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利场-第68章 说些看友世情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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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九章 说些看友世情的话 (1)

    如今我们应该大致谈一谈汉泊郡那几个熟人的情况了。分配有钱的姑妈的那笔遗产的结果,真叫他们大失所望。别德?克劳莱原来希望从姐姐那儿可以得到三万镑,最终却只拿到了五千镑,真像凉水浇头。这五千镑把他自己和詹姆士的积欠付清后,也就剩不了多少了。四个丑姑娘的嫁妆还没着落。她太太从前那霸道横蛮的行径把别德害得不浅,不过她本人什么也不知道,至少在表面上她死也不会承认是她的错。她赌咒发誓的说,凡是女人能够做到的,没有一样她没有尽力做过。她不拍那个假道学毕脱?克劳莱的马屁,难道这竟是她的错吗?毕脱的钱财来路不明,如果他应该享这样的福气,让他享享又何妨。她宽宏大量地说道:“不论如何,钱还是在我们的家里。亲爱的,毕脱不会把钱花掉,那是没有错的。他那样的守财奴找遍全英国都找不出来一个,他和他那乱花钱的弟弟,那该死的罗登,同样可恶,只是方式不同罢了。”

    开始一阵的气恼过去以后,别德太太见到自己家里运气不好,不得不适应环境,努力的节省开支。她教导女孩儿们应该常知足;她自己是一个会当家的主妇,想出了多种的方法来遮掩盖和逃避贫困。她常常把她们带到附近的跳舞会和公共场所去露面,那种坚持不懈的精神实在是了不起。不单单是如此,她还把朋友们请到家里招待,还尽力表现出一种十分好客的样子,花钱着实大方。从别德太太的所做所为来看,没有人想得到他们希望早已破灭。她在外面不断的出头露面,别人无法想到她在家里如何节俭如何饿肚子。在衣着方面她的女儿们也比以前要讲究得多。她们不断出现在温却蓁德和沙乌撒泼顿的集会上,卡吴思的赛马跳舞会和赛船期间的各种宴乐,也有她们的身影。家里耕田的马儿拉着的马车,,很少有没事的时候。到后来,外面的人有些不解,以为这四个侄女儿当真从姑妈那儿得到了一大笔遗产。他们一家当众说起克劳莱小姐时,总是恭恭敬敬的,表示非常感激她。

    别德太太就以为自己是全英国都难找出一个的贤良妇人,不知内情的人看着她幸福的家庭,一定觉得相当感动。他们家里的人又受过教育,待人又真诚,而且相互和睦,那气氛说不出有多融洽。玛莎画的花儿精美异常。所有区里举行的义卖会的出卖,倒有一半是她的作品。爱玛被认为是区里的夜莺,“汉泊郡电讯”上诗人的园地里,她的诗歌占着十分重要的位置。范尼和玛蒂尔达表演双人合唱,妈妈为她们弹琴,其他的两姊妹则彼此搂着,在一旁坐着亲亲热热的听。没有人知道可怜的姑娘们私底下在琴上是多么的用功,做妈妈的是怎样一小时一小时紧张的给她们练习。

    凡是讲体统负责任的好母亲能够出力的地方,别德太太没有没尽过力的。为了她的丑女儿们,做母亲的什么事情都愿意做。

    这样的女人,显然和大房子里那个混蛋的大伯是不相容的。别德和他哥哥毕脱爵士已经完全中断了往来:不仅仅是他,全区的人没有一个不认为老头儿没有体统的,没有人愿意和他往来。他越老越不喜欢与上等人来往,自从毕脱与吉恩夫人结婚回来拜见过以后,就从没有过有身分人家的马车进过这大厦的门。

    见礼的那一天弄得十分难堪,结果大家扫兴至极。毕脱面无人色的哀求他妻子再不要提起这件事。如果不是别德太太对大厦里的动静都打听得清楚明白,根本不会有人知道毕脱爵士接待儿子媳妇时是怎样的一幅情景。

    他们那马车经过园地的时候,毕脱在树林子里面看到了许多空隙,原来男爵竟然没征求任何人的意见把好些树木(儿子的树木)都砍了下来,这种情况让毕脱又惊又气。园地上好久都没有人打扫,一片荒凉的景象。跑道也破破烂烂的,漂亮的马车在一汪子一汪子的泥水里摇晃的走,弄得污水溅得到处都是。屋子前面的百叶窗差不多没有一扇是开着的,拉了很久的门铃,霍洛克斯才来开门,把他们让到房子里去。他们刚进门,就看见一个身上系缎带的女人沿着楼梯飞跑上去。霍洛克斯领着毕脱夫妇向毕脱爵士所谓的“书房”那边走去。他们越接近书房,板烟味儿就越浓。

    毕脱爵士开了一扇窗,正朝着车夫和毕脱的佣人大叫着。

    “不要把箱子御下来。脱格,你真糊涂,他们只来看看我,就会走的。毕脱,你来啦?来看望老头儿,是吗?你长得可真漂亮。你妈妈总绷着一张长脸,跟你长得没有一点相像的。好孩子,乖乖的过来把毕脱老头儿亲一下。”

    这一吻顿时让媳妇感到手足无措。一来老头儿的胡子没有剃,二来他一股子的板烟臭,弄得她很为难。幸好她想起哥哥莎吴塞唐也留着胡子,也吸雪茄烟,才没有在脸上流露出不欢喜的样子。

    从男爵接着说道:“毕脱长胖了。亲爱的,他可经常对你唠唠叨叨吗?霍洛克斯,快去倒杯葡萄酒来给吉恩夫人喝。不过我就不请你住了,亲爱的。你在这儿也闷得不行。我年纪大了,我有自己的习惯,晚上喜欢抽袋烟,还爱下下棋。”

    吉恩夫人笑着说道:“下棋我也会。我跟我爸爸,还有克劳莱小姐,都一起玩过的。我说得对吗,克劳莱先生?”

    毕脱答道:“吉恩夫人也会玩您所喜欢的那种游戏。”

    “话虽如此,她不会住在这儿的。不用了,不用了,你们最好还是回到默特白莱去住旅馆,让林色太太赚你几个钱吧。”

    毕脱大声说道:“我发现木材都快被您的佣人们砍光了。”

    毕脱爵士忽然什么也听不见了,说:“对对,对对,天气真好。

    毕脱先生一提到木材的事情,从男爵马上又变成了聋子。

    “我老得不行了。我在这世上的日子不长了。媳妇啊,你的到来让我很高兴。我喜欢你的长相,亲爱的,我可以把一些好看的首饰给你,进宫的时候用得着,”他拐着脚走进房间,从壁橱里取出一只很旧的小盒子,里面有些值点钱的珠宝。他说:“亲爱的,这个给你。这些本来是属于我母亲的,后来让第一个克劳莱夫人给拿去了。这些珠子非常漂亮,我不愿意让那铁器商人的女儿拿去。不,不,你不要跟我客气,赶快收起匣子来!”他一面说,一面把盒子放在媳妇手里,把壁橱砰的一声关上,正好那时霍洛克斯托着一盘茶点走了进来。

    毕脱和吉恩夫人告别回家后,系缎带的姑娘责问他道:“你是拿什么东西送给毕脱的老婆的?”她就是霍洛克斯姑娘佣人头儿的女儿。她不知引起了区里多少的飞短流长。如今她在女王的克劳莱大厦几乎算个人物。

    第三十九章 说些看友世情的话 (2)

    这缎带姑娘暴发的经过,使区里的人和家里的人都觉得惊骇。缎带霸占了佣人们公用的小马车,独自坐着。所有她不中意的家里的佣人都被她辞退了。下房里清冷,只剩下两三个冷得打寒噤的佣人。马房和家务室里空空荡荡的,都被关了起来,而且一半已经相当破落了。毕脱爵士一到黄昏,就和他的佣人头儿霍洛克斯——和那不知礼义廉耻的缎带姑娘一起喝酒。缎带从前到墨特白莱去只好搭货车,见了做小买卖的还要叫他们“先生”,如今她可真是今非昔比了。女王的克劳莱大厦老头儿没把任何人放在眼里,轻易不走出大门,不知道是不是他自己放不下脸,他所有的代理人没有不和他吵过架的,所以不得不亲自写信去勒索佃户。他不停地写信。律师和农场上的总管如果有事情与他商量,也必须通过缎带姑娘。这样一来,从男爵的难处日多,事情弄得很乱。

    毕脱?克劳莱是个品行端正的君子,知道了父亲竟如此糊涂荒唐,心里说有多气恼就有多气恼。他整天都担惊受怕,惟恐缎带合法的成了他的第二个后娘。从那一次回家见礼之后,他从此没有再回过老家。在毕脱高雅的家庭里,他父亲的名字从来没有被大家提到过。家丑不可外扬,家里所有的人都吓得不敢乱说。每逢有邮车下乡莎吴塞唐伯爵夫人便给老头儿寄一包传教小册子,从没有脱过一班。杰?活伯夏脱爵士和赫?弗特尔斯顿爵士本来是克劳莱家里的老朋友了,如今治安推事定期会议开会的时候竟拒绝和毕脱爵士坐一张桌子。在沙乌撒泼顿大街上,他们看见这无赖的老头子把肮脏的手伸出来和他们打招呼,他们根本不理睬他。老头儿却也不在乎。将手插到口袋里一走就算了。

    霍洛克斯小姐成为女王的克劳莱大厦的管家娘子,对佣人的趾高气扬,且非常刻薄。她让所有的下人都把她叫做“太太”,家里有一个一心指望高升的小丫头,把她叫做“爵士夫人”,管家娘子听到了居然不责备她。她手握大权,除了她的父亲,其余的人都要听她的。就是对她父亲,她也非常骄傲,她说她将来可是男爵的太太,不能让她爹对她这样随便。她还装扮尊贵的爵士夫人,她自己倒是很满意,毕脱爵士却只感到滑稽。看到她那样,他便乐得不行。有的时候她把架子摆足,拿出一副时髦太太的派头,把那老头儿乐得一笑就笑个把钟头。他向他的神发誓,说是连看戏也没有瞧着她扮演上等太太那样有趣,发誓说她穿上这衣裳要有多漂亮就有多漂亮,霍洛克斯小姐对这句话表示完全同意。老头儿又吓唬她,说要立刻带她坐着马车,赶着四匹马到宫里去。她把两位死去的太太穿过的旧衣服全部都翻腾了出来,漂亮一些的衣服被她剪的剪,撕的撕,按着她的身材重做,那式样改得也很适合她的品味。她也曾经打主意把她们的珠宝首饰也接收过来。无奈的是它们都被从男爵老头儿锁在他个人的小橱子里,任凭她怎么花言巧语,也不能从从男爵老头那儿拿到钥匙。

    住在牧师住宅的那几位贤德好人虽然从来都不到大房子里,看见那讨厌的老糊涂就避开了不理,可是那里发生的事情他们全部都知道,天天防备着祸从天降。霍洛克斯小姐本人像热锅上的蚂蚁盼着这件事赶快成功,可惜连上天都妒嫉她,像她这种贤良,情专的人,偏偏得不到她应有的报酬。

    从男爵总是开玩笑似的把她称作“太太”。有一天,他突然走到客厅里,看见她郑重其事地在那架走了音的旧钢琴前面坐着,嘴里哇呀哇呀的不知在嚷些什么。原来她正在竭力模仿别人唱歌。那希望被她提拨的洗碗的小丫头站在一旁听得兴高采烈。

    从男爵见了,和平常一样被逗得捧腹大笑。那天黄昏他给霍洛克斯讲了这件事情,弄得霍洛克斯姑娘感到难为情的。老头儿以桌子当作钢琴,十个手指在桌面上乱弹一气,口里学她一样大声乱叫。她向他的神发誓说如此悦耳的声音不好好训练真是浪费,应该去请一些歌唱教师来点拔她,她听到这句话怎么也找不出来有什么好笑的地方。那一个晚上,他情绪好极了。和他的那当佣人头儿的朋友一起喝了不知多少兑水的甜酒。很晚才去睡觉。

    半小时之后,屋子里忽然忙乱起来了。没过多久。干杂事的小厮急急忙忙的骑上小马到墨特白莱请医生去了。又过了一个小时,穿着厚底靴的别德?克劳莱太太,和别德?克劳莱的牧师,还有她的儿子詹姆士?克劳莱,一起由大门进来了,从此可以看出大房子里面的事情这位了不起的太太打听得是多么一清二楚。

    他们一直走到毕脱爵士的书房中,正好撞见了缎带姑娘——霍洛克斯小姐。她手上正拿着一把钥匙,在慌乱地打开书桌和柜子,一回头看见戴着黑包头的别德太太,正和一双亮湛湛的眼睛紧紧的盯着她的时候,吓得哇的一声大叫了起来,把那一把钥匙都丢到了地上。

    别德太太把做贼心虚的黑眼睛姑娘指着,大声说道:“詹姆士?克劳莱先生,你们把她看着!”

    霍洛克斯姑娘大声叫道:“这是他送给我的,是他送给我的!”

    别德太太尖声嚷道:“你这不知羞耻的贱货,还敢说是他送给你的!克劳莱先生,你是证明,这个不争气的女人明明被我们看见正在偷你哥哥的东西,这可是要被处以绞刑的,我早就说过她一定好死不了。”

    这一下蓓翠?霍洛克斯可被吓得不行,她跪到地上就开始放声大哭。

    别德太太说:“詹姆士,打铃把屋里的人全叫到这儿来,一直打到他们会齐为止。”铃声骤起。本来只有三四个佣人在这冷清清的大房子里,不一会全都来了。

    别德太太说:“关起这女人来!她偷毕脱爵士的东西时被我们亲眼看见了。克劳莱先生,签发一张公文正式逮捕她。贝多士,明天早上你用那小车子把霍洛克斯投入到沙乌撒泼顿监牢里去。”

    牧师为区里的行政长官,他插话道:“亲爱的,但是——”

    别德太太跺着脚叫嚷着:“手铐呢?从前的手铐呢?她那该死的爸爸在哪儿?”

    蓓翠哭诉着:“真是他给我的。海丝德知道。海丝德,你瞧见毕脱爵士说到这儿,她在口袋里摸出了很大一副水钻鞋扣。

    海丝德连忙说道:“唷,蓓翠,你真是昧着良心胡乱说话。

    戴包头的贤慧女人咬着牙骂道:“你这个不要脸的东西,把钥匙拿过来。”

    “这儿有蜡烛,太太,如果您需要我为您带路的话,太太,我可以把您带到她屋里去,”海丝德忙不迭地说着。

    “你最好给我把你那张嘴闭上。她住在哪儿我知道得一清二楚。请你跟我来,白朗太太。贝多士,给我好好儿的把不要脸的看住。”别德太太一面说话,一面拿起蜡烛来——“克劳莱先生,我看你最好到楼口去看一看,你那可恶的哥哥可别让他们给治死了。”别德太太让白朗太太跟着她,径直闯进霍洛克斯姑娘的屋子里去。

    别德上了楼,看见医生已被从墨特白莱接到了。毕脱爵士在椅子里坐着,霍洛克斯正弯着腰战战兢兢的服侍他。他们正在想方设法放毕脱?克劳莱爵士的血。

    牧师太太执掌命令,不但守了一夜从男爵,而且一早就给毕脱?克劳莱先生送了一封快信。老头儿已经好转了一些,他还不会说话,不过似乎还能认清他见到的人。别德太太十分坚决,守在他床边不走。好像这个矮个子女人竟不需要睡眠似的,一双亮澄澄的眼睛整整一夜没有合过一次,倒是那医生在圈椅里睡得直打呼噜。霍洛克斯着急起来,竭力想要维持原来的权力,给他主子撑腰。结果被别德太太大骂了一顿,说他是一个不成气候的酒鬼,让他从此再也别出现在这屋里,要不然他也会当犯人一样发配出去,就像他那该死的女儿一样。

    他看着凶恶的别德太太,在心里着实害怕,悄悄地跑到楼下的小客厅里,迎面撞见了詹姆士先生。詹姆士倒了一倒酒瓶,发现没有酒在里面,便叫霍洛克斯再去拿一瓶甜酒来。霍洛克斯把酒添了,又换掉脏酒杯。牧师父子俩坐下后,叫他把钥匙放下立刻走人。那佣人见大事已去,不得不交出钥匙,当晚和女儿两个不声不响的溜了,不敢再在女王的克劳莱大厦逗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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