蓓加?你管她叫心肝宝贝儿,小心肝肉哩!”无情的乔治拉起都宾的手,把昨天那一幕重演了一遍,看得乔斯羞愧难当。都宾毕竟心善,劝奥斯本别再捉弄乔斯了,但他不理睬。
他们过了一会儿就和这病人告别了,让高洛浦医生去调理他。奥斯本不服都宾的指责,反驳道:“我为什么要听他的?他凭什么摆出高人一等的架子?他在游乐场丢尽了我们的脸!那个和他眉来眼去勾肩搭背的女孩子又算个什么?真是的!他们家的门第本来就够低的了,再加上她,这算什么呀?做家庭教师也不错,但我宁愿我的亲戚是个有身份的小姐。我是个心胸宽广的人,但我也有起码的自尊心。我知道我的地位,她也该明白她的身份才是。那印度财主喜欢欺负人,我觉得就该让他吃点儿苦,别糊涂过了头。我这也是为他好,让他留神些,说不定那女孩子会上法院去告他呢!”
都宾犹豫着说:“你当然是比我高明,你一向是保守的,而且你家又是英国最有历史的世家之一,可是——”
中尉打断他道:“和我一块儿去拜见两位姑娘吧,你可以自己去和夏泼小姐谈情说爱。”奥斯本每天都去勒塞尔广场,都宾不想去,便没去。
乔治走过沙乌撒波街时,远远看见赛家大宅的阳台上有人向外张望,忍不住一笑。原来爱米丽亚正眼巴巴地望着奥斯本的家,盼他过来。利蓓加则在三楼的小卧室里,期待乔瑟夫肥硕的身影赶快出现。
乔治笑着对爱米丽亚说:“安恩妹妹 (童话《蓝胡子》中的女主角 )在露台上等候,可惜没有人来。”他向爱米淋漓尽致地把她哥哥的狼狈相儿挖苦了一番,自以为笑话说得十分好。
可惜爱米听了并没有高兴,反而说道:“乔治,你也太狠心了,怎么还笑话他?”乔治见她垂头丧气的,越发觉得好笑。夏泼小姐下楼来后,他也打趣她,说那印度税官如何为她神魂颠倒,讲得绘声绘色的。
“啊,夏泼小姐!可惜你没看到他今天早上的样子。穿着花哨的睡衣在安乐椅里打滚,难过得直哼哼。他把舌头伸出来给医生看,那模样才叫滑稽!”
夏泼小姐问道:“你在说谁呢?”
“谁?当然是都宾上尉了。说起这个我倒想起来了,昨晚他对咱们可真勤快啊!”
爱米丽亚红着脸说:“咱们真不应该,我,我几乎把他忘了。”
“当然了,”奥斯本嚷道:“谁能老记着都宾呢?夏泼小姐,你说对吗?”
夏泼小姐高傲地扬起脸说:“我可从来没注意有没有都宾上尉这个人,除非他吃饭时洒了酒。”
奥斯本接道:“好的,我可把这话给他说了,夏泼小姐。”就在这时,夏泼小姐忽地对他起了疑心,心里头暗暗地恨他,她想:“原来他在捉弄我。不知道他有没有在乔瑟夫面前取笑我。天呐,说不准他吓坏了乔瑟夫,让他不敢来了。”这么一想,她不觉眼前一黑,心跳加速了。
她尽力做出天真的样子笑道:“你老爱开玩笑。乔治先生,你尽管说吧,反正我也没有背景。”她走开时,爱米瞪了乔治一眼。乔治这时也有点良心发现了,觉得自己无故欺负这么个没依靠的女孩子,有点过份了。他说道:“亲爱的爱米,你太善良,不懂得人情世故。我懂得的,夏泼小姐也该知道她的地位。”
“你认为乔斯会不会——”
“我不知道。这可没准儿,反正我不管。我只知道这家伙糊涂又虚荣,昨天晚上害得我的宝贝儿狼狈不堪。‘哦,我的宝贝儿,我的小心肝肉儿!’”他又狂笑起来,样子十分滑稽,连爱米也笑了。
乔斯没来,爱米丽亚没有特别着急。她很有主意,差了一个打杂的去乔斯家里讨了一本他以前就答应给她的书,顺便问候他。乔斯的佣人白勒希说他主人在病床上,医生刚来看过。爱米估计乔斯第二天准会回家,她没有给利蓓加提这事,利蓓加也不开口。从游乐场回来后,她就闭口不提乔斯。
第二天,两位姑娘坐在安乐椅中,表面上在做活、回信、读小说,实际上不过是装装样子罢了。山姆满面笑容地走进来,讨人喜欢的样子。他胳膊下夹了个包,另一只手托了个盘子,上面有张条子。他说:“小姐,乔斯先生的条子。”
爱米丽亚拆信时浑身都有点发抖。信上写道:
“亲爱的爱米:
送来一本《林中孤儿》。我昨天病重,回不了家;今天我动身到契尔顿纳姆去了。如果可能,请代我向温柔可亲的夏泼小姐道个歉。我在游乐场的行为十分冒犯她,希望她把我所有的言行都忘掉,求她原谅。我现在健康状况极差。等我复原些后,我打算到苏格兰去休养几个月。
乔斯·赛特笠
这真是要命。一切都完了。爱米丽亚都不敢看利蓓加苍白的脸和喷火的双眼,只是把信搁到她身上,自己跑上楼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
过了一会儿,管家白兰金索泊太太去安慰她。爱米丽亚视她为心腹,靠在她肩上哭了一会儿,觉得心里好受些了。“别哭了,小姐。有些话本不该说,不瞒您说,她来了几天以后我们大家就不大喜欢她了。我看见她偷看你妈妈的信;平纳也说她老翻你的首饰盒和抽屉。别人的抽屉她都爱翻。平纳说她一定把您的白缎带放进自己的箱子了。”
爱米丽亚忙说:“是我给她的,是我给她的。”
这样说并不能让白太太改变对利蓓加的看法。她对上房的女佣说:“平纳,我不相信那个家庭教师。自以为是,还摆臭架子,其实挣的钱也不比咱们多。”
全家人都觉得利蓓加该动身了,所有的人都巴不得她快些走,只有可怜的爱米例外。这孩子把所有的抽屉、壁橱、针线袋、玩具盒都细细翻了一遍;把自己的衣服、披肩、丝带、花边、丝袜、各种玩意儿一一过目,左挑右选,堆了一大堆送给利蓓加。她那慷慨的英国商人爸爸曾答应他女儿,她长到几岁就给她几个基尼。爱米丽亚求他把这钱给利蓓加,因为她自己什么都不缺,利蓓加才需要。
她甚至要乔治?奥斯本也送些东西。那家伙在军中本来就大大咧咧,不在乎钱,于是去加德街买了一件外衣和一顶帽子,都是昂贵的货色。
爱米丽亚兴奋地拿着那一纸盒礼物,对利蓓加说:“亲爱的利蓓加,这些是乔治送给你的。他的眼光很不错吧,看他挑得多好。”
利蓓加答道:“嗯,我很感激他。”心里却在暗想:“破坏我好事的就是这该死的乔治?奥斯本。”
她心平气和地准备动身,爱米丽亚送给她的礼物,略加推辞后她也照单全收了。对赛特笠太太,她当然千恩万谢表示感谢,但好心的太太显然有些窘,想要躲开她。赛特笠先生送她钱时,她吻他的手,希望能把他当作最慈爱的朋友和保护人。她实在令赛特笠先生感动,差点儿又要开张二十镑的支票给她,还好他控制住了自己的感情。马车就在门口,他便迅速走掉了,边走边说:“老天保佑你,亲爱的。到伦敦来时上我们家玩。车夫,去市长公署。”
最后,利蓓加和爱米丽亚告别。这一部分我就不细说了。她们如此难舍难分,最真挚的情感,最伤心的眼泪以及嗅盐瓶子都拿出来了。一个真心实意,另一个逢场做戏。这一幕结束后,两人分手了,利蓓加发誓永远爱她的朋友,永不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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