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两个是怎样结婚的呢?其实这完全是件和别人不相干的事。一位已成年的上尉与一位已成年的小姐买了结婚证后,在本城的某个教堂里举行婚礼,会有什么人来干涉吗?事实上,只要一个女人拿定了自己的主意,一切就能如其所愿,这世界还有谁会不明白这个道理呢?据我推测,事情是这样的:就在夏泼小姐去勒塞尔广场拜访好友爱米丽亚?赛特笠小姐的那个早上,一个长得很像她的小姐与一个染了胡子的男人走进市中心的一个教堂。十五分钟后,那位男士又和她一起出来,并把她送进了一辆原本就在路边等着的街车。两人就这么悄悄地结婚了。
正如关于罗登的描述一样,我想他的婚礼可以说是他的所做所为中最正当的了!当男人爱上了女人,并和她结了婚,这总不能说是丢脸的事吧!这个高大的骑兵先是佩服蓓基,渐渐地喜欢她,又爱上了她,认为她是个了不起的女人,后来完全地相信她,疯了似的爱她。太太小姐们是不会责怪他的行为的。听着利蓓加的歌声,他那庞大的身躯就会酥软下来,混沌的心中也豁然开朗。他总是仔细地倾听、赞叹她说的话。对于她讲的笑话,他更是仔细揣摩,直到半个钟头后在街上大笑起来。坐在旁边替他赶车的马夫,还有和他并排骑马的伙伴都常常会被他突如其来的笑声吓一大跳。对他来说,利蓓加的话就如同天上传来的圣旨,她的一举一动更是文雅有礼。他常想:“她的歌声是那么的美!她的画是那么的好!在女王的克劳莱,她骑那匹母马时是多么的妙啊!”有时两人聊天,他就会说:“蓓基,你完全可以做总司令,要不,做坎脱白莱大主教。”
当蓓基对罗登说事情已到了关键时刻,必须马上行动时,他便一如既往地服从她的指挥。就连他的团长下令让他率队进攻时,他也不过如此。他没把信夹在朴帝乌斯的第三本训诫中,是因为第二天利蓓加毫不费力地躲开了布立葛丝,独自来到“老地方”和她忠实的朋友见面。她把整晚通盘计划好的想法告诉罗登。罗登则完全听从。蓓基的办法自然是完全正确的,恰当的,不用多久克劳莱小姐就会回心转意的。就算是蓓基完全改变了原先的想法,罗登也会不容置疑地照做的。他说:“蓓基,你一个人的脑子就够咱俩用的了。你肯定会把这个难关渡过的。能干利落的人,我也见过一些,但你是最棒的。”痴迷的骑兵就这么三言两语地表白了自己的信心,依着利蓓加的计策,大干起来。
这并不难,只是给克劳莱上尉和克劳莱太太租几间的房子。显然利蓓加已经决定逃走了,这一着倒是很聪明的。罗登已经央求蓓基与他私奔好几个星期了,这么一来,真可谓是求之不得。他骑着马飞奔去租房子,恋爱总是让人变得性急。毫不犹豫地同意出两基尼一周的房钱。见到一个如此爽快的人,房东太太后悔叫价太低了。他租了一架钢琴,还买了不少鲜花。另外,还赊了一大堆东西。一个正沉入热恋中的人,店里会让他无限制的赊帐,他自然能带回不多少东西,就像披肩、羊皮手套、丝袜、法国金表、手镯、香水等等。罗登拼命地买了许多礼物,让自己轻松了好多。随后又忐忑不安地在俱乐部里吃了一顿饭,等待着迎接一生的重要时刻。
经过隔天的许多事情,克劳莱小姐眼见利蓓加做事很识大体,竟愿意不顾自己回绝了一门好亲事,又见她因说不出口的伤心事闷闷不乐,一声不吭地忍受痛苦,禁不住心软下来。每每发生了诸如结婚、求爱、拒婚这样的事情。全家的女人都会振奋激动,对当事人示以同情。每当时尚圈里娶妇嫁女最繁忙的时候,一向好观察人性的我,总是要去汉诺佛广场的圣?乔治教堂去看看。但我从来没遇到过痛哭流涕的伴郎;也没见过感动的教堂办事人员和主持婚礼的牧师。而女人则不同了,无论是年老的还是年轻的,都呜咽,抽噎,哭得胸脯一起一伏地。
总之,自从毕脱爵士的事情发生后,克劳莱小姐与布立葛丝都让心中的感情尽情发泄出来,深深地怜惜起利蓓加来。她不在时,克劳莱小姐便独自在书房中看专讲多情男女的小说。夏泼则凭着心里的痛苦,成了当天的要人。
那一晚,利蓓加说了好多风趣的话,歌声也格外动听,这样的事情,在派克街还是头一回呢。她把克劳莱小姐的整个心都给拴住了。利蓓加随意地提起毕脱爵士的事,就好像那只是上了年纪的人糊涂的想法一样。她含着泪说她除了想永远跟着心爱的人以外,别无它求。布立葛丝一听这话,十分难过。老太太说:“我的宝贝,你放心吧,这几年里,我再也不会让你离开我了。发生了这种事,你决不能再跟着我那令人厌恶的弟弟回去了。你就留在这里,陪着我和布立葛丝吧!布立葛丝是要经常去看望她的亲戚的。布立葛丝,以后你想什么时候回去都行。而你,亲爱的,你就在这儿照顾我这个老太婆吧!”
要不是罗登还在俱乐部里烦乱地喝酒,要是他此刻留在派克街的话,那么这时夫妻只用就地跪下来向老太太坦白认错,马上就能得到大赦。可惜,上天并没有给他们这么好的机会。
在派克街的公馆里,在孚金手下当差的,有一个来自汉泊郡的丫头。她除了干别的活外,每天早上都要把夏泼小姐洗脸用的热水给送进房去。贝蒂?马丁(她负责收拾楼上的房间)一到时间,就一如往常地去敲那位家庭教师的房门。
她敲了几下,里面没回应。贝蒂便拎着热水壶,自行开门进去了。
蓓基的小床仍如前一天贝蒂帮着铺的一样,上面盖着的白色线毯一动也没动,平滑整齐。两只用绳子捆在一起的小箱子被放在房间的一头。窗前的桌子上放着一个粉红里子的,外面像女人的睡帽一样的,又肥又大的针插,上面平躺着一封似乎已搁了一夜的信。
贝蒂轻轻地走过去,看了看信,又向周围瞧了瞧,一副又诧异又开心的样子。她笑着拿起信来,仔细地瞧了一会儿,才把它拿到楼下的布立葛丝房里去。
奇怪的是,贝蒂是如何知道那是给布立葛丝的信呢?她只不过上过别德?克劳莱太太的圣经班而已,对她而言,所有的字都是不可理解的。
贝蒂叫道:“哎哟,布立葛丝小姐!小姐呀!不好啦!出事啦!夏泼小姐不在了,她跑了,还留下了这封信,小姐。”
布立葛丝小姐吓得弄掉了手中的梳子,头发散在她的肩膀上。“什么!”她嚷道,“私奔了?夏泼小姐跑掉了?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匆忙撕开封蜡,迅速地把信读了一遍。信上写道:
亲爱的布立葛丝小姐:
第十六章 针插上的信 (2)
您是一个好人。您一定会可怜我,同情我,愿谅我。我是一个没父母的可怜人,在这里,我得到了关爱与照顾。但现在,我只能离开这里了。我走了,我流着泪水为你们祝福、祈祷。要我离开这里的人有权利让我跟着他走,而他的权利甚至超过了我的恩人。我要跟随我的责任,到我的丈夫那里去。我已经结了婚。我的丈夫要我回到我们简单的家去——回到属于我们自己的家里去。最亲爱的布立葛丝小姐,您有细致的感情,也富有同情心,相信您知道应怎样把这件事告诉我的好朋友——我的恩人。告诉她,临走时,我在她的枕边哭了。告诉她,我现在仍希望回来伺候她。唉,若是我可以再回到派克街,那该有多好呀!我在等候回音,等候那决定我命运的回音。
上次是毕脱爵士看得起我,向我求婚,亲爱的克劳莱小姐说我能配得上他。我祝福她,因为她能认为一个可怜的孤儿有资格作她的弟弟的妻子。我告诉毕脱爵士我已经嫁了另一个人,他也原谅了我。我本应当时就说出来的,但我没有勇气——我应该告诉他,我不可能做他的妻子,因为我已经嫁给了天下最高尚、最慷慨的人——克劳莱小姐的罗登,也就是我的罗登。他提出了要求,我才敢说出我的秘密,和他回到我们简陋的家里去,并跟随他走到海角天涯。唉,我的亲爱的慈悲的好朋友,求求你为我和罗登在姑妈面前说句好话。对于这个女子,罗登高贵的本家都是慈爱的。求求克劳莱小姐让她的孩子们回来吧!我无法再说些什么了。求上天赐福给这家里每一个亲爱的人。如今我只有走了。
你亲切的感激流涕的朋友
利蓓加·克劳莱
午夜
这封信恢复了布立葛丝本来的位置,又成了克劳莱小姐的第一亲信。她看完这封动人有趣的信后,孚金走进来说:“别德?克劳莱太太刚刚从汉泊郡坐邮车赶到。她要喝点茶。你来准备早饭,好吗,小姐?”
布立葛丝拖着一头乱七八糟的头发,脑门上还堆着卷头发用的纸条。裹了裹梳妆衣,拿着报告好消息的信,布立葛丝昂首挺胸地下楼去找别德太太,倒把孚金吓了一跳。
贝蒂喘着气说:“哎哟,孚金姑娘,出事啦!夏泼跟着上尉私奔了。”孚金听了这话都傻了。
别德?克劳莱太太半夜赶路,冻得厉害,坐在客厅里烤火。刚点的火哔叭地响着,别德太太一边烤着,一边仔细地听布立葛丝讲利蓓加他们秘密结婚的事情。她说,幸亏她来了,正好可以帮着可怜的亲爱的克劳莱小姐承担这样的打击。她认为利蓓加是一个诡计多端的姑娘,不正经。而罗登?克劳莱,更是个该死的下流痞子,真不知他姑妈为什么会这样溺爱他。别德太太又说,他这么做也有个好处,让克劳莱小姐看清了他的真面目。别德太太吃了些热烤面包,喝了点热茶,感觉好多了。现在既然屋子里空出一间卧房,她也就用不着住旅店了。
你记住,不到中午克劳莱小姐是不会出房门的。早上,她总是坐在床上喝巧克力茶,听蓓基?夏泼读《晨报》,或自己干点别的事情来消遣。布立葛丝与别德太太商量过后,认为最好先不去伤她的心,等她到了起居室再说实情。就先只告诉她,别德太太从汉泊郡来了,暂住在葛洛思德旅馆里;她向克劳莱小姐问好,布立葛丝小姐现正和她在楼下吃早饭。往常,克劳莱小姐是不喜欢听到别德太太来了的,这一次却非常高兴。因为这样,她既可以与弟媳谈克劳莱夫人是怎么死的,准备如何送丧的事,又可以告诉她毕脱爵士向利蓓加求婚的事。
老太太走进起居室,坐在圈椅里,与弟媳互相拥抱。另外两人是串通好的,想着时机一到,就准备和盘托出。通常女人们要将一个坏消息告诉好朋友时,总会用点小聪明,先露一点点口风,人们都是佩服这样的手段。在揭密之前,布立葛丝和别德太太先制造了一个颇为神秘的氛围,弄得克劳莱小姐很纳闷儿——那是一种恰到好处的惊疑程度。
别德太太说道:“我最亲爱的克劳莱小姐,有件事你听了可别着急。夏泼小姐拒绝毕脱爵士是——是因为她……。”
克劳莱小姐答道:“这是当然!当然是有原因的。昨天我就告诉布立葛丝了,她喜欢的是另外一个男人。”
布立葛丝说:“您是说她爱上另外一个人吗?唉!她已经结婚啦,亲爱的朋友!”
“已经结婚啦。”别德太太说道。说完,两人交叉着双手,对看了一眼,又望向那位被她们捉弄的老太太。
“她回来之后,让她立即到我这儿来。”克劳莱小姐叫道,“这个不老实的混帐东西。她居然敢瞒着我!”
“暂时她还不会回来。我亲爱的朋友,先有个心理上的准备吧,她得过好久才会回来呢,她或许不回来了。”
“天哪!她走了,谁给我做巧克力茶呢?把她找回来。我要她回来。”
别德太太嚷道:“她昨晚就跑了!”
布立葛丝也嚷起来:“她还给我留了封信。她说她嫁给……”
“看在上帝的份上,你可得说温和些,小心别吓着她,布立葛丝。”
老太太又急又火,叫道:“她和谁结了婚?”
“她嫁给了您的——一个本家——”
克劳莱小姐生气地说:“她已经拒绝了毕脱爵士。现在就告诉我,别让我急疯了!”
“唉,布立葛丝小姐,你可说得委婉些啊!她嫁了罗登?克劳莱。”
可怜的老太太疯狂地叫道:“罗登——利蓓加——一个家庭教师——下贱的——给我滚蛋,你这个傻瓜,愚蠢的家伙!布立葛丝,你这蠢老婆子,你的大胆!玛莎,你是计算好的——是你让他结婚的——你以为这样我就不会给他钱了。”
“我怎么可能叫本家的人娶一个图画教师的女儿?”
“她母亲是蒙脱莫伦西家的人!”克劳莱小姐一面说,一面使劲拉铃。
别德太太说:“她妈是在歌剧院里唱戏的。她自己也上过台,没准儿还做过什么更下流的事呢!”
克劳莱小姐气得晕了过去。她们只好又把她抬回卧室。她疯了似地闹着。大家急忙去请了医生。别德太太呆在床边作她的护士。就像她说的:“本家的人应该守在她身边的。”
这时,楼底下又来了一个人——毕脱爵士。这消息也得告诉他。他一进来就说:“蓓基呢?她的行李在哪儿?今天,她得跟我到女王的克劳莱去。”
布立葛丝问道:“难道您没有听说这出人意料的消息吗?您不知道她悄悄结婚了吗?”
“那关我什么事?”爵士说,“我知道她已经结婚了。这有什么关系吗?快叫她下来,别老让我等着。”
“您还不知道吗?她已经离开这儿了。克劳莱小姐为这件事很生气。罗登上尉和利蓓加结婚的事,差点没把她气死。”
一听利蓓加嫁了自己的儿子,毕脱爵士禁不住破口大骂。可怜的布立葛丝吓得浑身发抖,连忙走出来。老头子心中着实地怨恨,眼看着美人儿给人抢了,气得发疯,使劲地大吵大骂,咱们也不用看他了,还是跟着布立葛丝出来吧。
毕脱爵士回到女王的克劳莱,就像个疯子似地冲到利蓓加从前住的屋子里,踢开她的箱子,她的文件、衣服,还有别的小东西被扔了一地。佣人头儿的女儿霍洛克斯小姐趁机拿走了一些。剩下的衣服,被两个孩子当作戏服穿着玩。
罗登和他的娇妻住在白朗浦顿的一所舒适的小屋里。蓓基在新钢琴上弹了一上午。新手套十分合适;新的披肩也很漂亮;新戒指在她的手上发光,手腕上的新手表滴嗒地响着。罗登说:“如果老太太不肯回头怎么办?蓓基,如果她不肯回心转意怎么办?”
利蓓加拍着罗登的脸说:“那么我就替你挣一份家”
他吻着她的手,说:“你做什么都没问题。咱们今天去宝星勋章饭店吃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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