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是在斯咸希泰尔博士那所著名的学校读过书的学生,都绝不会忘记克甫和都宾两人打架的经过以及后来出人意料的结局。学校里的人都称都宾为“哎哟,都宾”或“嗨嗨,都宾”。还有许多绰号,无非都是些小孩儿们表示看不起的蔑视。他是全校面相最丑,最没口才,又最迟钝的学生。他的父亲在市中心有家杂货店,据说斯咸希泰尔博士是在“互惠原则”下收他入学,即他爸爸不付现金,而是以货物抵作学费。都宾成绩极差,几乎是全校的垫底儿,他的灯芯绒裤子和外衣通常都太紧,一身大骨头在线缝里露出来。在大家眼里,他代表的就是多少磅的茶叶,蜡烛,蓝花肥皂,梅子等等。有一天,一个学生溜出校门时正巧看见一辆送货车,是伦敦泰晤士街都宾和瑞奇合开的杂货店派来的,正在往下卸货。那天可真够都宾受的,从此他就没太平日子过了。
同学们都爱取笑他,而且十分尖酸刻薄。一个口齿伶俐的说:“哈,都宾,报上有好消息!砂糖要涨价了,孩子。”另一个计算到:“如果一打蜡烛卖七便士半,那么都宾一共能卖多少钱呢?”于是一群小混蛋哄堂大笑,连助教也跟着笑。
他们一致认为零售商是最下流最低贱的职业,应该给上等身份的人瞧不起。这种见解当然没错。
都宾背地里对那个令他如此难堪的小孩儿说:“奥斯本,其实你的爸爸也不过是个做买卖的。”那小孩骄傲地答道:“我爸爸是上等人,有自备马车。”都宾听了这话,躲在运动场边上的一间小屋子里伤心了半天,因为那天恰好有半个休息日。我们小时候有谁没受过这样的气?凡是生性忠厚纯良些的孩子,受了欺负会觉得格外不平,受了轻慢会觉得格外畏缩;受了委屈,他比别的孩子更容易伤心;有人抚慰他,他比别的孩子更懂感激。这样温顺的孩子却往往得到老师的侮辱,虐待和冷淡。他们有什么错呢?不过是不会做算术,或是不会念拉丁文罢了。其实那拉丁文本来就不通。
威廉?都宾因为不会拉丁文,读不好伊顿中学出版的拉丁文文法这本了不起的书,所以在斯咸希泰尔学校里永远是倒数第一。他还在低年级和那个粉红脸儿、穿罩衣的小不点儿在一起学,可怜还是比不上他们。他拿着卷了边儿的初级课本,穿的灯芯绒裤子,委委顿顿,痴痴呆呆的跟一堆小人儿呆在一起,简直像是个大怪物。学校里上上下下没有一个不捉弄他的。他们把他那已经太小的裤腿缝上,把他床上的被褥带子绞断,把水桶和长凳推倒好让他撞到脚。而他呢,每次都会撞上去。他有时会收到些小包,打开一看,里面都是自己家卖的肥皂和蜡烛。连一丁点儿大的孩子都捉弄过他。他虽然委屈,却能忍气吞声,从不抱怨。
克甫的地位和他有天壤之别。他是这所学校里的时髦公子,大家奉他为大王。他偷偷带酒到学校来喝;他跟城里的孩子打架;到周六家里会用小马来接他回家;他的房间里有专为假期打猎而备用的大靴子,他还有只金表,还像校长一样吸鼻烟。他看过歌剧,还能点评当下的名角儿,有独特见解。他可以在一小时内一口气读完四十首拉丁诗,还会写法文诗。他简直就是伟大的,还有什么他不懂,他不能的呢?据说,连校长都怕他。
克甫是学校里的无敌大王,他神气活现地统治着一大群小顺民,不时欺负他们。有人专门为他擦鞋,有人烤面包,有人做小勤杂工,在他打球时给他捡球,他极瞧不起“无花果儿” (“无花果儿”即figs,人名,此处有侮辱意味。 ),虽然每次见面都讥笑谩骂,却从来不屑和他对面讲话。
有一天这两位闹了起来。都宾一人在教室里辛苦地写着家信,克甫进来,让他去买点儿甜饼。
都宾答道:“不行,我得先写完这封信。”他的信里有好多错别字,到处都是涂改的痕迹。可怜的孩子在信上花了不少的心思、力气和眼泪,因为那是写给妈妈的信。虽然他妈妈不过是个杂货店的老板娘,住在店房里,可她特别心疼儿子。
克甫先生一听这话,“唰”地一把抓了信纸问他道:“你不干?你不干?我倒要问问,你干嘛不干?明天再写信给无花果儿的妈妈不也一样吗?”
都宾急了,站起来说:“你说话好听点儿!”
学校里的大王高声说:“你到底去不去!”
都宾说:“把信放下。绅士不看人家的信。”
克甫丢下信,说:“好吧,现在你去不去?”
只听得都宾大声喝道:“我不去!你要动手我先把你揍个稀烂!”说着他跳过去抓起一个铅做的墨水瓶,一副恶狠狠的表情。克甫先生迟疑了一下,还是放下了卷起的袖子,手插在口袋里嗤笑着走掉了。从此以后,他再没招惹过这个小掌柜的,虽说他背后提起都宾时,口气里总表示瞧不起。
不久以后的一个下午,阳光明媚,克甫先生又碰上了都宾,那可怜虫正在运动场边上的一棵树下躺着,认真地看他心爱的《天方夜谭》。他远离那帮孩子,心里竟有些高兴。如果我们对孩子放松些,做老师的不压制学生,做父母的不企图控制儿女,我认为这对他们有好处,人的情感是最难以捉摸的,比如说,你我之间何曾互相了解?自己周围的人心里在想什么,你又如何知道呢?迂腐迟钝的成年人偏爱管教小孩子,其实孩子的思想比他们的要高明神圣得多。所以我认为,做父母老师的大可放松一些,没什么大不了的,充其量不过是孩子们眼下少读点儿书罢了。
威廉?都宾看书看得飘然出世,忽然有小孩儿的哭叫声传来,打断了他有趣的白日梦。他抬起头来,看见克甫正在痛打一个小学生。
被打的正是看见货车送货从而取笑都宾的小子。可是都宾向来不记仇,对小孩子更是。只见克甫挥舞着一根球棍对那小孩子怒吼道:“你竟然敢把我的瓶子打破!”
这小孩子的使命是爬过运动场的围墙,去四里路外的地方赊购一品脱果露甜酒,然后不顾校长布置在外面的密探,再爬回来。有一个地方,墙顶上的玻璃已经掉了,墙上还做了好几个凹进去的小坑儿,进出可以方便些。
不料他在爬墙时脚下一滑,不小心把瓶子摔了,甜酒也撒了,自己的裤子也脏了。他胆战心惊地回到主人面前,虽然没受伤,心里却十分害怕。
克甫说道:“你胆敢摔破瓶子!你这笨手笨脚的小贼。肯定是你偷喝了甜酒,还假装摔破了瓶子。把手伸出来!”
球棍“扑”地一记闷响,重重地打在那小孩手上,随之而来的是哭叫声。都宾抬起头来,仙女和王子躲到山洞深处去了,水手也给大鹏鸟背着飞出了山谷。老实的都宾眼前仍是现实生活,他只看见大孩子在无故地欺负小孩子。
克甫厉喝道:“把那只手也伸出来!”那孩子已经痛得呲牙咧嘴,都宾看了都忍不住发抖,他那又旧又小的衣服里的身子紧张起来。
“你给我记着,小鬼!”克甫先生一边嚷嚷,一边又是一记闷响打在孩子手心。——太太们别怕,这是在学校里的每个孩子都必须经历的,你们自己的孩子将来也会挨打,也会去打人。球棍打下去,都宾跳了起来。
我不知道他这是为什么。在公立学校里,大孩子揍小孩子如同用靴子打罪犯一般,向来是合法的。从这个角度看,抗拒受罚显然是丢脸的事,但也许都宾是傻蛋,看到暴虐行为就忍不住要打抱不平,也有可能他想报复。克甫这个神气活现的霸王,专爱欺负弱小,一切光荣都是他的,一切礼仪也是为他而设,大家向他敬礼,为他喝彩,实在让人有点儿受不了,想要和他争个高下。我们且不论都宾的动机是什么,只见他一跃而起,大声喝道:“住手!你再欺负小孩子,我就——”
克甫真没料到他会插上一脚,便道:“你就怎样?把手伸出来,小畜生!”
都宾回答他的上半句话说:“我就把你一顿痛打,叫你也尝尝这种滋味。”小奥斯本哭得稀里哗啦,忽然看见有人替他出头,诧异得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呆呆地看着都宾。克甫的惊异程度显然也不在奥斯本之下。你如果能了解乔治三世听见北美殖民地叛变的心情,或是不可一世的歌利亚看见矮小的大卫上前挑战时的感受,就能领会克甫受到都宾挑战时心里的感受。
克甫按照打架的惯例,说道:“上完课来。”言毕看了对手一眼,眼神中仿佛包括了“你在这段时间内把遗嘱写好,把后事交待好”的意思。
都宾答道:“随你的便。奥斯本,为我加油助威吧。”
小奥斯本回答道:“也好,你爱怎样就怎样吧。”要知道,他父亲可有自备马车,他倒要这种人替他打抱不平,不免觉得有些丢面子。
在战斗开始时,他嘴里虽然喊着“打呀,无花果儿”,心里却有点不好意思。这场有名的战役中,在头三个回合没有第二个学生像他这样帮腔的。克甫脸上一直挂着冷笑,仿佛在舞会里表演一般,很轻松的样子。他对拳法有些研究。每一拳都准准地落在对手身上,接连三次把那倒霉蛋打倒在地。都宾跌倒一次,人群就欢呼一次,人人都急于向征服者表示忠诚,仿佛能够向他屈膝也是他们的一种荣幸似的。
小奥斯本一面将他的打手扶起来,一面在心里暗想:“他们打完架后,我就要挨一顿好揍了。”他对都宾说:“算了吧,无花果儿。他不过打了我几下,我也受惯了。”无花果儿那时四肢发抖,鼻孔冒烟,把助威者推到一边,再打第四回合。
第五章 我们的都宾 (2)
头三个回合,都是克甫开拳。他不容对手有喘息之机,而都宾又不懂躲闪,因此这一回,都宾先生决定先下手为强。他生来左手有力,于是找准机会,用尽力气挥出两记左拳。一记打在克甫左眼上,一记打在他罗马式的鼻子上。
这一回,倒下去的是克甫,四周看热闹的人都吓了一跳。小奥斯本一副内行的样子,拍拍都宾的背说:“好样儿的,再用左手揍他,无花果儿,我的好孩子!”
于是在大战的下半段,无花果儿频频出拳,他惊人的左手每回都将克甫打倒在地。到第六个回合上,为无花果儿呐喊的人数和为克甫呐喊的人数已接近持平;到第十二回合,克甫不行了。他力气耗尽,攻守均不能,无花果儿倒像个教徒般镇定。他脸色苍白,两眼放光,下唇破了个大口子,不断地流着血,样子是少见的凶狠,边儿上看热闹的人被他吓住的也有不少,可是他勇敢的对手还准备打第十三回合。
克甫虽然已经步履蹒跚,可仍充满勇气,赶上前来,被无花果儿的左手一记重拳击在鼻子上,倒下去再爬不起来。
无花果儿的对手啪地倒在草坪上,和贾克?斯巴脱一下子把子弹射进窟窿一样干脆。无花果儿看了看说:“我想这次他爬不起来了。”的确克甫先生在允许的时间里没有再站起来,不知是他不能还是不肯。
所有人的都为无花果儿欢呼,爆发出一阵惊人的声响。这叫声惊动了斯咸希泰尔博士,博士从书房里出来看个究竟。他当然威吓着说要将无花果儿重打一顿,好在那时克甫先生已经清醒过来了,正在洗伤。他站出来说:“先生,是我的不对。无花果儿——都宾没有错,我欺负小学生,他打得好。”他做人如此大气,不但免了他的征服者一顿打,也重新树立了自己的威信。不过说实话,他这场大败,差点儿就失去了民心。
小奥斯本写信回家报告了此事。
三月十八日,确蒙休格开恩大厦
亲爱的妈妈:
您身体好吧,请您给我送个蛋糕来。我还要五个先令。克甫和都宾打了一架,您知道,克甫是学校里的大王。他们打了十三个回合,最后都宾打赢了,所以克甫现在只是二大王。他们是为我打架的。克甫因为我摔破一瓶牛奶就打我,无花果儿不让他打。他爸爸是开杂货店的,所以我们叫他无花果儿。那铺子在市中心泰晤士街,是无花果儿和瑞奇合营的店。我想他既然为我和别人打架,您以后应该到他爸爸的店里去买糖和茶叶。克甫本来星期六回家,但这次不行了,他两个眼睛都青了。有一匹小马来接他回家,还有一个穿号衣的马夫来陪他。马夫骑的是母马,我希望爸爸也给我弄一匹小马。
您的儿子:
乔治·赛特笠·奥斯本
代我问候小爱米。我在用纸板给她做一辆马车。我不要香草蛋糕,我要梅子蛋糕。
自从都宾打了胜仗后,同学们开始异乎寻常地尊敬他。无花果儿这名字本来含有侮辱的意味,后来却成了最受欢迎和最体面的绰号之一。乔治?奥斯本说:“他爸爸开杂货店终究不是他的错。”乔治虽然年纪小,但在小学生里倒很有人缘。所以他这话也大受赞同。大家一致认为都宾出身不高是件不得已的事。因此而看轻他就是卑鄙和不应该的了。无花果儿这名字到最后只表示大家喜欢他,关心他,连那鬼鬼祟祟的助教也不再笑他了。
人际关系好转后,都宾的功课有了惊人的进步。伟大的克甫屈尊降格,亲自帮他的忙,这让都宾脸都红了。克甫教他读拉丁诗,抽空给他补课,把他从低班拉到中班,真叫人佩服。不但如此,他还帮他把中班的功课学得像模像样的。大家发现都宾虽然读不好古典文学,但做起来算术却惊人地快。夏天里的考试,他得了代数的第三名,得到一本法文书的奖励,大家都为他高兴。校长当着全校师生和众多来宾把《戴笠马克》这本有趣的书赠给都宾,书上还题了他的名字古利爱尔莫?都宾。所有学生都鼓掌向他致意,可惜你没看见他妈妈脸上得意的表情。他拿了奖品跌跌绊绊地回到座位上,说不出的傻样儿,也不知道他踩疼了多少人的脚。他父亲都宾老头儿第一次瞧得起自己的儿子,当众奖给他两个基尼。这钱他大都花在同学身上了,请大伙儿大吃了一顿。放完暑假回校时,他穿了件后面开叉的外套,开始有点儿大人样儿了。
都宾天生谦虚,他的转运是因为做人豪爽、器量又大。他偏要把一切归功于乔治?奥斯本,认为都是他给自己带来了好运。他对乔治深切的爱护、真诚的友谊只有在孩子心里和童话里才找得到。都宾拜服在小奥斯本面前,死心塌地地爱护他,成为他的听差,他的狗,他忠实的奴仆。他深信奥斯本是所有人中最漂亮、活泼、勇敢、聪明、大方的,简直完美无缺。他把自己的钱分给他用,买了不计其数的礼物给他,比如小刀、铅笔盒、金印、太妃糖、小笛子、有大彩页的书,里面都有题赠,写明送给乔治?赛特笠?奥斯本先生,他的好友威廉?都宾敬赠等。乔治原是高人一等,既然都宾向他臣服纳贡,他也就大度地收下了。
到游乐场去的那天,奥斯本中尉到了勒塞尔广场,就对太太小姐们说:“赛特笠太太,我希望您这儿还有空位子。我请了我们的都宾来吃饭,然后一块儿去游乐场,他和乔斯一样的害羞。”
“害羞?”胖子得意洋洋地看了利蓓加小姐一眼说道:“得了吧!”
奥斯本笑道:“他是真怕羞。你风度翩翩,当然不能跟他比。我在贝德福遇见他,就告诉他爱米小姐已经回家了,我们今晚决定出去玩个痛快。我还给他说,他小时候在这儿作客打破五味酒碗的事儿,赛特笠太太已经不计较了。太太,这倒霉事儿已经过去七年了吧,您还记得吗?
好脾气的赛特笠太太答道:“五味酒都洒在弗拉明哥太太的红绸袍子上了。他这人真是笨手笨脚,他的妹妹们也斯文不到哪儿去。都宾爵士夫人昨晚也带了三个女儿去海贝莱,唉,她们的身材好难看!”
奥斯本打趣道:“副市长可是很有钱呢!我要是娶了他女儿倒是挺合算的,你觉得呢,太太?”
“傻东西!看你那张黄脸皮,谁肯要你?”
“我的脸皮黄吗?您先看看都宾的再说吧。他都生了三次黄热病了,在那索两次,在圣葛脱一次。”
赛特笠太太说:“得了,我看你的就够黄的了。爱米,你说对吗?”爱米丽亚小姐红了脸,笑了一笑。她看着乔治?奥斯本先生白净英俊的脸庞,以及先生本人十分自得的发亮卷曲的黑胡子,心里觉得全世界再也找不出第二张这样的俊脸,第二个这样的英雄好汉了。她说:“我倒无所谓都宾上尉的脸色和他的笨拙,我想我总会喜欢他的。”原因很简单,都宾是乔治的朋友,而且处处护着他。
奥斯本说道:“军队里谁的人缘都比不上他的好,他做军官的能力也比别人强。但显然,他不是阿多尼斯。”他很幼稚地对着镜子细细端详自己,正好碰上夏泼小姐尖利的目光,不禁一阵脸红。利蓓加暗想道:“哈,我的英俊小生,你是个什么料子我可捉摸出来了。”这小姑娘不愧是个满腹心计的狐狸精。
那天傍晚,爱米打扮好了准备去游乐场游戏众生。她一袭白衣,玫瑰一样娇艳。她百灵鸟一样唱着歌,轻快地走进客厅,就见一个笨手笨脚的大个子向她鞠了一躬。这人大手大脚大耳朵,一头剪得很短的黑发,一身难看的军服,上头有长方形的大扣子,头上一顶流行的硬边三角帽。他鞠躬的姿势也很难看。
这就是威廉?都宾上尉。当时他好多伙伴正在半岛上立功,而他的联队偏偏给派到了西印度群岛上去了。后来他生黄热病,便回到家里来了。
他进来之前,小心翼翼地敲门,声音轻得连楼上的小姐太太们都没有听见,否则爱米丽亚也不会不怕羞地一路唱着歌儿进客厅了。她银铃般的声音闯入了上尉的心扉,在那儿久久地回荡。爱米丽亚向上尉伸出手,他在拉住她的小手前,心里思忖道:“怎么,难道你就是不久前我看到的那个穿粉红衣服的小姑娘吗?那时我刚刚正式入伍,那一晚我还打翻了你们的五味酒碗。乔治要娶的原来就是你。好个花骨朵般的女孩子!乔治这家伙也真是好福气!”他还没拉住她的手,硬边帽子就已掉在地上了。
自从都宾出了学校到他重新跟咱们见面这段历史,我还没有给大伙儿细说。但聪明的读者看了上文一定能猜出来,过去那给人瞧不起的杂货铺老板成了副市长,而且同时还是伦敦市轻骑兵的上校。当年法军进犯英国,他一腔热血准备全力抵抗,奥斯本的爸爸不过是他的连队里一个不起眼的警卫罢了。他带的队伍受到了英国约克公爵的检阅,自己当了上校,做了副市长,还拥有了爵士封号。他的儿子也加入了军队,和小奥斯本在一个连队,两人相继在西印度群岛和加拿大服务。最近军队回调,他们才来了。都宾和以前一样全心全意地热爱着小奥斯本,依然对他十分慷慨。
到了吃晚饭的时间,这群人坐下来边吃边聊。他们说到了作战立功,拿破仑小子和威灵顿公爵,还有政府公报里的最新消息。那会儿正是英国历史上的光辉岁月,每一期公报上都登载着胜利的消息。两个年轻勇士也希望自己的名字出现在公报中,只可惜运气不佳,所属部队外调,没机会立功了。夏泼小姐听着这些带劲儿的话题,不由得眉飞色舞,赛特笠小姐却有些害怕。乔斯先生又说了几个猎虎的故事,还把格脱勒小姐和兰斯医生的姻缘故事也说了。他把桌子上的每一盘菜都递到利蓓加跟前让她尝,自己也在不停地大吃大喝。
用餐完毕后,小姐们走出饭厅,乔斯跳起来给她们拉门,尽可能地风度翩翩。然后他又回到饭桌上,咕咚咕咚连喝了几大杯红酒。
奥斯本对都宾耳语道:“他在给自己壮胆儿呢。”出发的时间到了,一辆马车候在门口送他们去游乐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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